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從北京回到家鄉(xiāng)吉林榆樹。這次長達半年的“無所事事”給了我大片思考的時間唯蝶。當我把目光轉(zhuǎn)向家鄉(xiāng),才發(fā)現(xiàn)從前寒暑假以及春節(jié)的日子太過匆匆遗嗽,這個我自以為熟悉的地方已經(jīng)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了太多變化粘我。
整個3月,是東北的冬春交替最明顯的時節(jié)痹换。我用手機散亂又隨意地拍下了這些并不好看的照片征字。
在這個幾無攝影可言的地方,用我笨拙的拍照技術(shù)娇豫,記錄下了時令的變化匙姜,還有,變動中的城市锤躁。恰逢此時搁料,我又讀起了美國紀實作家梅英東寫的《東北游記》,在那本以吉林省荒地村為中心的故事之中系羞,我了解到了很多關(guān)于家鄉(xiāng)的過去郭计,從書本中抬起頭再拍攝這座城市以及來往的人群時,心中升騰起不一樣的感覺椒振。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8年3月3日,農(nóng)歷正月十六澎迎÷睿“這?一次春節(jié)算真正結(jié)束了”,記憶中每年到這一天爸爸都會這么說夹供。但也是在這一天灵份,榆樹下起了今年最大的一場雪。冰凍的大地覆蓋上了純白的雪哮洽,街上行人縮著脖子填渠,一邊咒罵著,一邊走著。
在365生活廣場空蕩的建筑群中穿過,賣早點的小販們在風雪之中炸起了油條枪眉。這里是榆樹第二大市場捺檬。比起位于城市中心的第一大市場大廳,這里別有特色贸铜。
二十年前,這里叫做振北市場萨脑,曾是一片空蕩的大場子隐轩,小孩子們傍晚來這里放風箏,學自行車渤早;早上,凌晨四五點瘫俊,天剛蒙蒙亮鹊杖,鄉(xiāng)下的菜農(nóng),肉販們就會來這里搶占位置扛芽,用白色粉筆畫好位置骂蓖,拼命吆喝著。
生活在周邊人們習慣了早上趕來這里購買新鮮的食材川尖,甚至在城市另一頭的人們也會來到這趕集登下。伴隨著喧鬧的聲音醒來已經(jīng)成了家住附近的我的習慣。而早點區(qū)搭建的簡易帳篷中叮喳,安徽板面被芳,餛飩,油條馍悟,卷餅等等早點曾經(jīng)是我們一家人的早餐畔濒。
后來暴区,幾經(jīng)變遷闯团,這里修建了室內(nèi)的菜市場,二樓的服裝區(qū)主打起皮草特色仙粱,但每次經(jīng)過這里我卻總覺得少了些煙火氣房交。
直到今天,我一想起這里還是習慣性地叫它的舊名字——振北市場拜轨。就像這個城市的很多地方抽减,人們都執(zhí)拗地叫它的舊名字,從我記事起“新客運站”就已經(jīng)頗具規(guī)模了橄碾,但因為“老客運站”的存在卵沉,新客運站這個名字總像是一個意氣風發(fā),剛剛站穩(wěn)腳跟的年輕人法牲。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穿過這場遲來的風雪去參加一場酒席史汗。正月十六,是一個大家公認的適合辦酒席的好日子皆串。
在榆樹公園對面的酒店里淹办,擠滿了兩家“辦事兒”的酒席,其中一家正是我的目的地恶复。工作上的同事怜森,還有從更遠的鄉(xiāng)下趕來的親戚們,早上八九點就匆匆趕來谤牡,抵達的早晚和贈送禮金的多少一樣副硅,是證明家庭關(guān)系的親疏遠近的重要憑證。
人們隨意地聊天恐疲,除了天氣腊满,更多地是關(guān)于生活近況的打聽,去年的收成培己,家中的孩子如何碳蛋,年后什么時候離家打工,這些常見的話題省咨。那種熱鬧鬧的煙火氣被服務員提醒開始上菜的聲音截斷肃弟,人們安靜地吃了起來,偶爾冒出幾句對菜品的評價零蓉。
我一邊吃菜一邊想著笤受,這又何嘗不是現(xiàn)代版的圍爐夜話呢。
? ? ? ? ? ? ? ? ? ? ? ? ? ? ? ? ? ? ? ? ━━━━━
“開春的雪是留不住的”秸脱。
盡管如此芳绩,低溫卻并未令雪完全消融,都說春寒料峭撞反。但是寒風之中,那些熱愛鍛煉的人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恢復了因為寒冬而被擱置的計劃搪花。
近幾年來遏片,健身房在榆樹陸續(xù)出現(xiàn),有些人開始選擇冬天在健身房運動撮竿,但是大部分人還是習慣室外運動吮便,尤其是在清晨跑步,走圈兒幢踏。公園以及政府附近的健身步道是最受歡迎的地方髓需。一旦冬天過去,公園從早到晚房蝉,從內(nèi)到外擠滿了人僚匆。?
這邊,身穿運動服贸桶,帶著白手套舅逸,寬沿帽子,把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的男人和女人們排成“回”字形隊伍皇筛,扭動肢體琉历,跳起“僵尸舞”;那邊设联,身穿艷麗衣服善已,昂首挺胸,笑容爽朗的大媽离例,大爺們伴著音樂跳起了廣場舞换团。左右耳膜要接收兩種不同音樂的洗禮,才能成功穿過人群走進公園宫蛆。
與北京更為常見的夜跑不同,早晨六點前是榆樹健身大軍最洶涌的時候忿薇,六點以后人群逐漸散去裙椭,人們紛紛回到家中,更換衣服開始新一天的工作署浩。公園內(nèi)有的只是不急于上班的老大爺老大媽們揉燃,他們緩緩地踱著腳步,隨意地交談著筋栋。
也有些身患疾病炊汤,行動不便的老人推著輪椅一點點地行走在并不寬敞的小道上。其中一位老人,在我讀高中時候和我住在同一棟公寓里,四五年過去了跛璧,在風雪中,他仍然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在這條路上氓栈,不知道他是否還住在那棟破敗的樓房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搬家前,我們一家三口住在振北市場附近的淀粉公寓里提完,如今樓房頂部那四個大字早已不見形纺,這棟當時頗有些前衛(wèi)的公司配套樓房在崛起的“清華帝景”、“隆泰花園”等等小區(qū)的對比下黯然失色徒欣,殘破不堪逐样。
有一天午后,我信步來到這里打肝,其實比起搬過的新家脂新,這里承載著我更多的記憶,一位老爺爺為孫子整理衣服從公寓中走出來粗梭。聽媽媽說争便,這里不久就要拆遷了。七八年間断医,這句話我已經(jīng)聽不同的人說過太多遍滞乙,而它一直矗立在那里,像一頭被時間遺忘的龐然怪獸鉴嗤。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從北京剛剛回家,我感受到的最大變化就是物價硬耍。在家里的小餐館20塊錢足夠一個人吃得心滿意足男韧,而在北京,這僅僅是一餐飯的起步價默垄。也許正因此,很多榆樹的上班族仍舊不習慣通過美團外賣甚纲,餓了么等APP點餐口锭,畢竟一餐配送費三四塊錢幾乎是一頓飯的三分之一。盡管如此介杆,街道上仍然有很多送餐騎手穿著藍色的工作服鹃操,騎著摩托穿行在尚未開化的馬路中。
回到家中后春哨,我曾試著點過一餐荆隘,從家中步行約40分鐘抵達的小飯館,從接單到送達也需要大約三十分鐘左右赴背。
我想前段時間網(wǎng)上甚囂塵上的“東北小鎮(zhèn)去互聯(lián)網(wǎng)化”也并非什么魔幻現(xiàn)實主義缆毁,不過是生活于此地的人們所做出的一種更加經(jīng)濟的考量番川。
城市的小,所帶來的不僅僅是“去互聯(lián)網(wǎng)化”脊框,還有人們對其他城市的向往颁督,和對孩子更多的期許。在人們的心中浇雹,能夠去北京沉御,上海等城市讀書、打拼的孩子都是“優(yōu)秀”的國家棟梁箫爷,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嚷节,有很好的前程,出國則像是一個更加遙遠到不可觸及的想法虎锚。好單位硫痰,在家鄉(xiāng)人們的心中代表著好名聲,例如國企窜护、事業(yè)單位效斑,以及所有以本地地方名稱開頭的單位;好福利柱徙,一年到頭能往家里拎點兒米油和肉缓屠;好收入,或許換成房子护侮、車子等實物人們才更有概念敌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再小的城鎮(zhèn)都不能脫離開時代的影響,在早八晚四的生活中贩据,平緩地行走著栋操,心中懷揣著對掙錢的渴望闸餐,有些人做起了微商,有的人賣起了保險讼庇。成功學绎巨,心靈雞湯在這里似乎更加盛行,我無意去評判哪種生存方式蠕啄。前幾天關(guān)于情感博主Ayawawa的談論甚囂塵上场勤,但我記住了她的那句話“誰痛苦誰改變”(盡管她談論的只是一段男女關(guān)系,但往大了說歼跟,又何嘗不囊括進生活的方方面面呢)和媳。
在這座不必刻意走在時間前面的小城里,在被時代裹挾著前進的人群之中哈街,人們安靜平穩(wěn)地生活著留瞳,但那些心靈河流下的暗涌之中,也難說有多少對于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足骚秦,以及對更好生活的向往她倘。那種對改變的渴望越明顯,心靈雞湯就越有望梅止渴的療效作箍。
在《東北游記》里,梅英東寫阶剑,在荒地村跃巡,我們看不到任何證據(jù)顯示過去的人們的居住和生活,看不到墳地牧愁,看不到歷史素邪。唯一能感知到得過去,就是燦爛陽光下紅磚墻上的政治標語猪半,油漆涂的娘香,已經(jīng)褪色了。這里所謂的歷史办龄,是屬于每個人的,活生生的淋昭,每個村民的記憶有多長俐填,歷史就有多長。
我望著小區(qū)前面正在搭建的腳手架和對面高聳的樓房。想起痕鳍,他為了尋找柳條邊(今九臺附近)——當年清朝皇帝獵場的圍欄附近輾轉(zhuǎn)各地硫豆,卻在田間被村民提醒,自己所站立的稻苗附近正是當年的柳條邊笼呆;想起當年還叫“新京”的長春里熊响,一位名叫溥儀的人坐在空蕩的辦公桌前掌握不了自己和國家的命運。
我想起尼采曾說過“在自己身上,克服這個時代”铭若,但在這座甚至稱不上城市洪碳,只能叫城鎮(zhèn)的地方,那些毫無憑證的輝煌歷史消散成青煙叼屠,被丟在腦后瞳腌,人們只是隨著時代的洪流向前走著,抱著努力生活下去的信念环鲤,毫無知覺地把自己活成這個時代纯趋。
可說到底吵冒,到底又有多少人,能成功地克服所處的時代呢西剥?
三月末瞭空,冰雪在這里徹底地消融了揪阿,這預示著春天正是來臨了,街上新開了很多飯店咆畏,用揚聲器放著歡騰的歌曲南捂,路過的人們或駐足圍觀,或躍躍欲試旧找。我有時候會想溺健,是不是生活只有今日的記憶,也沒什么不好钮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