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暴來的時候,我剛剛睜開眼睛想括,窗外傳來風鈴的響聲伐蒂,似乎在樓上,在樓下量淌,也許
就在我家的陽臺上,總之它無處不在嫌褪。那是一種淡紫色的聲音呀枢,是的,淡紫色的聲音笼痛。
她喜歡用顏色來描述一切纖細的感覺裙秋,我從床上爬起來琅拌,身上還殘留著六神花露水的香
氣,屋子外面升騰起黃色的霧摘刑,眼前的景物似乎都模糊起來进宝,我的心緒不知道為什么也
自紛亂起來。我在桌子上拿起一支大前門枷恕,把它叼在嘴里党晋,卻不點燃,任憑煙草的清香
從唇邊慢慢滲透進身體里徐块。
她仍舊睡在我的身邊未玻,昨夜的一切似乎從未發(fā)生,只有略顯凌亂的床單似乎還殘留
著一些模糊的記憶蛹锰。不過這記憶也是若有若無深胳,就好像她的吻一樣,輕柔飄渺铜犬,仿佛偶
然落在花蕊的蝴蝶舞终。
我站起身來,伸出右手在CD架子上隨便挑了一盤癣猾,放進昨天剛剛拆封的AIWA CD機
里敛劝,輕輕地按下PLAY。她曾經(jīng)說過纷宇,喜歡我收藏的每一盤CD夸盟,閉著眼睛隨意在CD架里選出一張,就是自己所中意的聲音像捶。
這樣的感覺是“深綠”色上陕,她這樣說。
開頭照例是盜版CD特有的噪音拓春,我喜歡這種噪音释簿,每到這時候我就會感受到對未來
微茫的期待,深知我喜歡的聲音一定會到來硼莽,并且不需要等太久庶溶。
HOU·BAOLIN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在整個房間里舒展開來懂鸵,在這樣的清晨偏螺,他的聲
音融合進空氣之中,契合無間匆光,像風一樣在房間里流動套像。 HOU·BAOLIN的中文名叫做侯
寶林,不過我還是喜歡用拉丁字母來稱呼他终息,而且只買他與GUO·QUANBAO——中文名叫
做郭全寶——合說的相聲凉夯,這也許是一種偏執(zhí)吧货葬。無論是劉寶瑞,還是馬三立劲够,始終無
法與他們相比較。
這時候她睜開了眼睛休傍,看著我笑征绎。我問她笑什么,她說她很久沒有在HOU·BAOLIN
的相聲中從夢中醒來磨取,因為沒人放給她聽人柿。
我也笑了,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忙厌,同時感覺到一股奇特的香水味道凫岖。這不是六
神,比起六神的熱情逢净,這種味道更為矜持陰郁哥放,而且夾雜著一絲幽幽的神秘感,我確信
我在哪里曾經(jīng)聞到過爹土。
于是我松開她的肩膀甥雕,慢慢地蹲下去,從床的下面小心地拿起一盞已經(jīng)燃燒殆盡的
蚊香胀茵,最后一縷輕煙正裊裊地飄著社露,在它身邊散落著一些小蚊子的遺體,就好像秋天的
法國梧桐樹葉一樣琼娘,滿地皆是峭弟。
通常在這樣的天氣,我都會在上班的途中路過的DJ BAR買一杯DJ喝脱拼。我絕不喝袋裝
的速溶品牌瞒瘸,而BAR的老板用DJ機和新鮮的DJ豆親手磨出那乳白色的漿汁,所以DJ BAR
的DJ有一種天然的清香挪拟“の瘢或是因為親手磨制的緣故,這清香中還有絲淡淡的憂郁玉组。老板
也是HOU的FANS谎柄,所以我每天都會特意早起半個小時,去那里叫一杯DJ惯雳,然
后坐在高背椅上一面啜飲一面enjoy“HOU”那低沉的相聲朝巫。
我和她的相識就在DJ BAR,那時她穿著深綠棉襖石景,大紅棉褲劈猿,頭上扎著鑲花邊的頭
巾拙吉,手里握著一碗散發(fā)著清香的DJ,在BAR來往人群中仿佛一只孤高的天鵝揪荣。不知道為
什么筷黔,當我看到她時,心里竟是一陣莫名的觸動仗颈,她的身影回蕩在瞳孔里佛舱,似乎讓我心
里的某一部分消融。我走過去挨决,坐在她的旁邊请祖,對老板說:“一杯DJ,加一點 SALT
(鹽)脖祈,不要SUGAR(糖)肆捕。”
她轉(zhuǎn)過頭來盖高,看著我這個鄰座的男人慎陵,居然笑了』蛭瑁“你也喜歡SALT DJ荆姆?”
那時候正是HOU的兩段相聲的間隔,BAR里一瞬間陷入微妙的沉靜映凳,我點了點頭“對
于一顆破碎的心胆筒,既然無法粘合,索性就讓它消融吧诈豌∑途龋”
她又笑了,笑容在DJ蒸騰的熱氣中是冰藍色矫渔,我覺得彤蔽。
“老板,來兩碗豆?jié){庙洼,一碗甜的一碗咸的顿痪。”我們的身后有人大聲喊道油够,我們兩個
人同時無奈地搖搖頭蚁袭,習慣了“DJ”的叫法,豆?jié){這個詞是如此的刺耳石咬,簡直就是另外
一個世界揩悄。
“不出去走走么?”我對她說鬼悠。距離上班的公車抵達還有五分鐘删性。
她躺在我的懷里亏娜,我雙臂摟住她,她的紅棉襖和我的棉布坎肩就躺在我們身下蹬挺,
HOU的相聲仍舊回蕩在房間里维贺。
“起來吧,我們?nèi)ズ菵J汗侵,加SALT幸缕,不加SUGAR∥希” 我俯下身子,把嘴唇湊到她的耳
邊熟妓,輕輕地吹氣雪猪。對于我們生活在這個森冷都市的人來說,早晨的一杯DJ格外溫馨起愈,對
于生活的情調(diào)只恨,也就格外地偏執(zhí)。對于愛人抬虽,何嘗不是如此官觅,我已經(jīng)錯過一次,所以對
于她阐污,我異常地小心休涤。
“這樣的天氣,不適合喝DJ呢……”她凝望著窗外呼嘯的黃沙笛辟,眼眸里有一絲痛苦
的迷惘功氨。“我們?nèi)コ訨B手幢,今天是情人節(jié)捷凄,就讓它與眾不同吧∥Ю矗”
我記得她曾經(jīng)說過跺涤,DJ是濃郁的橘黃色,而JB則是海的深藍监透,這些都是緊鎖在她回
憶深處的顏色桶错,就像我。兩個身體上彼此依靠才漆,心靈上卻彼此緊鎖的人牛曹。在這個黃沙的
情人節(jié),我們?nèi)コ运{調(diào)的JB醇滥。
JB的全稱叫Jianbingguozi黎比,中文名叫做煎餅果子超营。她對這個相當挑剔,只在東街
胡同口一家叫“紅雙喜”的JB BAR去吃阅虫。那里對于她演闭,似乎有著紀念碑或圖騰式存在的
意義,我們的結(jié)合似乎是會讓彼此更加孤獨無助颓帝。
我們一起走出屋子去米碰,我仍舊叼著大前門,她仍舊穿著紅棉襖與綠色的棉褲购城,只是
用頭巾包住臉吕座,看上去她紗巾下的表情是那么不可捉摸。
她說過瘪板,她喜歡八零年款的“飛鴿”吴趴,那有一種無可名狀的貴族氣質(zhì);然而我只有
一輛繼承自父親的二八加重侮攀,黑色的厚重锣枝,她說看到它時,會感覺整個身體都異常沉重
起來兰英,像是黑云一樣郁結(jié)在心頭撇叁,難以呼吸。所以畦贸,二八加重被我放進了車庫陨闹。駕駛著
朋友那里借來的八三年款“永久”,她坐在后座家制,兩個人都沉默著正林,只有車冷冷地向前
移動。
去年的情人節(jié)颤殴,我一個人過觅廓。其實每年我都是一個人過,只是今年的心緒與以往略
有不同涵但。往年的這個時候杈绸,我總抱持著一種對未來微茫的期待,總以為會有這么一年的
今天矮瘟,會有一個人和我同享這煎餅的芬芳瞳脓。而去年,我則是品味著 “失戀”青澀果實
迎來這一天的到來澈侠。我的愛情之花終究凋謝得太早劫侧,沒有等到節(jié)日的祝福,就枯萎了。
所以烧栋,之于我写妥,那是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jié) 。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jié)审姓?這句子濫俗珍特、古老且缺乏創(chuàng)意。然而句子本身所具備的巧妙修
辭卻準確地散發(fā)出混雜哀傷與無奈的氣味魔吐,簡潔的語法結(jié)構(gòu)昭示著一個簡潔的邏輯:我
喜歡她扎筒,她不喜歡我。僅此而已酬姆,這道理豈非很簡單嗜桌?簡潔明了一如愛因斯坦的方程
式。后者改變了整個世界辞色,前者則徹底改變了整個我症脂。西方大哲在一粒砂中看世界,東
方大賢在一朵花里窺天國淫僻,而我又看到了什么呢?我將思緒收回來壶唤,回頭望了望她雳灵,她
正看著兩側(cè)向后退去的小販出神。
來到JB BAR闸盔,老板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悯辙,頭發(fā)散亂,胡子剃得很干凈迎吵,一襲白
色的長袍頗為利落躲撰。據(jù)她說,這里的JB相當考究击费,面粉是選用的天津小站麥拢蛋,昨日的新
鮮雞蛋,油條也用OMO洗衣粉特別浸泡過蔫巩。她特別喜歡將面糊攤在鍋面的一剎那谆棱,那一瞬間會令她開朗很多,JB畢竟不是藍調(diào)的產(chǎn)物圆仔。
“兩位要些什么垃瞧?”老板問道,同時把手里的Dashao晃了晃坪郭。每一樣食品都有其自我的器具个从,就好像COFFEE豆機之于COFFEE,DJ 豆機之于DJ一樣,對于JB來說嗦锐,Dashao (也許應(yīng)該叫“大勺”吧嫌松,不過這個單詞的微妙寓意很難用中文來表達)也就意味著一個JB BAR的品位與風格。她說她當初就是為了這把Dashao而著迷的意推。
“兩個JB豆瘫,謝謝【罩担” 我回答說外驱。老板點點頭,嫻熟地用Dashao在面盆里舀起一勺
乳白色的面糊腻窒,手腕輕轉(zhuǎn)昵宇,面糊像是有生命一般,一下子從大勺流瀉出來儿子,均勻地平攤
到黑色的鍋面之上瓦哎,隨即被一把精致的小推子推成一個優(yōu)雅的圓形。那種從容不迫的流
動柔逼,讓我想起B(yǎng)EIJING Opera《The Strategy of empty city》里 的Kung·Ming蒋譬。難怪她會說,看著一個JB的誕生愉适,心情會開朗很多犯助。
“今天是情人節(jié)吧,這樣的天氣维咸,總令人很感傷呢剂买。” 老板一邊拿鏟子翻弄著 JB癌蓖,一邊低頭說道瞬哼。
“其實也不過是普通的一天罷了,若是沒了心靈的震顫租副,每一天都是一樣的坐慰。”她
略帶哀傷地回答附井,我摟著她的肩膀讨越,發(fā)現(xiàn)我們始終無法彼此溫暖。不過我沒有悲傷永毅,因
為我也早就失了心靈上的震顫把跨,只剩下DJ和JB還有HOU的相聲,在我里面沼死。
我的前生是十六世紀法國的貴族女子着逐,就住在楓丹白露,每天要吃很多的JB。
昨晚我和她躺在床上耸别,她這樣喃喃地說健芭,然后我微笑,把燈關(guān)掉秀姐,開始親吻她慈迈。
老板拿起刷子,在盛滿了醬的瓶子里攪了攪省有,然后涂抹到已經(jīng)凝固的煎餅上面痒留。我
注意到,他刻意涂出一個心形蠢沿,于是在黃白色的JB上伸头,就有了一個心,但那又是象征著
什么呢舷蟀?
“情人節(jié)該有情人節(jié)的禮物呀恤磷,無論是誰∫耙耍”老板將一根油條放進JB扫步,然后熟練地
卷起來,煎餅并沒有破損匈子,那個醬色的心還在那里留著锌妻。老板把它遞給她,她想了想旬牲,
然后又遞給了我。
“情人節(jié)快樂搁吓≡”她似乎露出一絲笑意,我欣然接過堕仔。我們兩個就坐在JB BAR的馬
路邊上擂橘,將兩個煎餅一點一點吃完。當我們再度抬起頭的時候摩骨,彼此都明白想要說些什
么通贞。
“多謝你的情人節(jié)禮物∧瘴澹”
“那么昌罩,再見了≡致”
兩句簡短的對話茎用,為我們兩個塵世里偶遇而又分離的人做了最后的呼喚。
她的背影逐漸離去,大紅棉襖與綠色棉褲慢慢消失在黃沙里轨功。我面無表情地將最后
一塊煎餅咽下去旭斥,從懷里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那根大前門。
她也許真的愛我古涧,我也許也會愛她垂券。但是DJ也罷,JB也罷羡滑,HOU的相聲也罷,全都
無法穿透這層細膩的黃沙帷幕啄栓。
沙子靜靜地從天上落下娄帖,靜靜地落在我的身上。
煙草的香味消失了昙楚,散發(fā)出令人郁悶的刺鼻煙霧近速,我扯了扯自己的棉布坎肩,將大
前門從嘴里拿出來堪旧,無力地松開手削葱,煙蒂悠然落地。
戴著紅袖章的人走過來淳梦,向我要五元的罰款析砸,我看著那紅袖章,想起了她的紅棉
襖爆袍。我轉(zhuǎn)身狂奔起來首繁,那紅色像是她的眼眸,我只想躲藏陨囊,回避弦疮,越遠越好。我一口氣
跑回家蜘醋,紅袖章被我甩掉胁塞。我走進臥室,頹然地蜷縮在床邊压语,開始哭起來啸罢。因為我想起
來,那兩個心形的情人節(jié)煎餅胎食,忘記向老板找零扰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