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最近頭疼得越來越厲害了,早上經(jīng)常被疼醒宇挫。視力下降得很快苛吱,我不得不帶上了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
而且器瘪,聽妻子麥琪說翠储,我開始無緣無故地興奮,憂傷橡疼。比如睡覺時突然坐起來抱著她狂笑援所,然后馬上哭得不能自已。經(jīng)常瘋瘋癲癲地一會兒說有人要追殺我欣除,一會兒又說我要成為百萬富翁了住拭。
但是,對于這一切历帚,我是不記得的滔岳。
醫(yī)生告知我們,在我腦中額前葉的位置挽牢,找到了一顆腫瘤谱煤。
“轟!”腦中有什么突然炸開禽拔,眼前一片慘慘的白刘离。不,這不可能睹栖。我才三十五歲硫惕,新婚,還沒有孩子野来。上帝不會對我這么殘忍的恼除。我畫著十字禱告著,禱詞還沒說完梁只,麥琪暈了過去缚柳。
我跪在地上埃脏,勉強讓她的頭枕在我的胳膊上踱启,搖晃著她旭斥,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手拍著她的臉枫匾。
麥琪悠悠轉醒灰追,摟著我的脖子堵幽,壓抑地哭著。她的身子篩糠似的抖弹澎,她的眼淚劃過我的脊背朴下,由炙熱變得冰涼。
可是診斷結果不容否定苦蒿,混合性膠質瘤殴胧。不過還好,是良性佩迟,手術治愈可能性極大团滥。
我嘆了一口氣,摟了摟旁邊的麥琪报强,相互攙扶著辦了住院手續(xù)灸姊。
手術被安排在下周一,給我做手術的是業(yè)界權威醫(yī)生彼得秉溉×撸可是他給人感覺更像一個病人——感覺超不過四十五歲,卻夸張得佝僂著背召嘶,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父晶。灰蒙蒙的臉上一雙灰蒙蒙的眼苍蔬,眼球也是混濁的灰色诱建,猛一看有點嚇人。
沒有術前談話碟绑,他只是上上下下審視著我,像在挑一頭耕地的牛茎匠。 我緊緊的攥著麥琪的手格仲,手心里全是汗。病房里靜的能聽見我和麥琪吞口水的聲音诵冒。
終于凯肋,彼得點了點頭,在本上隨便一畫:“有什么問題問護士汽馋∥甓”然后就走了圈盔。
手術之前我很害怕,可是我發(fā)現(xiàn)這種害怕根本無濟于事悄雅。我被一陣震動著的聲音吵醒驱敲,伴隨著麻麻地疼。眼前是彼得醫(yī)生灰蒙蒙的臉宽闲,和灰蒙蒙的眼众眨,他急匆匆走來,臉上還滴著汗容诬。
彼得醫(yī)生在我面前娩梨,那給我做手術的是誰?
我感覺我的腦壓和我的血壓一下躥到了頂點览徒,突破了邊際狈定。腦漿像火山爆發(fā)一樣噴了出來,有一些順著我的光頭往下流习蓬,像麥琪的眼淚的眼淚一樣纽什,從熱到?jīng)觥?/p>
感覺我的腳不能動了,我的腿不能動了友雳,然后是臀稿湿、軀干、肩押赊、肘饺藤、手,到最后脖子也感覺不到了……
我瞪著眼睛看著手術室白晃晃的光流礁,想哭卻哭不出來涕俗,只能絕望地發(fā)出了一聲嘶吼,那聲音神帅,像長指甲滑過黑板再姑。
"你別害怕,別害怕……我有辦法找御,我有辦法……我會讓你好起來的元镀。你再睡一會,醒來就好了霎桅。"彼得慌慌張張地說栖疑,還給我做了個沒人能看懂的手勢,然后伸手來拍我的肩滔驶,我像觸電似的一麻遇革,然后就什么也感覺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墜落在一片黑暗里萝快。
我一直向下墜锻霎,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揪漩。在我打算閉著眼睛迎接死亡的時候旋恼,竟然戛然而止了。
我漂浮在空中氢拥,看見了一株小嫩芽蚌铜。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越長越快嫩海,越長越粗冬殃,慢慢地向我逼來。它從我的腳開始慢慢往上延伸叁怪,黏黏的审葬,帶著透明的汁液,我拼命往后退奕谭,往后爬涣觉,往后逃,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力血柳。
它茁壯的生長著官册,一株變成了兩株,兩株變成了三株难捌,把我包裹的越來越嚴膝宁,越來越緊。窒息感伴隨著撕裂般的疼痛慢慢地折磨著我根吁,我逃不開员淫,躲不掉,甚至連一頭撞死都不能……
真實的瀕死感击敌。
2.
我尖叫著醒來介返,眼前依舊是彼得死氣沉沉的臉。我翻了個白眼沃斤,朝周圍看去圣蝎。周圍全是冰冷的金屬元件,陽光底下衡瓶,散發(fā)著刺眼的光芒捅彻。
我依舊感覺不到我的手,但我能操縱的它鞍陨。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沒有感覺,我又使勁掐了掐诚撵。
沒青缭裆,沒紫,不疼寿烟。我大概還是在做夢吧澈驼,又想倒頭睡去。
“本筛武,醒醒缝其,別睡∨橇”彼得醫(yī)生把我叫醒内边。
“因為你的腦壓在手術中突然增高,大半個腦子飛了出去待锈。經(jīng)過和你的妻子溝通漠其,給你安裝了一個智能芯片處理器,這個智能腦可以替代人腦做大部分事情竿音『褪海”
我茫然地看著這個怪物般的老頭,好一會兒才想起對他怒目而視春瞬。
“你放心柴信。這個雖然沒有大面積推廣使用,但已經(jīng)通過了審核和臨床實驗宽气,沒有什么副作用随常,而且……”他拿了一把手術刀,利落地刺進我的小腹中抹竹。
我的感覺時間都停了线罕,屏息凝視著,等待著后知后覺的疼痛把我淹沒窃判。
可是钞楼,不疼,真的不疼袄琳。一點兒感覺沒有询件。自己小腹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愈合。我雙手不自覺得在下面接著唆樊,感覺眼珠子隨時都會掉了出來宛琅。
“而且會讓你有超乎尋常的自愈能力……”
我沒等他說完,沖著他的臉就給了一拳逗旁。他后退了幾步嘿辟,暈了過去舆瘪。他五官都皺在一起,越發(fā)像個怪物了红伦。
我才是怪物吧英古,電子腦的怪物。
我拉開門昙读,麥琪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召调,見我出來,一下子撲到了我懷里蛮浑,泣不成聲唠叛。
我不知道該感謝她,還是該埋怨她沮稚。她小心翼翼的跟著艺沼,嘴里說些類似“還能見到你,太好了壮虫“南幔”之類的話。
我不想聽囚似。
然后她真的靜音了剩拢。只能看到她手舞足蹈的說些什么,但是聽不到聲音饶唤。
這還算個有用的功能徐伐,我想。
3.
第二天募狂,彼得給我打電話說办素,“你的智能腦是有密碼的,每次睡醒來后記得輸入密碼祸穷,否則性穿,你只能躺在床上發(fā)呆,什么也干不了雷滚。初始密碼是123456.”
“那不就意味著如果別人知道了我的密碼需曾,也可以控制我?”
“是的祈远,所以要保管好你的密碼呆万。而且,最近發(fā)現(xiàn)车份,智能腦也有千分之一思維錯亂死機的時候谋减,所以,最好讓你的家人知道你的密碼扫沼,防止你飲彈自殺出爹。雖然你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庄吼,但被爆頭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以政“园”
“操∮”我掛了電話。
19820212.我把麥琪的生日設成了新密碼技矮。為什么不用我的抖誉?我想我大概是忘了自己的生日。
我把密碼告訴了麥琪衰倦,她驚訝之余袒炉,惡作劇般登陸了我的腦子。
被別人登錄的感覺有點像夢游樊零,我好像知道我磁,又好像不知道。有些記得驻襟,又有些不記得夺艰。
那天,我只記得她的笑沉衣,笑意從她水一樣清澈的眸子傾瀉開來郁副,在她的睫毛上跳躍著,在她的嘴角蕩著秋千豌习。
然后存谎,我被命令干了一天活。晚上睡覺前肥隆,還被她發(fā)推特炫耀——我有個“聽話”的機器人老公既荚。配圖里,她摟著我笑顏如花栋艳。
女人都是沒腦子還愛炫耀恰聘。我嘆了口氣,有點后悔把密碼告訴她了嘱巾,但還是忍住沒改憨琳。算是對她辛苦操持這個家的一丁點補償吧。我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旬昭,在她身邊躺下了篙螟。
4.
誰知,噩夢也隨之而來问拘。
“親愛的遍略,我被綁架了……”麥琪聲音顫顫巍巍的惧所,在電話里泣不成聲。
“別著急绪杏。把電話給他下愈。”
“本·利奇嗎蕾久?你妻子在我手上势似。如果不想讓她死,就來城邊廢舊工廠來僧著。你敢報警就再也別想看見她了履因。”
“好盹愚,你別傷害她栅迄。”還沒說完皆怕,對方已經(jīng)掛了毅舆。
我才不會報警呢,我親手把綁架麥琪的兇手抓住愈腾,綁在椅子上憋活,一刀一刀片他的肉。不顶滩,是切一塊他的余掖,切一塊我的,可惜我有自愈功能礁鲁,他沒有盐欺。
我隨便拿了一把槍就狂笑著出門了。
工廠比我想象的還要破舊仅醇,風刮來冗美,滿頭滿臉都是黑灰∥龆“操粉洼!”我吐了一口痰,在電話里依舊罵罵咧咧的叶摄。
20170212属韧!聲音從我的斜上方傳來,兩個彪形大漢挾持著麥琪蛤吓,我連他們樣子都沒看清就舉槍射擊宵喂,我知道,智能腦會幫我瞄準的会傲。
我應該足夠快了锅棕,我想拙泽。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按不下扳機裸燎,我還是被控制了顾瞻。我竭力記住視網(wǎng)膜上投射出的一幀畫面。
罪犯紅色的胡子德绿,手臂上的骷髏紋身荷荤,麥琪淺金色飄揚的金發(fā),暗紅色的血像夢里的嫩芽一樣朝我撲來……
沒想到脆炎,我的麥琪竟然把密碼說了出來梅猿。
我又墜入了黑暗。
5.
和上次不同秒裕,我感覺這次我能壓縮自己。也就是說钞啸,在鋪天蓋地血紅色的藤蔓里几蜻,我能逃,我能躲体斩。我能從束縛中掙脫出來梭稚,也能壓縮自己的肺少吸一點氧氣,甚至可以在藤蔓間跳來跳去絮吵,讓它們相撞弧烤。
更欣慰的是,在這里蹬敲,我看見了麥琪暇昂。她緊緊抓著我的手,帶著我飛奔伴嗡。她的手很軟急波,柔弱無骨,手心是潮潮的汗瘪校。她穿著我送給她的那身米白色運動裝澄暮,簡簡單單綁了個馬尾,眉頭微蹙阱扬,大口大口喘著氣泣懊,胸前的帶子和胸一起甩來甩去的。
我不想跑了麻惶,我想抱著她馍刮,哪怕一起死都行。我想張嘴說話用踩,可是風太大了渠退,聲音埋沒在風聲里忙迁。
不經(jīng)意回頭看,有人追著我們碎乃。一個姊扔,兩個,三個……人們好像從深淵攀爬到地上一樣梅誓,一個一個鉆了出來恰梢,速度越來越快。
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梗掰,有老人嵌言,有孩子,竟然還有一個還不會走的嬰兒及穗。她像電動玩具一樣摧茴,拼了命追我,哭得撕心裂肺埂陆。
我好像曾經(jīng)見過他們苛白,又好像從來沒見過。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醋肺曳偈墒俏抑牢彝O聛頃凰麄兩袒顒兊墓喝梗麄兡樕蠈懼购蕖?/p>
藤蔓依然籠罩著我們,間隙小得仿佛空氣都進不來鹃栽。我已經(jīng)把已經(jīng)壓縮到極限了躏率,可以感覺到我的每一個細胞相互擠壓,碰撞民鼓,一點兒空隙都沒有薇芝。
“嘭!”漫天的血霧染得全都紅了摹察。
6.
我掙扎著醒來恩掷,眼前是彼得,他佝僂著后背緩緩轉身供嚎,和我四目相望黄娘。
我想問些什么,但又什么也問不出克滴。努力分辨著哪些是真實的逼争,哪些是夢境。
“控制你的是阿富汗基地組織劝赔。他們利用你進行恐怖襲擊誓焦。”沒有情緒,沒有語氣杂伟,仿佛彼得也是機器人一樣移层。
“麥琪怎么樣了?”我只關心這個赫粥。
“她观话?她死了≡狡剑”我感覺我的世界有盞燈频蛔,接觸不良似的閃了閃,啪一下滅了秦叛。黑暗像潮水一樣把我淹沒晦溪。
“你知道嗎?她把你的控制密碼告訴了阿富汗恐怖組織成員挣跋,他們利用你進行恐怖活動三圆。他們控制你闖進一個禮堂里掃射,殺死了53人避咆,其中還有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嫌术。”
“那又怎樣牌借?這又不是我干的「畎矗”我翻了個白眼膨报,攤了攤手,像在看一個傻子适荣。
“你不好奇在你被別人控制的這段時間现柠,發(fā)生了什么嗎?”
“我只關心麥琪是怎么死的弛矛」环裕”
“你殺的。準確的說丈氓,是他們控制了你周循,殺了她……”
后面的話已經(jīng)聽不清,耳邊只有巨大的轟鳴聲万俗,震耳欲聾湾笛。
“別這樣,伙計闰歪『垦校”彼得遺憾的聳了聳肩膀,拍了拍我的肩库倘。我冷冷的看著他临扮,什么也沒說论矾。
“我有辦法能讓麥琪復活。不只是復活杆勇,我還能讓她和你一樣贪壳,不老不死,永生靶橱×认”他灰白的臉上泛起了笑容,有點詭異关霸。
“你為什么幫我传黄?”我退后了一步,謹慎地打量他队寇”礻“據(jù)我所知,可沒有這種起死回生的手術佳遣∈堵瘢”
“沒為什么,只是可憐你而已零渐≈现郏”頓了頓,“畢竟诵盼,我也失去過重要的人惠豺。”他嘆了口氣风宁,扭頭看向窗外洁墙。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對他的偏見好像一個又一個的巴掌戒财,啪啪地扇我的臉热监。我握著他的手,哭得像個犯錯的孩子饮寞。我想給他跪下懺悔孝扛,可被他攙扶起來。彼得像個慈父一般抱著我骂际,手拍著我的背疗琉,給我安慰,寬容地笑著歉铝。
7.
“跟我來盈简。我給你看個東西。”走進里間柠贤,一個房頂那么高的罐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香浩。
“這里面是液氮,液氮能使麥琪的遺體保持仿佛還活著的狀態(tài)臼勉×诳裕”他指著罐子說⊙绨裕“可是囱晴,她是后腦中槍,腦神經(jīng)組織嚴重受損瓢谢』矗”他邊說邊做著手勢。
“但……我們可以把麥琪解凍氓扛,再換上和你一樣的智能腦枯芬。這樣,她就可以和你一樣采郎,不老不死千所,永生了∷饴瘢”他看見我舉起的拳頭淫痰,頓時沒有開玩笑的興致,急忙一口氣說完整份。
“嘿黑界!伙計。你能不能別說話大喘氣皂林?”我一拳杵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一點兒也沒用力蚯撩。
“你簽了這個础倍,我就能也給她換個智能腦了√タ妫”
一份手術同意書在我的面前沟启,我想都沒想就簽了。
等待總是漫長的犹菇,我仿佛又看到了我們初識的日子——她總覺得我是個甩都甩不掉的跟屁蟲德迹,對我吹胡子瞪眼的,而我拿把破吉他在她家樓下足足唱了一個月跑調的情歌才把她追到手揭芍。
我把那一個月的情歌又唱了三遍胳搞,她才出來。
“能再見到你真好〖∫悖”麥琪給了我一個深深地的吻筷转,她嘴里有點苦味兒。
“對了悬而,我生日的時候呜舒,我們?nèi)ヱR爾代夫度假吧”康欤”
“現(xiàn)在計劃太早了吧袭蝗,2月17號.還有將近九個月呢。你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嗎般婆?”我抱著她到腥,在地上一圈圈地轉著。
“當然腺兴,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控制你們了左电。”彼得從屋子里走了出來页响,歪著嘴笑篓足。
我又墜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