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夜里,唐小淳一個人走在街上,昏暗的燈光投射出斜長的身影沸伏,地面的狼藉回憶著白天的喧囂,從考研教室里出來动分,小淳感覺整個人像泡在冰桶里一般毅糟,如果說北方的寒冷是風(fēng)與雪的珍饈佳肴,那南方的冬天絕對是雨和濕的饕餮盛宴澜公,冷的陰柔姆另,濕的纏綿。
前面的丁字路口邊坟乾,有一個簡易的小棚子迹辐,這個時間也只有這種路邊攤還在照常營業(yè),挑開門簾甚侣,熱氣撲面而來明吩,锃亮的不銹鋼鍋一分為二,紅湯與白湯對比鮮明殷费,隨著鹵水的沸騰印荔,氣泡不斷的翻滾低葫,水蒸氣也隨著四散開來,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溫暖而又迷幻躏鱼。
這是一個經(jīng)營串串香的路邊攤氮采,唐小淳很喜歡這種氛圍,大家坐著小板凳圍坐在熱氣騰騰的爐灶前染苛,看著沸騰的湯水里煮的各種美食鹊漠,你可以點出想要的食材,清湯或是紅油茶行,老板會幫你放進鍋里躯概,掌控好火候,冷葷須煮畔师,素食可涮娶靡,待熟后用夾子放進你的碗里,調(diào)料自取看锉,自由搭配姿锭,到了冬天,唐小淳對一切發(fā)熱的事物都很感興趣伯铣,這種抱團取暖方式尤佳呻此。
“呦,來啦腔寡,這邊坐”這家小鋪焚鲜,老板是源海,服務(wù)員是源海放前,廚師也是忿磅,源海招呼著,讓出了自己的位置凭语。
這個位置守在小店的最里邊葱她,背后有一個單獨燒水用的小爐子,絕不會烤火胸前暖似扔,風(fēng)吹背后寒览效,源海說這個位置是給美女的福利。
唐小淳坐下來虫几,照例點了藕片、豆腐泡以及油菜心挽拔,脂肪低辆脸、熱量高,偶爾饞了會要上鴨腸與黃喉螃诅,碗里澆上麻辣湯鹵啡氢、淋上麻油状囱、將油酥花生、蔥絲與香菜拌在一起倘是,然后眼巴巴的等著源海的夾子輪到自己亭枷。
自從學(xué)校開了考研教室以來,小淳常常熬至夜深搀崭,整個教室明明有很多人叨粘,卻仍顯得冷清肅殺,大棉襖瘤睹、二棉褲升敲、棉拖鞋、棉坐墊轰传、小淳恨不能把自己包成一個粽子驴党,可是毫無用處,濕冷就像蛇一般從小腿一路裹襲上來获茬,延伸到五臟六腑港庄,回到宿舍,拉上被子恕曲,整個人下半身凍得麻木鹏氧,常常是累的睡著了,半夜醒來码俩,人還是冷的緩不過勁兒來度帮。
后來她發(fā)現(xiàn)了這家小吃店,自習(xí)之后稿存,她會跑進來汲取熱量笨篷,涮了辣味、喝了熱湯瓣履,小淳感覺像有一股暖流從食管流經(jīng)腸胃率翅,游走在七經(jīng)八脈,然后周身如冰封解凍一般袖迎,整個人才算還了陽冕臭。
暖身先暖胃,這是唐小淳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燕锥。
剛開始店鋪是一對老夫婦在經(jīng)營辜贵,后來換成了源海,那時源汗樾危看著穿著臃腫的自己在座位上簌簌發(fā)抖托慨,不由得笑了,一口白牙在燈光中分外顯眼暇榴。
“北方人有這么怕冷么厚棵?”
“南方到處都這么冷嗎”小淳反問著蕉世。
后來兩人熟絡(luò)了,小淳經(jīng)常向源海這么解釋“北方的冷就好比大力金剛掌婆硬,你雖然挨了一下狠轻,但找到有暖氣的地方就可以及時療傷,可南方的冬天是化骨綿掌彬犯,寒透徹骨向楼,綿綿無期,挨上一下躏嚎,凍死方休蜜自。”
源海聽了哈哈大笑卢佣,在源褐剀看來,小淳是個貧嘴逗趣的北方姑娘虚茶,在小淳看來戈鲁,源海是一個少年老成的南方青年。
02
小淳把考研看成是一場個人的修行嘹叫,如同高考一般婆殿,不同的是高考是一群人的奮斗,而考研則是一個人的狂歡罩扇,向上攀登的路程總是孤獨的婆芦,尤其是到了這沖刺階段,教室-食堂-宿舍這三點一線構(gòu)成了生活的基本面喂饥,唯獨這間小鋪成為單調(diào)生活的一個分叉點消约,小淳把這個小鋪當(dāng)成是一個心靈的驛站,每每學(xué)到疲倦员帮,人要崩潰的時候都會來這里坐一坐或粮。
小淳來的一般都比較晚,食客不多捞高,三三兩兩氯材,源海有時不忙了,也會坐下來一起吃硝岗,話雖不多氢哮,但總是饒有興趣的聽著小淳閑侃,也許是多年在外打拼的緣故型檀,源海很懂人情世故冗尤,他總是在小淳喋喋不休的問題中,找出解決的辦法,似乎在源海眼中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什么困難生闲。
南方的冬天很是契合麻辣,濕冷的天氣不必擔(dān)心上火月幌,湯汁反復(fù)燉煮碍讯,香氣濃郁,食材種類豐富扯躺,入口先辣后麻捉兴,吃上一會兒,額頭就冒出一層汗珠录语,食物在口中咀嚼倍啥,有色有味,唇齒留香澎埠。
源海是店主老夫妻的養(yǎng)子虽缕,這對夫妻收養(yǎng)他的時候已經(jīng)快50了,可是源海的臉上從來都看不出家境的窘迫蒲稳,也從不抱怨生活氮趋,總是手腳麻利的串串兒,客人一招呼江耀,或涮或煮剩胁,用長筷精準(zhǔn)的將食物剝落到食客碗中,順手用抹布將鍋臺擦亮祥国,動作一氣呵成昵观,神定氣閑。白天源海在城區(qū)上班舌稀,晚上要來這里盯攤啊犬,他說自己父母年紀(jì)大了,腿腳也不好扩借,不愿讓他們過于操勞椒惨,而自己還年輕,多做一點沒什么潮罪,況且源海很羨慕大學(xué)的生活康谆,他告訴唐小淳,在學(xué)校周邊生意很好做嫉到,學(xué)生人又很淳樸沃暗,關(guān)鍵還時常能夠感受這種不曾經(jīng)歷過的校園氛圍。
“北方的雪會下的很大嗎何恶?”
“何止很大孽锥,有時你一覺醒來,你都不知道天亮了,大雪封門惜辑,和房頂一邊高唬涧,我們冬天一般都走天窗∈⒊牛”小淳嚇唬著他碎节,北方的大雪,是源海從來不曾看過的抵卫。
串串香的精髓在于底湯狮荔,源海的這鍋鹵湯煮的色澤鮮艷,油脂充足介粘,小淳常常追問這鹵湯的做法殖氏,源海告訴他其實做法很簡單,材料也很尋常姻采,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他的用心雅采,小淳哈哈大笑,你干脆說你自己是食神得了偎谁,不過小淳以前只吃清湯鍋总滩,怕辣,源海說可以試試紅油巡雨,想吃的麻辣要從鍋邊上油處取食闰渔,反之可以從沸騰處燙煮巫橄,嘗試了幾次姻锁,麻辣醇香缘回,食指大動颤诀。
隨著考期的臨近樟插,唐小淳學(xué)的更加忘我验夯,合上書的時候芦圾,已經(jīng)是將近12點了昔案,糟糕乒验!小淳快速的收拾著東西愚隧,深夜里她一個人走在空蕩的校園里有些害怕,急急的走下樓梯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源海站在門口锻全。
“給你留的宵夜”源嚎裉粒晃了晃手中的保溫盒。
幸福感油然而生鳄厌,她告訴源海天氣太冷讓他等在外邊很過意不去荞胡,而源海只是無所謂聳聳肩,“我也是剛剛收攤了嚎,順路過來轉(zhuǎn)轉(zhuǎn)泪漂±扔”
夜深了,兩人并肩走在寂靜空曠的校園里萝勤,除了腳步聲露筒,唐小淳似乎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到了門口敌卓,小淳揮了揮手邀窃,源海點點頭,“有空記得來坐坐假哎。”
打開保溫盒鞍历,麻辣的鮮美迅速的占據(jù)了整個房間舵抹,宿舍的姐妹瞬間圍了上來,“大晚上的吃這個劣砍,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惧蛹。”嘴上你一言我一語刑枝,可手里誰也沒閑著香嗓,一掃而光,小淳無奈的喝了一口熱湯装畅,濃郁的香氣挑撥著她的味蕾靠娱,麻辣的口感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有一股暖流從胃里一直淌進心里掠兄,愛情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像云,卻被小淳狠狠的壓了下去,她暗暗告誡自己蚂夕,考試在即千萬不能分神。
03
隔天小淳特意提前出來,跑到源海的店里還飯盒俏蛮,一進門卻看見一個光頭男人,寒冷的冬夜只穿著一件黑色T恤慎菲,胳膊上的刺青顯得極其刺眼嫁蛇,正操著一口方言,惡狠狠的敲著桌子露该。
“該交的錢必須給老子交上來睬棚,要不然,你這店在這開不下去∫值常”小淳驚恐的看著那個男人從她身邊擠過去包警,轉(zhuǎn)頭看向源海害晦,卻還是一臉淡定,笑瞇瞇的招呼她暑中,“來啦壹瘟?這邊坐!”
“怎么回事鳄逾?好嚇人啊殴俱。”
“沒得事枚抵,不用怕线欲,這些人就是喜歡斗狠,來坐吧汽摹±罘幔”源海含混的說著。
唐小淳后來聽人說逼泣,學(xué)校西門那條街上經(jīng)常會有穿黑體恤衫的一伙人三五成群嫌套,學(xué)校周邊商鋪多,管理差圾旨,時間一長難免魚龍混雜踱讨,那些人專門向各商鋪收清潔費,一來費用不是很高砍的,二來商人求財不求氣痹筛,所以很是盤踞了一段時間。
天越來越冷廓鞠,小淳看書也越來越晚帚稠,源海總是不聲不響的過來床佳,在門口或窗臺上放上保溫盒滋早,然后簡單的打個招呼就離開,他知道這個教室所有人都在用功砌们,所以走的輕手輕腳杆麸,周圍人甚至沒感覺到他的存在搁进,說來奇怪,自從有了源海昔头,小淳感覺教室里沒有那么冷了饼问,下了自習(xí)也沒那么害怕了,心里總感覺有一束光在照著自己揭斧,有些食物暖胃莱革,有些人暖心,心熱了讹开,身上也就不冷了盅视。
小淳總是按時付款,源旱┩颍總是笑笑收下左冬,兩個人都似心照不宣一般,把它做成一筆生意纸型,她有時在教室里看著源海離去的背影,心想如果有這樣的男友真真兒是極好的梅忌,臉色一紅狰腌,頭扎進紙堆里。
臨考前牧氮,小淳放慢了節(jié)奏琼腔,提前放了自己假,出來向源海的店里走去踱葛,隔著老遠就看到火光沖天丹莲,警燈閃爍,小淳嚇了一跳尸诽,拼命的擠進了人群甥材,紅色的火苗正舔舐著那熟悉的小鋪,在夜色中很是扎眼性含,源海手里拎著一個保溫盒洲赵,在人群里一動不動的站著,小淳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商蕴,呆立在一邊叠萍,像失去了自己的心愛之物一般,難過的抑制不住绪商,她輕輕的拉住了他的胳膊苛谷,源海轉(zhuǎn)過頭,紅色的火光映在了他的臉上格郁,小淳模糊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臉色腹殿。
“沒得事独悴,不要哭啊”源海安慰著,又轉(zhuǎn)過頭赫蛇,喃喃自語著绵患,“可能我臨走前忘了關(guān)火吧∥蛟牛”
這個店鋪太小了落蝙,在消防車來之前就已經(jīng)燒了精光。
04
在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源海暂幼,小淳盡管很擔(dān)心筏勒,但還是努力收斂心性,忙著備考旺嬉,每每路過那熟悉的地方管行,看著一片焦黑的狼藉,心中總有些悵然若失邪媳。
再見到源海捐顷,已是初春,南方的春天要比北方來的早雨效,源海得知小淳筆試通過的消息很高興迅涮,請她一起吃飯,小淳問起了他的去向徽龟。
“籌了點錢叮姑,準(zhǔn)備在學(xué)校西門再盤一個店繼續(xù)做生意“源海笑瞇瞇的說。
源海興致盎然的講述著自己下一步的計劃据悔,滔滔不絕传透,小淳第一次發(fā)現(xiàn)其實源海也很健談,只是腦海里還是不時浮現(xiàn)冬夜里那個溫暖的小棚子极颓。
酒逢知己朱盐,出來的時候小淳有點晃,與源海在學(xué)校西門逼仄狹窄的小巷子里穿行菠隆,前面一個穿著黑色體恤衫的人也同樣搖晃著托享,光頭在昏暗的燈光下那么顯眼,源海突然沖了上去浸赫,一腳將那人放翻在地闰围,拳腳像雨點般的落下去,小淳感覺胃里的酒一下子化成了冷汗既峡,她死命的抱住源海向后扯著羡榴,突然,源海拉起她的手開始奔跑运敢,小淳又驚又怕校仑,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忠售,耳邊只能聽到呼呼風(fēng)聲,兩人在寂靜的巷子里快速的奔跑著迄沫,直到看到自習(xí)教室的燈光才停了下來稻扬,小淳俯下身子大口的喘著氣。
“你干什么Q虼瘛泰佳?”小淳惱怒的問道。
“哈哈哈哈”源海突然笑起來尘吗,像是壓抑已久的突然釋放逝她,上氣不接下氣,小淳被這莫名的快樂搞得摸不著頭腦睬捶。
“你笑什么嘛黔宛?”這次倒是略顯嬌嗔。
源海好不容易收住了笑擒贸,告訴她臀晃,那個小鋪被燒絕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介劫,自己從來不肯交清潔費徽惋,與這些穿黑衣的小流氓齟齬已久,那天火起的時候這群混子竟還沖著自己笑蜕猫。
“我這是為民除害”源海得意的說著,小淳今晚感覺自己收獲很大哎迄,她以為他了解源海的老成持重回右,卻不知他也有這種孩子氣式的桀驁不馴。
“只可惜了那間小鋪漱挚,算了翔烁,就當(dāng)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吧!”源海突然住了嘴旨涝,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小淳蹬屹,久久沒有說話,小淳這一刻臉?biāo)苹馃话銤L燙白华,她想無論源海此刻提什么要求慨默,她都不會拒絕。
但源海張了張嘴弧腥,終究什么也沒有說厦取。
小淳略帶失望的回到寢室,心想這樣也好管搪,自己終究要考回北方的家鄉(xiāng)虾攻,與其注定要結(jié)束铡买,寧愿從來未開始,雖然極力的安慰著自己霎箍,卻還是沒法說服內(nèi)心那個想要的答案奇钞。
考研結(jié)果公布后,小淳如愿的回到了北方的家鄉(xiāng)漂坏,在大雪飄飛的天氣里景埃,小淳收到了源海的信息“你終于可以在有暖氣的房子里療傷了吧?”小淳微微笑著樊拓,她也曾與好友相約去吃串串香纠亚,可是總感覺不是記憶里的那種味道,也許溫暖只有在寒冷的時候才能感受的到筋夏。
微信里蒂胞,源海發(fā)來的照片,得意的告訴她新的店鋪已經(jīng)開張条篷,小淳翻著手機里的照片骗随,感覺像回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夜,那種暖人心胃的感覺熟悉而又突然赴叹。
店面的裝修簡單整潔鸿染,店內(nèi)的白墻上是一幅手繪畫,畫面里有個衣著臃腫的女孩正坐在板凳上吃串串乞巧,而旁邊的男孩扎著圍裙守在鍋邊涨椒,一臉微笑的看著女孩,在留白處绽媒,源海設(shè)計了一個愛情宣言墻蚕冬,第一句在正中的位置,鮮明醒目“也許你只是我生命里的一個過客是辕,但是我卻再也無法遇見第二個你囤热。”
新店的名字叫做淳小串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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