鸕鶿擱再來

【原創(chuàng)首發(fā)泞辐,文責自負】

(一)

視線穿透岸邊的軌條砦笔横,越過波濤蕩漾的海面,抵達睡美人般的小嶝島咐吼,幾排屋脊彎彎翹起的古厝出現(xiàn)在眼前吹缔,中間的村路上有三三兩兩的農人扛著鋤頭走過,往左兩個孩子正趕著一群雞锯茄,后面跟著一條大黃狗厢塘,再往左就是那棵老榕樹茶没,仿佛變矮了些,樹上的那個臉盆大小的鳥窩還在晚碾,不知繁衍到第幾代了抓半,當年他送給新出生的鳥寶寶的貝殼大概已經被調皮的它們啄碎了吧。大樹再往北是一片番薯田格嘁,旁邊的坡上開著藍色的琉璃繁縷笛求,坡后是一排墻體斑駁不堪的九架厝,他家的小房子被擋在后面糕簿,無論怎么調整望遠鏡的角度探入,也只能從縫隙間看到幾片橘紅色的磚瓦。

阿志覺得老張的望遠鏡還是有些老了懂诗,就如同老張渾濁的眼蜂嗽,要不怎么看不清鳥窩?老張之前總是不肯把望遠鏡借給他殃恒,直到他送了老張一瓶高粱酒植旧。其實老張拿著望遠鏡有什么用呢,東北那么遠离唐,連風都刮不到這兒病附。

日頭漸漸升高,阿志從山丘上走下來亥鬓,背起竹簍胖喳,扛上放在路邊的鎬頭,直奔自家的番薯田贮竟。

妻子和女兒已經走了很遠丽焊,阿志彎下腰在另一條田壟上開始刨坑,接著放上番薯秧苗咕别,用腳蓋上土技健,踩實,澆水惰拱。等到第三株苗放好雌贱,伸左腳去蓋土,一下踩到坑里偿短,濺了一褲腳泥土欣孤,抽回腿的時候,腳掌掉了昔逗。他拔出腳掌放到田埂降传,對著膝蓋下面的接口處開始按摩。小腿是義肢勾怒,用了很多年婆排,一直沒錢更換好一點的声旺。

女兒跑過來關切地詢問,他擺擺手段只,說問題不大腮猖,安上腳掌,站起身走了兩步赞枕,便繼續(xù)干起活來澈缺。

很快到了晌午,太陽火辣辣得讓人頭暈炕婶,阿志放下鎬頭谍椅,在田邊的樹林找到塊石頭坐下,摘下草帽扇風古话。妻子拿來裝食物的籃子,取出兩張餅锁施,分給阿志和女兒陪踩。

嚼完餅,阿志咕哆咕哆喝了幾大口壺里的水悉抵,便靠在一棵苦楝樹上閉目休息〖缈瘢現(xiàn)在真好,再也不用聽那震耳的炮聲姥饰,更不用隨時準備逃往防空洞躲避傻谁。迷迷糊糊間對岸的喇叭聲響起,親切的鄉(xiāng)音飄進耳朵列粪,例行的話講完审磁,傳來一首熟悉的童謠,像奶奶的呢喃岂座,嘴里不禁跟著哼唱态蒂,慢慢進入了夢鄉(xiāng)。夢中他正在海灘上遙望小嶝费什,忽地飄來一朵云钾恢,他輕輕踏上去,云兒慢悠悠行到小嶝上方鸳址,他看見七歲的阿兄抱著花貓正在院子里喂雞瘩蚪,阿志喊他的名字,聲音卻被風吹散稿黍,突然有只雞跑向門外疹瘦,阿兄將花貓放下追出去,迎面一顆炮彈飛來巡球,他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拱礁,仰面朝天琢锋,嘴角滲出血跡。阿志一驚呢灶,醒了過來吴超。

今天的活干得比往常快鸯乃,他們早早就回了家鲸阻。妻子帶著女兒去看望生病的姨媽,臨走囑咐他別忘記一會叫醒阿母吃飯缨睡。他打開收音機聽戲鸟悴,又拉過一盆石蚵,握住蚵刀撬開蚵殼奖年,再用刀鋒切斷蚵蒂细诸,鮮蚵肉倏地滑入另一個盆中÷兀“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震贵,他推開門,見是林指導員水评,忙堆著笑迎上去猩系。林指導員進來環(huán)顧一下屋內,問道:“怎么就兩個人啦中燥?”

他倒了杯水遞給林指導員寇甸,說:“老婆和囡仔去看姨媽了,就在村東尾疗涉,你知道的拿霉,老太太病得不輕.....”

林指導員點點頭,清點了下油桶和水桶的數(shù)量咱扣,又拿起收音機放在耳邊友浸,笑了笑又還給他。剛轉身要走偏窝,阿志開口道:“林指導員收恢,那......那個籃球可以還給我了吧?”

“你要它有什么用祭往?”說著眼睛瞥了一下阿志的左腿伦意。

“這不小女也大了,平日也沒啥玩的硼补,讓她打打籃球......”

“女孩子家驮肉,打什么籃球?”林指導員手突然搭在阿志的肩膀上已骇,盯著他說道:“別打什么歪主意离钝!我知道你還惦記小嶝的家票编。”

“我女兒可是校隊的......”沒等阿志說完卵渴,林指導員已經轉身離去慧域。

以前阿志是想過游到小嶝去看望父親和大兄,輪胎被搜走后浪读,籃球就是他最后的工具了昔榴,幾年前的那次大巡查,籃球也被聯(lián)防隊從狗窩里搜走碘橘。這么多年過去了互订,隨著女兒漸漸長大,他要權衡利弊痘拆,不能沖動了仰禽。拿不回來也罷,也許籃球擺在面前纺蛆,又會重新勾起他離開這里的欲望吐葵。

“咳咳——”

阿母醒來了,阿志扶她坐上輪椅犹撒,推到飯桌前×0回身從鍋里盛了碗面線识颊,阿母嘗了一口說有點淡,他又往里面撒了一點鹽奕坟。

“阿志啊祥款,帶我去慈湖那邊看看吧≡律迹”

“阿母刃跛,海邊的風有點大......”

“走吧,趁我眼睛還好用苛萎〗瓣迹”

郁郁蔥蔥的木麻黃林圍著慈湖,正對著海灘腌歉,抵擋著海上吹來的烈風蛙酪。此刻夕陽鮮紅如血,飄蕩在海的那一邊翘盖,隨著波濤涌動桂塞,有種讓人心碎的美麗♀裳保“要是以前啊阁危,會有好多鸕鶿來這里過夜吶玛痊。”

小時候狂打,父親很忙擂煞,經常要跑船去鼓浪嶼和廈門,阿母就領著兄弟倆到阿嬤這邊住菱父。慈湖是他們常來玩的地方颈娜,那時候還只是個海灣。冬天的時候從遙遠的西伯利亞飛來的鸕鶿浙宜,會在離島逗留半年之久官辽,這期間它們上午飛往廈門,晚上再回到離島過夜粟瞬⊥停“討海客”們擺出各種飛翔陣型裙品,鋪天蓋地而來俗批,像一大片黑云降落在海灘,引來附近民眾駐足觀看市怎。后來鸕鶿被炮聲嚇跑岁忘,現(xiàn)在不知飛到哪里去過夜了,想必它們也無比想念離島暖暖沙灘上的安樂窩吧区匠。跟阿兄他們分開幾年后干像,這里種了幾排木麻黃樹,再后來驰弄,修筑了長堤麻汰,海灣被圍成一個湖,阿嬤常帶阿志來木麻黃林撿拾松木須——那是木麻黃的落葉戚篙,可以用來燒火五鲫。阿嬤喜歡這片木麻黃林,她說樹上更適合鸕鶿們安家岔擂,又避風位喂,又暖和,只要不打炮了乱灵,鸕鶿很快就會回來的忆某。可惜阔蛉,阿嬤直到死也沒再見到鸕鶿歸來弃舒。那天警報聲響起的時候,她正在田里干活,在往防空洞跑的時候聋呢,不小心踩到了地雷填硕。

一陣風吹來盛嘿,卷起細碎的塵土棵帽,揚在空中儡首。阿母轉過身,揉揉眼器贩,隨之滾下幾滴渾濁的淚颅夺。

小嶝這么近,直線距離不到兩公里蛹稍,劃船用不上二十分鐘吧黄,鸕鶿一個俯沖就到了。小嶝又是那么遠唆姐,中間橫亙著三十多年的歲月拗慨,無法看見親人的臉。

“海趕飛上山奉芦,破裘拿來披赵抢;海趕飛落海,破船撿來駛声功》橙矗”阿母望著遠處海面上低飛的海鳥,喃喃自語:“多少年沒出海了跋劝汀其爵!”


寒來暑往,島上的時光靜靜流淌筹裕,長期隔絕帶來的壓抑漸漸松弛醋闭,氣氛似乎不那么緊張了窄驹。

老張邀請阿志去他的小吃店喝酒朝卒。外面下著大雨,斜斜密密地覆蓋住整個離島乐埠,阿志說這種天氣不去找他那個神秘的相好快活抗斤,找我干嘛。老張有些興奮丈咐,說是有天大的好消息一定要和阿志喝一盅瑞眼。自打老張從監(jiān)獄出來,好像還沒這么高興過棵逊。

一杯酒下肚伤疙,老張也沒倒出那個消息,只說事關重大,不能輕易張揚徒像。再次斟滿杯中酒后黍特,他開始聊起了往事。

在島上待了幾十年的老張锯蛀,已經從當年的娃娃兵變成了鬢染風霜的大叔灭衷,他的感情經歷,一直遮遮掩掩旁涤,阿志也只是從他口中了解到些微片語翔曲。說起家鄉(xiāng)的那個青梅竹馬,他刻著刀疤的臉上重新煥發(fā)出了少年的光彩劈愚⊥椋“她梳著兩條烏亮的小辮子,扎著紅頭繩造虎,臉上長著幾個麻子傅蹂,笑起來還有兩個黃豆大的酒窩。我那時常會拿她的麻子取笑算凿,可現(xiàn)在想想她的麻子也那么美......”老張低頭沉默了一會份蝴,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喃喃道:“現(xiàn)在估計都當奶奶了吧......”

“東北的風凜冽得很氓轰,我那時穿著露棉花的大棉襖婚夫,走在雪殼子里,雪大得能沒過膝蓋署鸡。她小小的案糙,跑在我前面,臉蛋紅得發(fā)紫靴庆。我們來到一棵松樹前时捌,扒開樹洞,掏出榛子和松樹塔炉抒,用她的花布圍巾包起來奢讨。臨走她扔下一個烤土豆,說是為了感謝那只松鼠焰薄∧弥睿”這里沒有明顯的四季,島上一年到頭都熱得很塞茅,阿志無法想象老張嘴里的“冰天雪地”是什么樣子亩码。

“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我掉進了地窖扭傷了腳野瘦,怎么努力也爬不出來描沟,她在外面急得哭紅了鼻子......”說到這里,老張眼圈有些發(fā)紅,搖搖頭苦笑幾下吏廉,繼續(xù)道:“不說這些了蠢络,誒,吃菜吃菜......說到這菜呀迟蜜,還是我們東北菜有味道刹孔,一到冬天我們就會吃黃瓜錢兒、土豆干娜睛,還有凍梨......”

“來來來髓霞!干杯!完了我再給你唱段二人轉畦戒》娇猓”

又一杯酒下肚,老馬雙手放在膝蓋上障斋,閉上眼歪起頭纵潦,用有些沙啞的嗓子唱到:“一只孤雁往南飛,一陣凄涼一陣悲垃环。雁飛南北知寒暑邀层,二哥趕考不知歸啊......”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老馬。進門的是個30多歲的女人遂庄,渾身濕透寥院,輕薄的衣衫下,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覽無余涛目。

“老馬秸谢,你給我句話,以前你跟我發(fā)的誓還算不算霹肝?”她劈頭蓋臉地對著開門的老馬發(fā)問估蹄。

老馬嘴角擠出笑,支吾半天沫换,轉身拿過一件毛巾給女人擦臉臭蚁。

老張又尷尬地看看阿志,他趕緊起身告辭苗沧。

出門后刊棕,旁邊做豆腐的王姨說:“她看起來活像從八三一出來的炭晒〈眩”


(二)

幾個月后,本島宣布戒嚴解除网严。原來老張說的消息就是關于解嚴的识樱,只不過老張本以為離島的戒嚴也會跟著解除,誰承想離島成了“化外之地”,新的政策對這里無效怜庸,他只能取道本島回東北了当犯。阿志的身份是離島的,不在符合申請?zhí)接H范圍內割疾。父親和阿母本是離島人嚎卫,后來在小嶝安家,因為兩個島嶼之間非常近宏榕,每當父親去廈門和鼓浪嶼做生意的時候拓诸,阿母都會領幾個孩子在離島的阿嬤家住上一段。跟哥哥不一樣麻昼,他是離島出生的奠支,他說不清跟哪邊更親,如果當年留在小嶝的是他抚芦,那么離島也會是他一生的思念之地倍谜。

老張臨行的時候給了阿志一本排雷手冊,此前阿志沖老張要了很久叉抡,老張總是以危險為由拒絕尔崔。阿志跟老張說,阿兄和他從小就有個愿望將來要在離島開家旅館褥民,現(xiàn)在和平了您旁,離島也很快就會開放,他得抓緊時間把房子蓋起來轴捎,而那些隱藏在田邊的地雷就像潛伏在地下的吃人怪獸鹤盒,隨時都會跳出來咬人一口。

排雷需要專業(yè)的人去做侦副,可是當局遲遲沒有動靜侦锯,這些年除了他,很多村民都中過招秦驯,成為跟他一樣的殘廢尺碰。因為下雨等原因引起土質發(fā)生變化,當年埋下的地雷很多走了位译隘,即使有布雷地圖亲桥,也早已不準了。

書翻爛了固耘,他搞懂了那些地雷的工作原理题篷、基本的排雷發(fā)法。由于沒有專業(yè)工具厅目,他就想了些土辦法番枚,先給雷區(qū)打除草劑法严,等下雨后暴露出地雷的具體位置,再用鐮刀輕輕刮去表層的泥土葫笼,然后一點點把冰冷的金屬物體取出深啤,這個過程要萬分謹慎,手上的壓力不能超過5公斤路星。最后用鐵絲做的鉤子撬開外殼溯街,拆下雷管。曾經觸雷的遭遇讓他格外耐心洋丐,每一寸土地上都要花費好長時間苫幢,他不斷復制著同一操作流程,技藝越發(fā)純熟垫挨,慢慢錘煉出一雙火眼金睛韩肝。開始每天只能排一兩顆雷,后來一天能排上5-6顆九榔,兩年后哀峻,他已經挖出一千多顆,其間也有過幾次意外哲泊,所幸只是輕傷剩蟀,并未造成類似之前那樣的肢體殘缺。

長期的神經緊繃讓他愈發(fā)憔悴切威,眼窩深深陷進去育特,頭發(fā)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但隨著那些被清理過的地方越來越大先朦,他心里的那座旅館正在一點點地拔高缰冤。確定安全的地方他暫時種上海桐花作為標記,花海慢慢蔓延開來喳魏,濃濃綠葉襯托下棉浸,白色花瓣散發(fā)出淡淡香氣,驅趕走這里曾經的死亡氣息刺彩。

阿志也常會挖到一些未爆彈迷郑、廢彈殼以及宣傳彈,處理后被賣給一個叫林二水的鐵匠创倔,林二水家祖?zhèn)鞔蜩F技藝嗡害,對這些上等鋼材制作的殺人球體贊不絕口,很快把這些彈殼變成了鋒利的菜刀畦攘,雙手舞動霸妹,寒光閃爍,幾個南瓜被利落切開念搬,那樣子像是試煉成功了干將莫邪抑堡。炮彈菜刀的名聲很快傳開,銷量奇好朗徊。阿志趁機入股首妖,他來提供原料,也向其他村民收購爷恳。沒過幾年有缆,觀光業(yè)開放了,他們的菜刀蜚聲本島温亲,大受歡迎棚壁。

可惜好景不長,沉寂許久的地下怪獸又露出獠牙栈虚。

那天一場大雨過后袖外,阿志和妻子去高粱地施肥。到了田壟的另一頭魂务,妻子發(fā)現(xiàn)幾棵野菜曼验,蹲下身子就開始挖起來。高粱葉子邊緣的鋸齒在阿志的臉頰上留下劃痕粘姜,刺癢得很鬓照,他伸手去撓,突然一聲巨響孤紧,整個人被掀翻在地豺裆。等他醒來的時候,指尖傳來尖銳的痛号显,幾根手指已經不翼而飛臭猜。妻子則躺在不遠處,肢體殘破不堪押蚤。阿志跪在地上获讳,欲哭無淚,陪伴多年的妻子以這樣慘烈的方式離去活喊,仿佛萬把鋼刀向自己插來丐膝。他質問老天:“你為什么這么不公,你把我的親人分隔兩地钾菊,又奪走留在身邊的人的性命帅矗。為什么不干脆把我一起帶走?煞烫!”

妻子的墳地緊挨著阿婆浑此,一齊面向海灣對面的小嶝。身后荒草蔓蔓滞详,在風中怪異地舞動凛俱,下面不知道還有多少殺人的魔鬼紊馏,伺機而動,準備傷害無辜的島民蒲犬。阿志在墳前自語朱监,自己早晚會在這里和他們重聚,只不過原叮,在這之前請老天給他多點時間赫编,讓他再見上一面小嶝的至親骨肉。


送到醫(yī)院救治的時候奋隶,除了手指的傷擂送,醫(yī)生在阿志身上還發(fā)現(xiàn)了很多地雷的碎片,包括炸死妻子的那顆唯欣,也包括排雷時沒有給他造成致命傷害的那些嘹吨。主治醫(yī)生大為驚訝,說從未見過一個人體內會有這么多金屬碎片境氢,比昨天做手術的那個女人多出數(shù)十倍躺苦。碎片要分次取,只能以后慢慢來产还。手術完成后匹厘,在恢復室他見到了醫(yī)生說的那個女人——雖在病中,也難掩豐滿的身材脐区。阿志一驚愈诚,這不是那天去找老張的女人嗎?

二人同病相憐牛隅,女人講起來自己的往事竟然和他有很多相似的遭遇炕柔。她叫阮玲梅,是越南的漢族媒佣,來自河江省靠近云南邊境的一個小村莊——劃國界的時候匕累,分到了越南這面。小時候她在地里和哥哥追逐玩耍時踩響地雷默伍,炸掉了左耳欢嘿,失去一邊聽力,哥哥則被炸成三節(jié)當場殞命也糊。

那時候家里窮得很炼蹦,頂著一只耳朵長大的她變得非常自卑,父親把她嫁給了一個瘸腿男人狸剃,丈夫酗酒又好賭掐隐,常把她打得渾身是傷,日子越過越窮钞馁,為了還賭債丈夫居然把孩子賣到對面云南邊境的一個小村莊虑省。她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匿刮,通過江河市的一家外勞仲介輾轉去到臺北,做了一段時間的清潔員探颈,聽說軍方招募女性到離島做特殊服務熟丸,想著這里人生地不熟,掙幾年錢再回老家膝擂,也不會有人知道虑啤,便報了名隙弛。八三一是饑渴的阿兵哥們的行樂園架馋,他們在這里盡情釋放著躁動的荷爾蒙,女人們則變著花樣滿足著每個寂寞的男人全闷。所謂樂園對男人是天堂叉寂,對女人無異于一座牢房。認識老馬的時候总珠,他還有些扭捏屏鳍,一個大老爺們,在一次魚水之歡后竟然痛哭流涕局服,說是背叛了他的青梅竹馬钓瞭。熟絡起來后,二人聊得非常投機淫奔,很快便暗許終生山涡。一次偶然事件,老馬因違反紀律入獄被解除軍籍唆迁,出來后開了個小吃店鸭丛。她常常偷偷溜出來和他約會,也就是八三一私營化后管理沒有那么嚴了唐责,要是擱在以前鳞溉,每個出來辦事的女人,都會有一個士兵看守鼠哥,哪有這樣的機會熟菲。浪漫的日子在老馬得到要開放探親的消息后戛然而止,老馬開始疏遠她朴恳,躲著不去見她科盛,才有了后來她闖進老馬的小吃店被阿志撞見的那次。現(xiàn)在她也理解了菜皂,她們是沒有結果的贞绵,她不可能跟著他去那么遠的地方度過余生,畢竟來臺灣本就是權宜之計恍飘。

前陣子榨崩,八三一解散了谴垫,她的錢都被一個放高利貸的熟客給騙光了。她無處謀生母蛛,心灰意冷翩剪,便選擇跳樓自殺。造化弄人彩郊,主動求死遠沒有被動的意外帶來的傷害大前弯,她完好無缺地從手術室走出來。

女人的經歷讓阿志動容秫逝,小小的地雷帶來命運的轉折讓他感同身受恕出。他長嘆口氣,也講起自己的過往:怎樣同親人離散违帆,又怎樣在12歲那年因為在田邊追趕一只老鼠誤踩地雷失去左腿浙巫,后來失去阿嬤,現(xiàn)在又失去妻子刷后。雖然遭過這么多苦難的畴,他心中還是有著盼望——和阿兄在離島建旅館的約定。

“等下午回來尝胆,咱們去喂鸕鶿吧ゲ谩!”阿兄站在漁船上沖他揮手含衔,裹在初升朝陽的橘紅色光暈中煎娇,永遠定格在阿志的記憶里。

“那個下午的時間好漫長抱慌,四十年了還沒走完逊桦。”那天因為生病他和阿母被留在離島抑进,父親則帶著阿兄去廈門見世面强经,承諾回來后給他買上好的“葉氏麻糍”。而他們養(yǎng)的那只小花貓估計正在小窩里安睡寺渗。

“其實匿情,我也惦記著越南的家,還有我的女兒......”阮玲梅被阿志的情緒感染信殊,心里燃起火苗炬称。

“這些年做生意攢了一些錢,我可以資助你回去的路費涡拘×崆”

阮玲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確認后差點沒跪下,被阿志一把拽住跷车。她千恩萬謝棘利,說將來一定把錢還上他挎,到時候再來看望阿志团南。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隘马,她便踏上回鄉(xiāng)的路位隶。


時光荏苒,阿志的排雷工作一刻也沒有停歇短蜕,他已經交給軍方四千多顆自己親手挖的地雷患雏。當局開始回應民眾訴求拾因,雇傭第三方專業(yè)機構上島排雷或渤。那些專業(yè)人員得知他的事跡系冗,都對他大加贊賞,還向他請教這里的特殊地形劳坑,阿志也從他們那里獲得一些專業(yè)排雷工具以及防護裝備毕谴。終于有一天成畦,當局摘掉了他家農田旁畫著骷髏頭的標志牌距芬。他開始著手興建旅館,不過現(xiàn)在開始流行民宿了循帐,格局上他做了重新規(guī)劃框仔。風格為中西合璧,幾間傳統(tǒng)的閩南民居樣式——古厝拄养,圍城一個院落离斩,中間一座三層小洋樓,一樓作為餐廳瘪匿,二跛梗、三樓住宿。周圍的海桐花保留著棋弥,同時還移植了一些嘉寶果樹核偿,果子成熟后酷似葡萄,亮晶晶的顽染,他想著以后家人們就在樹下納涼聊天漾岳,回憶過去,該是多么溫馨的場面粉寞。

離島和小嶝還是只能隔海相望尼荆,無法通航,但管制上有意無意地放松了唧垦。慢慢雙方的漁船可以偷偷在海上交易商品捅儒,順便還能通報下互相的消息。一天,居然有個小嶝的阿嫂載著一船從廈門采購來的蔬菜來到離島的岸邊巧还,在軌條砦旁賣起了菜蓄愁,離島缺少新鮮蔬菜,附近百姓聞訊趕來狞悲,很快搶購一空撮抓。

這幾年阿志給父親他們寫過幾封信,可都石沉大海摇锋,幾十年的阻隔丹拯,也不知那里發(fā)生了什么變故。阿兄他們也許也寫過信荸恕,只是他們肯定不知道自己搬了家乖酬。幾天后那個阿嫂又來賣菜的時候,他便搶上前向她打聽:“你認識洪保福嗎融求?”阿嫂邊賣菜邊思考著咬像,半天她突然想起什么,“你說洪家啊生宛,我想起來了县昂,他們早就搬走咯∠菥耍”

“你知道搬去哪里了嗎倒彰?”

“這個吶,不大清楚啊......哎呀莱睁,我得走了待讳。”幾個在岸邊巡邏的士兵向這里跑來仰剿,阿嫂趕緊挑起擔子向漁船跑去创淡,大家擠在一起擋住了士兵的路,掩護阿嫂離開南吮。

隨著情勢愈發(fā)寬松琳彩,他得以有機會去本島的長庚醫(yī)院治療身上的老傷、重新更換義肢旨袒。本島的愜意時光讓他暫時忘卻了諸多煩惱汁针,讓他靜下心來療養(yǎng)了好長一段時間。

回來后砚尽,林二水交給阿志幾封書信施无,已經積壓了幾個月,是跨越千山萬水從云南寄來的必孤。阿母在養(yǎng)老院猾骡,女兒在桃園工作瑞躺,這些信林二水便幫他代為簽收了。

信上的內容足夠讓他震驚兴想,幾個晚上都輾轉難眠幢哨。


(三)

河江的太陽很毒,仿佛要把山林環(huán)繞的小村社燒著嫂便,阮玲梅戴著斗笠捞镰,彎身在自己的菜地里刨地瓜。今年大旱毙替,地里的莊稼收成不及往年的一半岸售,母親在家里餓得有氣無力,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厂画。她心里很急凸丸,前些日子,救濟的糧食剛到就被一搶而空袱院,家里沒有男人屎慢,她只能徒呼奈何。

地瓜蒸熟后忽洛,母親也沒吃幾口腻惠,她說現(xiàn)在見到地瓜就惡心。

回到家鄉(xiāng)的阮玲梅選擇跟母親生活在一起脐瑰,父親走后妖枚,疾病纏身的母親一個人生活了多年廷臼,備嘗艱辛苍在。母親所在的村子在更靠近邊境的地方,可以遙望到對面的炊煙荠商,山風將炊煙變幻成各種形狀寂恬,在她的眼里那是女兒打招呼的手勢。她賣掉了老張給她的一副金耳環(huán)莱没,開了個小商店初肉,賣些雜貨,以及一些從本島帶回的小東西饰躲⊙烙剑可是這里的百姓還是太窮了,收入來源少得可憐嘹裂。最重要的是妄壶,本來可以耕種的土地,因為埋有地雷讓大家不敢靠近寄狼,有限的田地加上天災丁寄,讓靠天吃飯的村民的生活舉步維艱。

她想起阿志的排雷經歷,就想著自己嘗試一下伊磺。她找了幾個有經驗的村民盛正,大家分工,先購買除草劑屑埋,除掉那些密密匝匝的蒿草豪筝,再靜待龍王開恩。終于等來了雨摘能,雨后的土地冒出綠色塑膠地雷壤蚜,剩下的就是用足夠的耐心對付這些隱形殺手。阮玲梅膽大心細徊哑,很快帶領大家開辟出一條路袜刷,再以這條路為中心向兩邊開拓。他們的進展越來越快莺丑,距離邊境也越來越近著蟹。

生活在變好,日子有了盼頭梢莽,一切似乎走上了正軌萧豆。可是命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考驗——那個酒鬼丈夫又找上了她昏名。

自從那年阮玲梅離開河江后涮雷,丈夫偷偷越過邊境跑到云南,打起了黑工轻局,掙了點小錢后又潛回來洪鸭,去縣城跟人聚賭,開始挺走運仑扑,贏來一輛摩托車和一臺電視機览爵,但很快又輸?shù)玫籽澏疾皇!5弥盍崦坊貋砗蟾沙鳇c事镇饮,就想著過來討幾個錢花蜓竹。

丈夫那天喝得醉醺醺的,直接撞進來储藐,撲通跪在地上俱济,抹了一下嘴里濺出來的食物殘渣,舉起一只手發(fā)誓钙勃,說以后一定好好待她蛛碌,改掉一切惡習。阮玲梅本想不理他肺缕,丈夫竟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左医,哭著說他如何想念她授帕。還說等錢攢夠了,就去云南贖回女兒浮梢。她一心軟跛十,便重新接納了他。

男人答應跟她一起去排雷秕硝,可是剛到雷區(qū)就腿肚子打顫芥映,不愿靠近。阮玲梅就讓他負責搬運拆解好的地雷远豺。干了幾天男人偷了她的錢包又去賭博奈偏,阮玲梅這次選擇報警,但是警察也不作為躯护,只是口頭警告幾句惊来。男人很生氣,當晚借著酒勁把她痛打一頓棺滞。

忍無可忍的她準備逃離這里裁蚁,在一個有過跨越邊境經歷的村鄰幫助下,帶著一些細軟翻過森林密布的東山继准,走了一天一夜枉证,來到云南麻栗坡的一個小村莊。最后實在支撐不住暈倒在一戶農家門前移必。

阮玲梅醒來后室谚,一個只有左臂和一只眼的老男人已經給她煮好了飯菜,他稱自己和女兒生活在一起崔泵,女兒讀高中住校秒赤,平時就一個人在家。

阮玲梅起初跟他講苗話管削,發(fā)現(xiàn)他苗話說得并不地道倒脓,就改說國語。男人自稱阿龍含思,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今年剛承包了一片生姜田甘晤,正好缺人手含潘,問她愿不愿意留下來幫忙。阮玲梅高興得掉下眼淚线婚,要認男人為大哥遏弱,男人微笑著答應了,特意騰出間廂房供她居住塞弊,工錢要比在越南那邊高很多漱逸。

問起他的傷泪姨,大哥說他是個退伍軍人,在這里排雷的時候被炸成了殘疾饰抒。關于對方過去的事情肮砾,兩個人都沒有說太多。

阮玲梅跟著大哥學會了種植生姜袋坑,還有嫁接果樹仗处。她干活麻利,肯吃苦枣宫,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婆誓,田里的作物一派欣欣向榮,大哥說今年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也颤,年底再給她些漲工資洋幻。

暑假到了,阿龍騎著摩托車去縣城接孩子回家翅娶。阮玲梅在家里忙前忙后鞋屈,準備了一桌飯菜。怕孩子吃不慣故觅,她又琢磨著填了幾道在離島學會的炒菜厂庇。

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隨著清脆的笑聲输吏,一個穿著校服的清秀女孩歡快地從在廚房忙乎的阮玲梅身邊跑過权旷,來到飯桌旁。阿龍招呼阮玲梅一起用餐贯溅,阮玲梅擺手說自己等會再吃拄氯。女孩抬起頭,對上她的眼它浅。阮玲梅看到了她脖子下面的一塊胎記译柏,立時愣在那里。

當年她的孩子被抱走的時候只有二歲多姐霍,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鄙麦,雖然模樣大變,但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卻撲面而來镊折。

“你女兒是不是從越南那邊過來的胯府?”阮玲梅將目光轉向阿龍。

阿龍吃了一驚恨胚,問:“你是怎么知道的骂因?”

“她是不是叫黎美靜?”

“我只知道她小名叫阿靜赃泡,現(xiàn)在跟我姓叫洪文靜了寒波。”

阿龍似乎覺察到了俄烁,繼續(xù)說道:“這孩子矛双,本來是村里的一個老寡婦從越南那面買來養(yǎng)老的速址,沒想到不到一年才50幾歲的她就觸雷喪命,正好我也是孤身一人店展,就把孩子抱過來養(yǎng)著,一晃都十多年了赂蕴。”

阮玲梅走到阿靜身旁概说,伸手去摸那塊醒目的胎記碧注。胎記不會撒謊,眼前這個大姑娘就是她的女兒糖赔。

阿龍看看阮玲梅萍丐,又看看阿靜,說:“哎呀放典,你們的眉宇倒真像逝变。”

這頓飯成了幾個人的憶舊宴奋构。阿靜說起小時候對母親的印象壳影,只記得母親是一只耳朵的,阮玲梅撩起自己的頭發(fā)弥臼,女兒掉下眼淚宴咧,母女倆擁抱在一起。

阿龍連干幾杯掺栅,敘說起過往的經歷纳猪。他在福建的小嶝島長大,因為戰(zhàn)爭導致與弟弟和母親分離沙绝,沒過幾年父親去世宿饱,自己報名當了兵,歷經各種磨難參加戰(zhàn)斗無數(shù)脚祟,退伍后留在這里——當年戰(zhàn)友們一起戰(zhàn)斗過的地方谬以,他覺得這些埋在異鄉(xiāng)的人得有個跟他們說話的。戰(zhàn)后邊境留存了大量地雷由桌,他組織幾個村民成立“排雷小隊”为黎,十多年下來,已經排了上萬顆行您∧⒏“這下子,戰(zhàn)友們能睡個好覺了烈疚,老百姓也能少受傷害窖剑。”

阮玲梅聽完阿龍的故事,忽然想起什么笛质,問:“大哥泉沾,你的全名叫什么?”

“洪偉龍”

“我在離島的時候妇押,認識一個叫洪偉志的跷究。”

洪偉龍一驚敲霍,瞪大眼睛俊马,說:“你是說金門的洪偉志柴我?”

阮玲梅講起了自己如何去的臺灣,后來又怎么到的金門彤悔,她刻意回避了自己在八三一的工作經歷,只說在那里的一個飯館做侍應生杨赤,認識了阿志疾牲。

洪偉龍抖動著花白胡茬的下巴,半天才發(fā)出聲:“阿弟吧嗉痢霍转!”。

阮玲梅和阿龍分別寫了幾封信給阿志都不見回音沾谓。越南那面?zhèn)鱽砭乒碚煞蚵渌硗龅南⒕唬泐I著女兒趕了回去。


(三)

阿兄的村子沒電話腾它,阿志只好提筆回信,過了好久也沒有回復妓忍。他又給已經在越南的阮玲梅寫信世剖,很快阮玲梅的回信便送到他手中。在一番敘舊后酬凳,她小心翼翼地告訴他,聽在云南做生意的朋友說洪偉龍又觸雷了台诗,這次被送往了外地的的大醫(yī)院搶救拉队,怕是兇多吉少。阿志連續(xù)寫了幾封信給阮玲梅事哭,期望得到最新消息降盹,可是阮玲梅說那個傳消息的被遣返了,她失去了跟麻栗坡的聯(lián)系涡戳。

阿志懊悔不已,坐在已經蓋好的民宿院子里自斟自酌恍涂,喃喃道:“阿兄乳丰,你看,這院子里我還特意栽了棵榕樹什燕,上面已經有鳥窩了.....我還等著你去看鳥寶寶呢〖祭”

阿志申請去云南雕擂,準備親自走一趟谤逼,是生是死也要見上一面≈剑可是過安檢的時候宾茂,警報響起欧聘,找了半天原因费封,才明白是自己體內殘存的那些金屬碎片觸發(fā)了報警裝置。無奈他只好又返回去韧献,聽候命運的安排。

他去養(yǎng)老院看望阿母渊啰,已經八十多歲的阿母耳朵幾乎聽不見聲音绘证。她見到阿志,拿出一份報紙车酣,說什么也要再去趟慈湖看看贫悄。原來,報紙登載的是離島重新整飭的各大景點的新聞鸭津,其中就有慈湖逆趋。

阿志推著阿母走在煥然一新的慈湖路上,西天的紅日纏著靘色絲帶魄眉,慢慢向山后落去,晚霞穿過木麻黃林映照在藍色的海面上晃择,一群黑色的小鳥正展開翅膀貼著水面飛翔,另一群聚在海灘上排著整齊的隊伍激况,迎接下一陣潮汐。

“鸕鶿回來啦浙踢!”阿母的手抖動著指向大海洛波。

太陽終于睡去缚窿,月亮升了上來。為了不影響鸕鶿們休息扫茅,慈堤旁的路燈建得很低,灰色的木麻黃林影影綽綽停蕉,鸕鶿們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悄悄爬上了樹枝菇晃,夜很靜磺送,只有海浪輕輕拍打堤岸的聲音崇呵,伴著討河蚩叮客們沉入夢鄉(xiāng)。

“報紙上說叠骑,現(xiàn)在它們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前的規(guī)律:早上從離島飛去廈門掉房,晚上再飛回慈湖露宿¤档郏”

他心里一動锣夹,自己的民宿忽然有了名字,就叫“鸕鶿歸”吧贴唇。


“小三通”的消息傳來時,阿志來到村口的風獅爺像前瓶您,放上一盤水果呀袱,點燃幾炷香,默默許愿寇僧,希望阿兄能平安歸來。憨憨的風獅爺披著大紅斗篷心包,張著大嘴痕惋,仿佛能吞沒世間所有不幸。

阿志將自己民宿的訊息發(fā)到網上堕虹,并配上照片,門口牌匾上清晰地刻著“鸕鶿歸”幾個字赦政。希望有認識自己的親人可以通過這條消息找過來恢着。

阿志沒有隨第一艘開往小嶝的船走,他有點害怕碗淌,怕在那里聽到不好的消息碎罚。

那天下午,斜陽輝映著碧濤宫峦,微風輕撫白云屎飘,阿志站在岸邊褂萧,拿著老馬留給他的望遠鏡,幾艘掛著彩帶的船正駛向這里谎痢,為首的一條船的甲板上聚滿了人爽蝴,有人瘋狂招手九孩,有人捂著嘴巴雙眼含淚梅惯,一個獨臂男子擠到前面,海風吹起他頜下花白的胡須铣减。

他看到7歲的阿兄手里拿著“葉氏麻糍”向自己招手她君,太陽的七彩光芒籠罩住他的全身。

“阿弟葫哗!我們去喂鸕鶿吧缔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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