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行駛的動車上,我陷入了幻想中:圓嘟嘟的機器貓從百寶袋里翻出了一只竹蜻蜓澄步。我往頭上一戴冰蘑,慢慢起飛,在廣闊無垠的藍天下自由地飛翔村缸。
如果祠肥,我會飛啦……
2000年
夏天下午的陽光正當頭,一天的日子仿佛還很長梯皿。
掀起竹簾子仇箱,媽媽坐在地上織著手工品。陽光透過竹簾灑進陰涼的房子里东羹,星星點點剂桥,歲月靜好。就在那么美好的時刻属提,媽媽告訴了我一個噩耗渊额。
“妹兒啊,這個暑假結束后垒拢,媽媽就要去外地幫爸爸的忙了,你們暫時跟著爺爺奶奶住火惊。你是大姐姐求类,要好好照顧弟弟∫倌停”
“去幾天回來尸疆?”
“寒假,寒假媽媽就回來惶岭∈偃酰”
八歲的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放聲大哭起來按灶≈⒏铮可是無論我怎么哭鬧,依舊阻止不了大人的步伐鸯旁。最終噪矛,紅著眼眶,看著媽媽的身影消失在鄉(xiāng)村的羊腸小道上铺罢。如果我會飛艇挨,我一定跟上她的步伐,去一個有爸媽的家韭赘。
因為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好玩缩滨,爺爺奶奶借住在伯伯家,幫他照看三個女兒,外加上我們脉漏,家里總共五個孩子苞冯。當時他們給予我們的只有滿滿的敵意與高姿態(tài),我深深地體會到一種被拋棄在荒島上的無助感鸠删。
多少頓飯抱完,因為多夾了一塊肉,手中的筷子被莫名打飛刃泡;因為多吃了一碗飯巧娱,被說成了飯桶;因為多喝一口湯烘贴,被罵得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淚禁添。
多少個黃昏夜,八歲的我孤單地走在尋找貪玩弟弟的路上桨踪,無人可以依托老翘。
多少個黑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黑屋里锻离,懷揣著瑟瑟發(fā)抖的心铺峭,抹著不爭氣的眼淚,迷糊地睡過去汽纠。
從此在我的世界觀里卫键,寄人籬下的日子,今生一次就夠了虱朵。那不是借住莉炉,那是奴仆一般的生活。
每周一次媽媽的來電碴犬,我總是強忍著說一切都安好絮宁。掛完電話后,一個人落寞地回到小黑屋里服协,無聲地抽泣绍昂,心里卻不停地呼喊著爸爸媽媽。
那時候偿荷,總是無助地望著陽臺前的欄桿治专,幻想著:
如果我會飛,就好了遭顶。
我就能帶著弟弟掙脫這寄人籬下的牢籠张峰,擺脫世態(tài)炎涼,回到爸爸媽媽的懷抱中棒旗,徹底遠離這樣受盡鄙夷與欺負的生活喘批。
可惜撩荣,持續(xù)了兩年這樣的日子后,爸爸媽媽才帶著我們飛走饶深。
2006年
第一次離開家餐曹,背上行囊,獨自外出求學敌厘。
在這所市里最好的全封閉寄宿學校台猴,我一個鄉(xiāng)下土包子即將展開全新的人生。這里高手云集俱两,這里戒律森嚴饱狂,這里離家千里。
爸爸媽媽收拾完的床鋪宪彩,便不舍地揮手道別了休讳。我忍著眼淚送他們到樓下,然后故作鎮(zhèn)定地轉身離開尿孔。他們不知道俊柔,那時的我已經(jīng)淚如雨下。在轉角處抽泣了幾秒后活合,又偷偷跟在他們身后雏婶,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被門口的保安攔住白指。我無助地站在原地尚骄,祈禱他們能回頭看見我,帶我走侵续。
如果我會飛,我一定要偷偷跟上他們憨闰,回去我熟悉的家状蜗。
這里的日子如同想象般難熬,除了日復一日的三點一線鹉动,教室轧坎、食堂、宿舍泽示,生活找不到其他的樂趣缸血。特別是在望塵莫及的差距中,漸漸失去了曾經(jīng)的優(yōu)越感械筛,我越發(fā)顯得自卑捎泻。
那時候,望著教室外碩大的圓月亮埋哟,幻想著:
如果我會飛笆豁,就好了。
我就有足夠的能力掙脫這一成不變的牢籠,擺脫枯燥的日子闯狱,去往我想去的蔚藍天空煞赢。
可惜,我等了好久好久哄孤,都沒能飛起來照筑,就這樣,過了六年瘦陈。
2012年
媽媽的更年期仿佛來得早凝危,而我的青春期來得晚,它們倆就這么不期而遇了双饥,碰撞出劇烈的火花媒抠。媽媽總想著控制我的人生,從頭到尾咏花。
家里來客人了趴生,就必須坐在客廳陪同,無論你樂不樂意昏翰。陪同還不行苍匆,一定要會接話茬,嘴皮子還要溜棚菊。媽媽的價值觀里浸踩,在這社會生存,一定要會說話统求,能說會道的人總是事半功倍检碗。為此,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念叨我码邻。我妥協(xié)過折剃,偽裝過,可是那個虛偽的樣子連我自己都瞧不起像屋。
鄰居有錢叔叔回家探親怕犁,想拍全家福,不會擺弄相機己莺。媽媽趕忙回家喊我過去幫忙奏甫,舉手之勞的小事,我很樂意凌受。手里吃到一半的橘子不想舍棄阵子,就幾分鐘的事情,讓她等一等胜蛉。媽媽生氣了款筑,說我這種人將來在社會上一定無法立足智蝠。
有時候,大人荒謬的價值觀實在可笑的很奈梳!
那時候杈湾,我總是憤怒地盯著媽媽唾沫橫飛的嘴唇,出了神攘须,幻想著:
如果我會飛漆撞,就好了。
我一定飛的遠遠地于宙,離開她的視線浮驳,遠離她的掌控。
這一年高考捞魁,我終于迎來了這樣的機會至会。不顧家人的反對與勸阻,我第一次為自己做主谱俭,真的就跑得遠遠的奉件。
2018年
無論是上大學還是工作,我總是刻意地跟家里保持一定的距離昆著∠孛玻可是每每逢年過節(jié)回家,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一只風箏罷了凑懂,他們始終牽著線的那頭煤痕,隨時隨地都能束縛你。
父母也沒意識到接谨,他們舉著愛的名義摆碉,實際上卻僭越了我的人生。
媽媽總是要求我回去考個公務員脓豪,找個本地老公巷帝,就這樣,靜靜地待在他們身邊跑揉,過完一生。
元旦的時候埠巨,媽媽突然關心起了我的月工資历谍,不停地吐槽:“一個月就拿那么點工資,真不知道可以養(yǎng)活誰辣垒?”
一旁無奈的我望侈,瞬間陷入了沉默。而后勋桶,我真的就辭職了脱衙,處于無業(yè)游民的狀態(tài)侥猬。她卻說:“之前那工作好好地,真不知道你為什么辭職捐韩?”
我以為退唠,我和父母之間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漸漸地也不愿意去袒露心聲荤胁。
那時候瞧预,我總會把電話拿得遠遠地,任憑那頭的媽媽絮絮叨叨仅政,幻想著:
如果我會飛垢油,就好了。
我一定飛到天涯海角圆丹,那里沒有手機滩愁,沒有信號,再也沒有人找得到我辫封,也沒有人能讓我妥協(xié)硝枉。
只是,我不能這么自私秸讹,只能妥協(xié)與抗爭中來回地拉扯檀咙,試圖弄斷那連著風箏的繩索。
2019年
那一天璃诀,陽光和煦弧可,我慵懶地躺在床上,享受這愜意的午后劣欢。
媽媽發(fā)來了微信小視頻棕诵,我點開一看,是醫(yī)院大排長龍的景象凿将。
內心突然咯噔一下跳動起來校套,我趕忙問她:“媽媽,你怎么了牧抵?”
過了好久笛匙,媽媽才回:“剛剛在排隊掛號。我一個人上市里來看醫(yī)生了犀变,老毛病妹孙,腸胃一直不好。這幾天難受获枝,就上大醫(yī)院來看蠢正。”
“爸爸呢省店?”
“家里那么多事嚣崭,哪里能讓他來笨触。沒事,我看完就回去了雹舀。先不說了芦劣,我去看醫(yī)生了〈邪希”
過了一個小時持寄,一直等不來她的消息,我就給媽媽打了電話娱俺。電話那頭傳來街市般熱鬧的聲音稍味,我問:“媽媽,你在哪里了荠卷?”
“等大巴呢模庐!準備回家了!”
“看好醫(yī)生了油宜?醫(yī)生怎么說掂碱?”
“醫(yī)生說沒事,吃點藥就好了慎冤√墼铮”
“醫(yī)生沒說什么癥狀嗎?就說吃點藥蚁堤?”
一番糾纏醉者,媽媽才吐露實情:“醫(yī)生說老毛病,這么多年吃藥都不見好披诗,最好住院治療一下撬即。”
“啊呈队,那你怎么不住剥槐,就回家了呢?”
“也不是什么大病宪摧,住院也未必見好粒竖。何況現(xiàn)在你爸忙,你們又出門在外几于,住院了也沒人可以陪護蕊苗。過段時間吧,等你爸爸閑下來……”
后面的話孩革,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岁歉,內心充滿了悔恨與愧疚得运。
我想起了小說《步履不拖ヲ冢》锅移,男主人公在媽媽生病倒下時沒能陪伴在其左右,很是自責饱搏,他說:“我也不知道當她倒下的時候非剃,若我在旁邊能幫上什么忙。但在那之后推沸,我不知道夢到多少次抱著母親等待救護車的夢备绽,我從這里學到的教訓是:人生總是會犯下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無法挽回的過錯△薮撸”
在生與死肺素,在父母安康的問題上,我們總能自動放下對父母的不滿宇驾,那是一種由血緣造就的行為倍靡。
那時候,我看著那張剛躺過的舒適大床课舍,幻想著:
如果我會飛塌西,那就好。
在媽媽需要幫助的時候筝尾,在身邊幫她安排捡需,看著她容顏漸老,聽著她絮絮叨叨筹淫,陪著她歡聲笑語站辉。
一個星期后,媽媽終于決定住院了贸街。我訂了車票庵寞,前往醫(yī)院。
車站候機室里熙熙攘攘薛匪,還需要等待一個小時捐川,我的那一趟車才出發(fā)……
如果我會飛,就好了逸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