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Y?
? 一只爬蟲,掉進了碟子里拒垃,正拖著不知被哪個人類壓殘的半翅停撞、一步一步艱難地朝碟子邊緣行進。而這一幕悼瓮,正被坐在桌前吃著火鍋的楊臨津津有味地觀摩著戈毒。他的目光一點點隨著爬蟲行進的軌跡移動,大腦也飛速地運轉(zhuǎn)著横堡。至于他的手埋市,既沒有抬起筷子去鍋里夾菜,也沒有放下筷子去送葬它的命運——要知道命贴,眾人眼中楊臨那細瘦溫和的手指道宅,對爬蟲來說卻險如巨山(峻山)。他只要輕輕動一動小指頭肚胸蛛,它就絕對會一命嗚呼污茵,沒有任何生還的機會。但有趣的是葬项,楊臨沒有那樣去做泞当,因為在盯著爬蟲的某一瞬間,楊臨想起了物種起源之類的詞藻民珍。
? 突然襟士,爬蟲頭一歪盗飒,四腳朝天不再動彈,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陋桂。
“呀逆趣!”楊臨驚叫出聲。不但將同座的好友章喉,還將隔壁正圍坐一圈進食的眾人目光給吸引了過來汗贫。
? “怎么了怎么了?”一位身著紅色短袖的服務(wù)員從擁擠的過道迅速擠了過來秸脱。
? 楊臨悻悻地指了指碟子里的東西落包。服務(wù)員端起碟子看了看,很快將它放在一邊摊唇,又詢問了楊臨和他的伙伴需不需要加湯或加什么菜咐蝇,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幸虧她很忙巷查,才沒有把盛著爬蟲的碟子收走有序。但楊臨聽見了,她一邊走一邊輕輕嘟囔:
? “一只爬蟲而已岛请,還以為有什么旭寿。”
? 可楊臨并不這樣認為崇败。
? 也許過一會兒盅称,爬蟲就會被服務(wù)員用一張餐巾紙先是用力一按,五臟六腑在不可匹敵的力量下均被擠壓成稀泥后室,兩顆眼珠缩膝、用來探路的觸須和行動的肢體則身首異處。隨后岸霹,帶有爬蟲骯臟尸體的餐巾紙則被丟入更加骯臟的垃圾桶中疾层;如果服務(wù)員不按呢?只是用餐巾紙輕輕一包就扔進垃圾桶呢贡避?這只爬蟲是否就能僥幸而逃呢痛黎?不!只要到了那如同張著吃人惡魔般大嘴的垃圾桶中刮吧,它或被辛辣的火鍋油嗆死膩死舅逸,或被沾滿無數(shù)客人的唾液與鼻涕的紙淹死.......
? 總之,爬蟲恐怕不會因為楊臨這名人類的網(wǎng)開一面而茍且偷得一條性命皇筛。但琉历,此刻楊臨卻不想由自己去決定它命運的存亡。想到這里,楊臨將剛剛那名服務(wù)員放在一邊的有爬蟲的碟子重新放回自己面前旗笔,繼續(xù)望著它彪置。爬蟲似乎又緩過了勁,重新翻回身蝇恶,慢慢吞吞地朝自己的前方爬了起來拳魁。望著它,楊臨既感到滑稽又感到可悲撮弧。在爬蟲眼里潘懊,周圍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啊贿衍?他越想越覺得好奇授舟,甚至伸出手,將三根手指放在碗碟里那只爬蟲的前方贸辈,嘗試移動幾下能走到“終點”释树。一拐、兩拐擎淤、三拐......不奢啥!連三拐都不用,手指就已經(jīng)逾越出了碗碟的邊界嘴拢∽ぃ可就是這樣短的距離,這只爬蟲恐怕一兩個小時都爬不完席吴。更可況它不時原地打轉(zhuǎn)正驻、好不容易向前走了幾步,又四腳朝天蹬動它那殘缺不全的肢體了抢腐。
? “也許是被滾燙的火鍋油等散發(fā)的氣味給熏得這樣了吧!”楊臨思忖著襟交,他已完全進入這只小爬蟲的心境世界迈倍,假設(shè)它也有心境的話〉酚颍“如果我是這只爬蟲啼染,四周的一切看起來應(yīng)是更為寬廣,甚至焕梅,廣袤得有些恐怖吧迹鹅?”楊臨想象著身為它的情形,它看到了四周的什么贞言?只剩下一只斷翅的爬蟲身上會有多么疼痛斜棚?而不使用語言表達的它并不會像人類一樣把疼痛用語言的形式表達出來。這時,咕嘟弟蚀!由于電磁爐開得有些大蚤霞,小小的鍋里不斷翻滾的油湯濺了一滴出來,直接濺到爬蟲腳下义钉,雖沒將它直接燙死昧绣,卻連它僅剩的那一截斷翅也毀滅了。楊臨不知道失去雙翅對爬蟲具有怎樣的意義捶闸,只覺那種痛苦應(yīng)該與人失去身體上生長存在的某些部位或者器官相似夜畴。拔一根人的毛發(fā)都會覺得疼痛,更何況小爬蟲被外力奪走了雙翅删壮!
? “你這爬蟲贪绘,你的命運如此坎坷悲慘,”楊臨喃喃地對著它說道醉锅⊥么兀火鍋店四周歡聲笑語,歡鬧氛圍足以掩蓋此處的悲傷硬耍÷⑺觯“是誰創(chuàng)造了你,是神嗎经柴?是上帝嗎狸窘?恐怕不是,尼采先生已教我們‘上帝已死’坯认》埽”
? “那么,對人類來說創(chuàng)造味蕾之欲美的底鍋之湯牛哺,對你而言卻是那銅墻鐵壁造的大山中蓄勢待發(fā)的巖漿陋气,是足以奪你幾命的塔納托斯&∫螅”
? 這些發(fā)現(xiàn)匯成的信息量太過龐大巩趁,令楊臨覺得驚詫,但令他驚詫的遠不止這些方面的認識——
? 在楊臨的對面淳附,是好友的老婆和兩個小女兒议慰。兩個小姑娘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手機視頻上的動畫片,她們一站一坐奴曙,如同兩尊雕塑一樣佇立不動别凹。那神情,比正在從爬蟲身上尋找存在主義哲學(xué)的楊臨還要專注洽糟。正是這一情形令楊臨驚詫不已炉菲。
? “如果我是爬蟲堕战,從眼中看到的情形應(yīng)該是——”
? 在他的前方矗立著兩座高山,那兩座高山一高一低颁督,透著暖意践啄,如同巨大的鐘乳石。從目光遠不能及的上方朝下降落沉御,山頂處圍繞黑色的部分泛著淺淺的藍白色光暈屿讽,除此之外一片潔白。而山腰處不時落上一大團滾燙的巖漿吠裆,但看起來也沒什么事伐谈,因為幾乎整座山體都包裹著紅色的火焰,看起來刀槍不入试疙。
? “我真是太過于渺小了诵棵,存在于這個世界也太過多余,”身為“爬蟲”的楊臨大睜著驚詫的雙眼祝旷,已經(jīng)為眼前的景象所嘆服履澳。“我的存在屬性決定了我認識周圍世界的能力與境界怀跛,這兩座美麗的大山距贷,如果我要是知道真身是兩個小姑娘時,又會作何感想吻谋?只可惜山籠罩的范圍太大了忠蝗,而我的視域又太小了!”
? 就這樣想著想著漓拾,楊臨又惆悵起來阁最。他感受到的狀態(tài)是:一會兒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而癡癡傻笑,一會兒又悵然得想要落淚骇两。這兩股力量一左一右將他夾頂在中間速种,使他無可奈何。然而低千,對于從事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人配阵,這種體會正是某種靈感將來的征兆。這種征兆啊栋操,將提升創(chuàng)作者的腦部活躍度和對周遭一切事物的敏感程度。
? “啪饱亮!”女服務(wù)生將另外幾個油膩的碗碟扣在爬蟲所在的碗碟上矾芙,收走了。這一扣近上,不但扣走了爬蟲的生命剔宪,更是終止了正在思索物種起源的、存在主義哲學(xué)的、與神對話中的楊臨升往更高的境界葱绒。
注解:
塔納托斯&:古希臘神話中的死神感帅,常穿一身黑斗篷,手持一把巨大鐮刀地淀。筆者這里有意象征“拿鐮刀收割之死神”失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