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27期“思”專題活動漾岳,文責自負】
尋家人:尋親人吳宗儒轰绵,1940年因傷失憶,現(xiàn)居徐州尼荆。隨身攜帶一方白色絲質(zhì)手帕左腔,上有題字“只愿君心似我心 宗儒”。尋另一方同款絲帕捅儒,題字“定不負相思意”液样。提供線索者必有重謝振亮。聯(lián)系人:林成 聯(lián)系電話0516-32XXXXX。
吳宗儒篇
我小心地接過木盒蓄愁,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抖双炕。木盒古樸厚重,有一絲熟悉的感覺撮抓。
打開,紅色的絨布上摇锋,是一塊已經(jīng)發(fā)黃的帕子丹拯。帕子折得方方正正,應該是一直被用心收藏荸恕。
只是乖酬,絲絹早已失去光澤,看上去暗啞陳舊融求,一如床上那個昏睡的老嫗咬像,和床邊的我。在時間的摧殘下生宛,失了鮮活的血肉县昂,只剩絲絲縷縷的筋。
湊近看陷舅,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倒彰,似有水漬洇開的痕跡。是淚水吧莱睁?那重重疊疊的印待讳,觸目驚心。
“成兒仰剿〈吹”我向后方伸手,一方破損的帕子遞到手上南吮。這孩子心細琳彩,總是知道我想要什么。
展開旨袒,同樣的陳舊發(fā)黃汁针,同樣的歷經(jīng)滄桑。多少次小心珍藏砚尽,又忍不住翻開施无,一遍遍摩挲回憶。午夜夢回必孤,那些一閃而過的美好猾骡,催促我上路一死,繼續(xù)尋找。
我沿著印跡稼锅,一筆一筆描摹窄赋。我似乎看見,翩翩少年懸腕提筆嫂便,輕勾細挑間捞镰,舒展瘦挺的兩行小字:只愿君心似我心。
又鋪開另一方潔白的絲帕毙替,提筆岸售,一揮而就:定不負相思意。
身旁并立的女子雙瞳剪水厂画,眉目含情凸丸。
頭疼!像過去的幾十年一樣袱院,只要有一些畫面在腦海閃現(xiàn)屎慢,頭就撕裂一般地疼。我捂住頭忽洛,冷汗涔涔腻惠。
一顆藥被塞進口中,然后是湊近的水杯脐瑰⊙叮“叔,該查的信息苍在,我和念宗都查證過了绝页,您就別再費腦筋了。還是好好陪阿姨說說話吧寂恬,她等了這么多年续誉,好不容易等到您回來〕跞猓”
好吧酷鸦,清秋,我就給你講講我這些年的點點滴滴牙咏。聽完臼隔,你就醒過來好不好?
48年前妄壶,哦摔握,就是1940年。那年春天丁寄,我在富貴大哥家醒來氨淌。是他把我從尸體堆里撿回來的泊愧。他問,軍爺盛正,你叫什么名字删咱?
這頭疼的毛病,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豪筝。鉆心地疼痰滋。疼完,我依然想不起自己是誰续崖。富貴大哥安慰我即寡,說我就是傷到了腦袋,等傷好透袜刷,就什么都想起來了。
可惜莺丑,沒有著蟹。富貴嫂在我那件幾乎被炸成碎片的軍服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殘留的“吳”梢莽。
富貴大哥跑去柴房萧豆,拎回一件染血的里衣。是當初他們救我時昏名,用剪刀剪開扔掉的涮雷。我驚喜地摸索翻找,居然在衣袋里發(fā)現(xiàn)一塊輕薄的手帕轻局,上邊有斑駁的血洪鸭,也有字:只愿君心似我心 宗儒。
吳宗儒仑扑?是我的名字嗎览爵?我欣喜若狂。
我?guī)е@件衣服镇饮,找遍在附近駐軍的部隊蜓竹,沒有人認識我。一次次滿懷期待储藐,一次次失望而回俱济。
后來,村里人幫忙蓋了房子钙勃,我有了自己的住處蛛碌。再后來,又收養(yǎng)了沒爹沒娘的小成兒肺缕∽笠剑可憐巴巴的他授帕,像極了倉皇無措的我。
富貴嫂說我該成個家浮梢,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跛十。
可是不行啊,我總能看見一個模糊的畫面:我穿著紅色的衣服秕硝,被人推了一下芥映,有人說,新郎倌远豺,你得抱著她奈偏。
我還隱約記得,我在帕子上寫字躯护,寫“定不負相思意”惊来。
之后,我頻頻做夢棺滞,夢到微笑的老太太裁蚁,她說,宗儒乖继准,給娘看看枉证;還夢到紅蓋頭,夢到一個女子的聲音移必,她說室谚,我會等你一輩子。
這些年崔泵,我跑了很多地方秒赤,找了很多人」芟鳎可是倒脓,沒有人記得我的名字,也沒有人熟悉我的鄉(xiāng)音含思。
直到有一天崎弃,成兒說,可以讓電視臺的人幫忙含潘,找到我記憶中的另一方帕子饲做。
然后,我就找到了你遏弱。
清秋盆均,我回來了!
清秋篇
此刻漱逸,我似乎走進一個通往過去的時間隧道泪姨。
課堂上游沿,年邁的老師搖頭晃腦,閉目吟哦肮砾。我也偷偷轉(zhuǎn)動脖子诀黍,隨老師的節(jié)奏默默念誦。
柳樹下仗处,吳宗儒牽了我的手眯勾,我飛快地瞥他,低頭笑得羞澀又甜蜜婆誓。
閨房里吃环,喜娘念念有詞,把紅蓋頭罩在我的頭上洋幻,遮住我一臉?gòu)尚摺?/p>
晨光中郁轻,他把我抱在懷里,深深淺淺地吻文留。然后范咨,飛奔幾步,停步厂庇,轉(zhuǎn)身,凝望输吏。如此反復幾回权旷,終于不見蹤影。
院子里贯溅,念宗蹣跚地奔過來拄氯,喊:娘娘抱!
孤燈下它浅,婆婆用枯瘦的指頭译柏,抓自己灰白的眼,嘴里一聲聲叫“宗儒姐霍!我的兒鄙麦!”
……
宗儒,我等了你這么久镊折,就要等不下去了胯府。你,還不回來嗎恨胚?
戰(zhàn)火到徐州的時候骂因,你說要上戰(zhàn)場,殺敵衛(wèi)國赃泡。我懂大義寒波,知道不該攔你乘盼,不能攔你;只是俄烁,宗儒绸栅,你可知道,我是萬般舍不得猴娩!
晚餐吃到一半就不歡而散阴幌。婆婆捂著臉哭倒在座上,公公暴跳如雷卷中,一盤子揮過來矛双,幾乎砸到你的肩膀。我把你拉開蟆豫,盤子碎落一地议忽。
公公雙頰顫抖,太陽穴上青筋暴起十减,指向你的手栈幸,似噴火的槍:“你要敢去,就再也不要回來帮辟!”
從來溫順有禮的你速址,竟意外地執(zhí)拗:“日本人已經(jīng)殺到家門口,他們燒殺搶掠由驹,把我們中國人當牲畜一樣宰殺芍锚。若人人作壁上觀,總有一天蔓榄,我們會被亡國滅種并炮!沒有國,何談家甥郑?”
之后幾日逃魄,婆婆臥床落淚,我費盡唇舌澜搅,也只略進兩口清粥伍俘。公公不再阻攔,卻閉門不出勉躺,送進房間的飯菜养篓,都被原樣退出。
你長跪門外赂蕴,聲聲泣血:如果我們都不上戰(zhàn)場柳弄,日本人會用刺刀殺死我們,還要用手指著我們尸骨說:“看,他們碧注,都是奴隸嚣伐!”
管家給你一個木盒。打開萍丐,是一把P1型德產(chǎn)手槍轩端,是公公的心愛之物。你忍不住紅了眼眶逝变。原來基茵,這世界上還有一種父愛,叫做妥協(xié)壳影。
槍塞進衣袋拱层,你把晾干的帕子裝入木盒。那是你之前寫了一半的詞宴咧。
你早出晚歸根灯,日日奔忙。隊伍開拔的前一天掺栅,才尋得時間提前回家烙肺。
你一臉羞愧,滿目不舍氧卧。你說桃笙,為家國大義,只能舍兒女情長沙绝≡踉裕可這一舍,也許就是一生宿饱。清秋,你又何辜脚祟?
說話的時候谬以,你不敢看我的眼睛:“清秋,若我能平安歸來由桌,定予你一世安穩(wěn)为黎;若我喋血沙場,你——”
我捂住你的嘴行您,掐斷了讓你掙扎良久的那句話铭乾。我驚慌地搖頭,突起的霧娃循,蒙住了我的眼睛炕檩。
宗儒,你能看見我的淚,你是否讀懂我眸中膠著的痛笛质?我好想泉沾,你平安一生,與我相伴到老妇押。
可是跷究,國難當頭,責無旁貸敲霍,我只得打起精神:“我會照顧好爹娘俊马,守住咱們的家。你也要保護好自己肩杈,平安歸來柴我。我,會等你一輩子锋恬⊥突唬”
離別如期而至。你一步三回頭与学,我凝望成一棵樹彤悔。
輾轉(zhuǎn)收到你的來信,公公婆婆喜極而泣索守。然而晕窑,戰(zhàn)火紛飛,山河破碎卵佛,你終究還是音訊全無杨赤,再沒任何消息。我們寄出的信截汪,你可有收到疾牲?
婆婆終日以淚洗面,眼睛漸漸看不清東西衙解。她不出門阳柔,就坐在炕上,掀了窗子蚓峦,瞪著慘白的瞳舌剂,盯著門口的風吹草動。
宗儒暑椰,你再不來霍转,我也老了,如婆婆那般日日枯萎一汽,一寸寸死去避消。
誰在喚我的名字?好幾十年沒人這樣叫我了!宗儒沾谓,是你嗎委造?你也在等我對不對?
念宗篇
我的名字是祖父取的均驶。他說昏兆,多念幾遍,你爹就回來了妇穴。
祖母的眼睛看不見爬虱。我看見過,她的眼淚是渾濁的腾它,像娘熬的米湯跑筝。可是只要我叫一聲“祖母”瞒滴,她馬上就變出一臉慈祥的笑曲梗。
有人說我是遺腹子。什么是“遺腹子”妓忍?我問的時候虏两,娘勃然大怒。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發(fā)怒世剖。她瞪著發(fā)紅的眼定罢,厲聲斥罵那些說閑話的婦人。
娘說旁瘫,你爹是個蓋世英雄祖凫。等天下太平的那天,他會騎著高頭大馬酬凳,衣錦還鄉(xiāng)惠况。
在無盡的等待中,祖母故去了宁仔。即便意識模糊稠屠,她依然清晰地叫“宗儒!宗儒台诗!”
然后是祖父。祖母去后赐俗,他肉眼可見地衰老拉队,一天比一天萎靡。他拉著我的手阻逮,模糊地笑:“我的小念宗粱快,替祖父等你爹回來,啊∈驴蓿”
那一場浩劫漫雷,娘沒能逃過。他們叫她地主婆鳍咱,她一聲不吭降盹;有人說吳宗儒是漢奸叛徒,娘幾乎跟他拼了命谤辜。
我不知道爹到底是不是英雄蓄坏,但我確定娘是。她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丑念。
她不同于別人的娘涡戳,她會教我寫字,還教我讀詩:我泱泱華夏,一撇一捺都是脊梁脯倚!
她說渔彰,你要努力讀書,以后走南闖北推正,別忘了探尋你爹的消息恍涂。他一定還在,只是忘了回家的路舔稀。
娘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乳丰。她去郵局查找地址,給各個軍區(qū)寫信内贮。雖然收到的回復都是失望产园,她總是很快又攢夠新的勇氣。
娘的身體越來越差夜郁,她擔心再也等不到爹什燕。很多次,我看見她對著帕子落淚竞端,又慌亂地甩掉沾上的淚滴屎即。
這方絲帕上,有父親的筆跡事富,是母親的至寶技俐。我人生第一次挨揍,就是因為它统台。
哪怕五十年音信全無雕擂,她依然相信爹還活著。也許贱勃,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心有靈犀井赌。
看到電視臺的尋親信息谤逼,我差點揉瞎自己的眼睛。娘仇穗,你盼望的那個人流部,真的要回來了?
爹要回來了纹坐,娘卻已經(jīng)昏迷不醒枝冀。醫(yī)生說,娘意志力強恰画,蘇醒的幾率并不小宾茂。
娘,您一定要好起來拴还!他已在路上跨晴,來履行諾言,來解您相思片林。
成兒篇
叔的一生極苦端盆。記憶中,他總是拎一袋糧食费封,把我托給隔壁的奶奶焕妙,一臉愧疚地離開。
奶奶說弓摘,他在找自己的家人焚鹊。
“我不是他的家人嗎?”我不解韧献∧┗迹“他為什么還要找別人?”
奶奶笑:“你是他兒子锤窑。他要找自己的爹娘和媳婦璧针。”
日復一日渊啰,年復一年,叔從未停下尋找绘证。他滿懷希望地出門隧膏,一臉疲憊地歸來。就這樣看著他來來往往嚷那,我日漸長大胞枕。
我漸漸明白,我不是他的兒子车酣。我的父母曲稼,早已死在日本人的槍炮之下。
叔的白發(fā)越來越多湖员,傷過的腰越來越佝僂贫悄。頭疼依然如影隨形,不定時發(fā)作娘摔。因為頻繁地吃藥窄坦,他的胃病也在加重。
突發(fā)奇想凳寺,能不能利用電視機鸭津,找到叔朝思暮想的親人?說干就干肠缨,我騎車飛奔縣城的電視臺逆趋。
過程千辛萬苦,結(jié)果卻令人驚喜異常晒奕。我把家里全部的積蓄拍給電視臺闻书,買下他們?nèi)甑膶と诵畔ⅰ?/p>
叔養(yǎng)我一場,絕不能讓他帶著遺憾離開脑慧。如果不是叔需要照顧魄眉,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牽掛大半生的親人闷袒。
看到吳念宗的名字坑律,我就知道找對人了。只是囊骤,叔的妻子病重晃择。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淘捡。這句詞藕各,叔一路都在念。這是他大半生的信念焦除,是他的信仰激况。
結(jié)局
“宗儒!宗儒膘魄!宗儒……”嘶啞的呢喃驚醒了他的沉思乌逐。他驚喜地轉(zhuǎn)身,身后的凳子幾乎歪倒创葡。
“那——您別急浙踢,我媽手術(shù)后一直這樣,醫(yī)生說灿渴,這是無意識的行為——”念宗憋紅了臉洛波,也沒叫出那句爹胰舆。“啊蹬挤,不缚窿!娘的手在動!”
“快焰扳!快去叫醫(yī)生倦零!”他攆在身后沖兒子喊。明明是驚喜吨悍,卻淚如雨下扫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