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大概在我們這兒往西北方向的海域深處陷揪,有一座小城惋鸥。對的杂穷,就是在海上,漂著一座小城卦绣。幾百年來耐量,從沒有外人進入過這座小城。人們早在兩百多年前就發(fā)現了它迎卤,可是這兩百年間,只要有船只靠近這座城玷坠,就會被海浪掀翻蜗搔。
只有城中的人可以自由地進出,他們似乎有能與海浪溝通的能力八堡。只要靠近的是城中的人樟凄,海洋就依舊平靜,不起一點兒波瀾兄渺。
城中的人們缝龄,在出城與外人做生意的時候,把小城中的故事挂谍,也帶了出來叔壤。
小城確實很小,城中最多不過三百人口叙。因此炼绘,人與人之間都直接或間接地有著某種不遠的關系。今天妄田,鄰居家的女兒嫁給了她舅舅的女兒的大姨的兒子俺亮;明天,你的兒子娶了你姑姑的兒子的女兒的同事……一個圈套著一個圈疟呐,就算是初次見面的人脚曾,聊不過三句也能扯上關系。
城中的人們很奇怪启具,所有的人都戴著面具本讥。面具上是人們自己妝扮的花紋。人們在面具上畫上自己喜歡的眼睛鲁冯、眉毛囤踩、鼻子和嘴巴的樣式,就像其他地方的人們化妝那樣晓褪,只不過免去了每天卸妝和每天重化的麻煩堵漱。很多人都把自己的眼睛畫得大大的,跟乒乓球似的涣仿。幾乎所有人的嘴巴都向上揚起勤庐,如果實在不想被人打擾示惊,就會換成平平的或者上揚弧度不那么大的嘴巴,因為沒有人喜歡向下撇著的嘴愉镰。有一些有趣一點兒的人米罚,會在面具上涂上顏色,有的甚至不止一種丈探。他們往往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录择,再結合當下的心情給面具涂色。現在碗降,商家還研發(fā)出了一種顏料隘竭,防水防曬放掉色,但只要用特殊的試劑一洗讼渊,再復雜的顏色也都能去掉《矗現在的年輕人之間很流行這個。
城中的人們都養(yǎng)了一只貓爪幻,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菱皆,每個人都有一只自己的貓。就算是剛剛出生的新生兒挨稿,也會有一只同樣剛剛出生的小貓仔仇轻。是的,這貓的年齡就跟人的年齡一樣大——這里的貓也很奇怪奶甘,它們的壽命能跟人一樣長拯田。
于是,人們每天都戴著面具帶著貓甩十,不論走到哪里船庇,不論什么時候。
吃飯的時候侣监,人們的嘴巴無法張得太大鸭轮,只能慢慢地往面具上嘴巴那邊的縫中塞,因此人們經常一頓飯要吃上一兩個小時——城中得胃炎的人很多橄霉,但是胃炎的治療水平也同樣很高窃爷。
睡覺的時候,人們也不會摘下面具姓蜂,他們的貓就蜷在他們的手臂旁邊睡覺按厘。
笑得時候,人們沒辦法大笑钱慢,他們臉部的肌肉都被面具卡住了逮京,不過沒有關系,他們已經在面具上畫上了最美的笑容——反正所謂的笑不都是為了告訴別人“我很開心”嗎束莫?
哭的時候呢懒棉?那就更不用擔心了草描,面具把你的眼淚死死地擋住,反正在別人眼里策严,只要你面具畫得好穗慕,那你就在笑,你就是愛心的妻导,沒有人會在乎你的眼淚的逛绵,放心吧。
在這里倔韭,人們不用費勁地化妝卸妝术浪,更別提什么整容了。畫一個面具就能搞定的事兒狐肢,何必費錢又遭罪呢添吗?
你做生意欠債了那好辦沥曹,換一張面具什么都解決了份名。
如果面具舊了損壞了,那就要換一個新的妓美。所有人都會選擇去一個沒有任何人的角落換面具僵腺,他們絕對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臉的——他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長什么樣了,記住的只有面具上的那個“自己”壶栋。
在這城中辰如,只有一個小女孩很是特別。
她也帶著面具贵试,不過琉兜,她的面具是最原始的全白的面具,沒有畫上任何東西毙玻,沒有大眼睛彎眉毛微微上揚的嘴角和高高挺立的鼻梁豌蟋。她就帶著最原始的那個白色面具走在大街上,就像一只白色的幽靈一般桑滩,穿梭在五顏六色的人群中梧疲。
小女孩也有一只貓,從她出生開始就跟著她运准。那只貓是黑色的幌氮,全身真黑的,晚上不仔細看的話胁澳,還以為它只是一個影子该互。那只貓不怎么叫,只是靜靜地跟著她走韭畸,就跟不怎么講話的她一樣慢洋。
小女孩每天都戴著白色的沒有一點兒妝扮面具去上學塘雳,被各種大眼睛的漂亮的面具包圍著。
早點鋪男生
她每天都要經過一個賣早點的攤子普筹,攤主是一個年紀估計比她大十歲左右的男生败明。他的面具也是不怎么妝扮的,面具上畫著雙眼皮的漂亮的眼睛太防,長長的睫毛妻顶,嘴唇微紅,嘴角微微往上揚蜒车,面具的底色跟他脖子的顏色一樣讳嘱,除此之外就沒有了。他說酿愧,面具上畫著的便是他本來的模樣沥潭,只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還要戴一個跟他本身長得一模一樣的面具嬉挡。女孩每天在上學的路上钝鸽,都會找那個男生買一個包子和一杯豆?jié){。他們沒有見過對方的臉庞钢,熟悉的只有彼此的聲音拔恰。
“來,給你基括⊙瞻茫”
“謝謝》缑螅”
這是他們之間最多的對話河爹。
可是有一天,小女孩生病了桐款,她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咸这,沒有去上學。第二天鲁僚,男生問道:“昨天怎么沒來找我買早點呢炊苫?”
“啊,我生病了冰沙,在家里休息侨艾。”
“那就多吃點吧拓挥,再送你一個包子唠梨,一共是兩個包子〗钠。”
“謝謝当叭〔绻剩”
“不過今天是星期六啊……”
“所以我只是出來溜達的,順便吃個早飯蚁鳖』前牛”
小女孩拿著包子和豆?jié){,站在早點鋪旁邊醉箕,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钾腺。因為面具擋著,她吃得很慢讥裤。小女孩的小黑貓早就呆不住了放棒,它和男生的那只有著灰色花紋的貓一起去旁邊看螞蟻搬家了。
“現在的小女孩都喜歡把面具畫得五顏六色的己英,你怎么還是一張白白的面具间螟。”
“懶损肛∠崞疲”小女孩繼續(xù)吃著包子,“你也沒怎么畫你的面具啊荧关「绒龋”
“啊……我也懶褂傀∪唐。”男生尷尬地笑了。
他們就這樣仙辟,站在路邊一起看過往的行人同波。男生在社會上呆得久了,看的人多了叠国,他可以分辨出前面那個畫著大大笑臉的女生剛和男朋友分手未檩,此時邊走邊哭著。前面兩個交談的女生中粟焊,那個穿白衣服的其實躲在可愛的面具后咒罵她面前那個穿著藍色衣服的女生冤狡,而那個穿藍色衣服的女生在挽著白衣服女生的手臂的時候,面具后的眉頭肯定緊鎖著项棠。他還知道啊悲雳,對面露天咖啡廳里坐著的正在約會的那對戀人箭阶,男孩在跟女孩微笑著聊著天的同時纪铺,面具背后的眼睛正在往另一桌的那個穿黑色衣服的女生身上看——那個女生不僅面具畫得好看,身材也很好杨凑,就算是女生也會被她吸引的透典。
“你怎么懂這么多晴楔?”
“那有什么用顿苇?”早點鋪男生突然嘆了一口氣,“我看不清站在我面前的人税弃〖退辏”
哦,對了则果,早點鋪男生有個女朋友蜂科,面具文雅而不夸張,氣質也很好短条,讓人一眼看過去就很舒服的那種导匣。
早點鋪男生每天早上站在這里,看了許多人從他的早點鋪前經過茸时,幾年過去了贡定,已經能猜出人們面具背后的模樣】啥迹可是缓待,他最近卻怎么也弄不明白,女朋友面具背后渠牲,是一副怎樣的面容旋炒。女朋友最近對他忽冷忽熱的,好像有什么事瞞著他签杈。只是他每次看到女朋友那溫柔可人的面具瘫镇,就沒辦法對她生氣,連懷疑都沒辦法做到答姥。他想铣除,如果女朋友是刀俎,那他愿意當那砧板上的魚肉鹦付。
這也正常尚粘,城中的人們,連自己的長相都要對他人敲长,甚至對自己隱瞞郎嫁。
但早點鋪男生的心卻一天比一天空了。
終于有一天祈噪,在他收拾好鋪子準備回家的時候泽铛,看到女朋友挽著另一個男生的手有說有笑。那個男生和當下所有年輕人一樣钳降,在面具上畫上夸張的妝容厚宰。他把綠色、藍色、黃色铲觉、粉色混在一起澈蝙,作為面具的底色。他的眼睛是大大的撵幽,跟網球一樣大灯荧,眼睛周圍化了一圈黑色的眼影。小女孩后來也見過他盐杂,她覺得逗载,自己要是在晚上看到他會做噩夢的。他還在面具上粘著一小撮胡子链烈,面具的右側還寫了一些英文字母厉斟,他的嘴里漫不經心地時不時吐出一兩句臟話……
早點鋪男生感覺心瞬間被掏空了。
星期一强衡,小女孩去買早點的時候擦秽,發(fā)現早點鋪男生并沒有來。
星期二漩勤,早點鋪男生來了感挥。他的臉依舊平靜,嘴角依舊微微上揚越败,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触幼。
“你昨天上哪兒去啦?”
“去找我女朋友分手了究飞≈们”早點鋪男生的面具依舊是這樣——不對——
“你怎么貼上小胡子啦?”
“是不是更帥了噪猾?”
一個星期后霉祸,早點鋪男生終于把面具換了筑累。和當下很多年輕人一樣袱蜡,把各種顏色混合成底色,面具上內容豐富慢宗,只是他的女朋友再沒有挽過他的手臂坪蚁。
“呸!我不是魚肉镜沽,我他媽被蒸成肉干兒了敏晤!”
在他換了面具后,早點鋪的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缅茉。一個月后嘴脾,小女孩再也沒有見過早點鋪男孩了。
小女孩站在原來這家早點鋪的位置,小黑貓在小女孩腳邊來回走著译打,它想找到一只有灰色花紋的小貓陪它一起去看螞蟻搬家耗拓。
面具店老板
早點鋪男生是面具城中,唯一一個不嘲笑小女孩的純白面具的人奏司。
面具店的老板看著小女孩的面具乔询,微笑著用著急的口吻對她說:“哎呦寶貝兒,只有懶女人韵洋,沒有丑女人啊……”
面具店的老板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竿刁,她除了賣面具,還幫別人畫面具搪缨。而她的收入食拜,也主要依靠后面這項。
所以副编,每次小女孩來到面具店监婶,只拿了一個純白色的面具就走掉的時候,她就會翻一個白眼——當然齿桃,這只有她自己知道惑惶。在別人看來,她依舊眼含笑意短纵,笑盈盈地送走每一個顧客带污。
面具店老板的化妝技術其實很高超,只要你告訴她你對面具的要求香到,她保證會完成鱼冀,不管是什么奇葩的要求都行,最終的結果只會比你自己所設計的更加完美悠就。因此千绪,許多要去面試工作的畢業(yè)生啊,忙著拍戲的演員們啊梗脾,馬上要去約會的人們啊……他們都會來找這個面具店店主荸型,讓她幫忙設計最適合自己的面具。當然炸茧,設計費可不少瑞妇,面具店店主如今家產據說是這城中最多的了。只是她就是不愿意擴大面具店的規(guī)模梭冠,她寧愿固守著這個小店辕狰。
“那你幫我做一個吧】啬”
“哎呦蔓倍,小姑娘今天終于開竅了啊?”面具店老板的面具上依舊掛著溫暖熱情的笑容偶翅。
“你很喜歡做面具啊他去,你很喜歡畫畫嗎?”小女孩在一旁歪著腦袋倒堕,看面具店老板仔細地勾畫著她那純白色的面具灾测。
“我不喜歡畫畫】寻停”面具店老板沒有抬頭媳搪,“這只是我的一項必備技能,它能讓我生存下去骤宣∏乇”
“誒?”小女孩看著面具店老板的手在面具上勾勒幾筆憔披,一雙有神的眼睛便浮現了出來等限,像拿刀刻得一般,很是神奇“嗯芬膝,這個手藝確實能賺不少錢望门。”
“孩子啊锰霜,不是錢的問題筹误。”面具店老板沒有停下癣缅,她繼續(xù)調著顏料厨剪,“等有一天,你會發(fā)現友存,世界上最管用的就是你臉上的這張面具祷膳。”
說話間屡立,面具做好了:“100直晨。”
“哦侠驯÷崭眩”不得不說,這張面具確實很適合小女孩吟策,恬靜溫婉,又不失大方與俏皮的止。小女孩把錢給了面具店老板檩坚,抱著小黑貓離開了。
面具店老板看著小女孩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匾委。她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面具拖叙,是啊,世界上還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呢赂乐?擁有了一張合適的面具薯鳍,你就能輕松地擁有其他的一切……
面具城中的人們,各自懷著各自的心事挨措,躲在面具背后挖滤。他們只有對自己的貓才肯摘下面具。這貓是打出生就跟他們在一塊兒的浅役,仿佛是自己的另一個分身斩松。小女孩的面具依舊是純白色的,她花了“100”買的精致的面具其實只帶過那一次觉既,第二天惧盹,她又換回了全白的面具,這樣她才舒適些瞪讼。
然而有一天钧椰,人們早上醒來的時候,發(fā)現自己的面具都不見了符欠,全部都消失了演侯。人們開始驚慌,他們面面相覷背亥,卻怎么也認不得身邊的人是誰秒际,就連父母也認不出孩子了。
原來在那天夜里狡汉,環(huán)繞在面具城周圍的海水一下子就干涸了娄徊,四周的陸地開始顯露,他們變得和其他城市一樣盾戴,牢牢地嵌在大陸中央寄锐。那天夜里,人們的貓仿佛被夜里流水一般的月光操控了一般尖啡,把人們臉上的面具都啃食干凈了橄仆。不,它們發(fā)起了一場暴動衅斩,把這面具城中所有的面具都吃了盆顾。
那面具城從此以后要叫什么呢?
小女孩走到鏡子前畏梆,摸著左臉頰上那道長長的蚯蚓一樣的疤您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