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記錄人間百態(tài)独撇。
——彭齋
【一】
從小到大屑墨,江明都無比憎惡自己的母親躁锁。
那個名義上是江明父親的男人說,他的母親和野男人跑了卵史。
喝醉酒時战转,還會破口大罵,連帶著對江明拳腳相向以躯。
有時怒極槐秧,拳打腳踢還覺得不解氣,操起爐子上掛的火鉗忧设,往江明身上戳刁标, “你這個雜種,搞不好就是她和別個裹起才生的址晕,老子居然要給別個養(yǎng)兒子膀懈!”
江明身上的傷總是還沒好,又添新傷谨垃。
記憶中启搂,最熟悉的味道,是醫(yī)院里的消毒水味乘客。
因為這狐血,江明從小極度自卑,變得越發(fā)內(nèi)向易核。
哪怕大夏天匈织,都不敢穿短袖,生怕被人看到他身上的傷痕牡直。
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缀匕,一直持續(xù)到江明上中學。
父親重新找了個女人碰逸,把江明送去寄宿學校乡小,生怕江明妨礙他們的二人生活。
江明暫且饵史,從地獄中短暫逃離满钟。
放寒暑假,江明也不回去胳喷,就在城里找包吃住的兼職湃番,晚上躲在店鋪二樓夾層的小木床上,借著昏暗燈光吭露,做作業(yè)吠撮。
老板是個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做得一手好飯讲竿,對他女兒尤其好泥兰。
每天都惦記著給她買好吃的弄屡、好玩的。
聽到樓下的歡笑聲鞋诗,江明只覺得羨慕膀捷。
那是他不曾有過的溫情時刻。
雖然兼職工資并不高师脂,可對迫切想要逃離家里的江明來說担孔,意味著又躲過了一次回家的折磨。
那時候還沒有電話吃警,父親聯(lián)系不上江明糕篇,不,或許他從沒想過聯(lián)系江明酌心。
不久后拌消,他新娶的女人,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安券。
如今家里墩崩,甚至沒有江明的房間。
回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侯勉。
每每這時鹦筹,江明對母親的憎恨便添了幾分。
他恨母親址貌,為什么把他丟在人間煉獄铐拐,自己去逍遙快活。
他恨母親练对,為什么把他生下來遍蟋,卻又不管他。
可……
江明想見她一面螟凭。
那個從未謀面的母親虚青,本該在那個男人打他時,把他護在身后的女人螺男,卻拋棄了他棒厘。
高考填志愿,江明報了警校下隧。
順利畢業(yè)后绊谭,分到基層鍛煉,就在原籍汪拥。
報道第一天,正趕上檔案室翻修篙耗,師父安排江明同其他人搬資料迫筑。
從這棟搬出來宪赶,放在拖車上,穿過長廊脯燃,暫時放在器材室搂妻。
往返幾趟,累得他們渾身大汗辕棚。
中場休息時欲主,頂上那盒檔案沒放穩(wěn),掉下來逝嚎,差點砸到同事扁瓢。
好在江明眼疾手快,跳起來抓住补君,幾張紙不小心從檔案里飄落出來……
本來沒打申請引几,是不能隨意翻看卷宗的,哪怕這些是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幾年的舊檔案挽铁。
可偏偏伟桅,江明視力極佳,一眼就看到紙上叽掘,有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楣铁。
張美鳳。
江明那未曾謀面的母親更扁,也叫張美鳳盖腕。
礙于同事在場,他裝作無事發(fā)生疯潭,將紙張放回去歸位赊堪。
“天這么熱,請你喝可樂怎么樣竖哩?”江明裝作突然從兜里翻出十塊錢哭廉,對同事笑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相叁,等著遵绰,馬上來!”同事果然心動增淹,拿著錢就沖出檔案室椿访。
同事早就看上隔壁小賣部老板家的女兒,平時沒事就愛跑去買東西搭訕虑润。
等同事依依不舍從小賣部回來成玫,江明又搬了兩趟,讓同事不好意思,后來干得越發(fā)賣力哭当。
沉浸在愛情喜悅中的同事猪腕,絲毫沒留意到,江明的神情钦勘,冷如寒霜陋葡,甚至帶著些許殺意。
這個眼神彻采,同事很熟悉腐缤。
在逮捕亡命徒時,曾見過無數(shù)次肛响。
那是一種岭粤,將生死置之度外,也要達成目的的決絕终惑。
【二】
當天江明沒住宿舍绍在,說家里有事告假了。
家里雹有,燈火通明偿渡,那家人正圍在爐邊吃晚飯。
電視上放著小孩最愛看的動畫片霸奕,他那個名義上的弟弟溜宽,盯著動畫片一動不動,任憑繼母哄著质帅,就是不張嘴适揉。
“來了?快坐煤惩,我去添飯嫉嘀!”繼母看到站在門邊的江明,趕緊起身招呼魄揉。
憑心而論剪侮,繼母是個好人。
雖然并不一定多待見江明洛退,但表面功夫至少做得比父親好太多瓣俯。
江明心里有事,順勢坐在父親對面兵怯。
父子倆距離上次見面彩匕,已經(jīng)小半年。
他低頭喝著酒媒区,瞧見江明比他還高了不少驼仪,噴著酒氣嚷嚷:“你來做什么掸犬,老子不歡迎你!”
“老江你又來了绪爸,孩子好不容易回來吃飯登渣,你少說渾話!”繼母端了飯過來毡泻。
“老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父親自覺被駁了面子粘优,抬手就要打繼母仇味。
繼母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沒躲雹顺,本以為臉上至少得多道印子丹墨,嚇得閉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嬉愧,她睜開眼贩挣,看到這個沉默寡言的繼子一把抓住她男人的手,護在她面前没酣。
“當年王财,你也是這樣打母親的,是么裕便?”江明雖是對著父親說绒净,卻轉(zhuǎn)過身來,望向繼母偿衰,示意她先抱著兒子去別的房間挂疆。
男人平時在家里作威作福慣了,尤其是眼前這個從小被他拳腳相向的大兒子下翎,如今居然敢頂撞他缤言!
“是又怎么樣?那娘們兒不聽話视事,老子教訓她天經(jīng)地義胆萧!”男人高亢的聲音,很快轉(zhuǎn)變成一聲又一聲的哀嚎郑口。
江明只需一只手稍微用力鸳碧,就能輕易把對方手腕捏得通紅,越來越緊犬性。
“明明是你害死了她瞻离,還污蔑她出軌!”江明眼里的殺意越來越濃乒裆。
每說一個字套利,他就覺得憋屈,這些年來,他之所以處處忍讓肉迫,就是以為母親真的紅杏出墻验辞,他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的親生骨肉。
二十年來喊衫,他每天都活在屈辱和恐懼中跌造。
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是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族购。
可到頭來壳贪,結(jié)案卷宗上的每一句話,都在往他心上捅刀子寝杖。
他恨錯人了违施!
真正該恨的,真正有罪的瑟幕,明明是眼前這個男人磕蒲。
自己沒本事,還見不慣吃苦耐勞的母親只盹,譏諷母親是靠皮相才將魚攤經(jīng)營得這般好辣往。
甚至多次在母親懷孕時,對她拳打腳踢鹿霸,這才導致了她的早產(chǎn)排吴。
也恰恰因為孩子不是足月生的,愈發(fā)讓他懷疑孩子不是自己的懦鼠。
母親當時為了護住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钻哩,幾番忍讓,身上傷痕累累肛冶。
后來實在忍不住丈夫的言語羞辱街氢,一氣之下,翻出柴房里剩的半瓶百草枯睦袖,以死自證清白珊肃。
她甚至留了封信,希望丈夫能好好照顧自己的孩子馅笙。
一切伦乔,江明知道得太遲了。
面對他的質(zhì)問董习,男人還洋洋得意烈和,“老子就是知道百草枯沒解藥,賭她不敢喝皿淋。喲嗬招刹,沒想到那婆娘慫了一輩子恬试,居然硬氣了一回!”
是啊疯暑,百草枯根本沒解藥训柴,又或許對母親來說,那半瓶百草枯妇拯,才是救她于水火的解藥幻馁。
回應他的,是江明狠狠踹出的一腳越锈。
正中男人胸口宣赔,直接將他踹倒在地。
緊接著瞪浸,如暴風雨般猛烈的拳頭,終于跨越時光吏祸,悉數(shù)奉還对蒲。
男人倒在地上吐了血,等江明中途休息時贡翘,罵罵咧咧掏出手機報警:“你讓老子不好過蹈矮,老子也要扒了你這層皮!”
派出所很快出警鸣驱,來的是師父泛鸟。
了解完報案人訴求后,師父鐵青著臉踊东,指著江明北滥,硬是沒說出一句話。
“帶走闸翅!”
“等等再芋!”眾人將要離開時,一直躲在屋里的繼母走出來坚冀,“他喝多了發(fā)酒瘋济赎,自己摔倒的,我們不報案了记某!”
“你確定司训?”
“這么多年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你還不知道他喝醉酒是啥樣液南?剛還想打我壳猜,還好小明攔住了。我作證贺拣,就是他自己摔倒的蓖谢!”
由于報案人妻子再三堅持捂蕴,派出所也關了執(zhí)法記錄儀,做撤案處理闪幽。
臨走前啥辨,師父把江明拽走了。
少不得被關了幾天禁閉盯腌。
大家只當是他同師父頂嘴被教訓溉知,沒多想。
等他放出來時腕够,同事才告訴他级乍,那幾天,有個酒瘋子來派出所鬧事帚湘,非說江明動手打了他玫荣,要求派出所賠錢。
都是師父一手處理的大诸。
緊接著捅厂,在一個陰天,繼母帶著兒子過來找他资柔,給他塞了一大包吃的用的焙贷。
“我要回娘家了,以后怕是很難見面贿堰,你要還肯認我辙芍,逢年過節(jié)也可以去找我「耄”繼母正同男人鬧離婚故硅。
起初她家里人并不同意,后來還是她將那段往事告訴親友纵搁,說如果再不跑契吉,怕以后沒命。
果然诡渴,男人并不同意離婚捐晶。
繼母娘家兄弟趁夜找人綁了他,好生教訓了一番妄辩,這才逼得他同意離婚惑灵。
江明點點頭,“阿姨眼耀,等我忙完英支,就去看你∠埃”
繼母拍怕他肩膀干花,“這些年妄帘,你受委屈了〕仄啵”告別后抡驼,坐上娘家兄弟的面包車,走了肿仑。
【三】
如今江明的日子致盟,很輕松。
男人被繼母的娘家兄弟打斷了腿尤慰,躲在家里不敢出門馏锡,更沒空來找江明麻煩。
又過了半年伟端,新的調(diào)令下來杯道。
老師找機會把江明調(diào)去省城,以后再也不用回來责蝠。
臨走前蕉饼,他特意去了趟母親的墓前。
就在鄰縣玛歌,不過一小時車程。
碑上刻著母親的名字擎椰,和她那邊親戚的名字支子。
沒想到,舅舅竟然把江明的名字也刻了上去达舒。
“他們說你來了值朋,我還當是騙我的!”舅舅匆忙趕來巩搏,見真是江明昨登,高興極了。
江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贯底,“對不起舅舅丰辣,這么多年,我一直恨錯了人禽捆!”
這段時間的風波笙什,舅舅這邊也有所耳聞。
“怪不得當時說要接你過來胚想,你死活不肯琐凭,還說再也不要見到我們!搞了半天是那酒鬼搞事浊服⊥城”舅舅扶起江明胚吁,上下打量,十分欣慰愁憔。
重修舊好腕扶,自然值得慶祝。
舅舅電話搖來一大幫人惩淳,都是母親生前最要好的親友蕉毯,院里擺了整整三桌。
酒過三巡思犁,夜色已深代虾,舅舅留他住宿。
來到二樓第一間激蹲,舅舅打開門棉磨,“這間房,一直給你留著呢学辱!”
原來當時母親臨終托孤乘瓤,舅舅當時在外地,以為姐姐只是心情不好策泣,安慰一番衙傀,沒成想次日就接到她去世的消息。
趕忙回鄉(xiāng)萨咕,置辦姐姐身后事统抬。
也是那年,舅舅準備帶江明回家危队。
而江明被父親蒙騙聪建,連帶恨上舅舅們,死活不同意茫陆,還說要斷絕親戚關系金麸。
如今真相大白,江明終于體會到久違的簿盅,來自家人的關心挥下。
【后記】
本文因創(chuàng)作需要,并無不良導向桨醋。特別要重申的一點:活著见秽,努力活著,無論你目前身處何種困境讨盒,先想辦法活著解取。只有活到最后,才有機會逆風翻盤返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