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筱懿 ? ? ? ? ?來源:讀者
一凡是我最難忘的朋友妈拌,只是拥坛,在她28歲的時候,上天就把她從我們身邊帶走了尘分。
如果你認(rèn)識她猜惋,或許會和我一樣喜歡她。
她是個既安靜又開朗的姑娘培愁,言語恰到好處著摔,有她在,既不會覺得聒噪定续,也不會感到冷場谍咆。她周到地照顧著每個人的情緒,也能委婉地表達(dá)自己的觀點私股。她散發(fā)著溫和的光彩摹察,從不灼痛別人的世界。
就是這么一個姑娘庇茫,28歲之前港粱,她都是幸運的。
從重點小學(xué)旦签、初中查坪、高中畢業(yè),順利考上重點大學(xué)宁炫;大學(xué)里和高高帥帥的學(xué)長戀愛偿曙,畢業(yè)后嫁給他;工作地點距離父母的住所只有20分鐘步行路程羔巢,中午可以悠閑地回到從小生活的地方吃飯望忆、午休罩阵;生了個好看的女兒,被外公外婆視若珍寶搶著帶启摄,自己也沒有變成臃腫的新手媽媽稿壁;工作體面平順,按部就班地晉升歉备,由于處事大方得體傅是,同事關(guān)系也融洽,是個被領(lǐng)導(dǎo)器重的中層干部蕾羊。
生活如果看起來美好得像假的喧笔,那十有八九就是假的,或者龟再,命運會在最出其不意的時候來個反轉(zhuǎn)书闸,唰唰存在感。
我還記得那是某個夏天的傍晚利凑,一凡頭一回沒有事先打電話就直接到我的辦公室浆劲,我忙著手里的活,她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呆呆地咬著指甲哀澈,等我忙完梳侨,她慘淡地笑著,眼神愣愣地說:“筱懿日丹,我得癌癥了◎窍樱”
卵巢惡性腫瘤哲虾。
這是一種早期很難被發(fā)現(xiàn)的女性重癥,除了遺傳性卵巢癌之外择示,沒有多少可行的預(yù)防措施束凑,只能早診早治,爭取早期發(fā)現(xiàn)病變栅盲。
可是汪诉,一凡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谈秫。
我懷疑上天預(yù)先知道她的人生結(jié)局扒寄,才安排了好得不真實的這28年,然后海嘯般吞噬一切拟烫,只留下光禿禿的沙灘该编,像是對她幸運人生的最大嘲諷。
那天硕淑,我和我認(rèn)識了20年的姑娘——我的發(fā)小一凡课竣,在我們走過了無數(shù)次的林蔭路上來來回回地踱步嘉赎,我拉著她冰冷的手,努力不在她面前流淚于樟。
突然公条,她停下來,輕聲對我說:“別告訴任何人迂曲,我已經(jīng)這樣了靶橱,我父母、老公奢米、女兒還得繼續(xù)生活抓韩,讓我想想,怎么安頓好他們鬓长≮怂”
她抱抱我,轉(zhuǎn)身回家涉波。第一次英上,她沒有嘻嘻哈哈地?fù)]手向我告別,而是頭也不回地走遠(yuǎn)啤覆。我看著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苍日,才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每天窗声,我都裝作若無其事地給她打個電話相恃,她的語氣日漸輕松。半個月后笨觅,她在電話里說:“我解決好了拦耐,咱們中午一起吃飯吧〖#”
在她最喜歡的菜館杀糯,她小口地喝著冬瓜薏米煲龍骨湯,我不催苍苞,她愿意說什么固翰,愿意什么時候說,隨她羹呵。
“我先和老公說的骂际。我給他看了病歷,對他說冈欢,老公啊方援,我陪不了你一輩子啦,你以后可得找個人接替我好好疼你呦涛癌。
“女兒太小犯戏,你父母年紀(jì)大送火,又在外地,今后你獨自帶著小姑娘先匪,大人小孩都受罪种吸。我父母年紀(jì)適中,女兒又是他們一手帶大的呀非,你要是同意坚俗,今后還讓他們帶著,老人有個伴兒岸裙,你也不至于負(fù)擔(dān)太重猖败,能勻出精力工作、生活降允。
“咱們兩套房子恩闻,我想趁我還能動,把現(xiàn)在住的這套過戶給我父母:一來剧董,給他們養(yǎng)老幢尚;二來,如果他們用不上就算提前給女兒的嫁妝翅楼。如果你不介意尉剩,把我那一半存款存到女兒戶頭上,算她的教育基金毅臊。另外那套新房子理茎,你留著今后結(jié)婚用,你肯定能找個比我更好的姑娘管嬉,得住在和過去沒有半點關(guān)系的新房子里才對得住人家功蜓。”
我問:“他怎么說宠蚂?”
一凡放下湯勺:“他沒聽完就快瘋了,說我胡扯童社,讓我先去把病看好求厕。可是我知道根本看不好扰楼。
“我想讓老公沒有負(fù)擔(dān)地開始新生活呀癣,他那么年輕,不能也不值得沉沒在我這段生活里弦赖;我想給女兒有愛和保障的未來项栏,不想她爸爸凄凄慘慘地帶著她,也不想讓她面臨父親再婚和繼母關(guān)系的考驗蹬竖,那樣既難為孩子也難為她爸爸沼沈;我還想給父母老有所依的晚年流酬,他們只有我一個女兒,倆人還不到60歲列另,帶著外孫女好歹有個寄托芽腾,他們還算是有知識的老人,孩子的教育我不擔(dān)心页衙。
“我不想為難人性摊滔,更不想用最親愛的人今后的命運去考驗愛情的忠貞,或者親情的濃稠店乐。我只希望在我活著的時候艰躺,在我力所能及的條件下,把每個我愛的人安置妥當(dāng)眨八。生活是用來享受的腺兴,而不是拿來考驗的。
“我和老公講道理踪古,他最后同意了含长,他明天送我去住院,然后伏穆,我們一起把這事兒告訴我父母拘泞,這是我們小家庭商量后的決定≌砩ǎ”
一凡半年后去世了陪腌。
就像她生前安排的那樣,女兒在外公外婆家附近上幼兒園烟瞧,維持著原先的生活環(huán)境诗鸭,老公每天晚上回岳父岳母家看女兒,也常常在那兒住参滴。他們的關(guān)系不像女婿和岳父母强岸,倒像兒子和父母親。
兩年以后砾赔,她的老公戀愛了蝌箍,對方是個善良知禮的姑娘,另外那套房子成為他們的新居暴心,婚禮上妓盲,除了男方女方的父母,一凡的父母和女兒也受邀出席专普。
因為無須在一起近距離生活悯衬,所以大家?guī)缀鯖]有矛盾,女兒也喜歡漂亮的新媽媽檀夹,每年清明筋粗,大家一起給一凡送花兒策橘。
在一個原本凄慘的故事里,每個人都有了最好的歸宿亏狰。
每個人都因為一凡的愛而幸福安好役纹,這才是真正的愛情,以及親情——不只有激情暇唾,不僅是索取促脉,不光為自己,還有對他人的善意與安置策州。
曾經(jīng)瘸味,我以為愛情里最重要的事是“愛”本身,一凡讓我明白够挂,“愛”本身不難旁仿,難的是許對方一個看得見的未來,愛情里最重要的事孽糖,是我知道自己會離去枯冈,卻依舊要照顧好你,給你一個妥帖的未來办悟。
這才是一個女人柔韌的堅強尘奏、寬闊的善良,以及無私的愛病蛉。
(依依摘自《現(xiàn)代青年》2015年第5期炫加,劉程民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