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姥姥最小的女兒,是在她四十六歲那年生下的峦剔,姥姥一共生了十一個孩子档礁,有兩個幼年夭折了,對于一個母親而言吝沫,有多么痛苦和無奈呻澜,有些事情如果沒有親身經(jīng)歷就永遠沒辦法體會。
姥姥在我六歲那年就過世了惨险,所以我對姥姥的記憶很少羹幸,甚至可以說只有一些片段,就像看一部電影辫愉,你可能不記得全部的內(nèi)容栅受,總有幾個情節(jié)甚至僅僅是幾個鏡頭留在你的記憶深處,不經(jīng)意間就會觸動你的神經(jīng)恭朗,腦海里又重新浮現(xiàn)一遍屏镊。
姥姥家在遼南的一個小山村里,我也是在那里出生的痰腮,母親懷我的時候身體不太好而芥,因此我早產(chǎn)了,身體不好總是生病膀值。是姥姥一直幫母親照顧我棍丐,因為第二個孩子還是女孩,父親很失望也不喜歡我沧踏,不過姥姥很喜歡我歌逢,說我聰明又懂事。
記得最深的一件事大概在我四悦冀、五歲的時候趋翻,有一天和一群孩子們?nèi)ネ妫牙鸭遗赃叺囊淮髩K空地上鋪了好多碎石頭,有好多棱角的那種踏烙,我從那上面跑的時候摔倒了师骗,因為穿的是背心短褲,胳膊和腿都劃破了讨惩,特別是左腿的膝蓋劃了一個大口子辟癌,流了好多血,小伙伴都嚇得跑回家了荐捻,我也哭著回家找姥姥去了黍少。
姥姥看到了一邊哄我一遍幫我擦干凈,然后又在我的腿上抹了好多豆油处面,這是農(nóng)村的土方兒厂置,說是能愈合傷口,那時是七十年代末魂角,農(nóng)村的醫(yī)療條件又不好昵济,所以很多時候都用土方兒治病,腿上的傷口后來好了留下一個疤野揪,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還很明顯访忿。記憶中最深的鏡頭就是姥姥給我換了一條藍色上面繡著白色燕魚的褲子,黃色的豆油順著小腿一直流到腳面上斯稳。
姥姥去哪我都愛跟著海铆,去院子里摘菜,我就拿著小笸籮挣惰,摘好了放在里面卧斟,傍晚姥姥要把雞趕到籠子里去,我就幫著趕雞憎茂,有的雞可厲害了唆涝,還得姥姥幾次三番才能讓它進籠子里去。
姥姥很矮唇辨,還不到一米五廊酣,腳是半大腳,就是裹腳時間不長就放開了赏枚,但是已經(jīng)沒辦法恢復正常了亡驰,姥姥能干,一個人種菜饿幅、喂豬凡辱、燒火做飯、姥爺在我三歲的時候過世了栗恩,我對他完全沒有印象透乾,據(jù)母親說,即使姥爺在世的時候在家里也基本沒干過活,姥姥的辛苦可想而知乳乌。
那時侯食物有限捧韵,都吃粗糧,農(nóng)村都燒柴火汉操,姥姥就給我們烤苞米再来、地瓜、土豆磷瘤,味道好極了芒篷,在灶坑沒有多少火的時候放進去,還不會燒糊采缚,也燒過雞蛋针炉,殼會裂紋卻不會裂開,還有烤麻雀和烤蝗蟲扳抽,都覺得美味無比糊识,最特別的是烤蘋果,蘋果是遼南的特產(chǎn)摔蓝,烤好的時候會發(fā)出誘人的香氣,現(xiàn)在想想都要留口水啦愉耙。
姥姥不識字贮尉,卻很會講故事,都是民間故事和傳說朴沿,王小打魚啦猜谚、胭脂啦,還有好多都記不得了赌渣,不過在我幼小的心里還是充滿了幻想魏铅。
姥姥是七十九歲那年過世的,姥姥出殯那天我還記得坚芜,院子里停著很大的一口棺材览芳,紅棕色的,棺材的一頭貼著一個大大的金字鸿竖,當時我還不認識沧竟,后來知道了,是奠缚忧。小孩子哪里懂得生死呢悟泵,姥姥沒有了,永遠也不會有了闪水,永遠有多遠糕非,以后才知道。
好多關(guān)于姥姥的事情是我在長大的過程中聽母親講起的,對姥姥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朽肥。
姥姥九歲時母親就過世了禁筏,父親又娶了繼母,后來又生了一個弟弟鞠呈,日子自然不好過融师,和姥爺結(jié)婚是從小定的娃娃親,結(jié)婚前兩個人根本沒有見過面蚁吝,據(jù)母親講旱爆,結(jié)婚那天,姥姥看到姥爺嚇了一跳窘茁,太高了怀伦,姥爺身高一米八多,身高差太多了山林,性格也不和房待,經(jīng)常吵架或是連續(xù)幾天不說話,姥爺對孩子們都很好驼抹,唯獨對姥姥沒有好脾氣桑孩,我后來和母親說,他們肯定八字不合框冀,怎么定的娃娃親呢流椒?姥姥和姥爺同歲都屬牛。
結(jié)婚后孩子陸續(xù)出生明也,姥爺原來家里條件還可以宣虾,到了姥爺這代就已經(jīng)破落了,姥爺是家里的老大温数,還有兩個弟弟绣硝,剛結(jié)婚時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后來兩個弟弟也都成家了撑刺,有了孩子了鹉胖,人口眾多,就商量著分家够傍,有一次姥爺出去打麻將次员,回來時家已經(jīng)分完了。
姥爺人不錯王带,就是游手好閑淑蔚,農(nóng)活沒干過一天,大舅十三歲就離開家干活了愕撰,那時候母親還沒出生呢刹衫,后來我聽大舅說醋寝,他外出干活的時候還被日本人抓到過要割掉他的耳朵,嚇得他直喊媽带迟,耳朵雖然保住了音羞,但在后來的釆挖工作中被炮聲震聾了一只耳朵,解放后大舅在天津大港做了采油工人仓犬,安頓下來嗅绰,每個月給家里寄5塊錢生活費,那時候不算少了搀继,農(nóng)村花費不多窘面,足夠生活了。兒子所受的苦當媽的怎么會不知道呢叽躯?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财边?
后來幾個舅舅和姨媽也都離開了家,母親記事兒時点骑,家里只有她和老舅了酣难,老舅小時候就因病落下殘疾,右腿走路不利索黑滴,右胳膊也用不上勁兒憨募,寫字干活都用左手,老兒子變成這樣袁辈,姥姥能不操心嗎菜谣?真不知道姥姥為什么這么命苦,以至于后來我常常在想一個問題吵瞻,如果一個活著就是為了受苦,那為什么還要被生下來呢甘磨?
后來我回城里上了小學橡羞,那時候我最羨慕同學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年寒假過后開學济舆,同學們提起春節(jié)是去姥姥家串門的情形卿泽。有一次和母親在街上遇到她單位的一個同事,母親叫她張姨滋觉,讓我叫姥姥签夭,我猶豫了一會兒,覺得不叫人實在是不禮貌椎侠,鬼使神差的說了三個字:奶奶好第租。
記憶里姥姥總是穿一件黑色的棉布大褂,斜襟盤扣的那種我纪,頭發(fā)梳的一絲不亂慎宾,在腦后綰成一個髻丐吓,七十幾歲了還沒有多少白頭發(fā),母親說從來沒有聽姥姥抱怨過趟据,也許是習慣了吧券犁,或是就此認命了,可惜姥姥沒能看到我長大汹碱,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粘衬,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啊。
中學的時候我在一篇文章里看到一句話:如果一個人一直在你心里咳促,那他就永遠不會死稚新。這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永遠有多遠等缀,就是你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的這段時間枷莉,一生似乎很長,幾十年又很短尺迂,孝敬姥姥的機會沒有了笤妙,這個遺憾只能通過孝敬母親來彌補了,因為她是姥姥的女兒噪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