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紫翔
媽媽說孩子一定要自己去帶,特別是兩歲多的孩子澡绩,那是一個關(guān)鍵的年紀稽揭,和親近的人會越發(fā)親近。
在我兩歲的時候英古,父母在鐵路上工作淀衣,因為是工程單位昙读,長年出差在外召调,而且都是相對偏遠的地方,但在我上學之前父母一直把我?guī)г谏磉叀?/p>
那時父母都很年輕蛮浑,母親照看我比較多唠叛,父親還在一個貪玩的年紀,經(jīng)常在工作完之后會和項目上的朋友一起喝酒打牌沮稚,有時回來的很晚艺沼。
當時我對父親的感覺非常淡薄,除了叫爸爸之外蕴掏,仿佛沒有這個人障般。
有段時間,媽媽被單位派去外地學習盛杰,整整一個月時間挽荡,我需要和父親單獨相處。
媽媽說即供,當她回來以后我對父親的態(tài)度大有改觀定拟,每天吃飯一定要等到父親到家才肯動筷子,走在路上給旁人總是奶聲奶氣的說:這是我爸爸逗嫡。
照看我的阿姨告訴我母親青自,有一次父親喝多了,躺在床上難受的呻吟驱证,我跑去給她說:阿姨我渴了延窜。倒了一杯水,我卻端給了父親抹锄。
當然需曾,這些我都完全不記得吗坚,唯一依稀記得的是父親笨拙的做炒方便面,以及看我狼吞虎咽時那溫柔又自豪的眼神呆万。
時光流逝商源,為了讓我上學母親離開了項目上的工作,在單位的扶持下買了房谋减,在一座小城市里安頓了下來牡彻,父親當時已經(jīng)是單位的小領(lǐng)導,因為工作性質(zhì)的緣故出爹,依舊需要在外打拼庄吼,我每年見到父親的時間變的少之又少。
母親也在單位子弟學校里找到了工作严就,那段日子過得舒心又平淡总寻,我在子弟學校里有了一幫小伙伴,學習成績則是母親最發(fā)愁的地方梢为。
在我上五年級的時候渐行,父親回家呆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我很開心铸董,因為一家人每天都可以在一起祟印,周末的時候,我會起的很早粟害,去給父母買我最愛吃的米線蕴忆。
我后來才知道,父親能在家呆的時間久是因為他病了悲幅,在家人的陪同下父親去了很多次醫(yī)院套鹅,每天幾乎都在打吊瓶,那時的我對病痛的概念只停留在感冒和發(fā)燒汰具,不是很明白家里人為什么這么興師動眾卓鹿。
有天晚上在打完吊瓶之后,父親突然起身沖進衛(wèi)生間郁副,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塊减牺,母親趕忙叫了救護車,而我則被嚇壞了存谎,不知所措拔疚,傻乎乎的站在一邊,什么也做不了既荚,只能盡量不去擋路稚失。
后來父親動了手術(shù),甚至剃了光頭恰聘,我還記得他和爺爺調(diào)侃說以后洗頭方便了句各,只用肥皂就行吸占。
那段時間過去,父親康復了凿宾,家人告訴我父親得的是十二指腸潰瘍矾屯,動了手術(shù)割掉就會好,我相信了初厚。
我以為父親也相信了件蚕!
從那以后父親回家的時間多了起來,開始帶我和母親去全國各地旅游产禾。
一次父親云淡風輕的問我是否愿意去一個更大的城市上學排作,我自然是不愿意的,畢竟我不愿離開這些年一起長大的小伙伴們亚情。
那一年夏天妄痪,天氣晴朗,陽光竭盡全力的撲撒在大地上楞件,有些刺眼衫生,有些悶熱,那天我被父母強行塞進了一輛搬家公司的車里履因,不顧我的哭鬧障簿,被強行拉到了一個更大的家盹愚,一個更大的城市栅迄,一個更大的世界。
那一年皆怕,我初中三年級毅舆。
從那一天開始,我開啟了新的生活愈腾,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憋活,陌生的學校,周圍都是陌生的人和陌生的方言虱黄。
小城市來的新學生是很難在這個環(huán)境中適應(yīng)的悦即,經(jīng)歷了被排擠,被嘲弄橱乱,被冷落之后也算是認識了一些所謂的朋友辜梳。
因為父母都有工作,爺爺奶奶也被接到這座城市和我一起生活泳叠,那段時間我和父母多少有些矛盾作瞄,加上正是叛逆的年紀,生氣的時候我就和家人大吵大鬧危纫。
一天中午宗挥,在吃飯的時候乌庶,父親看我拿筷子的姿勢不對,想要糾正契耿,具體說的什么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瞒大,當時我心頭涌起一陣無名火,執(zhí)拗的將筷子扔在桌子上搪桂。
父親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糠赦,我甩開椅子,沖進自己的房間锅棕,重重的摔上了門拙泽,父親沖進來想要繼續(xù)教訓我,被奶奶攔了下來裸燎。
那頓飯我沒有繼續(xù)吃顾瞻,一連幾天我都沒有再理會過父親。
那個周末德绿,爺爺奶奶回原來的城市收拾東西荷荤,母親也不在家,又剩下了我和父親移稳,說實話我打心里有點懼怕和尷尬蕴纳。
那天晚上父親早早就回來了,手里拎著晚飯个粱,一進門就招呼我吃飯古毛,我不敢拒絕,也不想理會他都许,只默默的走到餐桌前吃了起來稻薇。
我還記得那是新疆的羊肉手抓飯,格外的好吃胶征,后來我吃過很多次手抓飯塞椎,那個味道卻再也吃不到了。
父親坐在我對面看著我吃的狼吞虎咽睛低,說道:“這是新疆的手抓飯案狠,沒吃過吧,我專門給你買的钱雷÷钐”
我點點頭,沒有理會他急波,繼續(xù)吃从铲。
沉默良久,父親突然說:“還生爸爸的氣么澄暮?”
我的父親是一個很要強很倔強的人名段,聽到他這么說阱扬,我心頭閃過一絲心酸,但又被莫名其妙的勝利感所淹沒伸辟。
那可惡的勝利感麻惶!
讓我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信夫,父親又病倒了窃蹋,這次要嚴重的多。
家人告訴我是十二指腸潰瘍復發(fā)静稻,我感覺這次沒有那么簡單警没,也沒想到會那么嚴重。
那一年的平安夜振湾,白天的課程結(jié)束杀迹,我難得的收到同班同學的邀請一起去玩耍,我們逃了晚自習押搪,在街上瞎轉(zhuǎn)树酪,卻十分的開心。
回到家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大州,家里的燈光很暗续语,回家這么晚還是頭一次,我心里不停地打鼓厦画。
果然疮茄,父母將我叫到了他們的房間,卻沒有詢問我去了哪里苛白,父親躺在床上娃豹,語氣淡淡的說:“爸爸得的其實不是十二指腸潰瘍焚虱,是癌癥购裙,三年前也是,這一次我可能挺不過去了鹃栽,以后你要好好學習躏率,照顧好媽媽……”
后面的話我已經(jīng)記的不是很真切了,只記得家人的嘆息民鼓,母親的眼淚薇芝,以及父親的淡然。
沒多久丰嘉,父親又動手術(shù)住院了夯到,還記得他剛被推出手術(shù)室的時候,我進到重癥監(jiān)護室探望饮亏,父親滿身插著管子耍贾,臉色蠟黃阅爽。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爸!”聲音卻止不住的顫抖荐开。
父親睜開眼睛付翁,看看我,問:“你放學了晃听?”
話還沒說完就在麻醉劑作用下又睡著了百侧。
接著又強撐著醒來,催促我母親讓我回去能扒,每說一句話都要再次睡過去佣渴,然后又強撐著醒過來。
那天之后母親就一直在醫(yī)院照顧父親初斑,而我則依舊上學放學观话,仿佛只要我保持不變,一切就還能扭轉(zhuǎn)過來越平,而我的耳邊則經(jīng)常充斥著爺爺奶奶的嘆息频蛔。
我每周都會去醫(yī)院探望父親,每次又在他的催促中離去秦叛。
那年元旦晦溪,我趴在房間的陽臺上,等著零點的跨年挣跋,默默的許下愿望三圆,希望父親能好起來,沒想到我能做的竟然只有祝福避咆。
然而父親的精神狀態(tài)卻每況愈下舟肉。
后來父親的意識逐漸模糊,每天在病床上只能吃流食查库,到了晚上就會咳出很多血塊路媚,即便是這樣面對每個來探望他的人,他都會用自己的僅有意識打著招呼樊销,辛苦的撐著整慎。
有一天我突然很想去探望父親,于是我逃了晚自習围苫,騎著自行車來到了醫(yī)院裤园。
在醫(yī)院的母親對我的到來有些意外,把我領(lǐng)到病床前剂府,父親在病床上難受的呻吟拧揽,母親附在父親耳邊輕輕的說:“兒子來看你了。”
父親突然安靜了下來淤袜,閉著眼睛万俗,嘴里蠕動,仿佛說著些什么饮怯,我緊握著父親的干枯的手闰歪,感受著那雙手傳來的溫暖。
第二天放學回到家蓖墅,家里多了許多人库倘,姑姑嬸嬸都在,看到他們我覺著很熱鬧论矾,莫名其妙的開心教翩。
吃飯的時候,爺爺突然抬頭問我:“你昨天逃課去醫(yī)院了贪壳?”
我以為要被批評饱亿,支支吾吾的點了點頭。
沒想到爺爺只是抿著嘴點頭說:“好闰靴,好……”
吃完飯彪笼,我回到房間寫作業(yè),不一會蚂且,大伯推門進來配猫,又將門輕輕關(guān)上,詞不達意的和我聊了幾句杏死,然后說:“昨天你去醫(yī)院看你爸爸泵肄,是對的,昨天晚上你爸走了淑翼!”
我心里有個東西砰的裂開了腐巢,呆立著,仿佛自己依舊是那個小學生玄括,不知所措冯丙。
“收拾下東西,我們回小城市惠豺,你媽媽已經(jīng)回去了银还,在那里給你父親搭了靈堂〗嗲剑”
回去的路上,表哥一直坐在我身邊戒财,不停的說著旁的事热监,讓我分心,也許是還沒能完全接受父親已經(jīng)離開的事實饮寞,我也幾乎忘了大伯剛才說的話孝扛,仿佛父親還在醫(yī)院列吼,而我只是回去走走親戚。
但當我走進從前的家苦始,看到靈堂上父親的照片寞钥,那一瞬間,我的腦袋里嗡的一聲陌选,眼前一黑理郑,腿腳也不爭氣的軟了下來,表哥在旁邊一把抓住了我咨油,我才沒有跌倒您炉。
那一瞬間我才真正的意識到,我與父親已是陰陽相隔役电。
那晚家里來來往往的很多人赚爵,我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親戚,一起玩大的朋友法瑟,照顧過我的叔叔阿姨冀膝,恍如隔世。
那晚母親躺在床上一直沒有起來霎挟,淚水已經(jīng)將枕巾全部打濕畸写。
那晚我坐在父親的靈堂前,一夜未眠氓扛。
轉(zhuǎn)眼間十五年過去了枯芬,我早已大學畢業(yè),有了算是事業(yè)的工作采郎,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千所,這些年我才逐漸理解了自己的父親,他用生命最后的三年時間,在大城市為我和母親買了房,為我挑選學校东亦,甚至將我和母親的戶口都遷到了更大的城市转砖,為的是給我和母親開啟一個更好的未來。
又是一個平安夜套菜,我不禁想起了這些事,那些當時讓我痛恨的,現(xiàn)在卻讓我潸然淚下火俄;那些當時讓我自滿的,現(xiàn)在卻讓我悔恨不已讲冠;那些當時讓我心痛的瓜客,現(xiàn)在依舊無能為力。
兩歲果然是一個很重要的年紀,那個年紀心底刻下的人谱仪,當他們離開時會留下一個空洞玻熙,永遠無法彌補。
也許疯攒,這就是思念吧嗦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