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既已拉開,好戲焉能作罷——1897湖南變法
山民遇水
1897年涛菠,中國數千年一成不變的歷史,終于拉開了激蕩人心的新篇章撇吞,也是數千年歷史最為愴然的時代:建設一個全新中國的希望俗冻,一次次被無情地撲滅;再一次次頑強地燃起牍颈。儒家傳統(tǒng)似已走到盡頭迄薄,先前被稱為“西學”的那些概念,如今以“新學”冠之煮岁〖ケ危康有為對儒家經典作出了匪夷所思的全新詮釋;梁啟超則將那些過去被視為“外來之物”的理念画机,當作屬于中國人自己的全新財富并以此為方向冶伞;而嚴復、譚嗣同則異口同聲認為中國文化需要進行徹底改組步氏。保守的舊文人們痛心疾首地疾呼:毀滅這一傳統(tǒng)响禽,將使同胞們在水火之厄中苦苦掙扎!
這悲涼的呼聲究竟有幾分發(fā)自無可救藥的頑固荚醒,又有幾分是發(fā)乎人類本能的直覺先知芋类?到今天為止,歷史還沒有給我們一個完整的答案腌且。但變法維新梗肝,已成不可阻擋之百年潮流。當時的維新派遠非康梁一黨铺董,人們對“變法”二字的理解也各不相同巫击。有人僅將變法當作部分行政制度的改革;有人則將其視為變更整個政府模式精续;還有人則認為整個社會秩序都需要全盤重建坝锰。在“變法”這一口號的號召下,維新派并非某一具體的政見派別重付,他們就象一道七色光譜顷级,最溫和的一端僅僅是洋務運動的延續(xù),最激進的一端則比海外革命黨更甚确垫。將各色人等團結到“變法”這一旗號之下弓颈,最根本的動力是想要推動中國步入“富強”國家行列的愿望帽芽。變法是強國這一目標的手段,而非為了使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翔冀,得到應有的珍視导街。這一目標奠定了中國現(xiàn)代史的基調,而國土與國權的步步喪失纤子,則加劇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焦躁情緒搬瑰。
十九世紀的最后二十年,清廷對地方上的控制力已經非常衰弱控硼,漢人的地方武裝“鄉(xiāng)勇”擊敗了太平天國泽论、捻子和回變,收復了新疆卡乾,拯救了本該破亡的大清國翼悴。除了寄希望于地方漢人勢力的繼續(xù)效忠之外,清廷已經別無出路幔妨。作為中國近抄瓦、現(xiàn)代歷史發(fā)動機的湖南,再次走到了變法維新的前列陶冷。兩任巡撫吳大溦和陳寶箴治下,湖南在教育毯辅、工商業(yè)和新軍等方面埂伦,已經先于其它省份做出了大量改革:不僅創(chuàng)辦了大量書院,志在提高識字率思恐,部分書院中還增設數學沾谜、地理和外語科目,辦有會刊胀莹,其中最著名的是《湘學新報》基跑;私營的輪運公司和火柴廠運轉良好,而股份制的私營企業(yè)保善成公司描焰,更是雄心勃勃地要修建一條漢口至廣州的鐵路媳否;至于電報、電燈荆秦、公路一類篱竭,則更加不在話下。這些改革雖未超出“自強運動”的范疇步绸,卻多開中國之先河掺逼。1897年,維新派重要人物黃遵憲赴湖南任代理按察使(一個主管人事和刑律的職務)瓤介,他曾在日吕喘、美赘那、英、新加坡?lián)芜^外交官氯质,尤其深受日本明治維新影響募舟,立志要將日本的制度推廣到中國。黃遵憲人如其名病梢,曾經是康有為強學會的會員胃珍,又是梁啟超主筆的《時務報》最重要的贊助人。他的到來使巡撫陳寶箴深感如虎添翼蜓陌,下定決心變法維新觅彰。維新得到了當地名流士紳們的大力支持,很難想象钮热,在大約十年前填抬,湖南還是長江流域排外情緒的大本營,對西方事務和親西方分子充滿抵觸隧期。1892年飒责,湖南士紳們甚至發(fā)起過一次大規(guī)模的抵制鋪設電報線路行動。
日清戰(zhàn)爭的慘敗和接下來前所未有的國土仆潮、國權淪喪宏蛉,是這種輕率善變的情緒的直接誘因,其背后蘊藏著某種危險力量性置,它意味著熱情很容易為某種膚淺的見解所點燃拾并,亦很容易被小小的挫折打垮。日本明治維新的成功鹏浅,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國的腐敗嗅义、疲弱和廣博,使他們的擴張能不斷地取得勝利隐砸,“強國”熱情得以持續(xù)不斷地燃燒之碗。但中國,卻缺少一個能使“強國夢”不斷升級的獵取對象季希。中國的“強國夢”從一剛開始就孕育著深重的悲愴色彩褪那。
在黃遵憲主持下;司法程序和相應律條向國際接軌式塌;官紳合作武通,模仿現(xiàn)代警察和監(jiān)獄系統(tǒng)的保衛(wèi)局和感化院,則取代了原先的保甲制度珊搀;一座書院被改組為軍事學堂冶忱;鄉(xiāng)試中增設時事政治和西式政治學科目,武舉則改為熱兵器科目境析;官員們定期接受培訓囚枪,以期他們能在維新活動中起到主導作用派诬;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成就,是時務學堂的創(chuàng)立链沼,這一學堂由民間籌辦默赂,課程以自然科學及政治學、國際法括勺、外語為主缆八,梁啟超被聘為時務學堂的中文總教習。湖廣總督張之洞對這些維新項目報以樂觀其成的態(tài)度疾捍。
隨著梁啟超的到來奈辰,康梁一黨漸漸主導了湖南維新運動的格局,唐常才成為省內最重要刊物《湘學新報》的主筆乱豆,譚嗣同則以活動家的身份投入其中奖恰。梁啟超對“國家”這一概念賦予順應世界潮流的定義:國家系版圖上各階層所有人的共同體!要追求國家的繁榮必須填平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之間的鴻溝宛裕,因為唯有實行民主政治瑟啃。但他并不認為中國已經具備了實行民主政治的條件,民主改革應該先追求打破皇家和官僚階層對政治事務的壟斷揩尸,促進民間力量參與到政治事務中蛹屿。而就整個中國變法事業(yè)的藍圖而言,他并不熱衷于康有為那種想要直接打動朝廷岩榆,發(fā)動自上而下變法運動的幻想蜡峰。他設想先在一省取得成功,各省必然效法朗恳,如果朝廷采取敵視態(tài)度,則策動這些變法省份謀求獨立载绿。在他的主持下粥诫,青年學生和鄉(xiāng)紳們組成“南學會”,每七天定期聚會崭庸,抨擊時弊怀浆,宣傳維新理念。學會可以隨時調閱政府收編的所有資料怕享,直接向巡撫衙門上書提交各種建議执赡。一時間“講堂之場林立”,參與維新的熱情日日高漲函筋,南學會在最高峰時會員達到1200人左右沙合,辦有會刊《湘報》。各色學會紛紛成立跌帐,其有據可查者首懈,全省多達十三個绊率。
但是南學會的名單中,沒有黃遵憲的名字究履。這個詭異的信號似乎已經暗示出維新運動的陰霾前景滤否。
各學會成了梁啟超和譚嗣同等人宣講新法的道場最仑,他們在學會講堂和書院的課程里推廣現(xiàn)代民權與平等理念藐俺。將中國舊有的政治模式斥為道德淪喪和巧取豪奪的犯罪。明末著名的禁書:黃宗羲反專制著作《明夷待訪錄》和王秀楚記錄滿清罪行的《揚州十日記》泥彤,在學會中半公開地傳播欲芹。而譚嗣同則更是直指中國傳統(tǒng)的君臣父子鋼常倫理,稱這些在國家全景、家庭生活中無條件的獨斷權力耀石,是中國一切罪惡的根源。在家庭生活與社會生活中的平等地位爸黄,是人與生俱來的天賦權利滞伟。梁啟超計劃將學會一步步上升為議會,逐漸取得立法權炕贵,南學會“名為學會梆奈,實具地方議會之規(guī)模”称开。而實際上它的確在有些方面已經具備了議會的性質亩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巡撫衙門的政令。
維新之聲鼎沸鳖轰,守舊派漸漸無力招架之際清酥,維新派的盟友洋務派卻在不知不覺間和守舊重新結成同盟。1898年初蕴侣,總督張之洞在維新派的刊物《湘學新報》上連載他的《勸學篇》焰轻。張總督嗅到了南學會中全盤顛覆舊秩序和反滿的氣息,他的《勸學篇》用儒雅倜儻的筆調拋出“中學為體昆雀、西學為用”的主旨辱志,洋洋灑灑的篇章最后的結論只有一個:國家這一概念,指的的滿清皇朝狞膘!任何人不可存非分之顛覆揩懒。守舊的官僚、士紳們趁勢發(fā)起反擊挽封,高喊:“源出于天已球,天不變,道亦不變『驮茫”而“窮則變退疫、變則通、通則久”的反駁鸽素,終敵不住總督大人的權勢褒繁。大量順勢而起的南學會會員們,瞬間順勢而倒馍忽,與守舊派簽署了《湘省學約》棒坏,重申舊有政治秩序不容動搖,新學僅能以次要補充存在遭笋。
不久坝冕,梁啟超被剝奪了時務學堂的教職,逐出湖南瓦呼,這個省份又重新回到舊有的軌道上喂窟,維新運動失敗于起步之間。
缺乏持之以恒的決心央串;看權勢臉色行事磨澡;黃遵憲與梁啟超爭奪維新主導權的暗流,使維新派內部早已埋下分裂的種子质和,難免自食其果稳摄。雖然稚嫩的維新派,在命運的泱泱漩渦中迅速失敗饲宿,但這場變法仍劃分出中國的兩個時代厦酬,變革的大幕就此徐徐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