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時,我大概讀小學二年級,每天放學要排著路隊回家附帽。
走到人民醫(yī)院附近埠戳,隊伍中的我就開始有些緊張,因為路過人民醫(yī)院的那幢樓房時蕉扮,我們路隊里的一個男生整胃,長得黑不溜秋、個子最高喳钟,成績卻很不好的李來紅屁使,他有時候會突然大喊一聲:“打到張xx!”而那個“張xx”是我父親的名字奔则。
他也不是每次都喊蛮寂,這得看他的心情,或者他當時的注意力是否在這上面易茬。但是酬蹋,他每次大聲喊的時候,必定引來路隊里每一位同學的哈哈大笑抽莱,大家笑著的同時還要紛紛轉(zhuǎn)頭尋找我的臉范抓,這樣的效果令李來紅非常有成就感,他興奮得滿臉通紅食铐。
據(jù)說匕垫,人民醫(yī)院的那幢樓房的墻上,以前是貼有“打到張xx”的大字報的虐呻,“張xx”是倒著的年缎,還被打了黑色的交叉。我沒見過铃慷,別的同學也沒見過蜕该,李來紅也沒見過犁柜,但他說他爸爸見過。
李來紅家住在我外婆家附近堂淡。如果我要回外婆家馋缅,我就必須排在跟李來紅同一個路隊,要經(jīng)過人民醫(yī)院的那幢樓房绢淀。我最愛的人是外婆萤悴,最愛的食物是豆腐,我的外婆姓“齊”皆的,有一段時間覆履,我纏著母親,要將自己的名字改成“齊豆腐”。如果不是因為那條路隊里有李來紅硝全,不是因為那條路隊必須經(jīng)過人民醫(yī)院栖雾,我是很愿意天天回外婆家的。
我母親是中醫(yī)院的醫(yī)生伟众,我們住在中醫(yī)院的宿舍析藕,宿舍很小,放了兩張床凳厢,一張大床账胧,一張小床,大床我和母親睡先紫,小床是大哥睡治泥。我大哥成績非常好,也非常懂事泡孩,我經(jīng)常在早上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车摄,聽母親叫大哥:“武兒,武兒仑鸥,該起床了吮播。”母親的聲音非常輕柔眼俊,我覺得母親非常愛我的大哥意狠。當然她也愛我,因為我最小疮胖,是唯一的女兒环戈,聽說,母親是因為想生個女兒才生了三個孩子的澎灸,那時院塞,我們很多同學家一般都是生兩個孩子。
我的母親性昭,總是一副小心翼翼拦止,生怕得罪人的樣子,大概是受母親的影響糜颠,再加上家門外總有不少李來紅這樣的人存在汹族,所以小時候的我,在老師和外面的叔叔阿姨眼里其兴,乖巧聽話顶瞒,雖然其實我是很倔強任性的。我的大哥元旬,更加是家長們樹立的學習榜樣榴徐。我和大哥守问,是母親的欣慰,甚至是她的驕傲箕速。
二哥沒跟我們住在一起酪碘,他住在外婆家。外婆家離我們居住的中醫(yī)院并不遠盐茎,我二哥經(jīng)常會來中醫(yī)院兴垦。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快吃飯的時候字柠,站在中醫(yī)院的職工食堂門口探越。
看著笑微微的他,中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就笑:“剛娃子又來了窑业∏蔗#”
“格老子的王暗,剛娃子婴程,真是個油煙子”。
他們的意思是汽绢,我二哥的鼻子能聞到肉的油煙西潘,每次中醫(yī)院的食堂做肉卷玉,有肉吃,他準會來喷市,站在食堂門口沖著大家笑相种。我曾經(jīng)對二哥的鼻子感到很神奇,問了母親很多次品姓,她都只是好笑寝并。問的次數(shù)多了,她才說:“哪里是他聞得到油煙腹备?是你外公回家告訴他的衬潦。”外公是母親單位的藥劑師植酥,人稱“黃藥師”别渔。多年后看金庸的小說,我頗為外公的這個稱呼自豪惧互。
母親有時會給我們講我們小時候的趣事,講到二哥時喇伯,她常常說:“他從小就懶哦喊儡,兩三歲時我?guī)е缟衔移鸫驳揪荩也蛔屛移鸢拢f买喧,還笑一會兒,還笑一會兒匆赃。誰知道他為什么會把睡說成笑淤毛。”母親還說:“他從小就好吃哦算柳,四五歲時低淡,我有時候回你外婆家,一進灶屋瞬项,就看見他搭個板凳蔗蹋,站在板凳上,在灶上煮湯燙飯囱淋。你說嚇不嚇壞人猪杭,燙到了,燒到了妥衣,怎么辦皂吮?”
(2)
大概在二哥讀初一的時候,他跟我們住到了一起税手,跟大哥一起睡那張小床蜂筹。在這期間,我的父親也可以經(jīng)掣灾梗回家來了狂票,他還在農(nóng)村,但隱隱約約聽大人說熙暴,他平反了闺属,雖然還在原先那個農(nóng)村,但現(xiàn)在是公社干部了周霉。
我的心里掂器,并不歡迎父親回家。父親每次回家俱箱,二哥基本都會挨揍国瓮。二哥很調(diào)皮,成績不好狞谱,但并不是因為他笨乃摹。
二哥在我們縣城一中讀書,在縣一中跟衅,有許多講武漢話或者講普通話的老師孵睬,他們都是當初響應(yīng)黨的號召,大學畢業(yè)后伶跷,支援邊遠山區(qū)到我們那里掰读,原以為在那里工作個兩三年就又可以回到自己繁華的家鄉(xiāng)秘狞,殊不知,很多人呆了幾乎一輩子蹈集。這些人都是老牌子正規(guī)大學畢業(yè)烁试,有真學識,所以拢肆,對這些講武漢話或者普通話的老師减响,老百姓無比尊重與愛戴,對他們的話也奉若神明善榛。
二哥的數(shù)學老師是說普通話的林老師辩蛋,是個福建人,他在家長會上移盆,用福建普通話說:“誰說這世界上沒有天才?我們班的張剛就是個天才叙甸,不過這個天才不讀書颖医。”
不讀書的天才二哥佛致,確實常常有天才之舉。每個學期末罐脊,學校會給每個學生退還一些學雜費,有時候有幾塊錢,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款項,我和大哥拿到錢,趕緊交給母親铅碍。
有一次期末,二哥拿回了一張畫,就是那種貼在墻上的年畫,很漂亮享扔,名字叫《天女散花》,標價0.12元。二哥說:“老師給我們退了一毛二的學雜費,我就買了一張年畫,快過年了,貼在家里多好看⊙”我也覺得真好看,可也奇怪,為什么他們退回的學雜費這么少,我們退回了兩塊多呢!
二哥說:“你那是小學×俗铮”
我說:“大哥也退了一塊多呢!”
二哥說:“每個班不一樣。”
最后的結(jié)果节沦,當然是他被狠揍一頓,因為撒謊础爬,而且亂花了一塊多錢看蚜,簡直可怕!
每個學期末的成績單墓贿,二哥從不會讓父母看到它的真實面目幽勒,要么涂改過港令,要么就是掉在了稀泥里啥容,而且還被“不小心”踩了一腳,分數(shù)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的淋淀。二哥的花樣很多遥昧,但結(jié)果亙古不變,一頓狠揍肯定逃不掉朵纷。
父親脾氣暴躁炭臭,狠揍一頓二哥解不了氣,最后袍辞,他會從窗戶將二哥的書包扔出去鞋仍。我們的宿舍在二樓,臨街搅吁,扔出去的書包如果不及時撿回來威创,是很有可能被別人撿走的。二哥雖然不愛學習似芝,但還是極為害怕沒有書包上學那婉。后來二哥不害怕這件事情了,因為每次我都會及時去樓下將他的書包撿回來党瓮。最后發(fā)展到详炬,父親一開始教訓二哥,我就往樓下跑,躲在窗戶下呛谜,等著父親扔書包下來在跳。
那時,大哥不在家隐岛,他去州里讀重點高中了猫妙,這在當時是很榮耀的事情。
父親打罵二哥時聚凹,母親表面也在罵二哥割坠,但其實很多時候她是在護著二哥,而且妒牙,她常常因為父親打二哥沒有輕重而與父親極大聲地爭吵彼哼,有時,甚至會發(fā)展成他倆對打湘今。但是她也很傷心敢朱,為什么會在生了大哥這樣的優(yōu)秀的孩子之后,生了個二哥這樣的孩子摩瞎,有時候她會哭著說:“早知道拴签,生下來我就把他掐死了多好∑烀牵”
更多的時候蚓哩,她說:“就是因為他小時候身體不好,管得不嚴上渴。又一直在外公外婆家杖剪,野慣了〕鄞”
二哥讀到初三時盛嘿,似乎更調(diào)皮難管了。有次下雨括袒,比二哥放學早的我次兆,去二哥學校給他送雨傘,到了他的教室門口锹锰,卻發(fā)現(xiàn)教室里根本沒有二哥芥炭,他的同班同學都看著我,表情各異恃慧,我又奇怪园蝠,又難堪,還害怕痢士。
他的哥們兒過來告訴我:“你二哥好久都沒來上學了彪薛,龔小芳不讓他進教室。”龔小芳是他們的班主任善延。
我回家自然得將這個情況告訴父母少态。父親那時已經(jīng)從農(nóng)村調(diào)回縣城了。父母大為驚訝易遣,因為二哥每天按時上學放學彼妻,誰知他根本就沒去學校。母親有些埋怨龔小芳心腸硬豆茫,對學生不好侨歉,尤其對我哥,自從她當班主任后揩魂,已經(jīng)好多次不讓我哥進教室为肮,這不是逼著娃娃往歪路上走嗎?父親不耐煩地說肤京,你自己養(yǎng)的娃娃不成器,怪老師有什么用茅特?
中午忘分,二哥回到家,一頓意料之中的打罵自然不可避免白修,二哥不像小時候那樣任打任罵了妒峦,他一邊哭,一邊罵龔小芳兵睛,說總有一天會殺了她肯骇。他的話讓母親大驚失色,讓父親更暴怒祖很,又是一頓耳光笛丙,最后沖二哥吼:“你個不爭氣,不學好的假颇,你給老子滾胚鸯。”二哥當真摔門而去笨鸡,早已哭得稀里嘩啦的我和母親姜钳,趕緊要跟出去拉住二哥,父親卻聲色俱厲地制止了我們形耗。
晚上哥桥,一直到快睡覺時,也不見二哥回家激涤,母親早已急得不得了拟糕,于是,父母和我,我們?nèi)齻€一起出門去找二哥已卸。首先是去他的幾個好哥們家找佛玄,他的哥們都是調(diào)皮不學習的娃娃,而他們的父母很少像我的父母這樣嚴格管教累澡。其中有一個叫王勇梦抢,他的父母是山東人,個子非常高大愧哟,王勇是他們最小的孩子奥吩,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父母,以為那是他的爺爺奶奶蕊梧。他們對王勇有些聽之任之的放縱不管霞赫。
找到他家,問:“張剛這幾天來過嗎肥矢?”
他父親說:“好像來過端衰。”
又問:“你知道張剛現(xiàn)在在哪嗎甘改?他和王勇在一起嗎旅东?”
他說:“不知道呢?有幾天沒見他們了十艾,估計出去玩了抵代。”
“去哪了忘嫉?”
“不知道呢荤牍,他們說要去弄個沙袋回來,他們要練功庆冕】党常”王勇的父親慢慢吞吞、糊里糊涂的話讓父母更加著急访递,擔心二哥他們做壞事涎才。
在他的哥們兒家沒找到二哥,深更半夜力九,我們?nèi)巳栽诖蠼中∠飳ふ宜M袄铩蚨聪碌埃覀兌疾环胚^棕兼。父親跟在我和母親身后,說:“這個娃娃今晚如果能在這些地方過一夜抵乓,這個娃娃就真的沒得用了伴挚“醒埽”我和母親都不理他,我們心里都怪他茎芋,每次都是他將二哥打跑的颅眶。
后來聽說,二哥和他的幾個哥們到了縣城附近的一座山上田弥,相傳那座山上的水牢里,在抗戰(zhàn)時期偷厦,關(guān)押過葉挺將軍只泼。二哥和他的哥們兒在水牢前喝了滴了雞血的苞谷酒请唱,摔了酒碗十绑,發(fā)了誓言孽惰,今生今世結(jié)為兄弟勋功,要有福同享,有難同擔骚揍。
幾個難兄難弟發(fā)誓不向龔小芳低頭,他們要去王勇的山東老家啰挪,去當梁山好漢信不。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好漢”們到了州府亡呵,無盤纏北上抽活,找到在州一中讀書的大哥,大哥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早餐兩個饅頭分給幾個餓極了的“好漢”锰什,然后苦苦勸他們回家下硕。后來丁逝,一個“好漢”的哥哥去州府將他們接了回來梭姓。
二哥回來前,母親囑咐罪既、哀求父親,這次回來了萝衩,一定別打他了。父親不做聲没咙,似乎答應(yīng)了猩谊,但是一見面,看見二哥頭發(fā)長長牌捷,穿一件臟兮兮的警服捉捅,父親說:“這個樣子讓人血翻⊙梗”兩句話不到谭溉,耳光又上去了。我和母親拼死拉住二哥场躯,他才沒再跑签舞。
晚上搂鲫,母親拿出一塊專門留給二哥的孝感麻糖魂仍,那是父親在武漢出差買回的,那時拣挪,有好吃的擦酌,母親總會平分成三份,我們兄妹三人一人一份菠劝。母親將麻糖遞給二哥赊舶,說:“吃吧!這么不聽話赶诊,在不得吃笼平。”(這么不聽話甫何,不配吃的意思)出吹。二哥接過麻糖遇伞,看也不看一眼辙喂,直接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母親大為驚訝鸠珠,氣得說不出話巍耗。我呢,眼巴巴地看著那進了垃圾桶的麻糖渐排,覺得太可惜了炬太,那時候,這些東西簡直美味得不似人間應(yīng)有驯耻。
(3)
二哥讀高一亲族,我讀初一炒考,我們兄妹倆到了同一所學校。沒多久霎迫,初中部的同學就知道了我是大名鼎鼎的張剛的妹妹斋枢,調(diào)皮的男生不敢欺負我,還有些討好我知给∪恐悖可我并不覺得榮耀。每天上午涩赢,我們上完早讀課戈次,在操場做操時,二哥才斜挎著他的臟兮兮的軍用帆布書包筒扒,大搖大擺地走進校園怯邪,初中部的調(diào)皮男生們用崇拜發(fā)光的眼神看著他,說:“張毅霎肯,你的哥哥擎颖。”我當然知道那是我的哥哥观游,可我羞愧地無地自容搂捧。
二哥對我非常好,有時候我們班搞勞動懂缕,他會去我們班幫我允跑。有一次,我們兄妹倆抬著一筐土搪柑,一個女同學從后面拍我一下聋丝,我和二哥一起回頭,那女同學驚叫:“哇!你倆長得好像肮つ搿弱睦!”那時,日本電視劇《血疑》風靡渊额,我也像我們班的女生一樣况木,留著“幸子”頭,短發(fā)旬迹,像個小男生火惊。
那個時候,并不是家家戶戶有電視機奔垦,但大街小巷都是錄像廳屹耐,放打打殺殺的港匪片,像我這樣的好孩子是從不去錄像廳的椿猎,但路過時惶岭,也能聽見那勁爆的打斗聲寿弱。八十年代的港匪片催生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小縣城“英雄”。像我二哥這樣的男孩子按灶,哪個沒有當“大哥”的夢想脖捻?
有時候,我們下晚自習時兆衅,會突然聽見前面?zhèn)鱽泶蚨仿暤鼐冢R聲,哭喊聲羡亩,皮帶抽到人身上的摩疑、抽打到地上的聲音,石頭砸到地上的聲音畏铆。大家都知道這是“油子娃”(小混混兒)在打群架雷袋,嚇得往相反的方向跑,我卻朝著打架的方向跑辞居,同行的女生不解:“你干什么去呀楷怒?那有什么好看的呀?”我是要去看看那里有沒有二哥瓦灶。幸好鸠删,這種場合,我基本沒見過二哥贼陶。父親的管教嚴厲刃泡,是非常出名的,不但二哥怕他碉怔,他的哥們也非常懼怕我父親烘贴。
二哥很少參與群架,但跟人打架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撮胧。有時候吃飯的時間桨踪,他先吃完,就出去芹啥,在中醫(yī)院的大門口站著锻离。不一會兒,我們在樓上就聽見樓下的門口人聲鼎沸叁征,有二哥的聲音纳账,我們急慌慌地跑下去逛薇,就看見他拿著一根扁擔跟在一個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后面猛追捺疼。父母拼了命才將他攔下。母親常常說她自己:“時時刻刻像手里端了一碗燒開的油永罚∑『簦”
最嚴重的一次卧秘,吃過晚飯,他穿著白襯衫官扣,牛仔褲出門去了翅敌。二哥那時十六七歲,長得很帥惕蹄,很多人夸他蚯涮,他自己也很看重外表,出門從來都是收拾得山清水秀卖陵。那天晚上遭顶,二哥很晚才回家,回家嚇死我們了泪蔫。白襯衫上全是血棒旗,一條手臂被嚴重砍傷。
原來他出門時撩荣,跟一個哥們兒一道铣揉,在半路遇上了一個比他們年齡小的“油子娃”,那是個真的“油子娃”餐曹。那個“油子娃”站在路邊逛拱,看著二哥和他的哥們,叫了一聲二哥的外號台猴,據(jù)說二哥的那個外號在縣城的江湖上頗有些響亮橘券。二哥停下來,看了那個吊兒郎當?shù)男 坝妥油蕖币粫呵渫拢哌^去旁舰,捏住他的下巴,說:“這個也是你能叫的嗡官?”晚上箭窜,二哥一個人回家,走到一個沒路燈的地方衍腥,身后有人叫他磺樱,他回頭,一把沙迎面撒過來婆咸,迷了他的眼竹捉。是那個小“油子娃”帶著幾個兄弟,人人手上有刀有棍尚骄。幸虧二哥身體強壯块差,而且天天到體育場跑步、練單雙杠,在家打沙包憨闰,那時状蜗,他和他的那幫哥們一門心思要去考武校或者去當兵鹉动。
二哥被砍傷轧坎,行動不便,此后一個多月的時間泽示,都是我?guī)退搭^洗腳缸血。
二哥被傷得這么重,父母卻沒有報案也沒有去找對方的家長械筛,他們覺得自己的娃娃也有錯属百,他們估計被整怕了,很多事都是息事寧人变姨。二哥和他的哥們卻咽不下這口氣族扰,組織了報復行動。對方也不是吃素的定欧,被報復后渔呵,也組織報復,據(jù)說對方已準備了殺豬刀和砍刀砍鸠。眼看著要釀成大禍了扩氢,父母將二哥鎖在家里不讓他出門,一面跟他的哥們兒的父母見面爷辱,約定各自管好自家的娃娃录豺;一面跟那個小“油子娃”的父母見面,賠禮道歉饭弓,好話說盡双饥。終于避免了一場大禍。
那時弟断,父親不敢動不動就打二哥啦咏花。在家里,二哥是母親做家務(wù)活的主要幫手阀趴。有一年冬天昏翰,母親說他生煤火的方法不對,他火氣很大地說:“殺豬殺屁眼刘急,各有各的刀法棚菊。”被父親聽見了叔汁,父親覺得他說話粗魯统求,尤其是對自己的母親說這種話检碗,實在沒家教,父親罵二哥球订,越罵越生氣,又動手打他瑰钮,還掄起椅子朝二哥砸冒滩,二哥抬起手臂擋了一擋,那把椅子的椅背斷了浪谴,自此之后开睡,父親不再對二哥動手了。
二哥讀高三苟耻,臨近高考篇恒,他突然懂事了,想要考大學凶杖。他的初中老師說過他是個天才胁艰,還真沒說錯。他的學習成績突飛猛進智蝠。
一個周末腾么,我和二哥去外婆家,吃過晚飯后杈湾,我們跟舅舅一道解虱,準備一起去看場電影,因為覺得二哥這段時間學習用功漆撞,可以輕松一下殴泰。迎面來了一群人,看穿著打扮浮驳,是附近農(nóng)村在城里打零工的農(nóng)民悍汛。我那年讀初三,個子已經(jīng)像個大人了至会。跟那些農(nóng)民擦身而過時员凝,他們嘻嘻哈哈的,有一個人故意撞了我一下奋献,他們笑得更大聲了健霹。我嫌棄地扭了一下身子,皺起眉瓶蚂。走在我旁邊的二哥糖埋,扭頭問我:“他們干什么?碰到你了嗎?”我知道二哥性格火爆窃这,所以我說:“沒事瞳别。”可二哥仍從我的臉色上看出了什么,他回身祟敛,一拳直沖剛才故意撞我的那個人疤坝,那人大叫起來:“唉呀!把老子的門牙打掉了馆铁∨苋啵”人群大亂,幾個農(nóng)民跟二哥打起來埠巨,他們?nèi)撕芏嗬艁y中,二哥奪路而逃辣垒。幾個農(nóng)民緊追不舍望侈,但還是讓二哥從一條山路跑走了。
幾個農(nóng)民悻悻而歸:
“格老子的勋桶,幾個大人搞不過一個娃娃脱衙。”
“這是個什么娃娃例驹?太厲害了岂丘∫谒洌”
那些農(nóng)民認識舅舅毁菱,說:“跑得了和尚相速,跑不了廟揽趾。是前面黃藥師家的一死,我聽見他剛才叫黃藥師的兒子舅舅敷搪√阋龋”
農(nóng)民們?nèi)ヅ沙鏊鶊蟀咐尢危菚赫趪来蛉用沙鏊苤匾曇丫桑瑤讉€公安帶著一大群農(nóng)民來到舅舅家,舅舅和我都還沒敢回去召娜。他們又來到中醫(yī)院我家运褪,二哥已經(jīng)換好了一套衣服坐在桌前學習呢!公安和那些農(nóng)民都認為剛才一拳打掉別人四顆門牙的小子玖瘸,不可能是眼前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學生娃秸讹。
公安帶著農(nóng)民離開,但是說雅倒,明天會再去外婆家璃诀,找到舅舅,會繼續(xù)調(diào)查這件事情蔑匣。那是嚴打期間劣欢,街上不時傳來警車的鳴叫聲棕诵。父親在窗戶前站了很久,半夜時分凿将,帶著我和二哥去派出所投案自首校套。
二哥被關(guān)進看守所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后牧抵,我和母親去看守所接他回家笛匙。在接待室,一位公安接待了我們灭忠,母親讓我叫他:“顧叔叔”膳算,他是我們家的熟人座硕,他說:“剛娃子來的時候弛作,要給他剃光頭,他對人家說华匾,別給我剃光頭好不好映琳?我出去還要參加高考。但也不敢違反規(guī)定啊蜘拉,頭還是剃了萨西。不過不是很光,留了點頭發(fā)茬旭旭,回去幾天就長出來了谎脯。這幾天在里面也沒怎么吃虧,都挺喜歡他持寄,這個娃娃機靈得很源梭。”
又看看我們母女稍味,專門叮囑一句:“等會兒哥哥出來了废麻,妹妹不準哭哈!”可是模庐,二哥出來時烛愧,我一見他,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掂碱。
二哥出來后怜姿,因為是個光頭,他不好意思出門疼燥,每天在家復習社牲。那段時間,法國電影《佐羅》正在我們縣城播放悴了,二哥也非常想去看搏恤,一個夜晚违寿,他戴著草帽去觀看了《佐羅》。
半個月后熟空,他頂著光頭藤巢,參加了高考。
(4)
二哥并沒考取多么好的大學息罗,對他這種基本在打打殺殺中度過掂咒,只是在高三學了一年的學生而言,亦是情理之中迈喉。畢業(yè)后绍刮,他分配到父親所在的單位工作。
在這之前挨摸,大哥從省重點醫(yī)科大學畢業(yè)孩革,由于沒有關(guān)系,大哥沒像他的同學那樣留在省城得运,而是被分配回老家人民醫(yī)院膝蜈。大哥是個鉆研技術(shù)的人,沒幾年熔掺,他就成為我們當?shù)仡H受人尊重的外科醫(yī)生饱搏。
人民醫(yī)院的王院長,從農(nóng)村醫(yī)院調(diào)上來置逻,據(jù)說有很硬的后臺推沸。我讀高中時,經(jīng)常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他的老婆券坞,他的老婆是他在農(nóng)村時娶的當?shù)氐霓r(nóng)村姑娘鬓催,后來跟著他到了縣城。據(jù)說他到了縣城后跟人民醫(yī)院的一個女醫(yī)生關(guān)系曖昧报慕,嫌棄他的老婆深浮,他的老婆想要挽回丈夫的心,就學那個女醫(yī)生眠冈,每天化妝飞苇,但她化的妝,其實就是在臉頰處涂兩個紅紅的紅臉蛋蜗顽,讓人不忍直視布卡。
有一天,在醫(yī)院的中層干部會議上雇盖,王院長對干部們說:“你們要懂得珍惜忿等,要感謝我把你們撿進了這個籃子里,別他媽不知好歹崔挖。比方說那個張武贸街,不管他技術(shù)多好庵寞,業(yè)務(wù)多強,他不懂人情世故薛匪,不知好歹捐川,他就不是這塊料,我就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逸尖,不會把他往這個籃子里裝古沥。”
這應(yīng)該是王院長與中層干部們的體己話娇跟⊙页荩可是,那些中層干部中苞俘,有一個那段時間正被王院長“穿小鞋”盹沈,恨他恨得不得了,于是在一個晚上來到我家苗胀,在我家的客廳襟诸,對我的家人們復述瓦堵,“傳達”了王院長的這一番話基协。
大哥眼里流露出一瞬間的迷茫,但轉(zhuǎn)瞬間菇用,他就扶了扶眼鏡澜驮,笑一笑,沒事了惋鸥。二哥沖口而出:“他媽個x的杂穷,王良慶∝孕澹”父母一起瞪著他耐量,異口同聲:“唉!”他們是責怪他不該這么說滤港,也擔心隔墻有耳廊蜒,怕話傳到王院長耳朵里去。二哥橫他們一眼溅漾,起身進了房間山叮。
第二天,吃過午飯添履,二哥來到人民醫(yī)院的大門口屁倔,那里有幾張臺球桌,很多年輕人愛在那里打臺球暮胧,生意非常好锐借,也很熱鬧问麸。二哥是那里的常客钞翔,大家跟他熟口叙,也歡迎他。
將近下午兩點半嗅战,上班的時間快到了妄田,王院長騎著一輛氣派的自行車遠遠地過來了,一路都有人恭敬地跟他打招呼驮捍,高高在上的王院長疟呐,在自行車上矜持地點頭。
二哥拿著臺球桿东且,站在人民醫(yī)院的大門口启具,大門并不很寬大,二哥站在那里珊泳,頗有些“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架勢鲁冯,他用臺球桿指著自行車上的王院長:“王良慶,你給我下來色查!”
王院長愣住了薯演,周圍的人群驚呆了。
王院長緩過神來秧了,聲色俱厲:“你是哪里來的流氓跨扮?你想干什么?”
“老子是流氓验毡?你才是流氓衡创!張武哪個地方?jīng)]做好?他是出了醫(yī)療事故晶通,還是遲到早退了璃氢?你有什么資格在干部會議上那樣說他?”
那時是暑假狮辽,讀大學的我一也,正在家度假。我聽見樓下人聲鼎沸隘竭,不一會兒塘秦,門被砸得震天響,我打開門动看,臉都被氣歪了的王院長沖進來:“你爸爸呢你爸爸呢尊剔?”
我驚訝地看看他,再看看跟在后面的一大堆人菱皆,說:“他上班去了须误。您找他有事嗎挨稿?”
“你們家那個張剛,太沒有家教了......”他的話還沒說完京痢,二哥也進來了奶甘,他說:“你別在我家里鬧,走走走祭椰,老子們兩個去組織部臭家,去問問組織部長,你這樣說這樣做對不對方淤?”
似乎是“組織部”幾個字起了作用钉赁,王院長的氣焰弱了點。這時携茂,穿著白大褂的大哥也擠進來了你踩,他扶了扶眼鏡,對他的院長說:“你也是的讳苦,我又沒惹你带膜,你沒事拿我來說什么?”轉(zhuǎn)頭對二哥說:“算了鸳谜,張剛膝藕,算了∏涮茫”
那天晚上束莫,父母回家懒棉,破天荒沒提這事草描。
九十年代的公職人員下海潮中,二哥也下海了策严,因緣巧合穗慕,到了華東一個著名的城市,進入房地產(chǎn)業(yè)妻导。二哥的事業(yè)發(fā)展得很好逛绵,成為華東某著名房地產(chǎn)公司老總,不但在華東倔韭,在長沙术浪、北京也都有項目。
在我們老家寿酌,二哥絕對是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胰苏。人們對他的成功的傳說很多,但父母心里醇疼,其實仍是非常擔心的硕并,因為二哥很少跟他們談起自己的事業(yè)法焰,而他們又不怎么敢過多地向他打聽。
那年倔毙,一個著名的籃球賽在二哥所在的城市舉辦埃仪,二哥讓人開車來老家接父母去觀看。父母對于看球賽倒不是很感興趣陕赃,但能借此機會親眼看看二哥的公司卵蛉,他們非常激動。
在二哥公司的親眼所見么库,父母放心了毙玻,也開始津津樂道二兒子的成功。那次廊散,陪同他們一道的我桑滩,當時卻有些擔心,我聽見二哥在電話里罵他的一個項目經(jīng)理:“放你媽的狐狗屁允睹!”
我私下找了他的副總运准,也找了幾個經(jīng)理,分別對他們說:“我二哥這人缭受,我最了解胁澳,他就是脾氣暴躁,說話粗魯米者,但心腸好韭畸,請你們要多擔當點他的脾氣÷悖”副總和那幾個經(jīng)理說:“你放心胰丁,大姐!大家了解張總的性格和為人喂分,一般人锦庸,三個月,就會被他收復蒲祈!他有能耐甘萧,有擔當,為人義氣梆掸,他不會讓人吃虧扬卷。關(guān)鍵時候都是他護著我們∷崆眨”
這一點怪得,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