她叫蘇慶饼灿,是個寡婦幕侠,也是我二嬸。我二叔生了重病碍彭,回天乏術晤硕,家里瞧二叔未娶媳婦,便給他找個媳婦庇忌,算是了了二叔想娶個老婆的心愿舞箍。
蘇慶十四歲嫁進我趙家,守寡二十年皆疹,今年三十四歲疏橄。
聽說蘇慶原本家里已經生了很多女孩子,為的是求一個男孩子略就,家里條件本來就拮據捎迫,這女孩生下來晃酒,實在養(yǎng)不了,就送人立砸。她的父母拿了錢就將她送到我家掖疮,一點都不留戀,沒有依依不舍颗祝。
不記得是哪天浊闪,蘇慶告訴我,她想恨親生父母螺戳,可是卻恨不起來搁宾,她知道如果自己是男孩子就不用離開父母,可這既是她的命倔幼,她也無話可說盖腿。
蘇慶是個認命的女人。
十四歲的少女嫁給一個病入膏肓的四十歲男人损同,若是今天翩腐,肯定要受盡世人譴責,可我們這兒是偏僻的村子膏燃,思想腐朽茂卦,沒有人去在意這些。
蘇慶嫁過來一個月后组哩,我二叔飽受病魔長久的折磨等龙,終于算是熬到了頭,原本很多人以為蘇慶會走伶贰,或是逃蛛砰,可她哪兒也沒有去,待在趙家安分守己地做了二十年的寡婦黍衙。
我娘同蘇慶說過泥畅,她可以離開,趙家不會強留她琅翻,她可以重新去找一戶新人家涯捻,不用在此遭罪。
蘇慶卻和我娘說望迎,她哪兒也不想去,既然來了趙家凌外,就是趙家的人了辩尊,反正到了外頭,誰會要她這種女子康辑,只有死路一條摄欲。
她是聰明的轿亮。我奶奶經常這么說,每次這么說的時候胸墙,我看著她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陰郁的表情我注,眼底更是漆黑一片,那樣子嚇人得很迟隅。
直到后來但骨,我才知道奶奶這句話的含義。
她是打算賴在這個家了智袭,吃咱趙家的奔缠,喝咱趙家的,住在這里吼野,趕不走的寄生蟲校哎。我的姐姐在吃飯的時候,趁著蘇慶還在廚房忙活的時候瞳步,她總是這樣和我說闷哆。
我卻不這么想,誰都知道在這趙家单起,最勤勞的就是蘇慶了抱怔,家里的粗活重活都是她在做,說她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馏臭,這一點也不夸張野蝇。
家里面還是有人討厭蘇慶的,畢竟二叔去世后括儒,她就是一個外人了绕沈,再待在趙家,難免有些閑言碎語帮寻。還有乍狐,蘇慶也有一些怪毛病,讓人覺得有些心慌固逗,她干完活后浅蚪,經常會跑到井口上,頭往井底下看烫罩,一看就是好半天惜傲,口里還會發(fā)出怪異的聲音,諸如啊啊呀呀的聲音贝攒。
她的頭發(fā)很長盗誊,卻不束起,經常披頭散發(fā)的樣子,就算是夏天也是如此哈踱,有時候荒适,她頭發(fā)散發(fā)出來的異味時常惹得我姐姐發(fā)出尖叫聲,“蘇慶你這頭發(fā)是幾天沒洗了开镣,豬圈都比你頭發(fā)香刀诬!”
她常年只穿棗紅色的衣服,并不是只有一件衣服邪财,而全是棗紅色的陕壹。姐姐又有意見了,說是審美疲勞卧蜓,“蘇慶你整天穿得像個大紅棗一樣的帐要,很滑稽你知道嗎!”
討厭蘇慶的人有弥奸,喜歡蘇慶的人也有榨惠,就比如我,我就一直很喜歡跟蘇慶待在一起盛霎,平時我也是直接叫她的名字赠橙,她也不介意。她是個有趣的人愤炸,只要能忍住她的低氣壓期揪,和她說上幾句話,你就會發(fā)現(xiàn)她是個很有想象力的女人规个,有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凤薛。
她說過,人如果長有狗耳朵和狗尾巴诞仓,會不會像狗一樣缤苫,對喜歡的人搖尾乞憐呢,她還說過墅拭,如果大水淹沒了這個世界活玲,人們會不會因為自然選擇的緣故,最后長出了鱗和鰓谍婉,能夠生活在水底舒憾。
我問她怎么會有這么多的想法呢,她說她是知道這個世界很大的穗熬,看過我們的課本镀迂,從里面看到了海洋,山脈唤蔗,森林招拙,沙漠唧瘾,冰島,這個世界那么大别凤,為什么,有時候她會覺得這個世界好小领虹,小得讓她覺得空氣不足规哪,感到窒息。
蘇慶是個平凡的女人塌衰,和千千萬萬的人一樣诉稍,也許會因為她是寡婦的緣故而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可是最疆,她終究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杯巨。命運再次以狡黠殘酷的姿態(tài),將她推向了一個深淵努酸。
我的好友服爷,十六歲的陳和勤,跟我從小玩到大获诈,自然知道蘇慶這個人仍源,小時候他就常和我說,蘇慶很漂亮舔涎。確實笼踩,蘇慶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只是平時不懂打扮亡嫌,便沒人去注意她的那張臉嚎于。
有一天,我跟陳和勤在院子里下象棋挟冠,蘇慶在院子里打掃于购,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仿佛給她穿上了一件金閃閃的華服圃郊,陳和勤看她的時候价涝,眼睛里面也是金閃閃的。他悄悄地跟我說持舆,“海樹色瘩,我喜歡蘇慶∫菰ⅲ”
我隨意地回道居兆,“我知道啊,你小時候不經常這么說嗎竹伸?”
陳和勤搖搖頭泥栖,一臉認真地看著我簇宽,又看向了蘇慶,陽光仿佛在他的眼里慢慢地融化吧享,變成一灘溫暖的液體魏割,波光粼粼的,“我是喜歡蘇慶的钢颂,我想要娶她钞它。”
當時我就愣住了殊鞭,我說遭垛,“陳和勤你別開這種玩笑,我是尊重蘇慶的操灿,你可別開她的玩笑锯仪。”
陳和勤卻堅持地說趾盐,“我干嘛跟你開玩笑庶喜,我喜歡蘇慶,是想要娶她的喜歡谤碳,”說著溃卡,這小子竟然對著正在打掃的蘇慶喊起來,“蘇慶蜒简,我喜歡你瘸羡!”
蘇慶看看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搓茬,她全然把陳和勤的話當做玩笑話犹赖。
我趕緊抓住他的肩膀道,“你瘋了么卷仑,你還認真起來了啊峻村,拜托,你們相差十八歲锡凝,她都可以做你娘了粘昨,你不是有個親娘疼你么,你也不缺母愛啊窜锯≌派觯”
陳和勤推開了我的手,笑笑道锚扎,“我就是瘋了怎么著吞瞪,趙海樹你不懂就不要在那里放屁,我只跟你一個人說驾孔,你千萬要保密啊芍秆,要亂說惯疙,老子就跟你絕交了⊙叮”
我扭過頭去看蘇慶霉颠,陽光一點點地從她的身上褪下,屋檐的陰影蓋住了她瘦弱的身體荆虱,看著她長長披散的頭發(fā)掉分,我皺緊了眉頭,對于陳和勤的秘密克伊,我感到了隱隱的不安。心想陳和勤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华坦,他能做出什么事來愿吹,別管了,不會有事的惜姐。
我低估了陳和勤犁跪,更是低估了命運的力量。
陳和勤竟然寫了封情書給蘇慶歹袁,他還讓我親自轉交給她坷衍,我當時就想揍他,我說不要条舔,他要給自己去給枫耳,他說這是他初戀,“你這個兄弟不幫我誰能幫我孟抗?”
當我聽到初戀那兩個字的時候迁杨,我看著他的臉,認真的表情凄硼,眼底明亮的光芒仿佛一片水面铅协,蕩起的漣漪全為了他內心的人。
我不甘不愿地接過他的情書摊沉,等到下午的時候狐史,我在水井那邊看到了蘇慶,她又對著井里面的水發(fā)呆了说墨。
“蘇慶你在干嘛呢骏全?”
她抬起頭,長長的頭發(fā)滑過她消瘦的手臂婉刀,像是絲綢一般柔順吟温,帶著一絲潮濕的水汽,應該剛洗過頭不久突颊,她說沒鲁豪,問我有什么事嗎潘悼,我把陳和勤的情書交給了她,略有些尷尬地道爬橡,是陳和勤給她的治唤,她接過來,問是什么糙申,我絲毫沒有猶豫宾添,脫口而出,情書柜裸,情書二字讓蘇慶愣住了缕陕,低頭看著信,手指漸漸地收緊疙挺,指節(jié)發(fā)白扛邑。
“你要看就看,不看就把它扔了铐然,沒事蔬崩,反正陳和勤也是鬧著玩的〔笫睿”
蘇慶微笑著搖搖頭道沥阳,“既然是信,還是看一下為好自点,算是尊重你的朋友桐罕。”
她是想看的樟氢,她這么說的時候冈绊,我看到她的手在發(fā)抖。
我不明白為什么她會突然緊張起來埠啃。她拆開了信封死宣,抽出一張嶄新的信紙,上面竟密密麻麻都是字碴开,我對陳和勤算是刮目相看了毅该,平時八百字的作文寫了半天也擠不出幾個字來,竟能寫出這么多字來潦牛,到底是有多少情要傾訴眶掌。
我觀察蘇慶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巴碗,她只是抿著唇微笑著朴爬,過了一會,她將信合起橡淆,我說看完了么召噩,她點點頭母赵,我又說,都寫些什么了具滴,我心里面是好奇的凹嘲,對這種事,就像撿到了一個盒子构韵,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盒子里裝的是什么周蹭。
蘇慶只是笑笑,沒有回答我疲恢,卻對我說凶朗,“海樹,自從我二十年前嫁給了你二叔显拳,我就不知道愛情是什么俱尼,像現(xiàn)在的我,雖然活到了三十幾歲萎攒,卻真真對愛一點都不了解,談這個字也著實讓我倍感恐懼矛绘,它像是毒蛇一樣耍休,你知道,我是怕蛇的货矮⊙蚓”
她這么說的時候,我心想囚玫,陳和勤算是沒戲了喧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