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個說法周蹭,月子里的女人如果腦袋受了風爵嗅,日后見風就會頭痛娇澎;雙手下了涼水,再下水時就會犯關節(jié)炎睹晒;吃了硬的趟庄,以后咬什么牙都倒......我們統(tǒng)稱這些后果為“落(lào)根”括细。
1985年,我媽嫁給我爸戚啥,由于當時幾個叔叔還沒成婚奋单,所以我媽就成了家里的“主事”——煮飯刷碗,洗全家人的衣服......我媽是農(nóng)村人猫十,也沒念過書览濒,她和所有農(nóng)村婦女一樣,任勞任怨拖云,不敢多言贷笛。
1987年的夏天,姐姐出生了宙项。那時候全家人下地去干活乏苦,只有我媽一人留在家中帶孩子。哺乳期肚子餓得快杉允,身邊又沒人照應,餓到受不了席里,只能自己找吃的叔磷。
奶奶把米面都鎖上了,廚房里連冷飯都找不到一粒奖磁。我媽說改基,偏偏那時候看到四合院里有人家用油煎魚,那金黃色的小魚別提多誘人了咖为,魚身上的水掉進油里秕狰,那茲拉拉的聲音真好聽,香味透過窗戶飄進來躁染,我媽饞得一個勁兒往肚里吞口水鸣哀,可是,整個月子期間都沒能吃上一口吞彤。后來我媽就落了根我衬,只要一煎魚,口水就不自覺開始“泛濫”饰恕。
爸爸收了稻子回來挠羔,我媽還要去幫把手,稻子一捆一捆從爸爸背上卸下來后埋嵌,我媽要負責把稻子碼齊破加,這樣晚上打稻子方便些;晚上爸爸在打稻子雹嗦,我媽又要把稻草抱到柴房去范舀,每天要干活到深夜合是。稻子的粉塵落在身上奇癢難耐,我媽最怕那個感覺尿背,從那以后端仰,只要到了夏天收稻子的時節(jié),我媽就說身上好癢田藐,哪怕自己連稻草都沒碰一下荔烧,也必須每天洗澡。
但是事實證明汽久,落根這個事情也不僅僅只會在月子期間鹤竭。姐姐一歲時候,奶奶堅持要分家景醇,我們家被分到四合院門外的一間“耳房”臀稚,爸爸媽媽和我姐,三張嘴只分得一口鐵鍋三痰,一袋米吧寺。
姐姐已經(jīng)斷奶了,正是吃飯的時候散劫,這可怎么辦呢稚机?爸爸急得到處找活干,可是賺的錢大半還要孝敬老人获搏。奶奶的說法是赖条,家里幾個叔叔還要娶媳婦兒,老大自然是要多出些力的常熙。所以盡管爸爸日日不著家纬乍,也還是填不滿家里的這些“缺口”。
終于有一天裸卫,分家的一袋米見底了仿贬,我媽抱著餓得大哭的姐姐不知所措,家里什么吃的都沒有墓贿,孩子可不能一直餓著啊诅蝶。我媽找奶奶借米,奶奶不肯募壕。她只得拿了口袋到三奶奶家去借调炬,三奶奶說:“別急,別急舱馅,家里有米的缰泡。”我媽歡喜地把口袋嘴拉得老開,在門口等著棘钞,心里想著這下姐姐有吃的了缠借。
三奶奶提著一個布口袋笑著走出來,拿了一只碗問我媽:“花兒宜猜,借多少泼返?”我媽說:“嬸兒,您家里要是有多余的姨拥,多借一點兒吧绅喉,這孩子一天要吃三四頓呢〗形冢”三奶奶搖搖頭:“不富裕啊柴罐,我也沒有多的,就借你一碗吧憨奸!”“一碗也行革屠,等孩子爸回來了就好了∨旁祝”
三奶奶慢慢地將碗掏到布袋底似芝,舀了一碗米,她不慌不忙地放下口袋板甘,讓背著姐姐的我媽也蹲下來党瓮,她把手掌伸平,從碗口平整地抹了一下虾啦。就這么一下麻诀,一碗米就像被軍事化管理了一樣痕寓,整整齊齊地排在碗里傲醉。
我媽胃里有東西在翻騰,可是她強忍著呻率,直到三奶奶把那一碗米倒在自己口袋里硬毕,才點頭謝過她趕緊出門。腳才跨出大門我媽就哭了礼仗,哭得撕心裂肺吐咳,她從沒有過如此無助過,當媽了元践,卻連孩子都喂不飽韭脊。而就在剛剛,一個長輩還如此“羞辱”她单旁。
第二天沪羔,爸爸回來了,家里可算能買上米了象浑。我媽一會兒沒耽擱蔫饰,拿著米口袋到三奶奶家去還米琅豆。我媽學著三奶奶的樣子,把碗掏到口袋底篓吁,舀了滿滿一大碗茫因,用我媽的話說,她巴不能把米堆得尖上去杖剪,尖到能戳到她的眼睛冻押。我媽把“尖尖”的一碗米倒在三奶奶的布袋子里,說了謝謝摘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翼雀。
從那以后,我媽再沒跨進那道門檻孩擂,甚至見到三奶奶家的那道門檻狼渊,胃里就開始翻騰。三十多年來类垦,我媽即使繞遠道狈邑,也再不從她家門口過路。
這件事情還讓我媽落了另外一個根蚤认,就是往后的很多年米苹,我們家稻子即使吃不完也不賣,家里的糧倉永遠滿滿當當砰琢。時至今日蘸嘶,我媽還是這個習慣,無論家人怎么叨叨“成米不香”陪汽,我媽都聽不進去训唱。這是刻在她骨血里的記憶,也是她一生的痛挚冤。
如果你以為只有女人才會“落根”那就錯了况增,在我高中剛進校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一個“怪事”训挡。那天澳骤,我們和往常一樣到食堂打飯吃,食堂只有三兩和五兩的飯票澜薄。女孩子為了保持身材为肮,往往打了三兩的飯,還要撥出一半倒掉肤京。人一多颊艳,大家就顧不得有沒有倒在泔水桶里,最后泔水桶周邊都是白米飯。
我和同學打好飯準備到餐廳時籽暇,看到校長來了温治。他站在垃圾桶邊上,把一個女生用調羹扒拉出的飯接住戒悠,直接喂到嘴巴里吃下去熬荆,后面沒看到的女生又過來了,他又接住往倒出的米飯绸狐,當場吃掉......
后來聽說校長有這個“根”卤恳,每年來了新生必到食堂門口“吃一頓”『螅可是突琳,這是讓人肅然起敬的一個“根”。第二天符相,學校食堂門口的垃圾桶里拆融、泔水桶里,一粒米飯都沒有啊终,女生們要么兩個人分三兩飯镜豹,要么求打飯的師傅“少一點,少一點蓝牲√酥”生怕吃剩飯沒處倒。
無論是落下了什么樣的“根”例衍,根源似乎都不是太好的經(jīng)歷昔期。媽媽老了,那些日子留在她身體里的烙印還在指定時間“發(fā)作”佛玄,最后只要見了待產(chǎn)的人硼一,我媽就開始嘮叨:“女人做月子一定要做好,你看我......”時光帶給她的痛成了經(jīng)驗翎嫡,我只求能為她分擔點滴欠动。
從高中畢業(yè)十年永乌,回母校的時候惑申,特意去問了問門衛(wèi),得知老校長還在任翅雏,便感到很欣慰圈驼。路過食堂門口,泔水桶周圍一粒米飯都沒有望几,我和朋友相互默契?對視一笑绩脆,她打趣地問,“不知他老人家的根好了沒?”“聽說他考上北師大的女兒也回來教書了靴迫√栉叮”另一個老同學說:“這也是他們家族的根啊玉锌!”
是啊名挥,別人是身體上落下病根兒,他們家是精神上落下了育人的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