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為原創(chuàng)首發(fā)铣卡,文責(zé)自負(fù)
初次見到面具小姐链韭,大概是一個月前的事情。
夜幕落下煮落,積累的壓力順著星與月的升起徹底崩潰敞峭。那些在寫字樓內(nèi),身著白領(lǐng)蝉仇、面帶假笑的中年人儡陨;那些在外奔波了一天,披著風(fēng)霜與日曬的年輕人量淌,都在尋找一個適合宣泄的場所,讓自己的壓力順著尼古丁與乙醇的刺激一同煙消云散嫌褪。
于是呀枢,伴著霓虹燈刺破夜初僅剩的最后一絲寧靜,城市再一次沉溺于歡愉和喧鬧之中笼痛。飲食男女們盡可能地拋開自己白天所經(jīng)歷一切的不愉快裙秋,將自己的理智順著荷爾蒙一同遠(yuǎn)去,無后顧地發(fā)散自己的感性缨伊,自由地泥醉在金錢摘刑、酒精,香水與煙草的氣息中刻坊。
面具小姐就工作于這樣一家小店中枷恕。
她任著店里的侍者,每日的工作谭胚,就是伴著到此的客人徐块,沉浸在他們的喜怒哀樂之中未玻。他們笑,她便樂得喜色胡控,借著酒精共享彼此的歡愉扳剿;他們惱,她也沉眉落目昼激,單拳托著下巴庇绽,輕聲應(yīng)和;他們悲橙困,她就一言不發(fā)瞧掺,如那深夜的云紗,輕飄飄裹著夜纷宇,靜靜地坐在他們身邊夸盟。直到那些人臉上露出滿意之色,她才起身離席像捶,嘴角笑意不減上陕,將那些人一路送出門去。
有些人不善言談拓春,她才把人引到桌旁释簿,那些人臉就紅了,將下巴深深埋在胸前硼莽。她也是大度地“嗨”了一聲庶溶。說上一句:“沒事,哪怕是見我一面也夠了懂鸵∑荩”有些人心懷鬼胎,總要離著她近一些匆光,再近一些套像。在她不注意的間隙貪婪地嗅吸她發(fā)隙間的香水味。被她發(fā)現(xiàn)了终息,豎起雙眉夺巩,大聲呵斥。那雙不懷好意的眼便再也沒膽量向她身上瞧了周崭。
我去到的那個國家柳譬,是被禮儀、規(guī)矩和階級所死死捆綁的续镇,即便回國了美澳,也帶了一些那里的習(xí)慣回來。第一次拜訪小店,我下意識戴上了異國的禮儀和習(xí)俗人柿,恭敬地向她欠身行了一禮:
“初來乍到柴墩,要添麻煩了≠灬”
當(dāng)我起身時江咳,我看到她的禮儀笑容僵住了。有什么要被她說出來哥放,卻卡在了她僵固的笑容背后歼指。
片刻后,她才想起什么一般甥雕,按照慣例說著店里的服務(wù):
“因為您是第一次來踩身,我給咱們講講店里的事情……”
那家店不大,上下二層社露,一層由暖人的燭火色照亮全室挟阻,也是店員休息的地界;二層的斑駁光影更是消費者做客的地方峭弟。充斥著情趣味道的深粉色附鸽,宛如女郎抹在唇上的口紅色。深邃瞒瘸、優(yōu)雅坷备,充斥著誘惑力,又斥人千里情臭,讓那愛慕者只可遠(yuǎn)觀省撑,不可近前。
第一次去時俯在,兩層店內(nèi)只有我和朋友二人竟秫。耳邊重低音的旋律敲打著理智的邊界,刺激著跷乐,讓人難以自禁自心底而上的情意肥败,伴著鼓點狂舞。但似乎正是這孤獨與空曠的二層小店客人不多劈猿,才使得那激烈的鼓點不那么惱人,讓我在舞曲與電音之中潮孽,竟能尋到一絲靜謐揪荣。令我沉醉,更令自己驚喜往史。
做做文章仗颈,完成學(xué)習(xí)任務(wù),我增加了來店的頻率“ぞ觯總是收下店員盛上來的飲品请祖,將自己置身于紅塵之外,宛如觀者一般脖祈,旁觀店內(nèi)每一個客人的喜怒哀樂肆捕。他們映出的景一幕幕閃過我的眼前,宛如放映機(jī)內(nèi)的照片盖高,編織出不同風(fēng)格的精彩電影慎陵。
不時地,我便看到面具小姐伴著客人的身影喻奥∠Γ客人不同,有老有少撞蚕,貧富相差润梯。可每一桌客人卻將她視作友人甥厦,或帶著酒音醉意纺铭,或眼神中閃著真誠的光,將自己心底里的感受送給她矫渔。
她本身不叫這個名字彤蔽。“面具”這一詞庙洼,或多或少帶了貶義顿痪,代表了虛偽、做作油够,以及隱藏在虛情假意背后的危機(jī)蚁袭。可若是能時時刻刻戴著面具石咬,在面對不同面孔時揩悄,不讓人倍感生疏,甚至讓人將她當(dāng)作友人鬼悠,這背后定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删性,積累了無數(shù)的時間,見了無數(shù)的人焕窝。
店里店員時多時少蹬挺,她總是在的。店內(nèi)客人多時它掂,她便隨著客人在兩層小樓間上下穿行巴帮,送去啤酒,燭臺,坐在客人的身邊共同歡笑榕茧,用香薰與清潔劑除去客人身上酒精的味道垃沦;客人不多時,她便安靜坐在屬于自己的角落用押,順著citypop的旋律放松自己的思緒肢簿。
有些客人帶著疲憊,需要荷爾蒙與多巴胺的刺激只恨,就應(yīng)了她的邀請译仗,步入享樂的節(jié)奏中;有些客人將其視作不雅之物官觅,皺著鼻子拒絕過去纵菌,她也不過是笑笑,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休涤。
起初咱圆,我與那些客人一樣,是奔著歡愉功氨、享受而來的序苏。時間久了,我便凝定了心神捷凄,不愿時時刻刻受著多巴胺的誘惑放逸暢游忱详,便帶著學(xué)習(xí)的目的來了。與面具小姐說話的機(jī)會也漸漸少了跺涤,但時不時地還有說話的機(jī)會匈睁。同樣的,我也會邀請面具小姐前來桶错,陪我坐上個把時辰航唆,比起和她共同沉浸在酒精的歡愉中,能給予我舒愉感受的院刁,更多是在精神上的共鳴糯钙,是在一言一語中,對一個陌生生命最“真實”一面的探索退腥。那時時刻刻掛在她臉上的面具引起了我的好奇任岸。我想知道,在面具后的狡刘,會是怎樣的一副面孔享潜。
當(dāng)我找到一個機(jī)會時,我邀請了她颓帝,同前幾次一樣米碰,安靜地坐在射燈暖人的光下。
當(dāng)日她似乎喝了酒购城,也便不再像前幾次那樣優(yōu)雅地坐在我的正對面吕座,自那深邃和狹長的黑瞳中,我品出了一份不同于往日的“輕懈”瘪板,是最自然的流露吴趴。就像雨露受了大地的牽引,沒有一絲阻攔地侮攀,自薔薇那遍布荊棘的梗滾入泥土锣枝。
這是藏在荷爾蒙背后的“真相”。拋開邏輯兰英、理智之后的每一個字都是值得玩味的撇叁,那些話語,比起泥醉后互相調(diào)情時用的情話畦贸,要更加觸及人七情的琴弦陨闹。也是更加真實的,不加修飾地灌入聽者耳中薄坏。
毫無預(yù)兆地趋厉,她又像是自顧自地嘲弄,又像是向著知己尋求真解胶坠,目光輕浮地掃過我面前桌臺君账,最終隨著她的性子落在我的鼻尖,拋出了如此的話題:
“你可知沈善,若是姑娘得不到‘愛’的滋養(yǎng)乡数,會落到怎樣憔悴的境地么?”
突然的問題問得我心中一振,原本搭在桌上的雙手也在一瞬間收回到了胸前攒磨,那不知何處傳來的刺感悔政,如同無意間觸到了野玫瑰的毒刺;痛感游走在全身劫侧,最后化作“危險”二字在我耳畔嗡嗡作響。雖不知她此言用意哨啃,但有一件事是要我去做的烧栋,便是謹(jǐn)慎、試探性地去探尋自己想要的“真相”拳球。通過接下來雙方的一言一行审姓,親眼看到那一副充斥著情趣的面具下,最真實的祝峻、宛如清水一樣不加修飾的心境魔吐。
短暫思考片刻扎筒,我如此回復(fù)道:
“若是優(yōu)秀的姑娘,尋得真愛也不是難事酬姆,何來的‘憔悴’一說嗜桌?”
她笑了,笑意中不難品出一絲酸澀辞色。我們二人都知道骨宠,“姑娘”是代指了她的。片刻相满,她降低了音調(diào)层亿,像是在喃喃自語:
“哪有什么真愛啊……尋得多了,也就不想再尋了立美∧溆郑”
似乎是酒精蓋過了她的神智。在與面具小姐相識一個月后建蹄,她第一次和我聊起關(guān)于她曾經(jīng)的故事琳省。朋友的背叛,被愛情玩弄的傷痛躲撰,過往一點點自回憶的原點朝著當(dāng)下閃回针贬,向我見證著她心境的變化——是如何從一個懵懂的小鎮(zhèn)姑娘,變成今天游戲紅塵的“面具小姐”的拢蛋。
“談戀愛也好桦他,交朋友也罷。不知不覺地谆棱,我就成了付出最多的那一位了快压。好朋友過生日,我也要盡財力為她慶生垃瞧;談了男朋友蔫劣,也要盡可能地滿足他——可往往到最后,我卻成了最受傷的那個了个从÷龃保”
她說著,語速慢慢緩了下來嗦锐,最后像是一字一句的勸告:
“就只能趁著年輕的時候多歡愉一些了嫌松,若不然,還要等到八十歲再盡情喧囂嗎奕污?”
酒意上得快萎羔,散得也快。面具小姐身上啤酒麥芽的香氣碳默,等我聽完她的故事不過片刻便消失殆盡了贾陷。醉意散去的同時缘眶,我看到她的雙眼重新亮起了神智的光。
“若是和客人聊天髓废,可能要說的東西就是‘虛假’的了磅崭。”
她如此說道瓦哎,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目標(biāo)一樣,直盯著我的雙眼:
“但和朋友聊天柔逼,所說的可沒什么假話蒋譬。”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面具小姐收起她一如既往的輕浮愉适,以某種鄭重嚴(yán)肅的神情訴說著什么犯助。
可到了后幾日,再去見到她時维咸,她又戴上了往日接待客人時用的面具剂买,用捎帶輕浮的話語逗得客人笑漲紅臉。我坐在那桌客人的附近癌蓖,完成著自己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瞬哼。身側(cè)傳來她與客人聊天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租副,她在用一種同當(dāng)日在我面前完全不同的方式坐慰,向客人表示著自己的真誠。
線索一瞬間斷得灰飛煙滅用僧。原本面具下清晰的面孔结胀,忽地又變成了混沌和虛無。這無疑是讓人特別失望的责循。但我若是就此打住糟港,徹底將她看作一副活生生的面具,又如此地不甘心院仿。于是我便繼續(xù)等待著秸抚,看著她戴著各色各樣的面具,游行在一桌又一桌客人身邊歹垫。
機(jī)會不是等來的耸别,而是被逼迫來的。就在我靜靜注視著她穿行二層小樓的身影時县钥,恍惚間意識到了更重要的事情——未來的一段時間內(nèi)秀姐,我要離開青城。即便回到了青城去若贮,也不太可能再去拜訪面具小姐的小店了省有。當(dāng)夜痒留,是我尋求“真相”的最后機(jī)會。
于是我邀請了她蠢沿。說出了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你令我意外伸头。在這店內(nèi),我很難再找到另一個業(yè)務(wù)能力如此優(yōu)秀的女孩舷蟀⌒袅祝”
那一刻的我,出于某種目的野宜,似乎也戴上了某種面具扫步。戴著的,是一個俗世儒生對風(fēng)塵少女的崇拜匈子,崇拜于她僅僅尋求自我歡愉的叛逆心河胎,還有不顧世俗道德約束的自由的面具。我以為她會像迎合其他客人的贊美之詞一樣虎敦,帶著些許逗弄迎合過去游岳。可那一瞬其徙,我竟看到了面具小姐面具下的真實樣貌胚迫,短短的驚鴻一瞥,卻被我發(fā)現(xiàn)得真真切切唾那。
那一刻晌区,時間似乎是靜止的,我感受到了空氣正在慢慢凝結(jié)通贞。我也好朗若,她也罷,似乎都在為彼此沒有預(yù)兆的表現(xiàn)而震驚昌罩。
她本是要自吧臺向外走的哭懈,卻突然愣在原地了,像尊石像一樣凝固在一處茎用;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著遣总,有什么從她的眉眼間呼之欲出,卻又被她吞了口水咽下去了轨功。幾秒夜一樣的寂靜過后旭斥,她問出了讓我不知如何應(yīng)付的問題,聲音有些顫巍巍的古涧,像是期待垂券,又像是意外:
“你為什么這么覺得啊……”
有那么一刻,我似乎悔于自己面具上的偽裝羡滑,以此做誘餌菇爪,騙取了面具小姐不到一秒鐘摘下面具的樣貌算芯;但我似乎又是真正地驚愕于她高超的迎客能力,情不自禁地將溢美之詞脫口而出凳宙。當(dāng)面具小姐如此地問我時熙揍,我反而成為了那個謊言被拆穿的“匹諾曹”,將那面具卡在了自己的半張臉上氏涩,戴不牢固届囚,又脫不下來。
我尋到了真相是尖,看到了面具小姐面具下的真實樣貌意系,卻不能為自己的行為做出最合適的解釋。只得順著自己腦中的僅有的思緒為它創(chuàng)造一個最合理的動機(jī)析砸。作為代價,我祭出了我唯一的底牌:
“這里的客人愿意將你當(dāng)朋友爆袍,你終究有什么樣的能力能夠讓他們做到這一切首繁,我為之而在意。這似乎陨囊,是你性格乃至靈魂中最亮眼的一點弦疮。”
我這樣說著蜘醋,看到面具小姐最自然深情的流露漸漸消失了胁塞,她抿著嘴角憋著笑。無聲地告誡著我:“你的把戲压语,我已經(jīng)看穿了”啸罢。
我的謊言蒼白而無力,臉上的面具脆弱不堪胎食,她輕輕一撥就能將其摘下扰才。但她卻沒有撥開我謊言的偽裝,讓我宛如渾身赤裸一般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厕怜,而是重新戴上了她自己的面具衩匣,笑道:
“你莫不如,直接說喜歡我就是了粥航±拍螅”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比當(dāng)眾拆穿更深的恐慌递雀。我面具下的偽裝柄延,像回旋鏢一樣狠狠擊向了自己。話術(shù)與邏輯在這一刻分崩離析缀程,比起偽裝時的拘束拦焚,我更多感到了緊張與無措蜡坊。就連嘴里說的是什么,都來不及思考了:
“倒不是如此……”
“不是如此赎败?那可叫我傷心了秕衙,快快出去!”
面具小姐故作驚訝地嗔道僵刮。讓我本就混亂的思緒雪上加霜据忘。我找不到一點玩笑話,只能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我只是想知道搞糕,你的‘面具’勇吊,是怎樣運用得這般爐火純青的?”
這一刻窍仰,我看到她收起了輕浮的笑容汉规,表情嚴(yán)肅而真誠:
“‘看碗下菜碟’罷了,”她說:“客人們愿意聊什么驹吮,我就和他們聊什么针史,若是有些客人真心待我,我也就真心待過去了碟狞,他們來店里花了錢啄枕,我也要真的和他們做朋友∽逦郑”
“我喜歡交朋友频祝,”她解釋道:“我很難接受沒有朋友的生活。若是能讓我多交幾個新朋友脆淹,我是很開心的常空。”
很榮幸的是盖溺,面具小姐將我當(dāng)作了她的友人窟绷,會盡可能地給我們多提供一些她店里的便利。按照她說的咐柜,這是盡最大可能兼蜈,對朋友的“分享”。
“‘面具’總是要戴的拙友。即便是朋友为狸,也是戴著面具互相見面∫牌酰”她說道:“只是面對你們辐棒,面對朋友,我更樂意表現(xiàn)成‘自己’,而不是那些人喜歡的模樣……”
接下來她說的是什么漾根,我已經(jīng)無心去聽了泰涂。在她說出“自己”的那一瞬間,我恍然大悟辐怕,在那真真假假難辨的亂象之下逼蒙,明白了自己想看到的,隱藏在面具小姐面具下的寄疏,終究是什么是牢。
面具小姐的面具之下,不過又一副面具……
那是只存在她的一人世界中陕截,僅僅屬于她自己的面具……
——2024.11.15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