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來,我一直靜靜矗立在崇明島的這片沙洲上琴许。
以我為界税肪,長江在西,大海在東榜田。每到秋冬益兄,我便豎起一面穗狀的旗幟,在江風(fēng)海嘯中迎風(fēng)飄揚箭券。
每年春夏净捅,江水們總帶著許多傳奇和故事從我的身邊湯湯入海,我便作一名專注的聽者辩块,精彩處我輕輕揮舞著鮮綠的枝葉應(yīng)和那歌聲蛔六。實際上許多傳奇并不新鮮,而我也一直沒有聽到我想要的答案废亭。那些路過的江水一路喧嘩古今,已經(jīng)無法讓沉默中的思考繼續(xù)。
魚蟹們把我的腳下當(dāng)作樂土滔以,其實那里不過是些江水們丟下的泥沙和我的家族錯綜復(fù)雜的根系捉腥。螃蟹們永遠(yuǎn)在搬運,有時是些上游漂來的碎藻你画,有時是魚蝦們的尸體抵碟,有時甚至不過是些泥土桃漾,他們或大或小的蟹鉗揮舞著,八只腳都在忙碌拟逮。我不知如果上帝再給他們八只腳撬统,他們是否仍然忙碌?既然搬運已是螃蟹們生活或者生命的全部敦迄,于是我便樂著螃蟹之樂恋追。畢竟我們同處一片濕地,造物主從來不會給你過多選擇罚屋。
不過苦囱,對濕地的訪客多少年來我仍然有些心存羨慕。那些候鳥脾猛,那些有著錦羽的鷗或鷺撕彤,那些有著長腿的鸛或鶴,他們在濕地上踱步猛拴,在藍(lán)天里飛翔羹铅,生命充滿著優(yōu)雅和自信。我時常想愉昆,如果我的那些長長的枝葉變成翅膀會怎樣职员?
這時,沉寂的濕地?zé)狒[許多跛溉,小魚和小蟹們都在此前得到關(guān)于躲避鳥類的強(qiáng)化培訓(xùn)焊切,仍不免在躲避過程中亂作一團(tuán),把一洼清水?dāng)嚨没鞚岵豢暗构取o柌秃蟮镍B兒們時常會上演決斗或者愛情片斷蛛蒙,我只是他們游戲的觀眾或者道具,看水里與天上每日上演的生存故事渤愁。
秋將盡時牵祟,海天間最美的只剩那一片雪白的蘆花,那是飽含我們生命張力的旗幟抖格,齊齊整整在風(fēng)中波起浪伏诺苹。夕陽下山時醇紅欲滴,在遠(yuǎn)處那棵已經(jīng)光禿的柳梢少作停留雹拄,用最后一抹余暈把蘆花們?nèi)境傻募t暈收奔。我的身體已經(jīng)枯黃,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思考最后一個問題:那些候鳥飛過的時候滓玖,他們看到的如火坪哄?還是如荼?
我不得而知,候鳥們開始起飛翩肌。他們毫不留戀那些蘆花葦葉做成的曾經(jīng)生兒育女的家模暗,他們次第起飛,先是雄鳥念祭,然后再是雌鳥兑宇,飛行動作尚有些笨拙的小鳥也掠過我的頭頂。數(shù)月前他們還只是粉嫩的一團(tuán)粱坤,從草巢里跌撞而出隶糕,蹣跚饒過我的腳跟,歪著頭站玄,轉(zhuǎn)著圓圓的眼珠枚驻,打量著這個密布著蘆葦、水洼以及泥淖的小洞里突然會爬出一只八條腿的怪物的紛繁的世界蜒什。而現(xiàn)在测秸,他們歡呼著疤估,他們用力扇動翅膀灾常,他們將第一次到達(dá)一個溫暖的南方。
雖然我的生命將近铃拇,但我們無需道別钞瀑。明年春水至?xí)r,我會以一棵新蘆葦?shù)男问街厣独螅麄內(nèi)匀粚⒃谑[綠的沙洲筑巢雕什,漁獵,育雛显晶,進(jìn)行他們與魚蟹之間永無勝負(fù)的游戲贷岸。
他們在空中排起勝利的隊形,不過同樣勝利的還有蟹們磷雇,他們揮舞著已經(jīng)長得頗為壯觀的巨螯在我的腳下橫沖直撞偿警,他們在慶祝重新奪回了似乎只該屬于他們的世界。我用最后的力氣給他們一個微笑唯笙,我只是一株崇明島西沙濕地上的蘆葦螟蒸,我無法逃離這個四面環(huán)水的世界,所以我得快樂地忍受他們的八只腳在我的根系上爬來爬去崩掘,爬來爬去……
終于七嫌,枯寂的冬天來了,我有大片的安靜可供思考苞慢,寒風(fēng)吹過我的旗幟诵原,它在輕快地吹著口哨。我欣賞生命這種姿態(tài):你可以把我吹斷,但無法讓我彎腰绍赛。只是這種姿態(tài)不必過多思考鞋拟,在我亙古漫長和充滿輪回的生命中我不斷思考的只有一個問題:
我在長江尾,那么誰----住在長江的那頭惹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