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不遠的十字路口有一個鮮花店径簿,店名俗得讓人不屑提及。每每路過看到生意還不錯的樣子嘀韧,今年以來更由本來的婚慶業(yè)務拓展到經(jīng)營花束多肉篇亭,中西雜糅,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的心路歷程锄贷。剛剛上班路過译蒂,門口列著一個大花束,是黃色菊花作底谊却,紅色康乃馨零落擺出一個路字蹂随。再一次提醒我,是該下筆寫些什么了因惭。四年前放棄QQ起幾乎沒再寫過什么東西岳锁,也不是沒有事情發(fā)生,而是覺得各人有酸甜蹦魔,每家有悲歡激率,大家都很忙,顧不得你的小情緒勿决,假矯情乒躺。至于記錄生活,過喜的故事留得悲傷時看低缩,大有阿Q之嫌嘉冒,太晦的過往待憶苦思甜曹货,純粹瞎扯淡。
今天要寫的讳推,是我的祖母顶籽,一個目不識丁的農(nóng)村婦人。
據(jù)父親講银觅,祖母是她父親最小的孩子礼饱。她一生生產(chǎn)過八個子女,早夭兩個兒子究驴,送養(yǎng)一個女兒镊绪,那個時候為了代替她姐姐喂母乳,過繼過來我現(xiàn)在的大伯洒忧。最終膝下三男三女蝴韭。祖母的母親因病英年早逝,其他兄姊早早成家熙侍,她便與她的父親相依為命万皿。還未成年就每日要為干農(nóng)活的父親料理一日三餐,洗洗涮涮核行。她的父親與我祖父的母親是親姐弟牢硅,祖母十六歲那年,恰逢祖父的第一任妻子得病逝世芝雪,加之封建風俗親上加親减余,祖母便嫁給了祖父。一個十六歲的大姑娘惩系,原生家庭的窘迫讓她順理成章成為了她親姑母的第二任兒媳位岔,她心中是尷尬還是欣然不得而知。
我出生時祖母正值花甲堡牡,因父母工作原因抒抬,之后的五六年中她一直承擔著照看我的責任。她的無微不至讓我對她的外在印象一直停留在那個階段晤柄,三十年來擦剑,祖母一直是那個渾身彌漫不知名肥皂淡香、頭發(fā)謹然有秩的細致老人芥颈。
兒時我們與祖父母同一個院子居住惠勒,忘了是否異爨,似乎我每日在里院與祖父母同鍋同灶爬坑。北方的農(nóng)村灶臺與起居同室纠屋,祖父是個評書晉劇愛好者,每當祖母添柴加火整個屋子籠罩在蒸汽飯香中時盾计,祖父總是叼著煙斗半倚在炕頭瞇著眼睛沉浸在半導體營造的藝術氛圍中售担。祖母的菜油少湯多赁遗,可總是那么香,成年后再沒嘗過那樣沁人心脾的美味族铆。一日三餐岩四,餐餐葷素搭配,簡單醇厚骑素。飯晌的間隙炫乓,祖母會做些針線刚夺、收拾庭院献丑。她鮮與人交,印象最深的是盛夏的傍晚侠姑,她偶爾與街坊鄰里同輩村中農(nóng)婦站在舊院子前鄰街的三岔口聊家常创橄,我則與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去村里護城河抓蝌蚪抑或與女孩子跳皮筋丟沙包,玩累的時候莽红,把祖母的腳面當坐墊休息妥畏,抬頭看看夕陽西下,漫天橫沖直撞的蝙蝠然后回頭看看祖母安吁,她總是把雙手交叉胸前保持微笑醉蚁。不知隔多少時日,村中就會有叫賣聲從遠處傳來鬼店,祖母會用家中的玉米网棍、廢舊東西換一些小零嘴給我。夏天總愛下暴雨妇智,天一陰下來滥玷,祖母就會帶我躲在院子里的灶臺旁等雨,灶臺上烤著一些南瓜子:“下吧下吧巍棱,我要開花……”惑畴,雨后的老院排水不暢,于是我們祖孫倆一邊逗笑一邊用笤帚把雨水掃到排水口航徙,不知道下了多少雨如贷,又有多少美好的時光就那樣隨著雨水流走了,不知所蹤到踏。年少時光好長倒得,夏天好長,村中泥土的芳香好長夭禽,祖母的微微淺笑好長霞掺,我總也長不大,長不高讹躯,總是仰望她下巴溫柔的弧度并且沉溺其中菩彬。
入學之后缠劝,全家搬遷到縣城父親單位的集資房中。好幾年的時間骗灶,家中物質緊張惨恭,父母關系緊張,搞得當時似懂非懂的我神經(jīng)緊張耙旦。當時的交通不便脱羡,剛開始我是坐在父親大架自行車的前面,聽著父親的口哨聲回去老家看望祖母免都,后來記得父親買了一輛黑底綠邊的摩托車锉罐,我坐在后面妹妹坐在前面,說說笑笑去看望她绕娘。那幾年祖父還健在脓规,回老家的內(nèi)容也比較簡單,吃飯與堂兄堂姐玩鬧险领。暑假侨舆,還是夏天,在父親照顧我倆心力交瘁的時候送我們回去住十天半個月【钅埃現(xiàn)在想來挨下,祖母多是心疼父親,讓我們住在老家脐湾,體貼入微臭笆。她的牙膏總是中華,牙刷總是那么大沥割,那把不知用了多久的綠色塑料梳子讓她的雙手摸娑地更加锃亮光滑耗啦。
九八年,父母親和我机杜,三人的本命年帜讲。春節(jié)剛過,二月二龍?zhí)ь^那天椒拗,祖父在沉睡中與世長辭似将。又過了將近一周時間,外祖父也逝世蚀苛。家中亂作一團在验。農(nóng)村出殯流程繁瑣,我和妹妹被批麻戴孝堵未,然后在顛簸的馬車上哭得頭疼腋舌。當時我根本沒有觀察過祖母的神情,不知去體察她怎樣面對這位亦兄亦父的渗蟹,與他廝守五十四年的枕邊人块饺。時隔多年赞辩,父親回憶起那年的春天細節(jié)歷歷在目,無奈焦灼悲慟……
從九八年起授艰,祖母便與三叔同住辨嗽。兩千年左右三叔與同宗大伯更換宅基地,重新建起四間磚房淮腾,祖母也跟隨他喬遷新居糟需,村里的房子高,平進平出谷朝,新磚新瓦新炕頭讓一九二八年出生的祖母有了一絲現(xiàn)代的氣息洲押。她沿襲著幾十年來的習慣,幫著三叔收拾院落擇菜做飯徘禁,照顧子女诅诱。因三叔少言髓堪,父親無論工作多忙送朱,身體多累每周必回老家探望祖母,與她東家長西家短地漫談干旁。哦驶沼,忘了是哪一年過年,那時候還在舊院子争群,祖母把一節(jié)小鞭炮當作小紅蠟燭回怜,握在手中點燃,導致耳朵間歇性失聰换薄。所以玉雾,父親總是大嗓門跟祖母耳語,回聲在偌大的房間上空回響轻要,祖母也很認真地聽复旬,默默點頭,那個場面很是溫馨冲泥。
去外地上大學每次回家的第二天必去看望祖母驹碍。她會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東問西,吃得怎樣凡恍,學得如何志秃,再到后來逼問我有沒有處男友,神秘地微笑嚼酝。無論天氣炎熱或是嚴寒浮还,在她極度挽留不能的時候,會踱出院子將我送出大門闽巩,無論我什么時候回頭她還佇足那里钧舌,久久不轉身流码,揚起手臂口中念念有辭。多年來延刘,只要我想起她漫试,一定是西陽西下,她一人倚在門口揮手向我們告別碘赖。
婚后每周回娘家驾荣,下午會結伴驅車帶父親回老家。幾乎不曾間斷普泡。近幾年見面她說的最多的話是播掷,你看祖母老了沒有。怎么會老呢撼班,您在我心中永遠是花甲歧匈。我不愿直視她的容顏,但又禁不住雙手撫摸砰嘁,她臉上的皮膚那么光滑件炉,雙手的紋路記載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往事,斑白的兩鬢樸實無華矮湘≌迕幔“祖母手上還是有力氣的吧?”她將我的手握緊缅阳,突出的骨骼和暴起的血管無不露出不服輸?shù)纳袂楹蛯q月的挑釁磕蛇。每到換季的時候,父親就在家中心事忡忡十办,惦記著聯(lián)系同宗大伯為祖母輸一些營養(yǎng)液體秀撇。就這樣一季又一季,一歲又一歲向族,祖母在那個房間呵燕,對那支衣柜那個灶臺那個炕頭不知擦拭過多少次,使那套家具用不著刷漆上色卻常年明媚照人炸枣。自我記事她就有胃病虏等,但總搶著吃家中剩飯剩菜。前年吧适肠,聽說二姑帶她一起去體檢霍衫,結果她的體檢結果好得出奇,身體各項機能都很健康侯养,沒有三高沒有病變敦跌。這事也成了父親以及我們向外人提及祖母時炫耀的資本。
去年的現(xiàn)在,也是換季的檔口柠傍。祖母因病住院麸俘,記得住在內(nèi)科。我下班后去看望她惧笛,那是我長這么大懂事以來幾乎第一次直面她日漸佝僂的身軀从媚,消瘦的容顏,盡收眼底的憔悴患整。姑母與父親去跟主治醫(yī)生了解病情拜效,整個病房只有我和她。像極了年少時每日傍晚陳舊的窯洞里各谚,我牽著她的手紧憾,聆聽她的呼吸。靜音的點滴聲音一滴滴撞擊我的心昌渤,向我昭示祖母年老的事實赴穗,幾度眼淚打轉,我借口躲開膀息。那次醫(yī)院下了結論般眉,祖母的心臟開始衰竭。當晚回去后履婉,我邊洗臉邊落淚煤篙,回憶的漩渦將我吞噬斟览,甚至想到用怎樣虔誠的言辭表達我對她極度的眷戀與挽留毁腿。
開年的時候三姑母的婆婆出殯,我開車帶父親前去探望苛茂。臨行時姑母很釋然已烤,終于把老人一一送走,只剩祖母了妓羊】杈浚回家路上父親幾度換話題,我聽出他的想念躁绸,順帶調(diào)頭返回老家裕循。她一個人坐在太陽剛剛臨幸過的一片陰涼處,兩眼空洞地望著遠方净刮,我始終沒有讀懂在生命最后的半年中剥哑,她這樣一天天一人坐著是在思考,在回憶淹父,還是在想念……今年以來父親曾好幾次在凌晨抑或破曉時分獨自回家探望祖母株婴。她總是難受到詞窮,只知道肚中難受卻總也找不到重心暑认。每到這個時候父親總是用“癔癥”自我安慰也安慰祖母困介。
農(nóng)歷七月三十大审,帶孩子回娘家,家中無人座哩,打電話的時候父親說在老家徒扶,祖母病重,已輸不進液體根穷。第二天酷愧,一天的會議,我全然不在狀態(tài)缠诅。傍晚下班后溶浴,一無反顧開車回老家,路上與另一輛車會車中間右前輪陷進一個泥坑管引,叫來地頭蛇才解決士败,也沒來得及感謝連忙走掉。祖母躺在炕上蓋著被褥伴,三姑母坐在旁邊谅将,大姑母二姑母親與父親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我上前握著她攤在邊上的手重慢,她睜開雙眼說饥臂,祖母沒事,帶著你父親回去吧似踱。我哽咽到無言以對隅熙,滿屋子的眼睛我不知去看哪一雙。難得的相聚核芽,跟姑母們聊了好多往事囚戚,天擦黑的時候我被催促回家。接下來八月初二轧简、初三驰坊、初四我每日上午下去探望。晚上同父親電話問情況哮独,祖母五天沒有進食拳芙,喝水有限,神智清楚皮璧,狀態(tài)不好舟扎。初四中午我把父親帶回家換衣服,他哭得泣不成聲恶导,我坐在床頭聽他說近幾天的事情浆竭,叔伯們的準備,眼淚也像泄了洪的水,收拾不住邦泄。那天中午為父親做了中飯删窒,我又趕回家中。
八月初五早上7:04顺囊,電話響起肌索,本來沉睡的我即刻立起,是父親:“你祖母沒了特碳〕涎牵”“我知道了∥缗遥”淚水撲簌撲簌往下落站宗,沾濕了被角。下午我按母親的安排益愈,買了祭祀用的吃食返回老家梢灭,遠遠看到插在院門上的白幡,沖進去撲到父親懷中蒸其。父親帶我走進里屋敏释,一具冰冷的黃色棺木,前方擺著祖父母的相片摸袁,空氣凝固钥顽,前面的方桌上擺著油食和香火,雙腿不聽使喚地跪在靈前靠汁,往事一幕幕飛速閃過蜂大。父親和姑母向我講述祖母臨行前的種種,本來恐怖的棺木那樣可愛可親膀曾。
農(nóng)村殯葬儀式封建禮節(jié)很多县爬,每日天不亮要上香,每天太陽落山要燒紙添谊。初九出殯。天氣涼爽察迟。我不再像九八年那個盲從斩狱,可依舊坐在馬車上哭到全身麻木。太痛扎瓶。我將那把陳年綠色塑料梳子拿回家放在抽屜的深處所踊。
父親沒有媽媽了。我可以不再擔心他被午夜的鈴聲驚醒概荷。事畢秕岛,他可以好好休息。
可是,我錯了继薛。父親會不斷緬懷修壕,說起兒時說起年少,說起祖父母遏考。我已在夢中見到祖母三次慈鸠。她時兒無表情時而微笑。我是個粗獷的人灌具,不曾發(fā)現(xiàn)三叔家的高大磚房這幾年老舊不少青团,墻壁被煤灰熏黑,庭院被破舊的雜物充斥咖楣,重要的是督笆,沒有了祖母那里不再是我的老家。
下葬的時候诱贿,電線上飛來兩只喜鵲胖腾,當天夜里零星下了點小雨。人生是一場離別瘪松,祖母到站了咸作,我會像電影《天堂的回信》里的小孩子一樣,把她放在我心靈深處宵睦〖欠#或者當她沒有離開,只是還在等待某個周末我們?nèi)胰タ此呛浚莻€周末不會到來……她生前桐智,總愛說:“喲,看人家那位老太~”我從小便學她的神情效仿烟馅,每每說起她總笑的全不攏嘴说庭。我寫了整篇那位老太,不知她會不會笑開花郑趁。
此文不喜不晦刊驴,不合邏輯,全憑我思緒所及寡润,往事只能回味捆憎,用以表達我的思念。待孩子問及時梭纹,若有遺忘翻來提點躲惰,她有這樣一位可敬可愛的曾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