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遠遠地看著走過來的那個男人阵幸。
那張臉帶著長期酗酒的特征,眼神迷離而含糊芽世,微微瞇著挚赊,松軟的兩腮已經開始有點下垂。
他按著腿從原來的地方站起來济瓢,從我們身邊經過荠割,憨厚地打過招呼,斜著身子一晃一晃地走過去葬荷,到山墻邊上蹲下來涨共,用手扶著坐到放在墻邊用來乘涼的一個石凳上纽帖,調整到最舒適的姿勢,北京癱举反,然后順手在旁邊揪下一根狗尾巴草懊直,叼在嘴里,一晃一晃火鼻。
我更專注地觀察他室囊,大約六十多歲,中等身材魁索,微胖融撞,不過是看起來很虛的那種胖,走起路來因為斜著身子粗蔚,所以身態(tài)是一晃一晃的尝偎,身上的肉也一晃一晃的,軟弱的晃鹏控。
雖然形象不佳令人不喜致扯,但整體看起來,倒也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当辐。
就像這樣閑暇的時候抖僵,他會在別人問起的時候給人講起,慢騰騰的語調缘揪,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的漫不經心的樣子耍群,笑嘻嘻的,就像講述一件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有點好笑的笑話找筝。邊上有人起哄蹈垢,想讓我聽聽,他就開始了袖裕,講著講著條理越來越順耘婚。
“我在牢里住了三十多年。我們家有個親戚陆赋,幫我減了點刑沐祷。你問我還干不干(壞事)?干不動嘍攒岛。后悔不后悔赖临?說不上來。這一輩子一晃就過去了嘛灾锯。我是從17歲一下子過到了55歲兢榨。當時做的時候也沒覺得自己做了啥多大的事兒,就跟玩兒一樣。但是也知道是不好的事兒吵聪×枘牵”
“我是被一個朋友拉去的。當時一個叫石秀的狐朋狗友帶著六七個朋友來家里找我吟逝,有男的帽蝶,有女的,都是十七八歲块攒,一二十歲励稳。我媽給我們做了幾個菜,在我們家喝的酒囱井。喝完了出去玩嘛驹尼。一個朋友弄了一輛皮卡,很了不得了庞呕。那時候車很少的新翎。我還是第一次摸這樣的車,其他幾個朋友也是住练。在大街上溜達了幾圈料祠,然后沒意思。有人就提議到山里去澎羞,那里荒涼。就當是兜風嘍敛苇。我們就嘻嘻哈哈地開著車進山了妆绞。”
“你也知道枫攀,那時候偷雞摸狗的事兒我們也沒少干括饶,干習慣了,順手了来涨⊥佳妫基本也都是幾進宮了,每次都是住幾天就出來蹦掐,次數(shù)多了也無所謂了技羔。”
“我們一直往山里面開卧抗,我們知道山里有幾戶人家藤滥,山里人也不一定窮,咱這也不是啥深山社裆。養(yǎng)羊拙绊,養(yǎng)牛,養(yǎng)雞,很方便的标沪。還有野菌子榄攀,野果子,都能換錢金句¢萦”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到了第一戶人家。我們聽見他家的羊在咩咩叫趴梢。聽起來很不少漠畜。就開車過去了。八九個人坞靶,鬧哄哄的憔狞,大喊大叫地過去,當然我們手里還拿著刀子棍棒的彰阴。那家人伸頭出來一看瘾敢,直接就把門砰地關上了不敢出來了。羊圈在外面哦尿这,我們就把他家的羊拉走了嘛簇抵。總共才五只射众。這家比較窮了碟摆。”
“然后我們繼續(xù)往前開叨橱,開了幾里地才見到第二戶人家典蜕。然后就停下來了了。他家沒有院子罗洗。房子外面有個牛圈愉舔。里面兩頭牛。牛值錢嘛伙菜。那牛還很大轩缤。我們就跑過去了,先把牛弄到車上贩绕。也是一樣火的,這家人也不敢出來管,把門拿東西頂死了淑倾。我們牽走牛卫玖,想著也不往前走了,就在這家再弄點錢嘛踊淳。這家房子造得看起來不錯假瞬,我們想著應該有錢陕靠。就想進他家去看看⊥衍裕”
“可是門頂?shù)盟兰艚妫M不去。我們拿刀子撬琴许,撬不開税肪。又拿棍棒砸,也砸不開榜田。屋里面大呼小叫益兄,好像害怕得很。真不明白他們?yōu)樯逗ε录U垓v了快半個小時净捅,里面有小孩哭得厲害,還有個女的辩块,也哭得厲害蛔六。但是那家男的很厲害。一直在使勁吼废亭,不讓他們家里人哭国章,說有他呢。我們就越想進去豆村,想看看這男的能有多厲害液兽。”
“山里還真是木頭多掌动,那家的木門是真厚四啰,我們幾個搞了半天也沒搞開。差點就想要放棄了坏匪,都走了幾步了党远,結果一回頭摘能,看見他家門上面有個洞尚困,不大饺谬,但是鉆個人也夠了文判,頂棚那里留的洞伴鳖。門又不高摊聋,一人多高晦炊。爬上去很容易苦囱,我們想著嗅绸,從那里能爬進去。就商量著要從那里爬撕彤,結果那家的男的聽見了鱼鸠。他一轉眼就爬到那里去了猛拴,在那個洞那里守著。語氣狠得很蚀狰,說誰敢上去愉昆,就拿刀砍掉誰的頭。我們也有刀子啊麻蹋,還有鐵棍跛溉,不怕他的,而且也覺得他不敢真砍啊扮授,砍了要抵命的芳室。”
“石秀先上去的嘛刹勃,剛伸個頭進去就掉下來了堪侯,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冒血了深夯,很多血抖格。我們有人上去給他捂住血,然后我們就生氣了咕晋。一定要進去雹拄。拿刀砍門,拿石頭砸掌呜。折騰了好久滓玖。山里人家跟人家之間隔得遠,你們知道的嘛质蕉。沒人聽見势篡。折騰了好久的∧0担”
講到這里禁悠,他揪掉嘴里叼著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著兑宇,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碍侦。“也是干得不對哈隶糕。我們最后總算進去門了瓷产。要給石秀報仇的。進去跟那個男的打了一會兒還枚驻,把他胳膊砍傷了濒旦,好像后來他那條胳膊就殘廢了。石秀跟我想要殺了他再登,那時候不覺得殺人有啥大不了啊尔邓,跟殺死一只小雞晾剖,弄死條狗,差不多吧铃拇。然后其他人不干嘛钞瀑,攔住不讓。然后就把他給綁起來了慷荔〉袷玻”
“我們在他們家里弄了半天的。把他們一家人集中到一塊兒显晶。嚇了嚇他們贷岸。嚇的時間有點長了。然后他家有個閨女嘛磷雇,十五六歲偿警,長得還不錯。我們就把她那個了唯笙。不過沒好意思當他們家人面螟蒸。是拉里屋里去的”谰颍”他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猥瑣的笑七嫌,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因為旁邊有人翻白眼過來苞慢。
他收回笑诵原,繼續(xù)下去,“那時候不懂事嘛挽放。是有點荒唐嘍绍赛。那個女孩子,我出來后聽說辑畦,是自殺了吗蚌。蠻可惜的。但是也不是我們殺的呵呵纯出。做完事兒之后蚯妇,就開始翻箱倒柜,把他家的錢找出來了潦刃,沒多少侮措,五百懈叹。我們一個人分了幾十塊乖杠。”
“然后就走了澄成。也沒想到把那個男的怎么樣胧洒。殺畏吓,其他幾個人不同意,說殺人嚴重嘛卫漫。出了山口菲饼,上了公路,才開始有點慌列赎,有點害怕了宏悦。要趕緊把牛和羊弄出去賣了,還要找地方給石秀治傷的包吝,我們很講義氣的饼煞。還想著也許需要出去躲一陣子了∈剑”
“我們沿著去縣城的路去砖瞧。走到縣城那個路口就被警察堵住了。山里人真是猴得很嚷狞,他們對山路熟块促,那個男的抄近路翻山越嶺從山里跑出來了,找到電話報了警床未,那時候還沒有手機的嘛竭翠。早知道就把那男的殺了〖磁穑”
他微微瞇著眼逃片,帶著一絲陳年舊事沒什么可后悔的神情,甚至還有一絲嘲弄和愉悅只酥,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褥实,聽的人也淡然得很,各做各的事兒裂允,做女紅的做女紅损离,抽煙的抽煙,不時還有人開玩笑地打趣绝编,認真的聽眾好像只有我一個僻澎。
“我和石秀被判了死緩,后來改了無期十饥,其他有二十年的窟勃,有十年的。后來我又被減刑逗堵,家里花了很多錢秉氧,也還是坐了三十來年才出來。出來后蜒秤,找不到媳婦了汁咏,家里老人沒幾年也死了亚斋。就到處打點零工混口飯吃嘍。這一輩子攘滩,就一晃而過了呵呵帅刊。”
他笑嘻嘻的漂问,沒有后悔赖瞒,沒有遺憾,只有淡漠和風浪過后的平靜蚤假。其他的人也是平靜得很冒黑,那種平靜讓我有點恍惚,仿佛我聽到的只是一個偷一只雞那樣的鄉(xiāng)間小事勤哗,只是東鄰和西鄰為了爭地邊發(fā)生了一次爭吵抡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