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我長久地立于這片絢爛的光圈中,欣賞周圍的世界刑枝。一片蘆葦蕩擋住了我的視線,在朦朧之中迅腔,我的視線明晰地穿過這片迷夢般的水邊植物装畅,在遠方,有一座年久失修的水塔沧烈,我仿佛聽見那水塔在雨水充沛的季節(jié)中咕咕的流水聲掠兄,是那水聲半夜里將我驚醒。聲音是那樣稠密锌雀,局促得仿佛是一個女人的驚慌失措的呼吸聲蚂夕。我踩過陽光最先到達的地方,反復回憶那聲音腋逆,是水流的聲音還是一個女人婿牍。
流水是安靜而溫柔的動物,只在你遺忘的時候惩歉,從城市的各個下水道里提醒你牍汹。而女人,尤其是喘息聲柬泽,應該屬于躁動和不安的慎菲,似乎空氣在反復的震蕩過程中,形成了更為強烈的召喚锨并。兩種聲音在我的腦海中互相推讓露该,互相交融,以至于最終我無法分清這聲音的最初來源第煮。
我是一個郵差解幼,在城市中扮演一個快樂的旅行者。每天清晨包警,當我被那種水乳交融的聲音驚醒后撵摆,我就開始了我一天的旅行。
2)
同事對我工作中需要使用《城市道路指南》很不解害晦,他們一致認為作為一個郵差需要道路指南是一種恥辱特铝。可是我卻帶著莫大的歡欣帶著這本小冊子,因為我是個路盲鲫剿。
在沒有遇到愛情之前鳄逾,我一直是個路盲。無論多么熟悉的城市灵莲,多么親切的道路雕凹,還有那些開在路邊指引我的劍麻,我都無法記住政冻。一個隧道枚抵,一個街名,一個巷道明场,一堆高大的建筑物汽摹,都常常使我混亂,每當我努力回憶那些熟悉的街道時榕堰,我的腦海中反復放出的卻是清晨來臨那些奇怪的聲音竖慧。所以,與其說逆屡,我被這座城市迷惑圾旨,不如說我是被自己迷惑。
每天走出家門魏蔗,就意味著一個嶄新和陌生的世界砍的,這不是很好么?我拿著《城市道路指南》莺治,看著地圖上鮮紅的東南西北的坐標就常常在想廓鞠,我的姑娘會是在哪一邊呢。地圖上有密密麻麻的街道谣旁,那些是時間與空間的分叉點床佳,人們彼此認識或錯過就是從這些街道上開始。當然還有山巒榄审,湖泊砌们,樹林,海洋和其他搁进±烁校可是我手里的這本道路指南只是有關于城市,進或出饼问,相遇或錯過的問題影兽。
3)
我喜歡和自己玩這樣一個游戲。當我展開我的地圖冊的時候莱革,我能清楚地知道這里的地名峻堰,房屋建筑讹开,街道,涌道茧妒,植被情況萧吠,每條街道我所送過的信件數量等左冬,但一旦我的手指移開桐筏,那些記憶就瞬間消失,我的腦子里空白一片拇砰。
這就是說梅忌,我只能指認那些平面的,簡單的除破,固定的牧氮,有序的事物可婶,而一旦離開那個環(huán)境啥刻,回到現實生活中立體的祷舀,復雜的腕柜,移動的揖铜,無序的事物時罗捎,我就往往被迷惑鬼雀,找不到方向绑改。
這種指認對我來說是一種的記憶遺忘還是拒絕回憶呢盯另?
4)
到現在性含,我還清楚的記得兩年前,也就是1982年10月的某個下午鸳惯,在深秋支離破碎的陽光中商蕴,我接過一個少女的口傳。當然芝发,因為這也是郵遞的一部分绪商,所以今天我有必要把它寫出來。
少女的信件僅僅是一份口傳辅鲸,需要我用聲音傳遞給在這個城市生活的一個叫王家強的男人格郁。內容大致是:不要在那里等我,到我這里來瓢湃。我會在一個星期后(也就是1982年10月的某個下午的一個星期后)我家樓下等你理张。至于等什么,作為郵遞員的我當然無從知曉绵患。男人的地址是紅沙街11號1111室雾叭。
我順著地圖仔細查找每一條街道,最后終于在城南一片廢棄的化工廠邊找到了這條街落蝙。我順著地圖上的街道织狐,一直騎著自行車暂幼,想盡快地完成這一任務∫破龋可是當我到達的時候才發(fā)現情況很糟糕旺嬉,首先是房子沒有了,所有的房子作為城市道路交通的犧牲品已經全部拆遷厨埋,然后是這條道路走進去后邪媳,我才發(fā)現這是條有去無回的路。
我得按照原來的路沿路返還荡陷∮晷В可是信件卻不能準確地投遞給這個男人。
5)
信件是人們將自己的感情包裹好废赞,到郵局進行交易的一種情感項目徽龟。在這里與其說是投遞信件莫不如說是投遞感情。
無論快遞唉地,普通郵件据悔,包裹,掛號信還是電報耘沼,其實都是一種感情的傳遞极颓。每一種感情都有自己的分量。難過的感情往往會比戀愛中的信件沉耕拷,而那些憂傷過度的感情則比那些分享快樂的信件有分量得多讼昆。
因此每天早上我整理管轄區(qū)域的信件時,往往是把分量大的排在最前面骚烧,優(yōu)先投遞浸赫。而那些你情我愿,優(yōu)柔寡斷赃绊,寫滿連綿情話的信放在最后面既峡。可今天不同碧查,因為無法判斷一個星期后少女的情況运敢,所以這封口傳的信件被我排在了最前面。
6)
顯然忠售,這是一封無法退回的信传惠。我不能將這封信件如以往一樣送回郵局,蓋上“查無此人”就此了事稻扬。于是卦方,我開始放棄其他信件的投遞工作開始漫長地尋找收信人。
7)
2007年秋天的南方城市泰佳,陽光郁郁寡幻地照在每個人身上盼砍。這個時候王家強從墻角的一處出現在我的面前尘吗,他又瘦又黑,仿佛剛從地面以下爬出來一樣浇坐。此刻睬捶,他站在小賣部旁,正準備買一包白沙的香煙近刘。點燃香煙擒贸,他嘴角隱約露出微笑。
我沖上去跌宛,抓住他潔白的襯衣領子就問:“十幾年前的今天你到底在哪酗宋?”顯然王家強嚇了一跳积仗,嚇掉了手中剛點燃的香煙疆拘。“什么十幾年的今天寂曹?你到底在說什么哎迄?”我意識到他可能根本沒有注意我站在這里等候著他:“1982年10月12日÷≡玻”“我怎么知道漱挚?這么遠了。你是誰渺氧?”
“我是郵差旨涝。”
“那你能告訴我1982年的10月12號你在做什么侣背?”
“我當然知道白华,我在給你送信》纺停”
“信弧腥?我怎么沒收到?”
“你已經離開了紅沙街了潮太」芴拢”
“是啊,1981年我就離開了铡买。所以我沒有收到更鲁。什么信?”
“一個女孩給你的奇钞≡栉”
“在哪?哪給我蛇券∽喝溃”
“晚了樊拓。”
我輕易地轉過身塘慕,丟下2007年的王家強筋夏,回到1982年的那個故事當中。
8)
由于沒有找到那個叫王家強的男人图呢,又無法退信条篷。我突然想起,這個城市有多少叫王家強的男人呢蛤织?在一個星期之內赴叹,我到戶籍民警那里查遍了這個城市叫王家強的人,可是沒有一個是從原來紅沙街搬出來的指蚜。
這一時期乞巧,我總是躺在床上,反復地撫摸著那些潮濕而性感的語言摊鸡≌烂剑“不要在那里等我,到我這里來免猾。我會在一個星期后我家樓下等你是辕。”
“不要在那里等我猎提,到我這里來获三。”或許那個叫王家強的男人已經去了姑娘所在的遙遠城市锨苏,也或許這個叫王家強的男人已經死于一場意外疙教。之后,我常常為第一封沒有投遞到的郵件整夜失眠蚓炬。
9)
T·S艾略特說過松逊,四月是殘忍的月份】舷模可是我卻不這么認為经宏,在我印象中,最殘忍的月份應該是十月驯击。
1982年10月烁兰,我沒有完成任務的一個星期后,相鄰城市早報的一條消息吸引了我徊都。
《郵件殺人事件:一個女孩死于無法到達的一封信》
本報訊(記者王位φ濉)一名戀愛中的女孩因其戀人王家強無法收到郵件,多年相思無果,于10月19日跳樓自殺。這是本市發(fā)生的第一起由信件造成的殺人事件主之,目前择吊,警方已介入調查。
自此槽奕,10月的郵件殺人事件已經在城市中傳播開去几睛,這就像一場互相傳染的疾病,之后粤攒,又有兩名女子跳樓自殺所森,報社還為此專門做了個奇怪而又詭異的專題,題目是《郵件時期的愛情》夯接。
10)
無論是哪一種疾病焕济,據說都沒有像霍亂這樣,發(fā)病時間特別短(肺鼠疫除外)盔几。
很多時候晴弃,我在想,愛情或許就是一種致命疾病问欠「未遥互相傳染,相互傷害顺献。
之后很長段時間,我能夢見那個水塔中死去的女孩枯怖。白色的連衣裙總是掛在水塔的邊上注整。
之后很長段時間,我總愛在出門之前度硝,透過那迷霧般的蘆葦肿轨,看看那女孩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