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洪囤,孩子都和自己祖母的感情比較深徒坡,而我卻和我曾祖母的關(guān)系十分親密,她的歌謠和故事伴我走過了那天真爛漫而又富有純真的童年瘤缩。時至今日喇完,當(dāng)歲月模糊了記憶,時光凋零了相依剥啤,而我卻依然清晰地記得她那雙由明到暗锦溪,由清到濁的眼睛。
我的曾祖母是上個世紀(jì)二十年代出生的小腳女人府怯,在她的身上有多少傳奇的故事我不得而知刻诊,但我卻從她那精彩異常的描述中得知她的青春有著別樣的輝煌,同樣也有著別樣的酸楚牺丙。當(dāng)我還是一個孩童的時候则涯,我懵懂地記得曾祖母有著同時代別的女人不曾有過的果敢和剛毅,對于她赘被,一個輝煌至極而又歸于平淡的女人是整,除了欽佩我還帶點莫名的心酸肖揣。
她從不避諱她的過去民假。年輕的時候她是一個軍官的老婆,養(yǎng)尊處優(yōu)龙优,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羊异,只是她卻一點都不嬌氣,一介女流彤断,她也曾像男人一樣親赴戰(zhàn)場野舶,在那個狼煙紛飛的年代,縱身躍馬宰衙,手持長槍平道,我不太記得她參加的是哪場戰(zhàn)役,只知道在這場戰(zhàn)役中這名軍官供炼,也就是她的男人被殺了一屋,而她也成了敵軍追捕的對象窘疮。被逼無奈,她逃到了我們的村子冀墨,很不情愿地嫁給了我的祖爺爺闸衫。她給我說這些的時候神采奕奕,那深邃的眼神好像要望到過去诽嘉,望穿未來蔚出,只是卻又漸漸的黯淡下來,我知道她是因為失望虫腋,還是因為不甘心骄酗。
后來,她便像所有農(nóng)村婦女一樣岔乔,相夫教子酥筝,耕田織布,她的日子過得并不順暢雏门。聽爺爺說她曾經(jīng)三年不用煤油燈嘿歌,而是在月光下紡棉織布,僅僅為了省下一點油錢茁影。她的眼睛很早就老花了宙帝,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和這幾年的黑暗生活有關(guān)。
小時候募闲,我總是喜歡纏著她講一個又一個新奇的故事步脓,那時候她的眼睛里總會流露出溫柔的眼神,我知道她也是真的喜歡我浩螺。時過境遷靴患,閉上眼睛我依然能夠想起她瞇著眼睛看我微笑時的神情,是那么幸福要出,那么滿足鸳君。每次和她出去看戲她總會用自豪的語氣告訴別人我是她的重孫,那種驕傲的神情和發(fā)亮的眼睛是難以遮掩的患蹂。在那個時代或颊,四世同堂的家庭是不多的,而我們家卻是前不久的五世同堂传于,直到后來我曾祖母的婆婆去世后才變成了現(xiàn)在的四世同堂囱挑。
后來二姑奶奶在糧管所上了班,當(dāng)上了局長的老婆沼溜,于是她也跟著高興平挑,眼睛里時常會流露出滿滿的幸福光芒。再后來我哥家的孩子出世了系草,我們又變成了五世同堂的家庭通熄,她眼睛里更多了幾分喜悅否淤,九十幾歲的小腳女人卻依然可以健步如飛,滿面春光棠隐。
這么多年她經(jīng)歷了太多的不幸石抡,親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她曾親眼目睹了前夫的慘死和我祖爺爺?shù)碾x世助泽,接著是她的局長女婿中風(fēng)去世啰扛,后來又是她的大女婿突發(fā)腦溢血死亡,然后就是她最愛的小兒子在煤礦工作中因公斃命嗡贺。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使她再也承受不住生活的壓力了隐解,她整日整夜的哭泣,一下子蒼老憔悴了許多诫睬。其實我能明白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涼心境煞茫,可是我卻無能為力減輕她哪怕一點點的痛苦。
她總是木然地坐在門口摄凡,身旁橫放著一條拐杖续徽,雙眼渾濁,眼神渙散亲澡,在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在久遠(yuǎn)的童年時代那曾為我唱歌謠钦扭、講故事、神采奕奕的曾祖母床绪。我走過去客情,蹲在她的身前,輕輕的叫著“老奶奶癞己,老奶奶”膀斋。她木然地抬起頭,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看著我痹雅,怯怯地問了句:“你是誰呀仰担?”我仿佛遭到了強烈的電擊,麻木的疼痛啃噬著我的心练慕,我久久地佇立在那里惰匙。她還是用那一貫?zāi)吧难凵穸⒅壹继停€是同樣漠然的神情铃将。別過臉去,我哭了哑梳。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人呀劲阎,難道如今竟不曾在記憶中留下一丁點的痕跡嗎?
她拿起拐杖顫顫巍巍地轉(zhuǎn)身離開了鸠真,嘴里說著一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悯仙,她艱難地跨過門檻龄毡,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我卻依然愣在原地,眼前浮現(xiàn)的全是她渾濁得如同沙塵暴天氣般混沌不堪的雙眼锡垄,全是她雙目如死魚眼般渙散的眼神沦零。經(jīng)過了將近一個世紀(jì)的風(fēng)霜雨雪,她到底還是老了货岭。
曾祖母的眼睛——我心中的一盞明燈路操,你到底還是愈來愈暗了,暗到再也不能指點迷津的少年千贯,再也不能傳達(dá)溫柔的愛憐屯仗。
如今,她已經(jīng)去世三年了搔谴,這三年里魁袜,我總是會在夢里夢到她,夢到她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眼睛敦第,夢到她坐在床頭給我講一個又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