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二十多歲纺阔,走出社會,就像把個人開放給整個世界修然。
你遇到了越來越多的人笛钝,其中隱藏著巨大的流動性。你和很多人交了朋友愕宋,同時也失去了更多的人玻靡。你對一部分人說著“你好”的同時,也不斷對另一部分人說“再見”中贝。
就像往盛滿了水的容器里丟一塊石頭囤捻,石頭進去了,有一部分的水卻出來了邻寿。沒辦法蝎土,人心就這么大视哑,裝不下一整座城市的人,只得讓他們進進出出誊涯。
小時候我會固守一種單純的觀念: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挡毅,是極為友好的,一旦建立暴构,絕對不會輕易斷開跪呈。不管是親人、朋友丹壕、愛人庆械。
因為那時候我還相信人情,相信情感勝過一切菌赖,相信我所遇到的每個人都是善意的。這種個人式的一廂情愿沐序,我相信誰都經歷過琉用。
經過了二十多年的學習,才終于放棄舊有觀念策幼。
個人的想法奔向了另一個極點:我開始相信邑时,世間的人事,并非牢不可破特姐。
熟悉的地方隨時會離開晶丘,看似堅固的人際關系隨時會分散,友人變敵人唐含,親人變路人浅浮。一路上,不斷有人離開你捷枯,他們拿起行李滚秩,快速下車。相信我淮捆,他們會很果斷地郁油、決絕地離開你,就像當初不曾認識你一樣攀痊。當然了桐腌,還有一種,便是死亡苟径,這你清楚得很案站。
那么,我們是不是應該隨時準備著說再見涩笤,隨時準備著告別呢嚼吞?
[ 2 ]
十歲那年盒件。
一個炎熱的下午,我和我姐在小房間里玩小霸王舱禽,游戲是坦克大戰(zhàn)炒刁。母親推門進來,讓我收拾東西誊稚。我問為什么翔始,她說我們要離開這里。我茫然了里伯,內心涌入巨大的悲傷城瞎。姐姐在一旁提醒我,老家快被轟了疾瓮,我沒有應她脖镀。我從地板上爬起來,看著母親狼电,她讓我快趕緊收拾蜒灰,樓下有車子等著。我拿了書包肩碟,從床底拖出了小拖箱强窖,裝上自己的小衣服,就被母親拉著手往外走削祈。姐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翅溺,問我去哪兒,我說我也不知道髓抑。后來我們倆才了解咙崎,是父母離婚了。母親帶著我启昧,離開了我生活十年的家叙凡,擁有我整個童年的家。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告別密末,略為慘烈握爷。
十二歲那年。
有個親戚開車肇事逃逸严里,不去自首新啼,跑來我們家避風頭,全家人見到他就像見了鬼一樣刹碾。我還記得前幾天燥撞,他送了我一小盒鐵罐的糖果,不明白現(xiàn)在他為何是這般狼狽模樣。他眼睛發(fā)青發(fā)紅物舒,渾身冒著虛汗色洞。最后家里人報了警,送他進了局子冠胯。他被帶走的時候火诸,我沒敢看他,也沒敢吃他送的糖果荠察,后來便逐漸忘掉了這個男人置蜀。
十四歲那年。
我還在上初中悉盆。有一次課間休息盯荤,我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告訴我,他要轉學了焕盟。我不相信秋秤,覺得他在騙我。他沉默了幾秒鐘京髓,說他沒有航缀。我不知道如何應對,因為那會兒我還沒學會跟人告別堰怨。我當時眼眶有點紅,甚至有點恨他蛇摸,干嘛丟下我一個人备图。我極為自卑和內向,交朋友純靠運氣赶袄,還要看對方是否善意揽涮。老天既然這樣安排了,好吧饿肺,我無話可說蒋困。一個禮拜之后,他的座位空了敬辣。
十六歲那年雪标。
我還在拼命打網(wǎng)絡游戲,是盛大出的一款格斗網(wǎng)游溉跃。也許是打游戲小有天賦村刨,我在那片虛擬世界里逐漸混出了名氣。后來建立了行會撰茎,成為了會長嵌牺。這個游戲之后辦了國際邀請賽,我、副會長逆粹、副副會長組了個小團報名參賽募疮。進行到中國區(qū)選拔賽的第二輪,團隊內部出現(xiàn)了矛盾僻弹,放棄比賽阿浓。副會長買了個小喇叭在大廳里指名道姓地罵我,他說他忍了我很久奢方,我感到莫名其妙搔扁,也買了喇叭和他對罵。行會由此走向分裂蟋字,副會長離開稿蹲,帶走了很多人。從那以后鹊奖,我基本不玩那個游戲了苛聘。
十八歲那年。
我和姐姐取得了聯(lián)系忠聚,約在童年時我們常去的那家肯德基見面设哗。見面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两蟀,姐姐卻在笑网梢。后來我把哭聲止住了,姐姐卻忍不住哭了赂毯,最后我們都笑了战虏。她學歷低,只有中專文憑党涕,一直也沒找到太好的工作烦感。她告訴我,她準備出國了膛堤,去美國手趣。我問她做什么,她說給美國人當保姆肥荔。那兒的工資可高了绿渣,是國內的10倍。說到這里次企,她笑得很開心怯晕。我問她有語言障礙怎么辦,她說在華人區(qū)工作缸棵,都說中文舟茶,沒事的。我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她說不知道吧凉。姐姐去上海浦東機場的那天隧出,我沒有送她,因為有一場特別重要的考試阀捅。從考場出來胀瞪,我收到了短信,上面寫著:“等回來了姐姐請你吃肯德基饲鄙∑嗟”我非常非常想回復她,可手機反復提示忍级,消息發(fā)送失敗帆谍。我只能在心里說再見了。
十九歲那年轴咱。
高中同學聚會汛蝙,KTV里放著陳奕迅的《K歌之王》。那時候不流行桌游朴肺,也不流行玩兒手機窖剑,只流行聊天、嚼八卦戈稿。桌子上擺著酒西土,有啤的、紅的鞍盗、白的翠储。在高考后,我知道我們這些人都自由了太多橡疼。一群年輕人在包廂里唱著歌、搶著麥庐舟、啃著爆米花欣除、跟著節(jié)奏搖擺。最后90%的人都紅著臉走出包廂挪略,帶著醉意历帚。我和高中同學們一一告別,微笑著說再見杠娱,彼此承諾著一定挽牢,一定還會再見面。轉身離去摊求,心里難過禽拔。這些人啊,以后怕是見不到了吧。此時的再見睹栖,和永別又有什么區(qū)別硫惕。
二十歲那年。
教我外國文學史的女老師說野来,她要辭職了恼除,不在大學授課了,離開上海去深圳曼氛。我很喜歡這個老師豁辉,因為她內心一片赤誠。她教會了我很多舀患,幾乎是替我打開了新世界徽级。加繆、卡夫卡构舟、茨威格灰追、卡爾維諾、伍爾夫狗超、普魯斯特弹澎、喬伊斯、葉芝努咐、聶魯達... ...沒有她苦蒿,這些人的作品,我不會選擇去讀渗稍,或者佩迟,很難讀進去,因為我本身是個心浮氣躁的人竿屹。她告訴我要離開报强,我真的很舍不得。她把辦公室里的東西清空了拱燃,給我留下一箱書秉溉。我還在想她離開上海之前,和她吃個飯碗誉,可她早就離開了召嘶。她曾告訴我,相見不如懷念哮缺。
二十一歲那年弄跌。
去臺灣做交換生,認識了一個同學尝苇。由于下肢癱瘓铛只,他一直坐輪椅上學埠胖。他是個溫和的人,對一切事物顯得好奇格仲,學習成績很好押袍,自己會寫一些小說和詩歌,且發(fā)在了臺北市的一些文學刊物上凯肋。我本以為他是個樂觀的人谊惭,可是他后來死了,自殺侮东。你能想象嗎圈盔?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失去心跳悄雅,失去體溫驱敲,尸體被發(fā)現(xiàn)在學校的后山上。他自殺時穿的衣服口袋里宽闲,放著紙條众眨,上面寫著:不自由,毋寧死容诬。老師組織同學在班級里開追思會娩梨,我拿出一張白色紙條,上面寫著:很高興認識你览徒,再見了狈定。追思會結束,我把紙條燒給了他习蓬。
[ 3 ]
人是無時無刻不在告別的纽什。
每一年,都在發(fā)生一樣的故事躲叼。每一個故事盡管不一樣芦缰,但內核卻都有驚人的相似。
本質都是從“你好”到“再見”的過程枫慷,主角都是我們饺藤,都需要全程由我們參與。生活沒有賜予我們更多流礁,卻無數(shù)次賜予我們和他人的聚合與分散。這個他人罗丰,可以指代親人神帅、朋友、愛人萌抵、任何人找御。
人來人去元镀,分分合合,就像琴譜上代表著節(jié)奏的符號霎桅,每個符號意味著節(jié)點栖疑。
我發(fā)現(xiàn)如今的我,時常冷漠滔驶,但這冷漠又不是全然貶義的遇革。其中夾雜著更為復雜的內涵,比如決絕揭糕、比如看穿萝快、比如接受、比如釋然著角。
今天我對你說完“你好”揪漩,明天我也可以坦然接受你的離開。甚至不用一句“再見”作為結束語吏口,我都能夠明白彼此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奄容。也許是你走得太急,也許是你不愿說再見产徊,也許是你覺得沒那個必要昂勒。
總之,結果是確定的:那就是囚痴,從你身邊叁怪,又有人離開了。
這不是一件悲傷的事深滚,這只是需要人們接受的一個現(xiàn)象奕谭,如此而已。
學會告別痴荐,是一種能力血柳,人會因此活得輕快許多。
[ 4 ]
再見生兆,這個詞相當美妙难捌。你看,中國人就算在道別時鸦难,依舊是含蓄內斂的根吁。表面上的意思是,我們還會再一次見面合蔽』鞯校可實際上呢翁都?彼此心里都沒底囱挑,甚至沒有再一次相見的念頭與準備。
這兩個詞的全部意義便在于,它是個句號蠢挡,我們會需要它放接。
我們需要一個結局优质。
坦然地再見末患,坦然地告別一個人,告別一個地方哮针,告別一段往事关面,這對世界上每一個不愿與悲傷為伍的人,都特別重要诚撵。
一個擅長告別的人缭裆,有勇氣面對生活中無數(shù)種不確定。心里不會固執(zhí)寿烟,且能活得通透明亮澈驼。
因為他明白了,告別筛武,是人世間的一種常態(tài)缝其。
如果我能夠回到十歲那年,回到那個炎熱的下午徘六,我一定會對當時的自己說:“過一會兒別難過内边,記得平靜地離開,和所有人好好說再見待锈。另外漠其,去撒泡尿,和姐姐打完這最后一把坦克大戰(zhàn)竿音,八年后她就要出國了和屎,很難再見到。最后一把千萬不能輸春瞬,一定要保護好老家柴信,別讓敵方坦克給轟了。拖箱在床底下宽气,過會兒低下頭去拿的時候随常,我允許你趁機流幾滴眼淚。過會兒重新抬起頭時萄涯,你不可以再流淚了绪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