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和趙家的女人們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疆栏,文責自負多搀。


凡赤身裸體干的事都是愛摧阅,靈魂之愛在腰部以上委煤,肉體之愛在腰部以下。

————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

《霍亂時期的愛情》

和姥姥介紹的男人相親完修档,趙詩怡看著在椅子上孤單搖晃身體的姥姥趙大米碧绞,她第一次對家人的愛情產生了好奇,媽媽趙悅此刻出門無非又是為了尋情逐愛吱窝,所以她拿起畫筆讥邻,全然不管趙悅不可窺探家人內心的叮囑,在趙悅合上門的同時院峡,她將畫筆伸向了姥姥的心里兴使,在這個沒有男人的家里,趙家的女人從來都是自己拿主意照激。為了畫下姥姥心里的男人发魄,趙詩怡從她頭腦里無數的畫面中尋找,和趙家女人們的愛情有關的一切俩垃。

姥姥趙大米的愛情励幼,最好從她十八歲前說起。

那時的??溝被四只惡鬼游蕩于農田的恐懼籠罩口柳,農民們不敢下地赏淌,日日在家中用沸騰的開水煉鐵,不是鑄農具而是造打鬼的武器啄清;年輕人除了需要操練身體還得帶頭教授自保的咒語六水,每當夕陽跨過村西的白螞陰山,就能聽見??溝的農民們餓著肚子聚在一起辣卒,伸出白天火烤水燙的雙手掷贾,將本子舉過頭頂,仰面朝天咒語喊得震天響荣茫。那些因為饑餓想帅、疲憊或者懷疑而沒法投入熱忱的農民,準會在黑暗中與四只鬼的某一雙貓眼睛對視啡莉,第二天一早人們就會發(fā)現他在夜里被奪去了生命港准。沒人知道那些不虔誠的信徒是如何一命嗚呼的旨剥。

趙大米出生時母親正跪在地上。兩日沒吃上一個窩窩頭外加燒了一整天的水浅缸,趙大米母親已經有些恍惚了轨帜,可恍惚中她還挺直胳膊高舉擠滿咒語的本子,希望奮力的呼喊能為沒出世的小孩兒爭個周全衩椒,以至弄得自己滿頭大汗渾身濕透蚌父,枯瘦的雙腿顫顫巍巍,羊水流下好似被大雨沖刷的小槐樹毛萌,她終于再也沒法支撐碩大的肚皮了苟弛,于眾人呼號聲中撲通跪下,趙大米出生了阁将。

呼號的聲響中摻雜了些許遲疑膏秫,可沒人敢拿自己的命去操心事不關己的人,唯有趙大米的父親不顧一切沖向自己時日無多的女人做盅,他把本子丟在一邊缤削,哆嗦的嘴唇干裂開好幾道口子,卻被趙大米母親把她的本子一把塞到手里言蛇,像是一個要凍死的人在給另一個人披上衣服僻他。趙大米被母親拖起,沒哭也沒鬧腊尚,閉著眼睛吨拗,一雙小手向前抓,小嘴張得黑巴巴婿斥,但是母親沒吃飯劝篷,更沒有奶。

趙大米的父親民宿,這個女兒出生時隱約看見貓眼睛的男人娇妓,沒學著別人,而是鼓起勇氣活鹰,把最想給女兒的東西哈恰,留在了她的名字里:

“大米,叫她趙大米志群,她以后肯定能吃上白大米着绷。”

那一刻他說了最想說的話锌云,眼淚只為老婆和孩子流荠医。第二天他就被發(fā)現躺在炕上沒了氣息。

趙大米的名字在那個無暇顧及飽腹的日子里顯得格格不入,她的父親還看見了貓眼睛彬向,所以就算生下來就沒了雙親兼贡,她也照樣不受待見;人們的預期里她活不過兩歲娃胆,卻不知怎么跟著風燭殘年的奶奶一直活了下來遍希,仿佛脫離了生死的規(guī)律,在??溝的眾人還忌憚惡鬼傳說的時日里,小孩子就經常被大人叮囑要遠離她,殊不知那時做這種判斷還為時尚早:

“那丫身上跟了鬼鄙漏〔莞裕”

直到趙大米十歲時,一道天雷被扔到??溝枷畏,正在呼號咒語的許多人被震得尿了褲子别厘,所有人都看到天空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痕,而后剛鋪開夜幕的蒼穹亮如白晝拥诡,村西邊滿山白螞陰石的白螞陰山触趴,被照得發(fā)出幽靈般的白光,南邊牛血崖則紅光縈繞渴肉,荒廢十幾年的田里伴著驚雷燃起四團火冗懦,火燒得血一樣紅,里面?zhèn)鞒鰫汗戆Ш堪愕钠鄳K聲響仇祭。沒等它們完全熄滅披蕉,眾人就已經沖到田里,像十幾年前久旱逢甘露一樣跪謝老天爺乌奇,不過那天其實并沒有下雨——南邊的海風吹到北邊兒還需要時日没讲;這些闊別土地的農民無不搜尋著田間的記憶,有幾個還抓起黃土塞到嘴里咀嚼礁苗,邊品嘗邊淚流滿面爬凑,也是在這天??溝的孩子才不再被叮囑躲避瘟疫一樣遠離趙大米。

然而這遲來的清白沒能洗刷刻入靈魂的疏離试伙,她時常怯生生地遠離眾人嘁信,箍著和奶奶一樣的黑頭巾,消瘦的兩條胳膊永遠抱在一起疏叨,下身穿一件又寬又薄的爛單褲潘靖,短得連腳脖子也遮不住,就算在內蒙古一月份的天氣里考廉,她也光著兩只腳在雪窟窿里頭走秘豹,邊走邊用漆黑的眼睛,從頭巾庇護的陰影里小心地向外瞧昌粤。

沒人把趙大米當作一個正常女孩兒既绕,不僅僅因為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她既沒有健全的雙親啄刹,又沒有圓潤的體格,就連農民最常打量的哺育子女的胸脯也沒法證明她是個女人凄贩;那時沒人否認誓军,把她娶來十有八九會給家庭招致不幸。

到趙大米十八歲時疲扎,奶奶感到自己時日無多昵时,想起未了的心愿更加愁眉不展,天天逮著生產隊作農活的后生椒丧,說自己家大米如何吃苦如何踏實壹甥,補衣下田燒火做飯沒有不會的,一定是個好媳婦壶熏,然而后生們都逃得遠遠地句柠,除了那個插隊來放牛的知青趙尚文,因為他總是抱著本書傻呵呵笑棒假,根本沒搞明白這兩個趙家女人是怎么回事溯职;不過奶奶對這個連農具都使不明白的后生講,也只是為了讓別人聽帽哑。

然而無人在意的角落谜酒,不可思議的愛情正在一個青年心中生長。

因為從十一歲開始就給宰牛的父親打下手妻枕,王衛(wèi)東過早地被那耕地牲口的慘叫擾得失去了睡眠僻族,家里其他人在夢中遨游時,他總是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佳头,捂著耳朵只露一雙眼睛往炕下貓鹰贵,生怕看見一雙牛眼睛盯著他們。

??溝一直有宰牛的傳統(tǒng)康嘉,據傳村南的牛血崖碉输,就是古早時被從懸崖上倒的牛血染紅的,宰牛在??溝也一直由王家的一代又一代人承擔亭珍。剛開始參與宰牛敷钾,王衛(wèi)東腦袋里還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聲響,當時他一度覺得宰牛是最有尊嚴的工作肄梨,尤其宰老牛阻荒,不像殺豬,那些將死的老牛被宰時并不會像豬一樣聲嘶力竭地嚎叫众羡,也不用像豬一樣得五六個壯漢用棍子別住侨赡,它們從始至終都只是臥在那里,只需要用宰牛刀在它們脖頸上輕輕拉一下,然后端著大鐵盆支著接血就行羊壹,王衛(wèi)東就是主要負責接血的蓖宦,唯一要操心的就是盆子有沒有滿。一天油猫,在最不該多瞧的時候稠茂,他順著流淌著的汩汩鮮血向上看去,看向老牛的眼睛情妖,與此同時老牛也看向他睬关,長長的睫毛下眼睛茫然,黑得深不見底毡证,沒有怨恨电爹,沒有不安,還輕輕眨了下眼情竹,他被嚇了一跳藐不,揮起拳頭想趕走那雙眼睛匀哄,老牛一動也沒動秦效,脖頸的口子流著熱氣騰騰的鮮血,但仍然安安靜靜地看著他涎嚼;王衛(wèi)東被看得有些惱火阱州,于是抬腿就向那牲口的鼻圈踢了一腳,老牛還是沒動法梯,伴著碩大的一滴淚苔货,只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嗚咽,聲音之痛切以至于住進了王衛(wèi)東的耳朵里立哑,從此以后夜惭,王衛(wèi)東盡量避著這種牲口的眼睛,可是血流滿盆子的時候铛绰,那一雙雙眼睛卻躲都躲不掉诈茧。

從放下腳的那一刻,他就不幸地發(fā)現捂掰,那聲悲哀的嗚咽一直不消失敢会,在夜深人靜的晚上尤其清晰,擾得他幾年來沒睡過一次覺这嚣,直到十九歲時看見生產隊豬圈里偷吃飼料的趙大米鸥昏。

在畜養(yǎng)隊的值班棚里察覺到動靜,他以為豬圈里進了白螞陰山的野畜生姐帚,從農具棚抄著父親的宰牛刀摸到豬圈門口吏垮,沒想到月光下蹲著一個女孩兒,光著腳,腳脖子細白膳汪,胯已經寬過肩像樊,她圍著一條黑頭巾,兩手抓滿喂豬的糠麩和爛土豆旅敷,被王衛(wèi)東發(fā)現時她正狼吞虎咽生棍;察覺到提著刀的自己后,那女孩鼓著腮幫子媳谁,從槽里又抓起一把涂滴,抬起手伸向他,與此同時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他晴音,一瞬間柔纵,他看見一頭成精的老牛在看著他,沒有怨恨锤躁,沒有不安搁料,還在向他分享飼料,整個世界都安靜了系羞,刀子掉在地上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跪下了郭计,甚至不敢喘氣擾亂這求之不得的平靜。那一夜他忘了什么時候從恍惚中清醒椒振,只記得月光高懸時才回到值班棚昭伸,然后倒頭就睡,夢里仿佛和趙大米過了一輩子澎迎,還在做夢的時候尿了炕庐杨。為了見到趙大米,第二天他就申請調去了更辛苦的下田隊夹供,余生除了宰掉趙尚文那次再沒碰過宰牛刀灵份。

生產隊耙地期間,王衛(wèi)東總是偷偷去瞧趙大米哮洽,那個消瘦的拖著耙子的姑娘填渠,那個休息時勤快撿牛糞的姑娘,那個僅憑雙眼就平息掉被宰老牛嗚咽的姑娘袁铐,沒幾天這種把戲就讓他上了癮揭蜒,在找不到她的時候失落無比,整整一天心中都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缺口剔桨,到晚上時就算腦袋里悄無聲息也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屉更。一天趙大米的奶奶又一次躥到田里鼓吹自己孫女,他覺得有必要更進一步洒缀,自己已經準備好做個男人瑰谜,他要娶趙大米欺冀。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上午耕過地的牛被放到田邊吃草萨脑,大多在用尾巴自在地拍打身體隐轩,趙尚文照例躲在幾頭歇息的耕牛中間看他的書,干燥的土地懶洋洋渤早,清風拂過所有人的臉龐职车,也迅速風干了牛糞;休息期間鹊杖,見趙大米又一次溜到耕牛中間撿牛糞悴灵,王衛(wèi)東向她走去,他滿腦子是準備開口的話骂蓖,居然忘了自己手上在不久前還染著牛血积瞒,在他向著趙大米走出第五步時,耕牛們已經抱緊了尾巴登下,在他邁出第十步時它們紛紛豎起耳朵茫孔,他邁出第十一步,趙大米前面的那頭牛連頭都沒扭被芳,后腿側彈缰贝,趙大米被崩出十米多遠,一動不動躺在那兒筐钟。

王衛(wèi)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揩瞪,趙大米奶奶飛奔到孫女身旁,沒人想得到一個小腳女人居然能跑得這么快篓冲,眾人圍過去時這個枯瘦的老太婆差點和孫女一樣斷了氣,王衛(wèi)東覺得天都塌了宠哄,什么都做不了壹将,只能為同樣不知所措的眾人生氣,趙尚文抱著他的書湊了過來毛嫉,這小子伸手就摸向趙大米的胸脯诽俯,還掐著趙大米的纖細的手腕,一群人被這倆下弄得更不知所措了承粤,然而還沒完暴区,這小子不知道從哪學的妖術,跪在趙大米身旁辛臊,先是用力按她的胸脯仙粱,然后捏著趙大米的鼻子,嘴對嘴吹氣彻舰,讓圍觀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伐割,期間不乏一個小孩拉著他爹的手候味,小臉兒通紅,問是不是爸爸也和媽媽做了這種事才生出的自己隔心,可是不等生產隊長把趙尚文拎起來白群,趙大米睜開了眼睛,捂著心口茫然地望著所有人硬霍;趙大米奶奶的嚎哭驟然停止帜慢,她眼睛大睜,淚水沒來得及擦唯卖,樂得露出嘴里苦苦支撐的兩顆門牙崖堤。她覺得天命已至,說了一句話耐床,王衛(wèi)東聽著比八年前的天雷還要響:

“小趙后生密幔,如果你能娶了大米,這事兒就不算壞撩轰】杷Γ”

趙尚文仿佛才從他的書里走出來,眼睛茫然嘴巴大張堪嫂,上身向后撤了一下偎箫。

“那與其被你占著清白,”趙大米奶奶說皆串,“還不如把她的命還給你淹办。”

說完后這個枯瘦老人慢吞吞地站起來恶复,顫顫巍巍走向田頭的一個耙子怜森,趙尚文看著地上躺著的趙大米,又看看走開的趙大米奶奶谤牡,焦急猶豫間沒等他邁出半步副硅,被生產隊長照著屁股就是一腳,趙尚文連走帶絆雙腿一軟跪倒在趙大米奶奶面前翅萤,他既沒試著站起來恐疲,也沒去說愿不愿意,而是試圖用自己的邏輯先梳理下情況:

“可我們還沒有愛情哇套么?”

趙大米奶奶只用了一句話培己,就消除了他的顧慮,同時說服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們莊稼人胚泌,是先一塊兒過上日子省咨,然后才說愛不愛的≈畛伲”

那天似乎皆大歡喜茸炒,除了心碎的王衛(wèi)東愕乎。

趙大米和趙尚文結婚的當天,隊里按照慣例殺了頭豬壁公,擺了七桌酒感论,大多數人都吃得高高興興,沒幾個人在乎新郎新娘紊册,最幸福的要屬趙大米奶奶了比肄,在兩個月后地府來請她時,她樂樂呵呵就走了囊陡,說自己早在大米有了家后就別無所求了芳绩。結婚的兩個人都像孩子一樣,他們既不懂得什么時候磕頭撞反,又不懂得什么時候陪酒妥色,只知道好不容易能吃上肉,直到晚上洞房的時候遏片,趙大米兜里還揣著兩塊腔骨嘹害,趙尚文則是在袖子里藏著他的書。

兩個人折騰了大半夜才搞明白男人和女人到底有哪些區(qū)別吮便,不過那天更像是新婚夫婦出于禮貌的問候笔呀,后來兩人都沒主動碰對方一次,還都只忙各自的事髓需,直到聯產的風在他們結婚四個月后吹到??溝许师。那日的趙大米已經有三個月沒見紅,從自家田里拖回一麻袋土豆后僚匆,她第一次察覺到自己早就有了家庭微渠,但和別人家的不太一樣,她對著腦袋扎在書里的趙尚文說道:

“別的女人回家做飯的時候白热,我卻像頭畜生一樣在田里打滾兒敛助。”

趙大米見他仍然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屋确,無比惱火:

“你就不能做點男人該做的事兒?”

同一天的夜里续扔,對自己的男人說下這話的攻臀,還有王衛(wèi)東的老婆張愛紅。

三個月前纱昧,承包到戶的模式在牛血崖另一邊推廣刨啸,??溝也流傳起零星的消息,王衛(wèi)東父親聽說要按戶分配后立馬找媒人給兒子說了個姑娘识脆,那姑娘早就鐘意王衛(wèi)東了设联,趙家喜事辦完的第二個月就成了親善已。和張愛紅成親當天,王衛(wèi)東把自己喝得爛醉离例,那時張愛紅并沒有多想换团,只覺著第二天晚上也能給了他,可是第二天王衛(wèi)東還是沒有碰她宫蛆,第三天第四天直到三個月后這天艘包,張愛紅一絲不掛鉆進他的被窩里,王衛(wèi)東仍然啥都沒做耀盗,張愛紅感巨大的屈辱想虎,坐在床頭對著王衛(wèi)東破口大罵,一邊在九月冰一樣的空氣中發(fā)抖叛拷,一邊質問他是不是瞧不起自己舌厨,王衛(wèi)東和趙尚文的反應一模一樣,假裝沒聽見忿薇,而那天夜里裙椭,兩家女人都因為男人長不大而徹夜痛哭,大罵自家男人根本沒種煌恢。

當??溝的農民們聚在墻腳下骇陈,套著厚羊毛褲,沐著十二月正午的暖陽用收成較勁時瑰抵,所有人同時看到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你雌,從白螞陰山上慢吞吞走下來,吃力地拎著小半筐沙蔥和雪里紅二汛,她皺巴巴的黑頭巾上沾滿了干草婿崭,王衛(wèi)東將她攙回家,進門后沒有熱乎撲面的炭火味兒肴颊,炕頭堆滿了一本又一本的書氓栈,嚴實的鍋蓋似乎早在盼著這筐野菜,王衛(wèi)東從炕頭一把拽起趙尚文婿着,裹著的被子紛紛落在地上授瘦,連同趙尚文手里的書。

“你他媽的竟宋,這個家又餓又冷提完,你知道不?”

“現在是冬天丘侠,肯定會冷徒欣,等冬天過去就好了∥献郑”解釋完后趙尚文就伸手去夠他的書打肝。

王衛(wèi)東將他扔到炕上脂新,幾乎就要拎起拳頭沖上去,卻看見想取柴火但彎不下腰的趙大米粗梭,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外人而且站在別人家里习蓬,漲著臉回了家章咧,思來想去放心不下穆刻,從家里背去一麻袋土豆亲轨,被留意許久的張愛紅逮了個正著,晚上睡覺時又一次對他破口大罵:

“老娘就知道孩锡,你在外面養(yǎng)了野女人酷宵!”

“但凡是個人,都不可能讓那一大一小餓死躬窜〗娇眩”王衛(wèi)東解釋道,有點像告狀荣挨,“她男人太不像話男韧,大冬天······”

“王八蛋,和咱有半分錢關系默垄?”

王衛(wèi)東沉默了此虑,悶住腦袋就睡覺,任憑張愛紅一邊錘他口锭,一邊責問憑啥把家里的東西白白送人朦前。那時的他已經結實如一頭牛,結婚后鹃操,沉默寡言的耕作韭寸、張愛紅頓頓殷實飯菜、下半身無以宣泄的力量荆隘,將他的身體弄得大了一圈恩伺,女人家的拳頭錘到背上好像一顆石頭扔向一座山,他滿腦子都是趙大米怎么過這個冬椰拒,兩天后偷偷給趙大米送去一塊錢晶渠,對她說算是借,留著辦年貨燃观,心里壓根沒準備讓她還乱陡,甚至覺得自己給少了。

臘八天內蒙古的風雪烈得能劃破人臉仪壮,趙大米摸著圓滾的肚子,決定在家里挨幾天胳徽,可是這清冷房子的灶臺吞起柴火來異常地快积锅,加上最近回來后能帶的干樹枝越來越少爽彤,她很快就坐在手拉風箱前不知所措了,扭頭發(fā)現趙尚文裹著被窩坐在書堆里缚陷,

“屁用沒有的東西适篙!”她一邊往火里送去一本書,一邊說道箫爷。

等到趙尚文抬起頭嚷节,滿屋的書已化為燒開了炕的溫暖,他差點沒從被子里跳出來虎锚,

“天呀硫痰,你居然燒書,”趙尚文睜大眼睛說道窜护,“你果然和她們沒什么兩樣效斑。”

“我和她們可不一樣柱徙,”趙大米說缓屠,“人家可不用大著肚子養(yǎng)活窩在家的男人』の辏”

“你根本不懂你燒掉的是什么敌完,”趙尚文說,“真理羊初,意義滨溉,價值,知識······你卻把他們都燒掉啦凳忙∫堤ぃ”

“你說的這些個東西,和你一樣沒球用涧卵∏诩遥”

趙尚文辯解說自己只是做不動農活,卻被趙大米用無可辯駁的大白話嗆得滿臉通紅柳恐,兩人一來一往最后他實在沒有道理可講伐脖,像個無理取鬧的潑婦一樣說道:

“你根本不是個能過下去的女人!”

“嘿乐设!你知道啥叫能過下去嗎讼庇?”趙大米邊氣得發(fā)抖,邊從兜里掏出那一塊錢近尚,“這是一塊錢蠕啄,能買你那些書,也能解決我們家里的好幾頓,我現在把它交給你歼跟,”說完和媳,她就把錢伸到趙尚文面前,“來哈街,由你來告訴我留瞳,這個家到底能不能過下去!”

趙尚文一把奪過錢骚秦,頭也不回出了門她倘,往西風鎮(zhèn)方向走去。

他氣沖沖地走出村子作箍,走上白螞陰山硬梁,“居然燒我的書,”他心想蒙揣,“燒掉多少我買多少靶溜!”然而出神之際一腳踩在雪窟窿里,雙手雖然撐住了懒震,可過膝的白雪灌了兩袖子罩息,伴著尿意哆嗦起來,肚子還不挑時候咕嚕嚕叫个扰,“話說她前些天怎么挖回的那么多野菜瓷炮?我一個男人走兩步都費勁,她還挺著個大肚子递宅∧锵悖”下山路都是背陰風,刮得眼都睜不開办龄,細碎的雪星子像針一樣裹在風里烘绽,迎面扇得臉蛋像是擦破了皮,只要到鎮(zhèn)上買到書俐填,這一切都沒什么······就這么一腳雪半嘀咕安接,一個趔趄兩哆嗦,傍晚到鎮(zhèn)子上的書店時英融,他被一路上受的苦弄得有些猶豫盏檐,心里隱約覺得趙大米和家里有難處,可是一想到書本帶給他的充實和意義驶悟,為他在孤獨的世上辟出的一方慰藉之所胡野,為他在冰天雪地之中帶去的方向,他終歸沒能狠下心來擔起一個男人的責任痕鳍,又冷又餓之中做了一個不去長大的決定硫豆。而后他把書本揣到懷里,借著來時的腳印走回家。

大肚子的趙大米對空蕩蕩的炕够庙,感覺身體好冷恭应,房子徒勞地空又大,帶來的溫暖連一圍黑頭巾都比不上耘眨,奶奶走后那是她唯一的記號,除了挖野菜時順便去奶奶安眠的地方瞧兩眼境肾,她沒法再留住奶奶的任何東西剔难,記憶里的奶奶一天比一天遠,自己則愈發(fā)像是被丟在世上的那個奥喻,丟在了這個羸弱的家里偶宫,而當天黑時還沒看趙尚文回來,她進一步確信自己已被世界拋棄环鲤,奶奶為她留下的家纯趋,此刻已然飄搖無望。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冷离,小時候一直伴著她的疏離感吵冒,此刻強烈得令人窒息,她緊了緊黑頭巾西剥,走出門去痹栖,借著月光走上牛血崖,站在崖邊瞭空,唯一舍不得的只有未出生的孩子揪阿,大風夾著雪,刮走了她的黑頭巾咆畏,看著在風中飄搖無助的黑南捂,她真想一躍而下,但是沒有旧找,她不抱希望地跪下了溺健,望著蒼天,她輕聲祈求钦讳。

就在趙大米跪在牛血崖頂萬念俱灰時矿瘦,張愛紅,這個婚后被愛情弄得鼓噪不安的傻姑娘愿卒,沒有像之前一樣脫光衣服鉆進王衛(wèi)東的被窩缚去,而是說了一句氣話:

“你不稀罕老娘,有的是男人稀罕琼开∫捉幔”

王衛(wèi)東依然像個悶葫蘆一樣不言語,她氣不過,又補了一句:

“你再啥也不干搞动,老娘就跟別人跑了躏精!”

“誰呀?”

“怕我跑嗎鹦肿?”說笑著矗烛,她就去扒王衛(wèi)東的衣服,“當了我的男人箩溃,你就都知道了瞭吃。”然而王衛(wèi)東不僅沒配合反而恭敬地撤到了炕的另一邊涣旨,像是急著避嫌一樣歪架。

“他是誰呀?你可以嫁給他霹陡『万剑”

張愛紅氣得滿臉漲紅,眼里閃著淚花烹棉,一邊恨不得把王衛(wèi)東抹了油生吞掉攒霹,一邊怨恨眼前讓自己變得輕賤的他,就在趙大米跪在牛血崖頂發(fā)出祈求的一瞬間峦耘,張愛紅腦袋里冒出一個最適合不過的人剔蹋,一個最能報復他的冷落的人:

“你最瞧不起的那個,比你對我好上一萬倍辅髓,我寧愿跟了他泣崩!”

王衛(wèi)東先是一愣,然后跳下炕奔出了門洛口,連外套都沒穿矫付,留下張愛紅呆坐在炕上,心里又氣又后悔第焰,望著偌大的炕买优,她抹了把眼淚,幽怨地嘀咕道:

“王八蛋挺举,你最好是吃了醋去犯渾杀赢。”

王衛(wèi)東不比張愛紅強多少湘纵,在張愛紅說出那個人后的一瞬間脂崔,他的理智完全亂了套,沒法多思考哪怕一秒鐘梧喷,“他要真這么欺負她砌左,我就宰了他脖咐!”他奔到宰牛棚,取了早已離手的宰牛刀汇歹,沖向趙家的矮土房屁擅,正好撞見了回家后折出來的趙尚文。

“小子产弹,你站住派歌,”王衛(wèi)東把宰牛刀背在身后,“我有話問你取视∠踉恚”

“等我先找到我家大米再說∽魈罚”趙尚文焦急地回答道,透亮天空的上弦月像是躲起來偷貓著的半張臉奄毡。

“她哪去了折欠?”

“她不見了,哎呀吼过,我就不應該出去锐秦。”

“你為啥出去盗忱?”

“我拿了她的錢酱床,我·······”趙尚文邊說邊低下頭,“我對不起這個家趟佃∩纫ィ”

王衛(wèi)東腦子里涌上一股血,“你個不知好賴的累贅闲昭,”沒等趙尚文抬頭罐寨,他抓住頭發(fā)照著趙尚文的脖頸一拉,月亮被嚇得捂住了眼序矩,烏云的陰影里鸯绿,他感到右手的指頭縫里又濕又油熱乎乎,他整個人都哆嗦起來簸淀,但沒再猶豫瓶蝴,跑去趙大米常去的白螞陰山找她。

王衛(wèi)東走后租幕,趙尚文在恍惚之中又睜開了眼舷手,沒怎么費勁就站了起來,完完全全看清了躺在結冰血液里的自己后令蛉,沒再耽擱聚霜,順著依稀的腳印狡恬,奔上牛血崖去找趙大米,果然在山崖頂見到了她蝎宇。她跪在山頂一動不動弟劲,只有一頭長發(fā)在風中無依無靠地飄,瘦削的臉龐泛白姥芥,人幾乎要凍僵了兔乞,像一年前一樣,趙尚文再一次從這個瀕死女人的身體上找尋起她活著的證據來凉唐,只不過這次是通過她呼出的微弱的白氣庸追,他想帶她回去卻抱不動,于是飛奔著找來王衛(wèi)東台囱;王衛(wèi)東心急如焚淡溯,完全沒察覺趙尚文說話居然不哈氣,而趙尚文只想著不能讓家人因為自己也沒了命簿训,這慌張的一人一鬼始終沒留意咱娶,到他們離開時,深不見底的牛血崖下還一直回響著趙大米失去意識前的祈求聲:

“保我們家强品,什么代價都成膘侮。”

直到趙大米八十歲的榛,她還是沒弄明白琼了,和老天爺的這樁交易里,到底獻祭了什么夫晌,唯一不可否認的是雕薪,趙家從她差點凍死的那天后,以無比頑強的生命力又延續(xù)了兩代人慷丽。然而在她未曾留意的地方蹦哼,那個宰了她男人的王衛(wèi)東,從死刑改到無期徒刑直到出獄后漂泊一生要糊,到死都為她保有童貞纲熏,在他最后一次入眠時,夢到的依然是她十八歲時蹲在豬圈的模樣锄俄。

趙大米被抱回王家后局劲,張愛紅燒了一鍋熱水,用熱毛巾給她輕輕擦拭身體奶赠,天亮時趙大米睜開了眼睛鱼填,張愛紅疲憊地抿著嘴笑了,這個傻姑娘始終沒把趙大米和自己清淡愛情聯系到一塊兒毅戈,全然不知自己早已促成了愛人的悲劇苹丸,王衛(wèi)東被銬走那天后愤惰,她便活在自責和悔恨里,從此以后沉默寡言赘理,除了接濟趙大米還幫趙家下葬接生宦言,一廂情愿贖起罪來,到后來還一直謹言慎行逢善必施商模,直到改嫁十二年后探知自己的第二任男人背著自己偷情奠旺,她終于因不堪重負而借機上了吊:她晚了王衛(wèi)東十幾年,也為那個時代里搞不清愛情和婚姻的關系獻上了一條人命施流。

在趙尚文過完頭七的晚上响疚,送走王家人后,趙大米摸著肚皮輕聲安撫亂踢的小孩兒瞪醋,一抬頭看見坐在炕沿瞧著她的趙尚文忿晕,那是她第一次發(fā)現趙尚文沒乖乖死去,但這個死過兩次的女人沒有絲毫的恐慌银受,

“過完今天杏糙,你應該到地底下準備爛掉才對◎就粒”

“那孩子身上有一半是我的血,”趙尚文說道赖淤,“我得保證她能順利長大蜀漆。”

“有人來逮你怎么辦咱旱?”

“為了咱們家确丢,我必須留下來⊥孪蓿”

趙尚文雖然說得像個男子漢鲜侥,可是趙大米羊水破了的時候,他還是緊張得暈頭轉向诸典,邊原地踱步邊回想著自己看過的每一本有關分娩的書描函,妄圖籍此來指導女人生孩子,還想冒著在陽間留下痕跡的危險親手幫老婆接生狐粱,最后還是趙大米提點了他舀寓,

“死鬼,你要是弄不成肌蜻,就快找人來互墓。”她一邊疼得大叫蒋搜,一邊說道篡撵。

趙尚文冒著被抓回地府的風險判莉,像個活人一樣又在人間露了臉,先是去王家找來張愛紅育谬,差點把她嚇死券盅,又飛奔到西風鎮(zhèn)叫仁醫(yī)高治,高治沒猶豫片刻就跨上愛馬奔向??溝斑司,路上除了問孕婦情況還和趙尚文打趣渗饮,說這馬兒也懂得著急,馱著兩個男人比馱著一個人還跑得快宿刮。

孩子順利出生互站,一落地也不聲不響,圓嘟嘟的腿上絨毛一根又一根僵缺,大家聽了趙尚文的意思胡桃,給她取名叫趙悅。

由于沒有父親磕潮,趙悅從小就和媽媽趙大米一樣翠胰,帶著怯生生躲避人群的習慣,一天在學校被孩子們笑話說是沒爹的娃后自脯,她哭著跑回家闷哆,又一次問媽媽这橙,

“你一直說爸爸在,為啥他不來看悅悅】刀”

趙大米依然耐心地安慰她采章,說爸爸從來沒走理疙,還叮囑她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爸爸齿梁,那時的趙悅還無法想象,趙家早就忤逆了陽間的規(guī)律叠纷,這個一天比一天扎實的小家庭刻帚,有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現象,譬如她們清明節(jié)從來都大門緊閉拒絕任何東西登門涩嚣,過年時也一概不貼紅的對聯崇众,尤其是趙大米這個女人,從生下趙悅后缓艳,她雖然是個女人校摩,卻越來越像男人。

人們印象最深的要屬她剛生下趙悅的那年阶淘,當時開春的南風將高漲的熱情吹遍了整個??溝衙吩,許多人家都趕來騾子和耕牛,鞭子抽得噼里啪啦卻還嫌干得慢溪窒,唯有趙大米一個女人坤塞,背著孩子一聲不響地掄耙子冯勉,到了秋收時節(jié),所有人都驚訝地發(fā)現摹芙,趙家的麥子居然長得最高灼狰,那時他們才不約而同地留意到,這個女人干起活來根本不會累浮禾,不僅男人們比不過交胚,體力甚至好過他們牽來的牲口。眾人高豎大拇指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曾經對她做的斷言:她身后跟著一只鬼盈电,在她往田里埋土豆瓣時蝴簇,趙尚文躲在她的影子里指出播種的間隔和深淺;在她渾身酸痛躺在炕上時匆帚,趙尚文躲在她的被窩里輕撫撕裂的一根根肌肉熬词;在她差點學著別人買黑白電視和摩托車時,趙尚文提醒她要把錢攢著買拖拉機吸重。就這樣到趙悅四五歲的時候互拾,家里早已經能頓頓吃上大米白面,趙大米也完全變了樣嚎幸,她肌膚黑又糙像是風吹日曬賦予的鎧甲颜矿,肌肉比男人還結實,肩膀比胯寬一大截嫉晶,一膀子足能抗翻一頭牛或衡,一次一頭發(fā)情的公山羊壓著角沖她撞過去,被她一腳將頭蓋骨跺得稀巴爛车遂,而彼時的趙家,也從最初脆弱飄搖變得和趙大米一樣斯辰,穩(wěn)如一棵三十多歲的樟子松舶担。

家里沒有男人對趙悅有著無可彌補的影響。趙悅十五歲那年彬呻,她身上女性的特質漸漸凸顯衣陶,那時尚有媽媽趙大米這個過來人為她消除困惑,可是隨著頭發(fā)繁茂闸氮、小腹微隆和胸脯不受控制地腫脹剪况,她愈發(fā)好奇起異性的身體來,每天像頭覓食的小鹿一樣豎起耳朵蒲跨,觀察著男孩子們突出的喉結和寬闊的肩膀译断,每每尋得好看的軀體她總會精神煥發(fā),仿佛從擴張的鼻腔吸入了一股暖流或悲,由胸脯流淌至腹部孙咪,最后直達腳板底堪唐,這種愉悅也驅使她不斷向前,從最初惶恐地張望翎蹈,到一年后能夠毫不羞澀地在夢中扮演他們的女王淮菠,她樂此不疲,一日荤堪,當她把褲子褪掉合陵,露出毛茸茸的雙腿時,媽媽趙大米也愣住了澄阳,

“女孩子都會這樣拥知,對嗎?”趙悅小心翼翼地問趙大米寇荧,“就像嘎吱窩那樣举庶。”

趙大米輕輕嗯了一聲揩抡,讓她早點睡覺户侥,半夜卻喊起來趙尚文,她和趙尚文相互把大腿瞧了一遍又一遍峦嗤,

“你光得連根毛都沒有蕊唐,她咋跟個野猴子似的?”

趙尚文翻遍了腦袋里的每一本書烁设,還是沒法解釋女兒身體的異樣替梨,最后,這個鬼魂大驚小怪地回答道:

“也許是病装黑,最好帶她去瞧瞧副瀑。”

第二天恋谭,趙悅和媽媽趙大米到了仁醫(yī)高診那里糠睡,高診看了半天,眉頭緊皺疚颊,他試著用剃刀輕輕刮掉一片狈孔,發(fā)現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冒了出來,而且和刮掉之前一模一樣材义;他用鑷子拔掉一根均抽,毛囊都滲出了血,可它仍然倔強地長了回來其掂,

“這東西長在了她的命里油挥,”高診說道,“我只會救命,不會害命喘漏』さ”

趙悅和媽媽趙大米一樣不明所以,從高診搖頭的那一刻眼淚就在眼窩里打轉翩迈,回到家后她放聲大哭持灰,邊哭邊絕望地說:

“我這輩子都沒男人要了「核牵”

媽媽趙大米又一次以過來人的經驗安慰她說堤魁,對男人而言,女人若踏實能干返十、勤儉持家妥泉,遠比細皮嫩肉的大腿更有吸引力,于是趙悅一邊早早修煉起女子的品質洞坑,一邊做著把男人弄上床的嘗試盲链,每每失敗都歸結為自己女性品質的不足。

她交往的第一個男孩是在初中迟杂,那是她輟學前的同學刽沾。當時她已經出落成一個頗有魅力的姑娘了,身材直挺容貌清秀排拷,下頜清晰脖頸細白侧漓,加之她有打理自己的才能,眾人套著寬又長的外套時监氢,她第一個把自己衣服改窄以顯露曲線布蔗,吃杏子之類的食物時從來用兩個手指頭輕輕捏住,纖細的小拇指高高翹起浪腐,咀嚼則抿唇嘟嘴生怕發(fā)出聲響纵揍,梳頭抹臉這些學問更不必說,即使沒有母親趙大米的示范她也能無師自通议街,不枉她把聽課考試的功夫全下在了這些里骡男,到升七臺縣高中的考試前,她果然吸引到不少男孩傍睹,最喜歡她的是一個高大的后生,膀大腰圓犹菱,說話直來直去拾稳,打架從來沒輸過,寫的字像是長腿蜘蛛在逃竄腊脱,因為他自認為讀書耽擱了做農活访得,時常慨嘆父母愚昧,讓他這一身好筋骨荒廢在課桌下悍抑,他被趙悅那農家媳婦的心靈手巧和讀書姑娘們無法企及的嬌艷給迷住了鳄炉,早早地對所有人宣稱,娶了趙悅才是成功的莊稼人搜骡,這對情投意合的情侶選了一個五月的晚上拂盯。

他們受夠了晚自習時傳紙條的游戲,破落的教室像是禁錮他們的籠子记靡,于是兩人從紙筆碰撞的沙沙低語中溜進山貓肆無忌憚的嚎春谈竿,借著月光,在白螞陰山一叢茂密的迎春花席上躺下摸吠,嗅著刺鼻的花香空凸,他們急不可耐地親吻撫摸,五月初內蒙古的夜還留有薄涼寸痢,可兩人的腰間燃著一團火呀洲,胸脯急促起伏像是加勁的風箱,趙悅紅著臉半推半攘啼止,后生早脫得精光道逗,雙手發(fā)抖去解開她衣裳,扒下趙悅褲子的一瞬間族壳,他一動不動憔辫,雙眼大睜,卵蛋縮得不知所蹤仿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沒穿衣服可真他娘的涼贰您。”

那天拢操,任憑趙悅掛在他脖子上不撒手锦亦,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提起褲子跑了。

媽媽趙大米從沒留意過男歡女愛的那門子勾當令境,盡量為她找些家務做杠园,開導她說,就算讀不上書舔庶,找個好婆家照樣能過得幸福抛蚁,還是細心的趙尚文察覺到了女兒的異樣,說白天趙大米下地的時候惕橙,女兒時常盯著毛茸茸的雙腿發(fā)呆瞧甩,洗衣掃地的間隙還不時抹起眼淚,趙大米這才想起女兒婚嫁的需要弥鹦,第二天踏遍??溝所有媒人家的門肚逸,于是在接下來的兩年里,村里每一個單著的后生幾乎都同趙悅相過一遍親,不管是大人知道的還是背地里的朦促,不管是過得了女人眼的還是過不了的膝晾,這些人在見到她衣服下的大腿時,無一例外紛紛搖頭务冕,有些人甚至坦言血当,不管是趙家耕耘而來的實力,還是趙悅身上好媳婦的品質洒疚,都不值得他們承擔這種代價歹颓。

村里接近三十歲的人早已結婚,有的甚至兒女成雙油湖,而此時的趙悅巍扛,在一次次絕望中對愛情和婚姻有了超乎常人的耐心,她靠著默不作聲的清洗縫補來療愈沒人要的凄涼乏德,唯一折磨她的撤奸,是凌晨四點時身體的燥熱,從她被丟在白螞陰山那天起喊括,便日日準時將她灼醒胧瓜,她只好在天不亮時就起床,一遍又一遍地做飯掃地洗衣服郑什,盡量在天黑前將自己弄得精疲力盡府喳,以換取當天晚上的清涼,可即便如此蘑拯,她還是被那火燒得不安又清瘦钝满,除了女性特有的圓潤的地方,哪哪兒都纖細無比申窘。

在趙悅二十八歲那年弯蚜,趙家成了全村人都接近不了的一個家庭,這家的女人剃法,一個沉默寡言倒騰莊稼碎捺,無人干擾可以忙到地老天荒,一個雖然身材精致穿著干凈贷洲,可褲子下藏著雙比男人還兇悍的腿收厨,人們沒必要更沒辦法和她們產生任何交集,仿佛將這個家庭原地抹去也毫無影響优构。

后來村里來了一個瘦小的男人诵叁,他自稱來自南邊,名叫劉想俩块,周游各地以放電影為生,除了帶來??溝可能全村搬遷的消息外,還給眾人在晚上放了一部黑白電影玉凯,混在人群里的趙尚文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势腮,看著膠卷黑框里的鬼影,他以為活人掌握了捕捉鬼魂的手段漫仆,拔腿跑回家捎拯,沒見著趙大米后又跑去田里找她∶ぱ幔看熱鬧的趙悅則目不轉睛——就算人們興奮地大喊大叫署照,她的注意力也完全沒在新式玩意兒上,而是對著放電影的劉想雙眼放光吗浩,電影結束后她遲遲不想走建芙,在他的帳篷外低著頭猶豫徘徊。

劉想發(fā)現后同她攀談起來懂扼,兩人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禁荸,從趙大米艱苦懷胎扯到了馬戲團里的奶媽,從千里之外的玻璃高樓談到了??溝的矮土房阀湿,從明月高懸一直聊到公雞打鳴赶熟,期間趙尚文偷偷溜進他們的帳篷看過好幾次,最后終于沒忍住陷嘴,將夢鄉(xiāng)中的趙大米叫醒了映砖,

“你就不怕他們背著你干點啥嗎?”

“我倒希望他倆能干點啥灾挨!”說完邑退,趙大米又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劉想并沒有走涨醋,帳篷搭到了離趙家不遠的空地瓜饥,晚上時,做好飯的趙悅將他喊進了家浴骂,不幾天放電影的地方便挪到了趙家院子乓土,此后每過十天,人們就會沖進那個從未在意過的小院溯警,就連院墻上也蹲滿了人趣苏,他們對著掛在正房窗戶上的幕布,不時爆發(fā)出陣陣笑聲梯轻,幕布后面的趙悅和劉想在談情說愛食磕,趙大米則在人群中兜售白天炒好的花生瓜子兒,唯有趙尚文喳挑,在提心吊膽地琢磨擺在院子正中的放映機彬伦。那時的趙家前所未有地熱鬧滔悉,它仿佛江湖藝人似的突然出現在這片土地上,小孩兒們掰著手指頭倒數時日要沖進趙家的院門单绑,大人們則期盼著劉想和趙悅的婚事回官,理由大同小異:趙悅缺個男人,而那后生需要一個家搂橙。

曾經走南闖北的劉想的確有了安家的想法歉提。由于瘦小且沒有雙親,他從沒敢期待過愛情区转,因此到了二十五歲還悲哀地守著童貞苔巨,當被趙悅灼熱的雙眼捕獲后,他一下子就看上了她废离,而當吃下趙悅做的第一口飯菜時侄泽,他幸福得不敢相信,決定為趙悅去做任何事厅缺,第二天開始便自覺地下田洗碗擦拭窗臺蔬顾,好像是陪著這個家長大的一樣;他毫不遮掩地贊美趙悅湘捎,說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诀豁,就算趙悅向他展示腿上的那東西,他也沒有一絲的動搖窥妇,反而向她講起自己被馬戲團收養(yǎng)時的見聞舷胜,說那里有對高不過一米的侏儒夫妻,男的比女的高一點但是膽子更小活翩,每次去城里演出時烹骨,從來都是女的把他拽過馬路;說那里有位只有一個乳房的女人材泄,被一個六根手指頭的男人當成了寶沮焕,那阿姨小時候還當過自己的奶媽;說那里有個渾身長毛的傻男人拉宗,一旦演出前發(fā)脾氣峦树,只有團里那個歪嘴斜眼的女人能哄好他······每當趙悅試探他對自己雙腿的看法時,他都會在講完每一個新奇事后做總結旦事,說愛情無關乎高矮殘全甚至美丑魁巩,順帶補上這樣一句話:

“愛情的關鍵,是兩個干凈的靈魂相融姐浮」人欤”

“馬戲團那么好,你咋就出來了呢卖鲤?”一次放映時肾扰,趙悅問他畴嘶。

“我想找個屬于自己的家,”劉想說集晚,“在你身上掠廓,我找到了”。

與此同時甩恼,趙尚文總算搞懂了放映機的原理,

“那些個塑料片的方格子里不是關著鬼沉颂,是印上去的小人兒条摸。”他如釋重負铸屉,“原來是光照了過去钉蒲。”

然而彻坛,不等劉想為三個月后的婚禮購置好金銀首飾顷啼,就被趙悅在一個四點多的凌晨晃醒了,她光著身子昌屉,坐在帳篷里好像一點兒都不冷钙蒙,等他完全清醒后,被要求履行男人的義務间驮。

劉想在她身上弄了大半天躬厌,還是沒法像個男人一樣,到天完全亮時他已經精疲力盡竞帽,望著趙悅毛茸茸的雙腿扛施,他羞愧地說道,

“實在不行屹篓,我們可以領養(yǎng)個小孩兒疙渣,我看城里人不少這樣的《亚桑”

然而趙悅沒有答他的話妄荔,裹著被子背對著他,直到窒息的沉默后恳邀,她開始小聲啜泣懦冰,那聲音低得仿佛來自世界的最邊緣,劉想看著孤零零啜泣的趙悅谣沸,自己卻做不了任何事刷钢,那一刻他既心疼又氣惱,于是在中午時他慢吞吞地打包帳篷和放映機乳附,趙悅好幾次欲言又止内地,但沒有制止他伴澄,他一個人默默地翻過白螞陰山,茫然地搭上了往七臺縣的車阱缓,準備在縣里找家下榻的旅館非凌,像無數次去流浪的前一天那樣。

晚上眾人涌進趙家院子時荆针,發(fā)現趙家既沒亮燈也沒人敞嗡,小孩兒們睜著茫然的眼睛悄悄流淚,大人則面面相覷航背,相互鼓勵再多等等喉悴,沒人想得到,當他們三三兩兩玖媚、垂頭喪氣地回家時箕肃,趙悅站在了牛血崖頂,和二十八年前的趙大米一樣。

趙悅努力挺直雙腿,今晚也做了一頓好飯菜滔驾,卻再沒有男人邊吃邊崇拜她,她恨透了腿上的那東西吟宦,褲子粘在大腿上,傷口又癢又疼涩维,她能感覺到那東西在拼命重新長出來督函,但她不想再抓掉它們了,她用手背抹了把眼淚激挪,指甲縫里還殘留著帶著那東西的血肉辰狡,現在只想擺脫掉它。

“丫頭垄分,如果你今天非死不可宛篇,不如像媽當年一樣,”趕來的趙大米在她背后說道薄湿,“和老天爺要你最想的叫倍,不管什么代價!”說完豺瘤,她用眼神為女兒指了下身邊的趙尚文吆倦,那是趙尚文第二次為女兒的安危露臉,趙悅也終于相信了趙大米的話坐求,原來爸爸一直在蚕泽。

在父母的注視下,趙悅面向蒼天跪下了。

百里外的劉想须妻,在飯店里嘴唇干裂仔蝌、雙眼血紅,正對著一桌子的菜發(fā)呆荒吏,天氣是那么冷敛惊,這個世界又這么空,陪著他的只有那個孤零零的包裹绰更,明天應該去哪呢瞧挤?可是不管去哪又有什么區(qū)別呢?他用沙啞的嗓音為挽救那個難熬的夜做了最后嘗試:

“老板儡湾,請給我來一瓶最烈的酒皿伺。”

當趙悅雙手抱在胸前盒粮,仰望蒼天時,劉想已經吐了三回奠滑,可是就算喝得頭痛欲裂他也沒法入睡丹皱,趙悅的模樣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一切有關她的記憶都伴著窒息的痛楚宋税,想到連個男人都當不成摊崭,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就在趙悅對著蒼天默念心中的祈求時杰赛,劉想決定去找一家裱子旅館呢簸,與其為不復存在的愛人守著貞操,不如試試下半身的愛情乏屯。

第二天根时,在太陽當空時醒來的趙悅,揉了揉干澀的眼睛辰晕,去看大腿的抓痕蛤迎,當翻開被子發(fā)現白凈得連一根毛都沒有的皮膚時,她先扇了自己一巴掌含友,而后興奮地大聲尖叫替裆,聲音引來了沒下地的趙大米,看到女兒大腿的那一刻窘问,她突然不安起來辆童,此后的每一天,都在試圖弄明白惠赫,她和女兒到底獻祭了什么把鉴。

趙悅起床后,飛快地梳洗打扮好儿咱,穿上最干凈的衣服纸镊,坐著母親的拖拉機倍阐,直奔七臺縣,兩人到縣城后一路打聽逗威,下午時找到了劉想所在的那家旅館峰搪。她們在門口見到了萎靡不振的劉想,見他揉著眼睛走出來凯旭,趙悅飛奔過去抱住了他概耻,然后撩起自己的褲腿,說道罐呼,

“走鞠柄,跟我回去,我們十天十夜不下炕嫉柴⊙岫牛”

劉想整個人晃了一下,想伸手去抓住趙悅计螺,卻又把手縮了回去夯尽,導致他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看著太陽底下細嫩白凈的皮膚登馒,還散發(fā)著一圈淺淺的光暈匙握,他肚子一陣痙攣,像被扯著腸子一樣疼陈轿。他按著肚子圈纺,悔恨至極,

“可我已經臟了麦射《耆ⅲ”

他為神圣愛情保留了二十五年之久的貞操,同昨夜那份一次性的愛情一起潜秋,用掉了茫叭。他低著頭,無顏面對眼中潔白無暇的女神半等。

呆若木雞的趙悅被母親拽上拖拉機弄回了家揍愁,她不會原諒他,但是又忘不掉他杀饵,搬到七臺縣后三年間莽囤,她還在不時打聽他的消息,期待著有一天他能回來切距,不知廉恥求她原諒朽缎、向她要求愛情,可是三年后等來的,只有他在馬戲團悔恨而終的傳言话肖。

那年年底北秽,趙家和??溝的其他人一樣,舉家搬到了七臺縣最筒,彼時的??溝正式被兩個宏大的計劃選中贺氓,十四年后人們將會看到,牛血崖上盤旋起層層玻璃棧道床蜘,想登上去的人辙培,要確保付過錢并且膀胱已經排空;白螞陰山則會時不時引爆炸藥邢锯,采干白螞陰石后留下的大坑扬蕊,像是大地潰爛的傷口。

剛搬到七臺縣的趙悅很快就發(fā)現丹擎,這個縣城不僅到處是紙醉金迷的酒肉味尾抑,還有魚水之歡的汗臭味兒。許多人其實既無抵抗欲望的能力蒂培,又無謀取金錢的智慧再愈,但他們卻能通過家庭將一切調和得恰到好處,最常見的家庭模式毁渗,是女人一邊在外面與男人鬼混,一邊往家里帶些零花錢单刁,而她的男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灸异,同時花錢買別家女人的歡心,這種家庭通常比正常夫妻還要長久羔飞,穩(wěn)定堪比早年二八大杠的三角前梁肺樟。

年近三十又身材出眾的趙悅就經常被那種家庭的男人試探,不過前三年里她還一心念著劉想逻淌,在呼出的灼熱氣息中期待重逢么伯,直到劉想悒郁而終的消息傳來后,她才想通了卡儒,在整整五天都不吃不喝不說話后突然變了個模樣田柔。她走到哪里都帶出一股香精勾兌的郁金花香味兒,踩著一雙白色高跟長筒靴骨望,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繃得大腿像是兩根特大的火腿腸硬爆,肚皮露在又短又小的V領毛衣下,臉上也用粉底蓋住了天然的腮紅擎鸠,還總是戴著假睫毛缀磕,嘴巴又涂得像是吻過紅玫瑰,總之種種跡象都表明,她已經不再指望用不到工業(yè)品的愛情了袜蚕,果然沒多久她就嘗到了男人的身體糟把,像只餓壞了的母豹子一樣將他撲倒吃干,之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牲剃,不久是第二個遣疯,第三個······愛情成了消耗品,直到懷孕后的第八個月颠黎,她還一心想著如何解決下半身的饑餓另锋,根本沒花心思去搞清楚孩子的姓氏,還是趙大米先想明白了這件事:孩子要跟著母親姓狭归,除了趙家不對任何血脈負責夭坪。

孩子出生時,趙大米沒有理會一旁挑選名字的趙尚文过椎,而是先將她舉到燈光下室梅,翻來翻去看了又看,然后才念出了趙尚文挑好的名字:趙詩怡疚宇,她太普通了亡鼠,像是得了老天爺的恩賜。

趙悅雖然也帶過女兒敷待,可從不理解趙大米的不安间涵,每天早起第一件事,趙大米總會將趙詩怡從被窩里拉出來榜揖,然后把她全身上下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勾哩,五年來一直如此,在趙悅看來根本毫無必要举哟,

“她又不會一夜長出兩腿毛來思劳。”

趙大米沒理會她妨猩,女兒趙詩怡則光著屁股潜叛、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她,可是壶硅,一天威兜,當她用完當天的愛情回到家中時,她發(fā)現母親趙大米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庐椒,趙詩怡趴在地上用水彩筆亂涂牡属,看著像剛下幼兒園,

“她身上也有那東西扼睬〈ぃ”趙大米開口說道悴势。

趙悅趕忙將女兒抱起來看了又看,才在她肩膀上找到大不過指頭肚的一小片措伐,那皮膚有些發(fā)黑特纤,摸著有點兒硬,但還沒有任何東西冒出來侥加,

“也許是胎記剛顯形兒呢捧存,”趙悅說,“況且就算真是那東西担败,這么點兒昔穴,不影響她長大以后睡男人√崆埃”

“要早知道你腦袋會臟掉吗货,我寧愿那天沒攔著你”吠”趙大米說道宙搬,“我們趙家就沒有正常人。別看她現在高興地畫畫呢拓哺,沒準兒以后也是個狐貍精勇垛。”

“她要是真能啥也不管追求愛情士鸥,我倒挺替她高興的闲孤。”趙悅說烤礁,“不過我到她那時候讼积,估計也成了個老頑固,就像您現在這樣兒鸽凶”疑埃”那時的趙悅還對母親反唇相譏建峭,覺得女兒不會有不正常的地方玻侥,直到趙詩怡上小學三年級。

發(fā)現女兒不同尋常之處的前幾天亿蒸,趙悅被一個發(fā)瘋的女人追打了一路凑兰,就算跑回家,那女人也扯著她頭發(fā)不讓進門边锁,無路可退的她和女人咬打在一起姑食,趙大米拉著放學回家的趙詩怡上樓梯時,撞見了在一起撕扯的兩個女人茅坛,雖然趙大米嘴上罵她活該音半,可是看見女人要抓她臉的時候则拷,一把掐住了女人的胳膊,像個大號布娃娃一樣將女人拖出了小區(qū)曹鸠,一旁的趙詩怡嚇得發(fā)抖煌茬,

“媽媽,她為啥和你打架彻桃?”

“她弄丟了自己的男人坛善,把自己氣瘋了!”趙悅拍了拍衣服邻眷,氣得滿臉通紅眠屎。

“她為啥不找回來呢?”

“閨女肆饶,丟了的男人最難找了改衩。”

趙悅本以為女兒在第二天就會忘了這件事抖拴,沒想到一大早燎字,女兒把一副水彩筆畫成的畫拿到了她面前,畫上男人的線條都是單一的黑色阿宅,但是輪廓和比例幾乎就是她用過的那個候衍,

“媽媽,昨天那個瘋阿姨是不是要找這個人洒放?”

趙悅瞪大眼睛蛉鹿,

“閨女,你見過他往湿,對吧妖异?”

“嗯,昨天見過领追∷牛”

“你昨天啥時候見過他?”

“昨天晚上我想畫他的時候绒窑∽厮铮”

即便如此趙悅還是沒將那畫和母親趙大米的擔憂聯系在一起,覺得肯定是小孩子的惡作劇些膨,午飯和母親聊起時蟀俊,注意力也只在女兒畫畫的天賦上,

“詩怡畫畫倒是挺好的订雾,以后估計能當個畫家肢预。”

“我可供不起洼哎,”趙大米說烫映,“她畫啥了沼本,能讓你盼著她成材?”

“一個锭沟,額擅威,我認識的男人「郧眨”

“她為啥畫那種人郊丛?”

“估計因為昨天那個瘋女人,您不也見了嗎瞧筛,那女人因為他氣傻了厉熟。”

“丫頭较幌,別讓她這么早就知道你干的那些齷齪事揍瑟。”

“成乍炉,我以后被她們打死也不往家里跑绢片。”趙悅嘲弄道岛琼,“再說了底循,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才齷齪呢,只要詩怡別碰齷齪男人槐瑞,她就不會成我這樣兒熙涤,更不會成她們那樣兒±ч荩”

趙大米只能無奈地搖頭祠挫,她那天怎么都沒能想明白,趙詩怡的畫是怎么個不正常法悼沿,她留意了好幾天等舔,畫的大都是小動物和卡通人物糟趾,倒是畫得都很像涤浇,她漸漸放下心來魔慷。直到那天趙悅又沒有在天黑前回家蜻展,而外孫女又恰好問起媽媽為什么這么晚都沒回來纵顾,看著眼巴巴的外孫女施逾,她氣憤地說道汉额,

“她去找男人去了榨汤〖斯啵”

可是趙大米立馬就后悔了虫埂,這樣在外孫女面前說她媽媽未免有些殘忍告丢,所以呸了呸嘴巴岖免,改口說趙悅有急事颅湘,第二天起床后闯参,當趙詩怡把水彩筆畫成的劉想舉到她眼前時鹿寨,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脚草,

“小丫頭馏慨,你干嘛畫這個男人写隶?”

“幫媽媽找人呀慕趴,這樣她就能早點回家了冕房《痉眩”

“為啥偏偏是這個又瘦又小的男人想际?”

“我畫媽媽心里想找的人胡本,就畫出來他了侧甫∨冢”

推門而入的趙悅,看到畫后呆在原地拇泛,臉上毫無徹夜不歸的倦意俺叭,

“他還活著熄守?”趙悅雙眼閃亮,將一戳散亂的劉海別至耳根牍氛,屏住呼吸看向趙大米,“他來咱們家了嗎唉擂?”

“這是你閨女畫的玩祟,憑空畫的!”

“媽媽转锈,這是你想找的叔叔嗎?”

趙悅瞬間沒了方才的活力砌溺,失望又惱火,

“死丫頭楷力,你畫他干什么,凹旒怼何址?誰讓你畫的他原押。”

趙大米瞪了她一眼笨农,催促趙詩怡洗漱上學,留下趙悅坐在沙發(fā)上出神诊霹。

將趙詩怡送到學校后,趙大米問盯著畫的趙尚文,

“你腦袋里有書能解釋這種事嗎怔蚌?”

趙尚文搖搖頭旁赊,表示唯一能和趙詩怡的畫沾點邊的终畅,只有可能是人心里的愛情杖狼,

“這兩個字比她畫畫本身還難理解∷陨希”趙大米說鲜屏。

“爸說啥了?”趙悅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恢復了平日里快活的模樣。

“他說你閨女能畫出每個人的酸臭味兒捆毫〗迹”

趙大米不得不再一次面對家人身上的不同尋常之處,見證過兩次祈愿的兌現,她的不安日漸強烈,雖然趙悅又興奮地全無倦意扣草,向她暢想著趙詩怡將在愛情上擁有的優(yōu)勢,即可以在全天下的男人中一矢中的,但趙大米覺得這并非老天爺對趙家第三代人的饋贈,趙家為了正常延續(xù)而承受了太多,她以其僭越生存之需為由幫這個家做了決定,趙詩怡的畫將不會再畫下去,

“凡事都有代價,”她說,“尤其是這種沒什么用的窺探。”

趙悅和母親一起向女兒轉達了家人的決定,騙她說畫畫毫無前途,并且家里日后也無法負擔昂貴的顏料(這倒是真的)馒索,還勸她喜歡點兒別的渠驼,但是在母親趙大米晚上收拾碗筷的時候偷偷拉著女兒說蜓席,

“閨女产镐,你畫得真好,有機會你就多畫畫。”趙悅偷偷看了一眼母親,“別畫咱們趙家人心里的東西就是了碰酝∨停”

在和其他小孩兒大差不差的學習中谐丢,趙詩怡長大了窄瘟,從未知道自己不同尋常的地方图云,即使自己照著網上視頻練習透視丹泉、構圖和線條的技巧晒哄,也從沒再刻意試探手中的畫筆所能抵達的地方硫兰,只覺得自己有那種畫畫的沖動雌桑,而通過畫筆來理解世界有種獨特的快感耍目,到她報了一所平平無奇的文學院后,母親趙悅才對她暗示道:

“閨女,如果有后生說滿腦子都是你捷犹,別光聽,試試畫下他心里想的女人嘹屯≌埽”

她的確在大二時的初戀身上照做了茎芭。

第一次見到那男生,她就覺得在哪里見過一樣洪添,他生得瘦小垦页,雖然相貌平平,戴著一副又厚又大的黑框眼鏡干奢,但文質彬彬痊焊,說起話來咬文嚼字,在相識不久就向她展示了一篇原創(chuàng)的小說,而那時的她一上寫作課就困得天昏地暗,更別提光靠想象力就寫下兩萬兩千九百九十三個字屏积,更令她心動的留凭,是他聲稱因為他們之間的真愛才寫下的一首詩,詩中以愛神阿弗洛狄忒來比喻她,辭藻之大膽弄得她臉紅了一下午,她也花了兩個通宵回以一幅畫,用上了自學的所有繪畫技巧到逊,將他畫得氣質非凡風度翩翩,而后還生怕他不喜歡滤钱。

從與那個小詩人交往開始觉壶,她每天晚上都對他浮想聯翩,很快就引得身體里燃起了燒過趙悅的那把火件缸,沒幾日铜靶,肩膀的胎記上也長出一小片曾經纏著趙悅的東西,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丑停团,而她的小詩人偏又經常贊美自己的身體旷坦,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配不上他優(yōu)美的辭藻掏熬,當向自己最好的室友傾訴時,有戀愛經驗的李苞說這種缺陷毫無辦法秒梅,只能更愛他以彌補他旗芬,她雖然覺得怪異,可是在悸動的春光里已經做好了為他付出一切的準備捆蜀,身體只是最卑微的一樣疮丛,卻不承想,當時李苞的心智已被男朋友折磨得混亂不堪辆它,對方以不是處女為由把她貶得一無是處誊薄,最終使她對自己言聽計從,而在趙詩怡就要被約去快捷酒店的那個晚上锰茉,李苞因為不堪羞辱呢蔫,在二十五層之高的女生宿舍樓頂求了解脫。

李苞跌落的地方砸得大地都滲出了血飒筑,消防員很快清理了事故現場片吊,可那事過去有半個多月,女生們每天下樓后還是能看見草坪里泛著圈圈波紋的一層紅协屡,像蓄了一夜的雨水俏脊,紅水漸漸引來許多流浪貓啜飲,然后校方才開始注意到地底冒出的鮮紅液體肤晓,這座以科學求實為訓的學府一開始并沒有將它與李苞關聯爷贫,他們滿懷期待地用最昂貴的儀器分離、提純并化驗补憾,得出結論是人血后漫萄,所有學者都大驚失色,而當校方試圖封鎖草坪時余蟹,又一個傻女孩因為男人站在了宿舍樓頂卷胯,好在她比李苞幸運,當時恰巧一位精通心理學的教授經過威酒,有了半個多月前的先例,他拿著和菜市場一樣的白色大喇叭挺峡,站在樓下當場開講葵孤,不僅幫她拆穿了男朋友操縱人的把戲,還將她破碎的心智一一拼湊橱赠,與此同時不乏敏銳的學生發(fā)現尤仍,草坪上的血紅隨著大聲講解悄悄褪去。傻女孩幡然醒悟狭姨,站在樓頂宰啦,指名道姓大罵她那將邪惡偽裝成愛情的男友苏遥。那一天,這座學府同時做成了兩件事赡模,一是用科學挽救了一條人命田炭,二是弄明白了如何告慰滲血草坪下的亡魂,于是每年開學時人們都會看到漓柑,三百六十五個懵懂姑娘教硫,以參加入學講座之名站在草坪前,一邊憧憬著心中的白馬王子辆布,一邊在壞男人的案例中驚懼惶恐瞬矩。

李苞出事前幾分鐘,梳洗打扮好的趙詩怡锋玲,正滿心忐忑準備去赴她那浪漫詩人之約景用,馬上就被救護車的嗚鳴堵在了門口,緊接著便從手機上收到通知惭蹂,要求六棟八四六的所有人都待在宿舍丛肢。趙詩怡看著李苞整齊擺放的化妝品、還沒合上的作業(yè)本和桌子上亮著的臺燈剿干,震驚得說不出話蜂怎,而當從炸鍋的聊天群里越發(fā)確定室友尋求解脫的原因后,她在悲傷之余突然意識到置尔,愛情這玩意兒杠步,一旦和臟東西弄混就有著致命的危險,在宛如隔離的枯干等待中榜轿,她想起來母親趙悅的那句話幽歼,第一次去畫下自己那浪漫詩人心里的女人,平日匱乏的想象力如同火山噴發(fā)谬盐,腦海里閃現過一個無比鮮活的女生甸私,伴著彩色鉛筆沙沙作響,紙上出現了一個光著腳的姑娘飞傀,她皮膚白嫩小腿圓潤皇型,掛著件快捷酒店的那種白色粗尼浴巾,但只掩著驕傲凸起的胯部砸烦,私密之處若隱若現弃鸦,比一絲不掛還赤裸,浴巾上面腰肢纖細乳房豐滿幢痘,鎖骨分明肩膀上還有一小片陰影唬格,可是她怎么也畫不出臉,這輪廓完全是自己卻怎么也畫不出她的臉,而后她恍然大悟购岗,一個只用來激發(fā)欲望的尤物汰聋,哪張臉又有什么區(qū)別?那悲哀的瘦狗是嗅著她身體里的火來的喊积,在從網上翻出來早已念熟的詩句后烹困,她更加確信,就算他很像小時候幫媽媽趙悅畫下的男人注服,他也是條裝斯文的色狗韭邓。

第二天見到那好色詩人時,她已經有了提防溶弟,在被責問昨夜為何失約時女淑,她清楚地察覺到他厚厚鏡片下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的胸脯,她緊抿嘴唇辜御,提了提衣領鸭你,見她不說話,那猥瑣詩人才開始聊起她故去的室友擒权,嘴上在安慰她袱巨,右手早摟住了她肩膀,左手拉起她的小手碳抄,大拇指在手背上來回摩擦愉老,她被這肆無忌憚的行為弄得忍無可忍,于是撤出身來剖效,提起左腿嫉入,

“以阿芙羅狄忒之名,”然后照著他的褲襠就是一腳璧尸,“快給我滾咒林!”

她從未料到,這一腳威力能如此巨大爷光,把那露餡詩人踹得口吐白沫滿地打滾兒垫竞,把自己從保研名單上踹沒了影,還把自己踹出了家長鬧事的學校蛀序。不過那個墮落詩人的結果也不好欢瞪,在意識到自己借鑒而來的詩句感染不了任何一個女生后,他確信自己沒有搞藝術的天賦哼拔,輕而易舉就放棄了文學上的追求引有,大四開始上編程班,畢業(yè)后想方設法進了個九九六的公司倦逐,每天不是對著東搬西湊來的代碼抓頭發(fā),就是花錢找份一次性的愛情,不到三十就成了個面黃肌瘦的禿頭檬姥。

自那之后曾我,她再沒因為身體里的躁動而去考慮要一個男人,即使和趙悅一樣健民,每天都被那邪火灼醒抒巢,她也從來都將它防得死死地,生怕它摻和到自己等待著的愛情里秉犹,以至于最后成功將其排解——那是她被退學回家的第二年蛉谜,雖然和姥姥在同一家超市打工,可由于不忍心增加年過七十的姥姥的負擔崇堵,她獨自在七臺縣租了一小間臥室型诚,隔壁主臥住著對年輕的情侶,每天晚上鸳劳,經歷了一整天的收銀工作后狰贯,她通常會坐在桌子前畫點兒畫,好為紛亂的一天爭取平靜赏廓,而在夜深人靜中除了沙沙畫筆的聲響外涵紊,隔壁房間的動靜尤其清晰,時而是低聲的喘息幔摸,時而是放蕩的呻吟摸柄,每每這時,腹部便會躁動不安既忆,引起凌晨四點的那把火驱负,她只有拿起畫筆,專注在精密的線條和比例上尿贫,才能獲得當晚的安寧电媳,沒過多久她就發(fā)現,每當她為對抗寂寞拿起畫筆時庆亡,想象力仿佛從她躁動不安的身體里汲取到了能量匾乓,手下的畫筆成了身體的延伸,憑借著感覺又谋,她將畫筆伸向隔壁情侶那躁動拼缝、灼熱和壓抑著喊叫的胸腔,從兩個人的心里畫出了完全不同的另外兩個人彰亥,而且頭腦中閃現出不止一個人一幅畫面咧七,那是兩份在他們相遇前的從未得到的愛情的所有記憶——愛情的確存在,但在心底而不在對方身體上任斋。這些畫面仿佛電光火石之際的火花继阻,于是每日凌晨四點,清醒后漆黑干燥的時間不再煎熬,反而成了她靈感的燃料瘟檩,最后抹缕,畫畫,尤其是畫下每個人心底有關愛情的記憶墨辛,成了一種比睡覺還讓人流連的活動卓研,到三年后那對小情侶搬走時,她已經從兩個人心里畫出了厚厚兩摞畫睹簇。在這三年里奏赘,她不止一次因為畫得太投入而被姥姥趙大米撞開了房門,趙大米一個禮拜都沒見到她太惠,又打不通電話磨淌,以為她靜悄悄死在了出租屋里,最后一次撞開門垛叨,趙大米看著兩摞畫好的畫紙伦糯,以及二十五歲卻孤零零窩在狹小桌子前的外孫女,覺得有必要做些什么了嗽元,

“小丫頭敛纲,現在想管住你畫畫,肯定太遲了剂癌,”趙大米說淤翔,“但是給你找個家還來得及∨骞龋”

她把外孫女弄回住著兩代趙家人的樓房旁壮,還像三十多年前為趙悅奔走一樣,四處向人打聽二十多歲的單身后生谐檀,奈何趙家人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安靜得難以捉摸抡谐,唯一一個在大街上能見到的趙悅還凈傳些不雅的事,因此即便趙大米將外孫女的情況生硬地講給了每一個認識的人桐猬,也幾乎沒有人主動打探一次結親的可能麦撵,但她還是不放過任何一點機會,每次就算再微弱的希望溃肪,都和人家要上聯系方式免胃,笨手笨腳地存在手機里,下班后帶給趙詩怡惫撰。

幾年下來羔沙,趙詩怡已經相過許多次親,但是沒有一個男人能把她從畫紙中拉出來厨钻,“無非是感官填充的浪漫扼雏,金錢置換的安穩(wěn)坚嗜,”每次相親回來,她都會這么說呢蛤,

“和真正的愛情差了一支丘比特之箭惶傻」骼桑”

看著總是孤零零地坐著畫畫的外孫女其障,趙大米心里無比著急,以至最后到了這種程度:只要見到年齡相差不太過分的男人涂佃,她就會詢問人家婚配情況励翼,終于,在趙詩怡退學七年后辜荠,二十九歲汽抚,也就是人還算得上年輕的最后關頭,她為外孫女找到了一個有意成家的男人伯病,那是她在超市上貨時碰到的一個顧客造烁,年近三十,在她獨自扛起兩個后生才抬得動的一箱袋裝面粉后午笛,被她驚到了惭蟋,瞪大眼睛豎起大拇指,

“只要我活著药磺,我就不會老告组,”就算已經八十一歲,趙大米依然結實得像頭牛癌佩,驕傲地對男人說道木缝,“等我外孫女成了家,我還要給她帶孩子呢围辙!”

“家里要有您這樣的老人我碟,真省心∫ǎ”男人稱贊道矫俺。

像往常那樣,一下班就埋頭畫畫的趙詩怡被姥姥喊醒后桥胞,直搖頭恳守,表示她不再相信相親能帶給她愛情,

“根據我的經驗贩虾,我畫過的最爛的男人催烘,他們都比不上《邪眨”

“可你總不能守著一堆畫過日子啊伊群】忌迹”

趙悅也過來幫腔,

"閨女舰始,你還沒碰過男人吧崇棠,不如先拿他試試。"

就連趙尚文也幫襯著說了一句丸卷,雖然只有趙大米聽得見枕稀,

“找個家多好哇,有家的鬼都比沒家的鬼強谜嫉∥溃”

鑒于姥姥趙大米的話在家中的分量,第二天她應男人之約到了一家火鍋店沐兰,在點好平平常常的食物后哆档,男人熱情又客氣,開門見山地介紹完自己的情況后住闯,把她的情況也問了一遍瓜浸,她回答之精準堪比當年收銀員的入職面試,接著兩人便自然而然地聊了起來比原,沒有波瀾但是順暢進行插佛,仿佛是一對睡過二十年覺的老夫老妻在飯后閑聊,直到快結賬時春寿,男人問起她的興趣朗涩,她說自己下班后不干別的,就喜歡畫畫绑改。

“簽約了嗎谢床?能賣不少錢吧?”男人雙眼瞬間有了活力厘线。

“不賣錢识腿,就是想畫而已≡熳常”趙詩怡說道渡讼。

“圖啥呢?”

“圖一天的安寧耳璧〕审铮”

隨后便是長久的沉默,在飯店的嘈雜聲中旨枯,男人又開口了蹬昌,仿佛為迷失在死胡同的兩人找到了出口,

“我之前認識不少朋友攀隔,年輕時候也有很多想法皂贩,不過她們結婚后心思全跑到了家人身上栖榨,”男人笑著說道,“女人這種動物明刷,一旦有了孩子婴栽,就成了另一種人了”材”

“我會畫一輩子愚争。”

“可你都這個歲數了本冲,得為自己負起責任了准脂。”

“所以我找到了件干到死都不后悔的事兒檬洞。”

接著又是長久的沉默沟饥。

見男人起身結賬添怔,她急忙也主動付款,男人沒有堅持贤旷,而是去打包沒煮完的生食广料,回去時雖然在地鐵上并肩坐著,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幼驶,他們門當戶對艾杏,但差別太大了。

當天回家后盅藻,趙大米見她沉默著畫畫购桑,便大概知道外孫女約會的結果了,她沒有打擾外孫女氏淑,那是趙大米第一次感到累勃蜘,她坐在椅子上,前后搖晃著身體假残,思考起趙家三代人來缭贡,又一次想弄明白她和女兒在牛血崖獻祭的東西,她注意到趙悅又出門去尋情逐愛辉懒,卻沒察覺到阳惹,此時的外孫女,將畫筆伸到了趙家女人的心里眶俩。

“那小丫頭命里跟著不該有的東西莹汤,就像丫頭小時候一樣》卤悖”她向一旁的趙尚文說道体啰。

“我們能咋辦呢攒巍?”

“不管了,我明天帶她去那山崖頂試試荒勇∑饫颍”

“我覺得,那孩子只想畫畫沽翔【ばⅲ”

“難道讓她老死在一堆畫里嗎?”

“恐怕仅偎,那也得她自己愿意才行跨蟹。”

趙詩怡畫出來了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橘沥,是趙尚文窗轩,但不是循著愛情畫出來的,那是比愛情要安靜的東西座咆,

“姥姥痢艺,姥爺一直在咱們家,對嗎介陶?”

“他這會兒就在地上坐著呢堤舒。”趙大米已經對這個家里的任何事都見怪不怪了哺呜,接著問道舌缤,“小丫頭,告訴姥姥某残,如果給你一個男人成家国撵,和讓你畫一輩子畫,你怎么選驾锰?”

“那得看哪邊能找到真正的愛情卸留。”

“姥姥活了八十多年椭豫,從來沒弄明白過那東西耻瑟。”

“因為您把它拿去換別的東西了赏酥,和媽媽一樣喳整。”

趙大米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裸扶,當天夜里框都,那個和活人一樣正常衰老的鬼魂趙尚文,終于被帶回了陰間呵晨,成了趙家第一個真正死去的人魏保。

那天以后熬尺,趙詩怡便開始通過畫畫來破解這個家族的愛情,愛情毫無疑問存在于世上谓罗,出現在姥姥的命里粱哼,可是為什么姥姥就從來沒擁有過呢,她沒日沒夜地畫畫檩咱,很快便讓自己身體里的東西蔓延到了整個家里:隨著姿色的衰退揭措,趙悅開始對一切都不管不顧,無所顧忌地出門找愛情刻蚯,每天一出去绊含,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每一個男人的背影;趙大米在趙尚文走后突然開始老去炊汹,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天天縮小躬充,像是那些常見的白頭偕老的夫妻中被突然丟在世上的那個,更要命的是她開始忘記事情兵扬,“你多大了麻裳,小丫頭?”每次見到趙詩怡器钟,她都會好奇這個家人,“三十妙蔗“涟裕”然而沒幾天她又會問,或者問她的名字眉反,或者問趙悅去哪里了昙啄,好不容易記起一些事情,她會不安地坐到椅子上寸五,前后搖晃著身體梳凛,試圖找回對這個家的完整記憶,半年后梳杏,她每天醒來都會將同樣的問題問一遍韧拒,也是在那之后,她徹底找不全家族的記憶了十性,整整一天都坐在椅子上搖晃叛溢。一天,她在趙悅洗完碗之后又做了一頓晚飯劲适,因為她把剛吃過飯的事情給忘記了楷掉。

“你姥姥咋了?”趙悅才察覺到她的異常霞势。

“姥爺走了烹植“哐唬”趙詩怡說道,隨后拿出了她畫的那幅畫草雕,“這是姥爺走之前的模樣巷屿。”

吃過第二頓晚飯后促绵,趙大米盯著畫上的趙尚文攒庵,看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

“據我觀察败晴,咱們趙家只有女人浓冒,”她小心地問道,“這個鬼一樣老頭到底是誰尖坤?”

“一個親人稳懒。”趙詩怡說慢味。

“把它收起來吧场梆,挺嚇人的〈柯罚”隨后或油,她又顫顫巍巍地坐到椅子上,開始前后搖晃身體驰唬。

第二天顶岸,當畫了一宿的趙詩怡走到客廳绢要,試圖從椅子上叫醒姥姥趙大米時席赂,發(fā)現她帶著為趙家勞作六十三年的疲憊進入了安眠,沒任何記憶可牽掛谴咸,她的夢深不見底搓逾。趙詩怡把這個瘦得比孩子還輕的老人抱回床上卷谈,為她整理好妝容,然后叫回來媽媽趙悅霞篡。趙大米葬在埋著趙尚文的地方寇损,兩人住進了同一片遺忘里矛市。

不知又畫了多久,當趙詩怡畫到趙悅裹著被子背對著劉想時而昨,她聽到門外陣陣叫嚷和哀嚎歌憨,她打開房門务嫡,發(fā)現媽媽趙悅痛苦地坐在地上心铃,捂著肚子去扣,左肋已經陷下去,嘴里還涌著血唆铐,她疼得滿頭大汗艾岂,散亂的劉海粘在半邊臉上澳盐,趙詩怡扶她去醫(yī)院,卻見她用手死死地抓住樓梯護欄粒没,

“閨女癞松,我能拒絕一個干不了那事兒的男人入蛆,但我不能拒絕報應哨毁。”

趙詩怡只好將她扶到床上粱栖,趙悅大口喘著氣闹究,滿眼淚水渣淤,說下了生前的最后一句話:

“再給媽畫幅畫兒价认,”她咽了一口反上來的血刻伊,說道捶箱,“媽一直沒找到的那個人丁屎。畫快點兒旱眯∩静颍”

可是沒等趙詩怡畫完呀页,趙悅已經睜著眼睛先睡著了蓬蝶,整個床單都被她染成了玫瑰一樣的紅色丸氛,玫瑰色的夢里沒有那個想一起入眠的愛人缓窜。

趙詩怡把她葬在了姥姥趙大米的旁邊香罐,在她胸前放上了她沒見得著的那幅畫庇茫,畫里的男人站在漫山的的紅玫瑰里旦签,滿臉幸福宁炫,他雙眼炯炯有神羔巢,正擺弄著他的放映機竿秆。

趙家只剩她一個人了歉备,為了從趙家找到真正的愛情匪燕,她不斷地畫龟再,當整個臥室堆滿了畫紙時吸申,她將畫板挪到了客廳,對窗外的吆喝聲不管不顧,在她畫完趙家前兩代人與愛情擦肩而過的記憶后蚯嫌,她開始將畫筆伸向自己心中择示,以趙家血脈在這世上最后的殘存來對賭真愛的模樣汪诉,自己畫過這么多的愛情回憶谈秫,不可能畫不出來拟烫,于是日復一日课竣,不知過了多久于樟,她終于在畫紙上畫出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滿臉皺紋奢米,頭發(fā)已經花白,她詫異地看著那女人涉波,女人也打量著她啤覆,她分不清自己在畫別人還是在被別人畫惭聂,此時整個世界都劇烈搖晃,她抬起頭笨觅,看著結滿蛛網的房角和坍塌的天花板,才意識到固翰,自己和畫里的人都已老去。她將以趙家最后一代女人的身份孤獨死去。

與此同時,樓房外的挖掘機轟隆隆作響先匪,這片地早已被規(guī)劃作商業(yè)街呀非,七臺縣也將在五年后改名為七臺市速缆。趙家的最后一個女人剧董,將陪著家族的愛情回憶真慢,被深埋于地下褂微,當做新時代的地基。耗時整整一百年,現實終于完成了對這個家族的圍剿呀癣,從此以后蹬竖,這片土地上再不會出現第二支流淌著孤獨的血脈列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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