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奶奶死訊的時候,我正在成都姐姐家里收拾行李凯楔。前一天早些時候窜骄,我還在樂山玩,突然接到爹的電話啼辣,他說奶奶病重啊研,也許救不回來了。我和姐都決定第二天一早就趕回去——或許還能見她最后一面——我們都這樣想。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來收拾行李党远。上午九點削解,我接到姐姐的電話。她說沟娱,奶奶剛剛已經(jīng)離世氛驮。
于是,探望之行成了回家奔喪济似。
正月初四矫废,我和姐從涼山出發(fā),午夜抵達成都砰蠢;正月十一蓖扑,我和姐再從成都出發(fā),深夜回到?jīng)錾教ú铡2煌氖锹筛埽x家時奶奶還能出門送我們,站在車窗外對我們揮手竞惋,直到我看不見她柜去。而在歸家途中,我知道拆宛,世上已經(jīng)再無奶奶此人嗓奢。
從去年八月被確診為癌癥以后,奶奶用自己的方式匆匆走完了人生的最后幾個月浑厚。她早早為自己準備了遺照股耽,散撥了自己的遺產(chǎn),死亡已經(jīng)成為她計劃的一部分瞻颂。其實我們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豺谈,但過程中的痛苦唯有她自己在品嘗。在回家的車上贡这,我在想茬末,一個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一定是孤獨的,但死亡對于她來說盖矫,卻未必不是一種解脫丽惭。
1、兩次死亡
嚴格地說辈双,奶奶經(jīng)歷了兩次死亡责掏。
奶奶第一次“死亡”時,我還在成都打工湃望。那晚我接到姐的電話换衬,說奶奶不行了痰驱。我很震驚,因為在我的印象里瞳浦,奶奶的身體一直很硬朗担映。我馬上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我的隔房大哥叫潦,他說奶奶吃了“藥”蝇完,已經(jīng)死過去了,好在我二哥他們懂點醫(yī)療知識矗蕊,擠壓她胸口短蜕,她吐了很多,現(xiàn)在緩過來傻咖,有氣了朋魔。我又問我媽怎么不接電話,大哥說卿操,“你媽剛才嚇昏過去了铺厨,現(xiàn)在在床上躺著”。
第二天我就和姐開車回家硬纤。車剛到半道,我接到媽的電話赃磨,說奶奶已經(jīng)好了筝家,能罵人了。
我和姐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半邻辉,那時屋里擠滿叔叔嬸嬸溪王,我們穿過人群,看見奶奶坐在堂屋前值骇,手里正拿著一塊沒有吃完的芒果莹菱。
彼時沒有人能理解她為何要策劃這一次死亡。據(jù)說吱瘩,她在當天早上磨了黃豆道伟,煮成豆?jié){。我媽很好奇使碾,以為她要做豆腐蜜徽。下午,她吃完了冰箱里的一袋果凍和蛋糕票摇,然后服下了一位中藥拘鞋,而這味中藥絕不能和豆類混吃,否則就會變成毒藥矢门。傍晚盆色,媽從地里回來灰蛙,發(fā)現(xiàn)她倒在堂屋椅子上,氣息奄奄隔躲。她馬上就嚇得腿軟摩梧,但家里除她以外再無他人,她幾次想扶奶奶回床上去蹭越,但每當扶起奶奶障本,就感覺奶奶有千斤重,寸步難行响鹃。據(jù)說驾霜,那晚二哥他們到來時,奶奶已經(jīng)沒了氣息买置,他們用手猛壓奶奶胸口時粪糙,爺爺在一邊破口大罵“別整啦,人都已經(jīng)去了”忿项。但隨后奶奶吐了蓉冈,吐了以后再喝水,再吐轩触。吐了快半桶東西以后寞酿,她終于有了意識。
經(jīng)歷了這次死亡以后脱柱,她才告訴我們伐弹,她選擇死是因為肛門脹痛,受不了了榨为。所有人都認為惨好,那只是痔瘡。我安慰她随闺,過兩天等她養(yǎng)養(yǎng)胃日川,我們就開車送她去治療【乩郑“只是一個小手術”龄句,我對她說。
送她去醫(yī)院那天绰精,她穿了兩件鮮艷的衣服撒璧,還帶了一個新的包,包里裝了兩千塊錢笨使。
給奶奶昨晚簡單的檢查后卿樱,醫(yī)生讓奶奶先到外面休息,我跟姐留下來了解她的病情硫椰。我早在影視劇里見過這一幕-----讓家屬留下繁调,讓患者離開萨蚕。我心里有一陣不安。然后蹄胰,醫(yī)生向我們問起我們和患者的關系岳遥。
“孫女和孫子“我說。接下來裕寨,醫(yī)生告訴我們浩蓉,“根據(jù)我多年的臨床經(jīng)驗,你們婆是直腸癌宾袜,晚期捻艳。“我太清楚這句話的含義了庆猫。我感覺自己瞬間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认轨,我周圍都很安靜,我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月培,能看見醫(yī)生和我姐在談話嘁字,我能看見姐皺在眉點頭。但在很長時間里杉畜,我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講什么纪蜒。“我們知道了此叠,謝謝醫(yī)生霍掺。“我們離開醫(yī)生的辦公室拌蜘。奶奶和媽還坐在長凳上。我一臉輕松的樣子走上前去牙丽,姐扶著奶奶简卧,慢慢地朝住院部的方向走。而我拉著媽烤芦,慢慢地走在最后举娩,小聲地告訴媽,奶奶患的是癌癥构罗。媽的臉一下子煞白了铜涉。但我們還得趕快走,姐她們在前面等我遂唧。在十分鐘之前,我們一個個都很輕松。媽和奶奶第一次坐姐開的車谎脯,幸運的是,這一次她們都沒暈車页滚。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給奶奶看病铺呵。早些時候她因為腹部脹痛裹驰,還服了致命中藥,一度沒了呼吸片挂。好在經(jīng)過搶救幻林,她又活了過來∫裟睿可以說沪饺,她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回。我們大家都覺得症昏,她大概只是患了痔瘡随闽。最壞的打算,也就是動個小手術肝谭【蛳埽“沒事的,頂多做個小手術攘烛∥汗觯“我們都這樣對她說。我們還跟事先預想的一樣坟漱,辦理好住院手續(xù)鼠次,然后例行檢查,輸生理鹽水和葡萄糖芋齿。在醫(yī)生辦公室里腥寇,主治醫(yī)生告訴我們,她的病百分之八十是直腸癌觅捆,而且至少有一年以上時間赦役。接下來要做的,一是做活體檢查栅炒,而是檢查癌細胞是否有擴散掂摔。我們一家人坐在醫(yī)院走廊里,各想各事赢赊。每個人心里都有答案乙漓,但都不說話。那天下午释移,爹媽有事要回一趟家叭披,第二天一早再趕過來。姐有事也出去了玩讳。我留下來守著奶奶輸液趋观。奶奶的年紀大了扛禽,輸液很慢。等藥水輸完皱坛,已經(jīng)晚上八點多了编曼,她說她想出去走走。我就陪著她下樓剩辟。走到一樓掐场,她就站在那兒,趴著欄桿站著贩猎,也不說話熊户,只是望著街上的夜景,靜靜地吭服、緩慢地呼吸嚷堡。我又陪她走出醫(yī)院。她走路已有些吃力艇棕,我們倆就坐在路邊蝌戒。車子進進出出,我們有時挪一挪沼琉,但大多數(shù)時間就坐在那里”惫叮現(xiàn)在回想,這一年來打瘪,奶奶的確和往年不一樣了友鼻。比如,她經(jīng)常大白天躺著闺骚,比如她越來越瘦了彩扔,比如她常常對我說,她提不起來腳……是的僻爽,她大不如前了借杰。以往我此刻回家,她還在地里背著背簍进泼!直到此刻,我才發(fā)現(xiàn)纤虽,有太多的細節(jié)都被忽略了乳绕。也許我們可以早一點覺察到的,也許這一切本可避免逼纸。但我什么也不能說洋措。“城市里面是要好耍一些杰刽〔しⅲ“她對我說王滤。然后她跟我講起之前她到寧南看病的時候還去花園里免費測血壓∽茵““好多人哦“她說雁乡,“都排隊去測,我也去“糜俗。她仍然在講踱稍,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悠抹≈樵拢“等我的病好了,回去還是幫你媽干點活楔敌。你媽心是好啤挎,就是有點小氣÷汛眨“我忍不住紅了眼眶庆聘。那一晚我、姐氛谜,還有奶奶掏觉,我們三人睡一間病房。外面的風很大值漫,雨也很大澳腹。我竟失眠了。閉上眼杨何,我就想起小時候是奶奶一手把我拉扯大的酱塔。那時候家里很忙,每天晚上她既要養(yǎng)蠶危虱,又要抽空去看我有沒有睡著羊娃。我想起我大一的時候,暑假回家去埃跷,家里只有奶奶和爺爺兩個老人蕊玷,奶奶中午還給我煮湯圓……太多太多,一幕接著一幕弥雹。我感到悲傷極了垃帅。但我終究不能做聲,只能任淚水不停地流下剪勿。接下來贸诚,我每天都要陪奶奶去做不同的檢查。在等候的時間里,我看見奶奶看過來看過去酱固。似乎在等待檢查完械念,動完手術,然后就和我們一起回家运悲。我該怎么告訴她龄减,我們這幾天其實都是在做無用功。檢查結果出來了扇苞。一欺殿、直腸癌晚期,所以也沒法用普通藥物來緩解她目前的痛苦;二鳖敷、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至子宮;三脖苏、可以手術,但要承擔幾個風險定踱。第一是手術風險棍潘,患者年齡較大,手術又同時切除一部分直腸和子宮崖媚,創(chuàng)傷太大亦歉,恐流血太多;第二,無法保留肛門畅哑,后期生活質量大大降低肴楷,且傷口有感染風險;第三,后期仍需化療荠呐,老人身體恐難承受赛蔫。結果出來后,我再也無法忍受每天待在她身邊泥张,卻還要裝出一副沒有事的樣子呵恢。明明都知道最后的終點,卻還要給她希望媚创。我選擇暫時離開渗钉。后來,再跟爹通話钞钙,他告訴我鳄橘,他已經(jīng)把病情告訴了奶奶∶⒘叮“反正早晚都要告訴她的瘫怜。”爹說“那婆現(xiàn)在呢焕议?”我問“她出院了,”爹說,“她說她還要和你小姨在城里多耍幾天”盅安。據(jù)說唤锉,她后來又回家待了幾個星期,又去大姨家玩了一個多月别瞭。
之后的幾個月窿祥,我爹開始搜集各種偏方給奶奶用,有時燉蛇肉蝙寨,有時用羚羊角泡酒晒衩,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在買止痛藥的路上。好幾次我打電話回去探問奶奶的情況墙歪,他說听系,還是老樣子,止痛藥我已經(jīng)用上最好的了虹菲。
我們到家時靠胜,已經(jīng)快要過年了。這一次一起回家過年的毕源,不止有我浪漠,還有我姐姐一家,包括姐姐霎褐、姐夫還有他們的兩個兒子址愿。家里上一次這么熱鬧還是在前年,那時姐姐的小兒子還沒有出生冻璃,那一年家里比往常還熱鬧响谓,初一早上,我們一大家子人全都上墳去俱饿,就連七八年沒有上過墳的爺爺歌粥,這一次也拄著拐杖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奶奶比上一次我們離家時顯得更憔悴了拍埠。她皮膚更加松弛失驶,且蒼白了很多,更為嚴重的是枣购,眼神已經(jīng)開始無神嬉探。
姐姐的小兒子今年一歲多,還不會說話棉圈,但正值跑動的年紀涩堤,一刻也不停下。他遇人就笑分瘾,非程ノВ可愛。奶奶常常坐在門口,手里拿著一個柑橘招呼著曾孫白魂,小孩有時笑著迎上去汽纤,有時候則歪著頭笑著跑向另一邊。
奶奶整天整天地躺在屋子兩邊曬太陽福荸,直到飯做好了蕴坪,我們去叫她,她再過來吃敬锐。
奶奶的精神變得很不好背传。爹私底下對我說,你奶奶怕是好不了了台夺。我們開始想径玖,或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離世吧谒养。
臘月二十九是我的生日挺狰,這一天姐姐給我買了一個生日蛋糕,二十四年里买窟,我第一次吃上了自己的生日蛋糕丰泊。這一晚我侄兒特意拿來一瓶紅酒,奶奶也過來喝我們喝始绍。酒桌上瞳购,奶奶出奇地開心,舉著酒杯亏推,向桌上長幼八人分別祝了詞学赛。
除夕夜,其他人都出去玩吞杭。我到樓下吃點水果盏浇,奶奶從房間出來,和我一同坐上椅子上芽狗。她對我講她的病情绢掰,她說,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童擎。我默不作聲滴劲,我知道她只是想找一個人說說話。她說顾复,起初她每天只要吃三片止痛藥就可以了班挖,后來每天要吃六片,現(xiàn)在每天吃九片止痛藥都沒多大效果芯砸。止痛藥服多了萧芙,副作用就來了给梅,首先是身體過敏,全身都很癢双揪,她泡鹽水洗破喻,泡花椒洗都沒用。再后來盟榴,她的眼睛開始灰蒙蒙,看東西總是出現(xiàn)虛影婴噩∏娉。“每天啊,感覺太長了几莽。晚上躺在床上玩收錄機迅办,玩了一整晚,天也沒有亮章蚣。你爺爺耳朵又聾站欺,找不到個人說話。不管你身上有多痛纤垂,也不會問候一句”她說矾策。我安慰她,讓她多去找人玩一玩峭沦,可是找誰呢贾虽,村里的老太太們差不多都死了,剩下的幾個人吼鱼,別人白天都有活兒干蓬豁,誰會閑著跟她玩呢?
“以前我好著的時候菇肃,地里的活兒我早干了地粪,”她說,“現(xiàn)在啊琐谤,連吃的東西都要人遞到手里才行蟆技。”
接下來的幾天笑跛,因為家中多了小孩的緣故付魔,家中氣氛一片歡騰。
我們決定初四的時候走飞蹂。那一晚几苍,爹和媽都幫忙包裝第二天要帶走的肉。因為姐姐的大兒子很喜歡吃家里煮的土雞蛋陈哑,爹從姨娘家找來了裝雞蛋的紙殼子妻坝,把雞蛋一個一個地放進去伸眶。奶奶不知什么時候舀來一碗玉米面兒,她讓我們把玉米面兒灑在縫隙里刽宪,再把殼子用膠帶纏好厘贼,這樣雞蛋四周嚴實一些,放在車上不會滾動圣拄,自然就不容易碎了嘴秸。
因為第二天要早早趕路,打包完東西我們就各自回屋睡覺庇谆。上樓的時候岳掐,我看見奶奶一個人慢慢地推開門,去上廁所饭耳。
2串述、奶奶其人
關于奶奶的身世,我知道得太少寞肖。在相當長的時間里纲酗,她就像是一個沒有歷史的人物,沒有過去新蟆,只有現(xiàn)在觅赊。我聽得最多的,就是她有“三個爹琼稻,兩個媽”茉兰。據(jù)說她的祖籍在我們鄰鄉(xiāng),她的親生父親在她還很小的時候欣簇,因為當時鬧了饑荒规脸,他在偷別人紅薯的時候,被人打死了丟在地里熊咽,過了好幾天才被找到莫鸭。她的母親后來帶著她遠嫁,到了新的家庭里横殴,母親和繼父都不待見她被因。她被送到我“外祖父”家里當童養(yǎng)媳,當時她只有十幾歲衫仑,外祖父當時有二三十歲左右梨与,是個會計。奶奶后來講文狱,那時候外祖父還是個讀書人粥鞋,自身掙不了幾個錢,地里的活兒又不會干瞄崇,但他又嘴饞呻粹,家里的東西不夠他吃壕曼,奶奶每天在外干完活,還得去山上采點兒野果子給他吃等浊。
外祖父結婚后腮郊,奶奶就嫁給了爺爺。爺爺脾氣很不好筹燕,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轧飞。關于他們夫妻倆的事,我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件撒踪。據(jù)說以前爺爺總是打奶奶踪少,有一次爺爺從外面回來,奶奶抓起一根鋤頭把躲在門背后糠涛,爺爺推門而入,奶奶一鋤頭把就打在爺爺腿上兼犯。爺爺癱倒在了地上忍捡,奶奶順勢騎在他身上一頓打,一邊打一邊還問“以后還打不打我切黔,還打不打砸脊?”自那以后,爺爺再也沒有打過她纬霞。
奶奶是我見過的凌埂、胃口最好的人。她喜歡吃土豆诗芜,有好幾次我們開飯了瞳抓,她還問我們要不要吃燒土豆,我當然搖頭伏恐,看她把五六個土豆都吃光孩哑,再吃上兩碗米飯——而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她胃出過毛病。
家中的肥肉基本上也是她吃完的翠桦。我每次都問她横蜒,這么肥的肉怎么咽的下,她說销凑,要干活丛晌,就必須吃得了肉。
當然斗幼,她也的確是個典型的農人澎蛛。在我記憶里,一年四時蜕窿,她總能掐著時間挖地瓶竭、種植督勺、除草、除蟲斤贰。豌豆智哀、小麥、玉米荧恍,紅薯瓷叫、白菜、辣椒送巡、番茄摹菠,好像每一種農作物的喜惡她都牢記在胸。她總是像一只布谷鳥骗爆,提醒著我們哪一時刻該做什么活次氨。而當我門回家,她又會做包子摘投,做玉米餅煮寡,做魔芋,做石磨豆腐......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她做的豆腐犀呼。她死后我又吃過一次幸撕,但總感覺缺了點什么。那一刻我明白外臂,最好的味道永遠只存在記憶之中坐儿。最會做豆腐的人不再,最美的豆腐味恐怕再也無處找尋了宋光。
3貌矿、遺物
葬禮那天,屋外鑼鼓震天價響罪佳。我們一家人待在屋里站叼,得以片刻休息。我們開始緬懷故人菇民,大家的你言我語尽楔,拼湊出奶奶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時光。
比如她在去大姨家的時候去試著跳廣場舞第练。她想吃燉豬蹄阔馋,于是自己去市場買了豬蹄來燉,但除她之外娇掏,都沒人吃呕寝。她嘗試把肉熬成肉干了吃,吃起來嘎嘣脆婴梧。她去買了老鼠藥下梢,這些除害的藥客蹋,后來被她用來自我了結。她還去照了遺照孽江,留給自己的小女兒讶坯。
小姨說,在我們去走親戚的時候岗屏,奶奶告訴小姨她自己吃了多少老鼠藥辆琅,但好像失了效,“想死都死不掉”。小姨對她說这刷,既然都是天意婉烟,不如好好活下去,如果身體好了暇屋,就幫著家里做點事似袁,煮煮飯。
媽說咐刨,奶奶臨死前的兩天昙衅,完全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僅做飯洗碗所宰,還幫著切肉。媽讓她切薄一點畜挥,厚了沒法吃仔粥,她說,別人吃不了都算她的蟹但。
奶奶曾對我說躯泰,人活著沒意思,每天天亮就想著天黑华糖,天黑又盼著天亮麦向。但天又總是不亮,只能看還珠格格和孟姜女客叉,一遍又一遍诵竭。她死后,我拿起她的唱歌機兼搏,發(fā)現(xiàn)里面的電視劇只有這兩部卵慰,而且每一集的順序都是亂的。
她曾給她的每一個孫子都封了紅包佛呻。她把屬于我的那一份遞給我時裳朋,告訴我,希望我自己去買個鐲子作個紀念吓著±鸬眨“本來應該我買給你的送挑,但我現(xiàn)在哪兒也去不了了”她說。
她交待我暖眼,她還有一筆錢放在某件衣服口袋里惕耕,她死后要取出來,給爺爺買酒喝罢荡。她說赡突,她死后,希望找別地的先生区赵,因為本地的先生“要死不活”的惭缰。
一切都是無聲的告別。
到最后她大概以為自己又躲過了一劫笼才。我們臨走的前一晚漱受,她讓我把小姨送的東西分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她還讓我把我和姐的手機號碼存進她卡里骡送,設置成快捷撥號——我的號碼是1昂羡,姐姐的號碼是2。但她自此再也未能撥出摔踱。
她死后虐先,她的衣物被整理成兩部分。舊衣服被我們背到老家的石頭邊扔掉了派敷,因為有人說蛹批,如果衣服燒太多她在陰間也得不到。她身前最愛穿的衣服和鞋子篮愉,被放在她墳旁燒掉腐芍,化作陣陣黑煙。小姨在一旁說试躏,“媽猪勇,你要的衣服自己來取哦,如果太多拿不走的話颠蕴,就開車來吧泣刹,反正你現(xiàn)在車也有,還給你配了司機犀被,錢也多项玛,還可以請個保姆∪跖校”
她的手機被放置到墳附近的石頭縫里襟沮,小姨說,她自己需要的話就會回來拿。
她生前最愛的唱歌機开伏,是5年前她讓小姨買的膀跌,現(xiàn)在還放在她床邊,留作紀念固灵。那是她死后留在家里唯一的東西捅伤。
我們又在姐姐的QQ空間里找到14年在老家里拍的一組照片。其中有一張奶奶的個人照巫玻。照片上奶奶笑開了花丛忆,露出整齊的假牙,右手還比劃出一個剪刀手仍秤。在她背后是老家門口郁郁蔥蔥的核桃樹熄诡,時節(jié)應當是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