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遇見他的那一年绩卤,我只有九歲,彼時的我像個棄兒一般被同村的孩子欺辱唾罵江醇,只是因?yàn)槭⊙蓿议L得像個怪物。
我的確長得不好看嫁审,確切地說跋炕,我和所有人都長得不一樣。我的耳朵像是尖尖的魚鰭一般律适,雙頰布滿了淺色的鱗片辐烂,就連身上都不像尋常女兒家的冰肌玉骨遏插,而是參差不齊的褐色魚鱗。
也正是因?yàn)槿绱司佬蓿宓娜硕紝⑽铱醋鍪遣幌橹锔斐埃瓦B爹娘看我的眼神也帶著些許的異樣。
所有的人都討厭我扣草,卻只有他一人朝我伸出了手了牛,替我仔細(xì)擦拭著臉上的灰塵,將我?guī)щx了這無底的深淵辰妙。
他確實(shí)長得好看鹰祸,一襲白衣飄飄恍若九天仙人,如墨般的長發(fā)用羊脂玉簪束起密浑,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溫柔與憐惜蛙婴,那一雙黑眸中有波光微微流轉(zhuǎn)。
好不容易將我擦干凈了尔破,他皺了皺眉街图,“你叫什么名字?怎就這般癡傻懒构,任由他們欺負(fù)了去餐济?”
我以為他的皺眉是嫌棄,是厭惡胆剧,便不自覺地后退了幾步絮姆,只輕輕地?fù)u了搖頭。一來是我的確沒有名字赞赖,村里的人從來都只喊我怪物,二來我怕自己開口說話冤灾,自己的親近都會玷污了這神一般的人物前域。
可未曾想,他卻笑了笑韵吨,主動拉進(jìn)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匿垄,“我有這么可怕嗎?怎如此懼我归粉?”
他拉起了我的手椿疗,像是怕嚇著了我似的,輕輕說道:“若是你沒有名字糠悼,我給你一個名字可好届榄?你覺得青柚如何?”
青柚倔喂,青柚铝条,我默念了幾番靖苇,不由得笑道:“很好聽,我甚是喜歡班缰∠捅冢”
見我喜笑顏開,他顯得也很高興埠忘,當(dāng)下便追問:“你我二人能在此處相見也算是緣分脾拆,既然天意如此,你若愿做我的弟子莹妒,同我回山間修行名船,我便帶你逃離這任人欺負(fù)的生活可好?”
我聽著他懇切的話語动羽,心下沒來由地一陣信任包帚,“哥哥,我跟你走运吓】拾睿”
他摸了摸我的頭,嘴角微微上揚(yáng)拘哨,“還真是個小傻瓜谋梭,既然做了我的弟子,自然得叫一聲師父倦青,你叫哥哥豈不是亂了倫理了瓮床?”
我被他揶揄得無話可說,只得囁嚅道:“師……師父产镐“”
那時我的眼里心里,都是師父溫柔寵溺的笑顏癣亚,我以為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丑掺,給了我另一個依靠,卻不知我只是從一個渾身帶刺的魔窟掉進(jìn)了另一個帶著極樂世界偽裝的魔窟述雾。
他口中所謂的緣分街州,不過是一場早就策劃好了的陰謀,我以為他給的玻孟,是這世間獨(dú)一無二的溫柔唆缴,卻不知他的溫柔早已給了另一個人。
二.
師父用法術(shù)隱去了我身上恐怖的鱗片黍翎,他再三囑咐我面徽,萬不可在他人面前顯現(xiàn)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也是在那一日匣掸,我知道自己并不完完全全是人類斗忌,而是鮫人和人類的后代质礼,這也是為什么我會和別人長得不一樣。
我呆呆聽著织阳,這是我第一次知曉自己的身世眶蕉,原來我的爹娘并不是我真正的爹娘,原來我真的是一個怪物唧躲,原來我真的可以不老不死造挽,長生不滅。
師父怕我想不開弄痹,整日帶著我去茶樓聽書饭入,在那里,我聽到了千千萬萬的男女相愛的故事肛真。這些故事里谐丢,有些相愛相知,相守一生蚓让;有些反目成仇乾忱,徹底決裂;也有些私許終身历极,卻未能天長地久……
每每聽到這些窄瘟,我總會雙手托著腮,幻想自己與師父的愛情會是什么樣趟卸。
是的蹄葱,我喜歡上了師父,喜歡上了這個人世間溫柔至極的男人锄列。
“青柚图云?青柚赂摆?”師父的呼喊將我從幻想中脫離震桶,“在想些什么呢,竟會這般出神商膊?”
我像是被師父窺中了心事一般饶囚,雙頰飛起一抹紅暈帕翻,忙慌亂地辯解道:“沒鸠补,沒什么萝风,就是在想說書人口中的這對男女能否在一起罷了∽涎遥”
我本以為師父會像往常那樣順著我的心意规惰,卻未曾想師父的眼中只閃過一絲陰翳,隨即便冷冷地開口道:“哪有什么天長地久泉蝌,不過是世俗之人的自欺欺人罷了歇万】纾”
我見慣了師父溫文爾雅的模樣,如此陰冷的師父贪磺,還是第一次見到硫兰。我不自覺地向后縮了縮,“師……師父寒锚,您怎么了劫映?”
師父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轉(zhuǎn)而又恢復(fù)了以往嘴角帶笑得模樣刹前,“柚兒別怕泳赋,師父只是想到了過往的一些事罷了±恚”
我有些好奇祖今,忍不住問道:“師父過去也有喜歡的姑娘嗎?”
我在問這句話的時候拣技,心里卻怦怦直跳千诬,我害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害怕我喜歡的師父會被別人搶了去……
師父沉默了良久过咬,端起手邊的茶盞大渤,輕呷了一口茶,然后搖了搖頭掸绞。
我心底大喜泵三,那時我天真地以為,師父就是我的唯一衔掸,我同樣也是師父的唯一烫幕,我喜歡師父,師父也同樣心悅于我敞映。殊不知较曼,師父其實(shí)早有了心上之人,而我振愿,只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捷犹,用完即可丟棄。
正如他所說的那般冕末,這世間飲食男女的山盟海誓萍歉,情深意切,權(quán)當(dāng)是一場玩笑罷了档桃,又何曾有過真心枪孩?
我與師父在人間游蕩了數(shù)日便回了鹿臺山。師父說那里山勢崢嶸,疊嶂起伏蔑舞,氣勢磅礴拒担,最適合修煉之人積聚靈氣,如此攻询,便可早日飛升成仙从撼。
山頂之上,師父許給我一個諾言:待這山上的山茶花花開花落五百次之后便帶我去看人世間的風(fēng)花雪月钧栖。我渴望著有一天能與師父并肩而行谋逻,因而更加努力地修煉,只要我的修為每提升一點(diǎn)桐经,師父的嘴角便會上揚(yáng)幾分毁兆。
我挑了山上最大的一棵樹,在上面刻上了山茶花花開的次數(shù)阴挣,五百年气堕,那是只屬于我和師父兩個人的約定,我視之為珍寶畔咧,自然是要好好地守護(hù)茎芭。
三.
近來,師父總是問我誓沸,“柚兒梅桩,若是你的命能救一個于我而言最為重要的人,你可愿意以命相抵拜隧?”
我以為師父是在試探我宿百,我跟隨師父數(shù)百年,未曾見過師父身旁還有別的什么親近的人洪添,當(dāng)下便調(diào)皮地問道:“師父最為重要的人不就是柚兒嗎垦页?”
師父沒有回答我,只是滿臉歉意地朝我笑笑干奢,“夜深了痊焊,睡吧!”
我縮在被子中忿峻,緊緊抓住師父的一只手薄啥,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慢慢地合上了眼睛逛尚。
待我第二日醒來之時垄惧,卻見到了這世間最為可怕的事情——我被封了所有的法力,緊緊的綁在一根木樁上黑低,而我深愛著的師父赘艳,手里正拿著一把及其鋒利的匕首,匕首上映著師父俊美卻扭曲的五官克握。我親眼見著蕾管,師父用那把匕首一刀一刀地剜著我的心臟,我親眼見著菩暗,師父將我的心頭血掰曾,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喂到另一個女子的口中。
師父說停团,“柚兒旷坦,對不起,我不該負(fù)了你佑稠。我找了上千年終于尋得了這只鮫人秒梅,她的心頭血定能將你救活∩嘟海”
我看著師父小心翼翼地抱著那滿身魚鱗卻面無血色的女子捆蜀,一瞬間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原來那才是真正的青柚,我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個替身幔嫂,更確切地說辆它,是一味藥,一味能救活真正的柚兒的藥引履恩。
他對我的所有柔情锰茉,都只是來自于另一個我的同族,那是他想放在她身上的切心,卻無法放置的愛飒筑。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我的生命正逐漸流失,而我心心念念的人绽昏,此時此刻卻抱著另一個女子扬霜,斑斑血淚順著雙頰劃過。最終而涉,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著瓶,“為什么?”
淚眼朦朧中啼县,我能看到師父的背明顯地僵了一下材原。是愧疚?還是悔恨季眷?我暗暗地還有著一絲的期冀余蟹,等來的卻是我最不愿聽到的一句話,“你不是她子刮,你代替不了她威酒!”
“代替不了她窑睁?”盡管滿身是血,渾身是傷葵孤,我依舊忍不住笑出聲來担钮,也許痛到了極致便不知什么是痛了吧,“你可知我對你有意尤仍?數(shù)百年前箫津,你引我出塵埃,我視你為我的命宰啦,可到頭來苏遥,我在你眼中,又算是什么赡模?是替身還是一味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藥引田炭?”
我費(fèi)勁周身所有氣力的哭喊,卻未得到師父的任何回應(yīng)漓柑,他依舊是抱著那個毫無反應(yīng)的女子诫肠,口中喃喃道:“柚兒,醒過來欺缘,快醒過來好不好栋豫?我求你了,師父求你了谚殊∩パ欤”
原來,他連做我的師父都并非是心甘情愿嫩絮,他心愛的徒弟丛肢,珍愛的姑娘,以及山頂之上那永恒不變的諾言剿干,所有的一切都不屬于我……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情誼如山中的溪水般純凈蜂怎,容不得任何人褻瀆,可在他看來置尔,我們之間的情分不過是這山間的枯枝落葉杠步,任人踐踏,一文不值榜轿。
師父說鮫人一族雖能擁有不老不死幽歼,長生不滅的靈魂,但凡事都有兩面性谬盐,任何一只鮫人甸私,若是心臟被毀了,不消一刻鐘便是灰飛煙滅飞傀,永世不得投胎轉(zhuǎn)世皇型。
他明明知道這些诬烹,可這一番所作所為,還真是果斷狠絕弃鸦!
我傾盡所有得到的绞吁,卻只是虛情假意永世不得超生;他滿口仁義寡键,不離不棄到頭來卻棄我不顧,護(hù)她人周全雪隧。
鮫人從不輕易流淚西轩,這是我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脑沿,卻也是我最后一次為情而哭藕畔,為他流淚。耳邊師父的聲音越來越小庄拇,血腥的氣味也越來越淡注服,最終,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柚兒措近!”
意識渙散的那一刻溶弟,我聽到師父凄厲的呼喚,我不知道瞭郑,那是在喚我辜御,還是在喚另一個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