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初二在家囚禁了兩天锦积,今天終于憋不住了。
每天吃吃喝喝歉嗓,窩在沙發(fā)里昏頭漲腦看屏幕丰介,一睜眼分不清早晚,整個人要廢掉的感覺鉴分,肚子永遠感覺不到饑餓哮幢,到了開飯的點卻繼續(xù)填鴨。
家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志珍,即使你不想吃飯橙垢,總覺得孩子不能跟你挨餓,所以即使非常時期伦糯,一家人根本不活動柜某,也要周而復始遵循家常嗽元,理由是不能耽誤孩子長身體。
躺等腐爛喂击。過了這個年剂癌,多少人不止胖三斤?這樣足不出戶一個月惭等,人類會不會發(fā)生某種變異珍手?
要么變成科幻片里遍地滾動的球形胖子,要么變成《僵尸肖恩》中不知不覺凝滯的路人辞做,相比而言,我還是喜歡做《行尸走肉》中瑞克弩哥刀女那樣剽悍的幸存者寡具。
原計劃去海邊跑步秤茅,又突然對固定路線心生厭倦。不是一直想沿著那條荒廢的鐵路往南走嗎童叠?此時不走框喳,更待何時?
跟兒子一拍即合厦坛,趁著他爹和閨女還沒回來五垮,我倆偷偷溜出去了。否則一旦被大小懶蛋纏上杜秸,就又拔不動腿了放仗。
馬路上,行人和車輛都稀稀拉拉撬碟,每個人的嘴臉都躲在口罩下小心自危诞挨。
真好啊,我就喜歡這樣誰都不愿多看誰一眼的感覺呢蛤,像下雨天打傘惶傻。平時路人飄忽不定的眼神讓我發(fā)毛,而我又克服不了接受目光的本能其障,現(xiàn)在好了银室,我不僅戴口罩,還戴著帽子励翼,摘下了眼睛蜈敢,世界一片模糊,一片安靜抚笔,太特么有安全感了扶认。
做套中人也沒什么不好,起碼免受路人的掃射殊橙。
從一個輪胎堆成的秘密通道爬上去辐宾,就進入了另一個次元狱从。
像愛麗絲失足掉落的洞穴,像千尋通過的那條廢棄的隧道叠纹,像古人曲徑通幽進入了桃源季研,我來到了末世。
面前是三條南北無盡延伸開去的鐵路誉察,六道鐵軌銹跡斑斑与涡,軌間蒿草叢生。你很難想象持偏,末世和人間驼卖,不過一墻之隔。
很多人只是貪圖便捷橫穿鐵路鸿秆,從這條馬路進入那條馬路酌畜,從這個人間進入那個人間,他們只是末世的過客卿叽,只有我對這里有些迷戀桥胞。
我甚至想滯留在這個荒涼的異次元,沿著枕木走下去考婴,走到天荒地老贩虾。
這是德國人修建的膠濟鐵路干線,后來被日本人占領(lǐng)沥阱。這條路歷史悠久缎罢,有的路段甚至還保留著木頭做的“枕木”,名副其實喳钟。
如果莫言的《紅高粱》中炸鐵路的橋段是真的屁使,那沿著這條路往北走,進了高密就能找到原址奔则。不同的時代蛮寂,沿途肯定發(fā)生過無數(shù)或驚心動魄、或平淡無奇的故事易茬。
大概在2010年前后酬蹋,這條路漸漸被廢棄了,因為它無法滿足動車提速的需要抽莱。開始還有些運煤的車廂來往范抓,從我家能聽見古老、熟悉的火車汽笛聲食铐。
當兩三節(jié)托馬斯一樣的小火車穿越馬路時匕垫,馬路會被起落桿攔住,過往車輛再急也要等待火車通過后虐呻,才能橫越異常顛簸的鐵路象泵。
很像在沈陽街頭開車寞秃,動輒就被鐵路攔住苦等開桿,日理萬機的大人物會急不可耐偶惠,但像我這樣的閑人卻覺得春寿,能親歷火車路過的時刻蠻有趣。
我和兒子已經(jīng)往北走過了忽孽,路過幾個瀕臨坍塌的驚險路段绑改,一直走到高速零點被一個鐵欄門攔住才退回來。往南走兄一,一直是我們的夢想厘线,如今夢想馬上就要開始兌現(xiàn)了。
鐵軌間的水泥枕木出革,像極了園林中的石板路皆的,“一步一階則太娘,一步兩階則扯蛋”蹋盆,我在枕木上連續(xù)跳躍式地小跑,完美克服了這個難題硝全。
時不時被干枯的蒿草阻擋了去路栖雾,兩組鐵軌間隔稍遠的空檔,都被樹填滿了伟众。各種樹都有析藕,姿態(tài)各異噪漾,掐指一算甚负,它們最大不超過10歲,生命力之頑強卻著實令人驚嘆落蝙。
當初他們也就是附近馬路上的樹落下的一粒種子,蒲公英一樣隨風而至遮精,竟在滿地碎石間扎根居夹,櫛風沐雨,開枝散葉本冲,渾然天成准脂。
鐵路死了,沿途的野生植物活了檬洞,生命得以繼承狸膏。
兒子突然一手指著前方,興奮地大喊:“車——站添怔!”
前面是廢棄的月臺湾戳,我們都很清楚它在馬路上的地理位置贤旷,但是從鐵路上看,又產(chǎn)生了一個嶄新的視角院塞。
兒子邊喊邊問我:“媽媽遮晚,我剛才像不像《1900》里那個在船上第一個看見自由女神的人?A——me——ri——ca拦止!”
我哈哈直笑县遣。
月臺表面破敗斑駁的墻體,蒙塵褪色的藍底白字的金屬站牌汹族,荒廢的地下通道萧求,亂草叢生的地面,都像被遺忘了幾個世紀顶瞒。
當初就是在這個站臺夸政,可以隨便等到那種“從前慢”的綠皮火車。如果不趕時間榴徐,在窗邊晃晃悠悠嗑著瓜子打著牌守问,喝著濃茶看著風景,找個臥鋪隨時睡坑资,去哪里旅行都便宜得很耗帕。
我生兒子那年,我媽曾經(jīng)從這里等車回家袱贮。
如果她在天有靈仿便,這里也有她靈魂的蹤影。我嘴里不禁念“唵——嘛——咪——唄——么——吽”攒巍,這是一個西藏的朋友教我的超度咒嗽仪。
這樣念著,仿佛看到我媽在站臺邊張望柒莉。
那時闻坚,站臺的主色調(diào)是綠皮火車那樣鮮活的深綠色,我們花一塊錢買張月臺票常柄,可以進站送親人上車鲤氢,幫他們安頓好行李再下車,有充足的時間站在月臺上西潘,跟探出窗口的親人揮手告別卷玉,久久目送火車漸行漸遠,直到變成很小的蠕蟲喷市,才悵然收神相种,離開月臺。
可是,那次我沒去送我媽寝并,而是他爹去送的箫措。我印象中親自去送她時,車站已經(jīng)搬遷至不遠處的動車站衬潦。我沒法進站斤蔓,只能隔著玻璃目送她上電梯,仰望她上了二樓镀岛,她一臉落寞惶恐地跟我揮手弦牡。
我擔心她找不到準確的上車口,又擔心她不好意思開口問路漂羊,還擔心她上車找不到自己的車廂和座位驾锰。她不僅是個老人,而且是個病人走越,還是個沒單獨出過門椭豫、見過世面的農(nóng)家婦女。
但愿旨指,她已轉(zhuǎn)世赏酥,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人家,這一世為自己活出精彩谆构,不必再為兒孫操碎了心今缚,到頭來老病纏身。
唵嘛咪唄么吽低淡。
我正沉思,兒子又驚恐地喊:“狗瞬项!”
我也怕狗蔗蹋,但只要手邊能摸到石頭,再瘋的狗我也不怕囱淋。
鐵路上到處是碎石猪杭,我不怎么怕。戴上眼鏡尋找遠處妥衣,果然有只警犬一樣的黑蓋黃腿的大狗在枯草間留連皂吮。
它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它是那種極通人性的狗税手,否則它早就狂吠了蜂筹,狗比人先知。
本來我不怕芦倒,但兒子膽怯地繞到站臺后面艺挪,并警告我說:這種狗如果撲過來,速度很快兵扬,體型又大麻裳,你躲閃不及的口蝠。
說得我心里竟也起了疑,就俯身撿了一塊大點的石頭津坑。起身后妙蔗,發(fā)現(xiàn)狗已經(jīng)警覺,一改剛才井水不犯河水的表情疆瑰,狼一樣站定了伺機而動眉反。
我馬上扔了石頭,它也跟著渾身松懈下來乃摹,轉(zhuǎn)身下去了禁漓。
我們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一個多小時孵睬,路過兩個立交橋播歼,來到馬路跟鐵路交界的大路口,俯視經(jīng)過腳下的空空如也的公交車掰读,還有打著“空車”燈的出租車秘狞。
我們一根接一根走了幾千條水泥枕木,聊著兒子喜歡的女生蹈集,聊著他們班的前十名烁试,聊著這次考試誰得意誰失常。
這樣聊著拢肆,無窮盡的鐵路减响,單調(diào)的枕木,竟走出了節(jié)奏感郭怪。
遠處鐵路的拐點晃動著幾個黑點支示,我們又怕又驚又喜。
怕的是荒郊野外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鄙才?美劇里就經(jīng)常有這種荒野殺人的橋段颂鸿;喜的是遇到健身探險的同黨,像找到了組織攒庵。
盡管我和兒子都篤定是后者嘴纺,卻又暗自期待冒險刺激的前者。仿佛我倆不在現(xiàn)實中浓冒,而是在看恐怖片栽渴,有驚無險。
迎面來人漸近稳懒,跟我們一樣戴著口罩熔萧。其實我早擼下來了,只是見到人又重新戴上了。
我怕“人間”的路人佛致,卻對“末世”里遇到的人類格外親切贮缕,熱情招呼:“你好!”
迎面兩個大口罩目無表情看著我俺榆,要么他們是聾子感昼,要么以為我是瘋子。我尷尬了幾秒罐脊,與他們擦肩而過定嗓。這是老兩口,身材渾圓萍桌,一身鄉(xiāng)土打扮宵溅。
后面的兒子見我搭訕沒成,識趣地收斂起洋溢的熱情上炎,給老兩口讓出枕木恃逻,小心踩著鐵軌獨木橋朝我走來。
我大喊:“兒子藕施,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冷漠寇损,冷卻了我們的熱情,對不對裳食?矛市!”
兒子說:“對!”
我們大喊大叫繼續(xù)朝前飛奔诲祸,走遠了的老兩口回身望著我們浊吏,確認了我倆的確是非正常人類。
又遇到一個紅衣老頭救氯,他沒戴口罩卿捎,對我們目不斜視,跟沒看見我們一樣径密。只有我倆在這條鐵路上遇到人類激動不已,敢情真把這兒當末世了躺孝。
回來時享扔,我們意外發(fā)現(xiàn)一個地下通道。
在挨著鐵路右側(cè)的小馬路盡頭植袍,在土堆瓦礫廢墟間惧眠,出現(xiàn)了一條看起來很干凈的地下通道,門口竟然有內(nèi)嵌的路燈于个,還有很新的A4小廣告氛魁,我壯著膽子下了幾級臺階,就魂飛魄散跑上來了,迎面撞到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婦女秀存,一副精致的新年裝扮捶码,年后走親訪友的樣子。
是人是鬼或链?我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惫恼。鐵路上望著我的兒子匆匆從柵欄洞里鉆出來,跟我一起去看個究竟澳盐。
下去之后祈纯,才發(fā)現(xiàn)里面人來人往,走到對面叼耙,竟是鐵路左側(cè)的大馬路腕窥,鉆出通道,有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感覺筛婉。以前從馬路上走簇爆,從沒注意過這里竟有個地下通道口。
出口有個穿黑呢外套倾贰,披著一頭金黃大波浪的口罩女郎冕碟,用描著黑眼線的長眼梢瞟了我一下,我后背立即漫上一股冷颼颼的寒意匆浙,隨后為自己誤闖人間后悔不已安寺。
我想,我還是適合荒涼的末世首尼,在無人之境挑庶,自我能量最舒展。而在人群里软能,我畏手畏腳迎捺,性情是卑微的,膽怯的查排,緊縮的凳枝,虛無的,沒有存在感的跋核。
我們重回末世岖瑰,一路往回走。
這次砂代,我沿著鐵路外面一條狹窄的甬路走蹋订,兒子依然走鐵路,在另一處能自由出世入世的豁口處刻伊,我和兒子分道揚鑣露戒,約定小區(qū)門口見椒功。
我重新戴上眼鏡,摘下口罩智什,在我的末世里自由穿行动漾,放心呼吸。
真希望有一天我能修煉出一種能力撩鹿,可以走在熙熙攘攘的馬路上谦炬,進入冥想狀態(tài),隨時遁入我的末世节沦,不畏將來键思,闊步前行。
再次重回人間甫贯,跟兒子順利會師后吼鳞,他瀏覽著我沿途拍下的照片,說今天過得很充實叫搁。
最可喜的是赔桌,我們都覺察到了久違的饑餓感。
又累又餓又充實渴逻,這才是活著的感覺疾党。
冰雪溪,用文字認識自己惨奕,用文字與你相遇雪位。公號@冰雪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