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了劉震云的書《一句頂一萬句》苹熏,這是一部被譽為中國《百年孤獨》的書轨域,小說分兩部份,前半部寫的是過去:孤獨無助的吳摩西失去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養(yǎng)女朱巨,為了尋找铐然,走出延津;小說的后半部寫的是現(xiàn)在:吳摩西養(yǎng)女的兒子牛愛國沥阳,同樣為了擺脫孤獨尋找“說得上話“的朋友自点,走向延津。一去一來功炮,延宕百年术唬,故事看似簡單,但回味悠長嫁怀。書中的人物絕大部分是中國最底層的老百姓塘淑。
很少看到這種形式的小說蚂斤,人物不為名利,不計得失捌治,不論是非纽窟,所有的矛盾、沖突、出走、去留疲恢,皆因一個摸不著看不透的“說得著”瓷胧。結(jié)婚是因為說得著,離婚是因為說不著杂数,私奔是為了說得著瘸洛,出走是因為說不著。所有的世事都在說得著與說不著之間發(fā)展那伐,人們也在說得著與說不著之間糾纏罕邀。整部小說,彌漫著一股說不盡的孤獨荒涼诉探,令人窒息肾胯,仿佛每個人到這世上走一遭定铜,為的就是尋找一個心靈的共鳴,一個“說得著”的人帘皿。
然而這“說得著”不是說說就能“得著”畸陡,無論你是販夫走卒還是東家還是縣長,是地方官員還是市井小民曹动,人與人之間牲览,能夠說貼心話、溫暖靈魂的朋友并不多贡必,大多數(shù)人反倒是生活在孤獨中。為了排解這種內(nèi)心的孤獨衫樊,老縣長做木工科侈,小縣長到處找人演講炒事,新縣長和戲子手談,東家養(yǎng)猴子挂脑,平民百姓玩不起這些怎么辦欲侮,丟下活計千里迢迢跑一趟,只為跟說得著的人說一說刁俭。
“話韧涨,一旦成了人與人唯一溝通的東西,尋找和孤獨便伴隨一生如孝∶浯”
有時候說得著也會變成說不著。牛愛國的戰(zhàn)友原先說得著茁瘦,老婆出軌了甜熔,千里迢迢的找他想要說說話突倍,結(jié)果卻是說不著盆昙。牛愛國大齡的姐姐結(jié)婚弱左,是為了找個人說話炕淮。嫁的那個老宋涂圆,結(jié)婚前她一見就笑币叹。結(jié)婚后,反而沒笑過一次踩衩。
說得著說不著不關(guān)愛情贩汉,愛情這個詞在這本書里根本沒提及過。結(jié)婚褐鸥,是因為說得著赐稽,離婚,是因為說不著晰绎。出軌荞下,私奔躏将,也是因為說得著。吳香香和老高有沒有愛情会宪?龐麗娜和蔣九有沒有愛情蚯窥?不知道塞帐,我們只知道他們說得著葵姥。兩人說到大半夜了句携,一個說:“再說一會別的吧∠髋兀”另一個說:“再說一會別的就再說一會別的吧”蠢笋。一夜說的話比人家說的一年的都多。娶了牛愛香的老宋則對小舅子牛愛國說瞻惋,這婚結(jié)得值援岩,為什么,不是因為娶了他姐牛愛香蹂匹,而是因為和小舅子牛愛國十歲的女兒牛百慧說得著限寞。
而主人公楊摩西,老婆吳香香跟人跑了履植,他帶著五歲的繼女巧玲假找玫霎,但隨后繼女真丟了妈橄,一個是私奔了的說不著的老婆,一個是走丟了的說得著的繼女鼻种,他選擇尋找繼女沙热。找不著老婆罢缸,他打算假找半個月回鄉(xiāng)枫疆,而丟了繼女敷鸦,再無一個可說話之人,他卻是選擇永遠不回去了钞螟。
“比海更廣闊的是人的心靈”谎碍,是的蟆淀,逼仄的生存空間澡匪,只有把我們的心靈寄托別處。
老汪的六歲的女兒燈盞溺水死了疑苔,燈盞死的時候老汪不傷心惦费,一天忽然看到窗臺上一塊月餅上小小的牙痕抢韭,悲從中來,跑到女兒溺死的缸前大哭一場瞧省,然而滿心滿腹的話無人可說鳍贾,于是,每到初一十五橡淑,就一個人村里亂轉(zhuǎn)亂走纵散,到后來隐圾,走也不管用暇藏,干脆拖家?guī)Э诔鲎呒瓶埽瑥暮幽系疥兾髦ゼ樱粋€縣一個縣地走霜大,直到走到一地围橡,覺得心不亂了,才停下安頓拣播∈詹粒看到這一段,滿心的傷滿心的疼泪勒,莫可名狀宴猾。想起這些年,無人可說的境況辽剧。朋友說税产,出去走走吧,出去散散心也許就好了撞羽。然而诀紊,心到了外面都是亂的隅俘,唯有回到那個熟悉的小小的窩笤喳,方覺得平靜杀狡。老汪的出走贰镣,是為了心的平靜。我的不出走恭陡,也是為了心的平靜上煤。
人活一輩子,就是為了找個說話的人哥捕。而這個人嘉熊,必然是個說得著的人阐肤。在《一句頂一萬句》里讲坎,生活都在說話里頭。
比如老汪在私學(xué)講課衫画,講到 “有朋自遠方來削罩,不亦樂乎”费奸,徒兒們以為遠道來了朋友,孔子高興微服,老汪說“有朋自遠方來高興個啥呀缨历,恰恰是圣人傷了心糙麦,如果身邊有朋友赡磅,心里的話都說完了腾供,遠道來個人,不是添堵嗎节值?恰恰是身邊沒朋友榜聂,才把這個遠道來的人當朋友呢;這個遠道來的人匿乃,是不是朋友豌汇,還兩說著呢;只不過借著這話兒宛徊,拐著彎罵人罷了闸天⌒弊觯”因為身邊沒有朋友,朋友遠道而來可以和自己暢談笼吟,排解孤獨憂愁抛姑,自然高興,但如果身邊已經(jīng)有談得興起的朋友皿桑,遠方來客反而是妨礙了和朋友的交談,怎么還會高興镀虐。徒兒們都說孔子不是東西沟绪,老汪卻一個人傷心的流下了眼淚。
書中還有大量的出自于農(nóng)民的樸實的話恨旱,滿滿的生活的智慧:
“我活了七十歲搜贤,明白一個道理钝凶,世上別的東西都能挑,就是日子沒法挑掂名∮茨”’
“我還看穿了一件事,過日子是過以后膀钠,不是過從前”
“經(jīng)心活了一輩子裹虫,活出個朋友嗎筑公?”
“同來的往往有隔閡尊浪,過去互不認識的,處著處著倒能成為朋友”
“與親兄弟說不著捣作,路上與朋友倒說得著券躁。這時販蔥就不單是販蔥,還為個說得著”
“當面罵人不算欺負人以舒,罵過第二天慢哈,老蔡又把老裴挨罵的情形,當作笑話滥沫,說給別人键俱,就算欺負人了”
“已經(jīng)把一件事說成另一件事”
“原來世上的事情都繞,每個事中皆有原委狭魂,每個原委之中党觅,又拐著好幾道彎”
“世上的事情,原來件件都藏著委屈”
“不為找娃镐牺,走到哪兒不想娃魁莉,就在哪兒落腳”
“好把的是病旗唁,猜不透的是人心。病相同讶请,人卻不同屎媳;不同的人,開同樣的方子风响,藥也未必管用”
“啥事得看人的內(nèi)心丹禀⌒常可世上啥最毒接箫?就是人的心朵诫。人心毒不是說它狠,是說大家遇事都不往好處想废累,盼著事懷脱盲。在人眼里,而從此有了短處掖看;本來是一只耳垂面哥,現(xiàn)在整個人都有了毛病”
“兒的短處說到明處,一輩子沒有把柄在誰手里”
“人在干東的時候归榕,都在想西”
“遇到小事刹泄,可以指望別人怎爵;遇到大事,千萬不能把自個兒的命運县匠,拴到別人身上”
“咱自己啥都沒有撒轮,就不能怪別人有苛求了题山;咱自個兒說不起話故痊,就不能怪別人有言在先了”
“啥叫悲呀?非心所愿謂之悲呀”
“如果不愿意慨菱,你早不說這事了符喝;恰恰是找我商量,證明你心里愿意”
“知道自個兒是誰畏腕,才能明白往哪去呀”
“原來閃亮的一面描馅,就是狠毒的一面”
“過去認為她對自己不親是兩個人脾氣不投而线,或吳摩西不會說話,或干脆嫌吳摩西沒出息嘹狞;現(xiàn)在看各拷,這些并不主要,主要還是對人知市。吳香香似換了一個人速蕊。或者說跟啤,不是吳香香換了唉锌,是吳香香身邊的人換了。這就不是一個把誰殺了能了解的事”
“說一件事腥放,不知從何處下嘴绿语;嘴下得不對候址,容易把一件事說成兩件事岗仑,或把兩件事說成一件事荠雕。有條理,把一件事說完舞虱,再說另一件事矾兜;說一件事時患久,骨頭是骨頭,肉是肉返帕,碼放得整整齊齊”
“人是掰扯不得的篙挽,掰扯了別人,就是掰扯了自己”
“但這個意思已無法解釋链韭。因為時候變了煮落,場合變了,人也變了旋讹。話走了幾道形”
“時過境遷轿衔,再找到這句話,這句話也已經(jīng)變味了”
“自己心亂之時鞭呕,原來并不適合找熟人琅拌,還是跟不熟的人在一起自在些”
“自己的心事摘刑,自己未必能掂出它的分量”
……
每一句都能拎出來發(fā)朋友圈,這便是來自于這些平民百姓的党晋、生活深處的智慧徐块。
《一句頂一萬句》里沒有什么動人的事跡,只有生活在底層的小人物在命運巨輪面前的最直接的反應(yīng)扳剿,孤獨了就尋找昼激,找不到了就離開,就像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飯一樣自然瞧掺。無論剃頭的殺豬的賣豆腐的喊喪的趕驢的凡傅,這群連個完整的姓名都沒有的一概在姓前面冠以“老”稱之為老馬老楊老段老李老裴的人,在那片土地上哼转,按著自己質(zhì)樸的意愿休養(yǎng)生息繁衍释簿。
他們完全不在乎姓名這外在的稱呼硼莽,主人公的姓名莫名從楊百順變成吳摩西再到羅長禮,內(nèi)心糾結(jié)的只是一個找事由以及一個說得著懂鸵。生活里所有的跌宕起伏偏螺,變故沖突匆光,都用平淡的筆觸一筆帶過,然后進入下一個角色或生活夺巩,然而這個平淡得有些直白的故事讀完,心里就留下淡淡憂傷柳譬,扯不開揮不去喳张。
吳摩西销部、牛愛國制跟,就像一個輪回,一個出走擂涛,一個回歸哥放。故事里的情節(jié),都出自于最自然的反應(yīng)踩身,最純真的感情社露。對一個地方的人或事傷了心,便換一個地方生活附鸽,到一個地方心不亂了就留下坷备,簡單粗暴情臭。他們就是這么一邊在命運洪流中生存一邊在洶涌的人潮中窮其一生之力去尋找一個能夠撫平孤獨、溫暖靈魂的交集竟秫。對比之下現(xiàn)代社會那些深夜從燈紅酒綠的聚會中回到清冷的家內(nèi)心倍感孤寂跷乐、翻開滿滿的通訊錄卻不知道打給誰的人們,并不比這群延津鄉(xiāng)下人快樂馒稍,找一個說得著的人“一句頂一萬句”大概永遠是人類內(nèi)心深處的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