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圣祥
對節(jié)氣理解最深刻的憎亚,不是研究節(jié)氣歌的學者,而是在田間地頭勞作的農(nóng)民。他們關(guān)心節(jié)氣,關(guān)心天氣預報,就算遠離農(nóng)田很久指黎,依舊如此。跟在北京的媽媽微信聊天州丹,說著說著醋安,就說到了大暑,說到了雙搶墓毒。
大暑節(jié)氣剛過吓揪,這只是日歷中可有可無的一個標注,既不放假所计,也不發(fā)錢柠辞,商家也沒有炒作興趣,毫無經(jīng)濟文章可做主胧。但對我媽來說叭首,這個節(jié)氣異常重要,曾經(jīng)關(guān)乎我家最重要的一篇經(jīng)濟文章——雙創(chuàng)必須在大暑前搞完踪栋。
搶收早稻焙格,搶種晚稻,半個月左右的時間窗口夷都,讓每年的雙搶都像是一種戰(zhàn)斗眷唉。只要一放暑假,就意味著雙搶快要開始了损肛。一天分成四段厢破,早晨干活四個小時荣瑟,上午干活四個小時治拿,下午干活五個小時,晚上還要收稻場曬的稻子笆焰,要給菜園澆水劫谅,要挑水回家吃,要喂豬嚷掠,總也得忙一兩個小時捏检。
時隔多年,只要想起雙搶不皆,滿額頭的痱子贯城,奇癢無比的感覺,還會從記憶深處霹娄,陪伴著早晨剛起山的太陽能犯,一陣陣襲來鲫骗,像一萬只小螞蟻在撕咬。身上的關(guān)節(jié)踩晶,隨之跟著疼痛起來执泰。
先是腰痛。大人說小孩子沒有腰渡蜻,彎腰割稻割一會兒术吝,馬上就有了。割稻割到手指很常見茸苇,割到腿割到腳也不稀奇排苍,吐點口水抹一下就是清創(chuàng),搞點泥巴蓋一下就貼好了創(chuàng)可貼学密。有時候纪岁,顏色怪異的液體會從泥巴中滲出來,滲的太多太久說明割的太長太深则果,口水就會換成煤油幔翰,泥巴就會換成布頭。
接著是腿痛西壮。蹲在田里割五到七顆稻遗增,走的路雖然不多,但是因為走的速度太慢款青,撅著的屁股讓膝蓋和小腿負擔不輕做修。腿痛主要還是來自打稻,頻繁往返于稻把子和打稻機之間抡草,直到把一田的稻把子全部打完饰及,走的路真不少。抱稻把的時候康震,覺得踩打稻機更好玩燎含,年紀夠大終于踩上打稻機,發(fā)現(xiàn)才踩幾下腿短,腿酸的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屏箍。
最后是渾身痛。雙搶進入三四天橘忱,稻還沒割完赴魁,就已經(jīng)進入渾身痛的狀態(tài),分不清哪里比哪里更痛钝诚∮庇回家吃飯的路上,父親推著一邊放兩袋稻子的獨輪車凝颇,我在前面拉著潘拱,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塊地方不疼了秉继。父親牽著牛去犁田耙田的時候,小孩子負責扯秧泽铛,得帶個高腳小板凳尚辑,坐在水田里才行,旁邊撐個綁在竹竿上的小雨傘盔腔,就算是最好的福利杠茬。
插秧一般放在早晨或傍晚,主要不是為了人好受弛随,是為了秧苗好活瓢喉。不過到了插秧的時候,雷雨較多舀透,天陰下來會涼爽一點栓票。腳站在發(fā)燙的水田里,也比站在汗蒸的旱田里要爽愕够,螞蟥雖然討厭走贪,但比稻葉子飛進鼻子眼睛脖子里的感覺,強太多了惑芭。
歇泊的時候坠狡,吃過年時留下的米糖和拌了很多白糖的米粉,喝像果凍一樣形狀的齋巴糊遂跟,偶爾還有幾片西瓜逃沿;晚飯的時候,吃提前預備下的雞蛋和面疙瘩幻锁;兄弟幾個一盆水凯亮,輪流洗完澡,搬個竹床哄尔,搖著芭蕉扇假消,躺在大門口看星星,或是坐在臺扇前看《包青天》……這就是那些夏天究飞,最為愜意的時光置谦。
現(xiàn)在回憶雙搶,記住的更多是美好亿傅;但我知道,那些日子一點都不美好瘟栖,非常難熬葵擎。只不過,命運把我們安排在那樣的地方那樣的夏天半哟,我們必須當家里的童工酬滤,所有的孩子都一樣签餐。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炎夏盯串,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雙搶氯檐,種一季稻,種一塊田体捏,家里夠吃就行冠摄,不用像我父母一樣排隊交公糧,更不指望靠賣糧給孩子掙學費几缭。
那是一個下著暴雨的早上河泳,我們一家披著從肥料袋里剪下來的白皮紙,戴著斗笠年栓,正在一塊叫沙田的田里插秧拆挥。村里的舒克明老師,遠遠地叫我去學校填志愿某抓,他說我考取了縣重點高中纸兔。父親先是不敢相信,終于確認是自己的孩子否副,趕緊高興地叫我洗洗腳回家食拜。
從此,那個田間的少年副编,告別了雙搶负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