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我17歲勇劣,讀高二。班上早已有同學(xué)在偷偷地談戀愛潭枣,在課桌下傳遞小紙條比默,上面畫顆紅紅的心,還有溫暖曖昧的句子盆犁。我也收到過類似的紙條命咐,看一眼,心底漾開一絲得意谐岁,然后將紙條退回去醋奠,并回贈一抹凌厲的眼神榛臼,讓人心怯,知趣而退窜司。這算是女孩子的矯情吧沛善。
我喜歡何元,卻不能給他傳遞這樣的紙條例证。因為路呜,何元是我們的語文老師迷捧,而我是語文課代表织咧。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他比我大14歲漠秋,離了婚笙蒙,有一個3歲的男孩。
我只有努力寫好作文庆锦,一字一句都用心寫捅位,請他批改,然后在家里昏黃的燈光下搂抒,將他的評語一一肢解,再粘貼成一句話:何元愛旭蕊求晶。5個字是他龍飛鳳舞的筆跡焰雕,卻是我情竇初開的一廂情愿芳杏。做著這些時,我如置身夢中爵赵,渾然不知所做為何。
(二)
四月的傍晚空幻,我將一摞作文本送到何元的宿舍烁峭。長長的回廊上秕铛,薔薇花開了约郁,白的粉的,像我繽紛的夢如捅。心就那樣沒來由地傷感起來棍现。然后,看到何元牽著兒子走過來镜遣。
頑皮的小男孩火車頭般橫沖直闖己肮,我手中捧的本子“嘩啦”一聲掉到地上士袄。
何元微笑著蹲下身來幫我撿。我們挨得這樣近谎僻,我聽到他均勻的呼吸娄柳,看到他輕顫的睫毛。我希望這些本子永遠撿不完艘绍。地上終于只剩下一本了赤拒,那是我的,被輕風(fēng)翻開的最后一頁上诱鞠,我們同時看到了那一句:何元愛旭蕊挎挖。
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只剩下薔薇的花香航夺,靜靜地蕉朵,包圍著我們。何元僵硬地站起身來,我的臉?biāo)查g通紅,想要解釋肿男,卻不知從何說起言沐。一個青澀的小女生就那樣傻傻地站在老師面前。何元的聲音,沉靜如深潭止水:“快去上自習(xí)吧!”
如夢初醒,我急急忙忙往回趕诸老。那些作文本,就留在了何元那里彻亲。兩小時的自習(xí)孕锄,長得足夠讓人穿越枯燥的撒哈拉沙漠。我像生了病似的苞尝,臉頰忽紅忽白畸肆,心跳有時密集細碎,有時徐緩低沉宙址。書上的字一個也沒看進去轴脐,腦子里只有何元驚訝的表情還有那句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話。
他會怎樣想呢抡砂?明天見到他大咱,該說些什么呢?
偷偷地笑注益,這樣的表白方式碴巾,倒是我從未想到的。
第二天語文課丑搔,一切平靜如初厦瓢。何元沒有看我提揍,他眼光篤定劳跃,口若懸河浙垫。我則繼續(xù)著昨天的病癥夹姥,捂著自己燒得發(fā)燙的面頰。課后艺智,何元要我去他的辦公室圾亏。我忐忑不安志鹃,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泽西,不斷猜測他會對我說什么:他會不會說早就發(fā)現(xiàn)了我對他的暗戀;他會不會握著我的手陕见,說我是個好女孩味抖,他為我心動仔涩。然而,他竟然對我說佩研,他準(zhǔn)備換另一個同學(xué)做語文課代表霞揉。驟然從云端摔到地上,我滿心委屈绊序,沒聽他說完,就哭著跑了政模。
作文本返回來淋样,翻到那一頁,我拼貼的五個字被涂掉了刊咳,一團難看的墨跡儡司。我一把扯下那頁紙,撕得粉碎跷坝,發(fā)誓要埋葬我曾經(jīng)的迷戀碉碉。然而,談何容易贴届?雖然不再當(dāng)語文課代表卻不能避免和何元見面毫蚓。課堂上昔善,我滿含心酸淚看著他,他卻刻意躲避著我的目光柬批。漸漸地袖订,我找到解脫的方法:心里不斷念叨何元是個膽小鬼,不值得我去愛戀的上沐。隨著時間的推移楞艾,我終于鍛煉得無所畏懼龄广,甚至能面對何元挑釁般地笑择同。
高二結(jié)束后净宵,何元調(diào)到了另一個年級。
更緊張的高三開始了择葡,我全身心沉浸到學(xué)習(xí)中,轉(zhuǎn)眼高考結(jié)束阻星,我考取了武漢大學(xué)妥箕。拿到錄取通知書時酝碳,想到就此告別了情意朦朧的高中時代,心里涌起一絲傷感疏哗,那一刻返奉,我自然又想起了何元芽偏。
八月的校園弦讽,沒有風(fēng),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唱著被碗。我的眼光一次次掃過何元的小屋仿村,那扇門緊閉著,窗臺上擺著的仍是那盆小小的海棠:綠的枝葉焚志,粉的花瓣。然而酱酬,看花的人,心情已經(jīng)不一樣了汗菜。
(三)
大學(xué)的環(huán)境很輕松呵俏,同學(xué)們紛紛開始戀愛滔灶。及至大三,所有的女生都名花有主麻车,我卻依然獨來獨往斗这。
我終究無法徹底忘掉何元表箭,我的小小暗戀。寂寞的夜里彼水,我反復(fù)回憶他的一顰一笑,還有他窗臺上那盆小小的海棠凤覆。我以為自己很難再愛上誰了盯桦,然而渤刃,同學(xué)周朗還是漸漸走進了我的心里。
起初我是排斥他的事镣,但我們都是學(xué)生會干部,有很多接觸的機會氛琢,而他的愛情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随闪。他在宿舍樓前大聲喊我的名字;他躲過看宿舍的大媽的眼光撮奏,把蘋果送到我手里当宴;課間他唱:“旭蕊旭蕊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玲献√堇耍”他的瘋狂挂洛,明亮耀眼。我的日記里托酸,他的名字出現(xiàn)得越來越多柒巫。就像兩株藤蔓吻育,纏繞上了淤井,便分不清是誰主動了币狠。
仲夏的夜里,小樹林里有青草濃郁的香氣贱案,那一刻我們終于吻在一起止吐。心底有隱隱的失落,愛情卻羞紅了我的臉瘩燥。那夜厉膀,我的日記本里寫滿對美好愛情的憧憬服鹅。我同時寫到了何元,毫無疑問企软,那是我的第一次暗戀澜倦,那種心如鹿撞的感覺現(xiàn)在仍讓人心悸,卻勝過周朗的熱吻碘勉。
(四)
一年后验靡,我和周朗雙雙拿到美國德州大學(xué)的全額獎學(xué)金,準(zhǔn)備一起到大洋彼岸攻讀碩士胜嗓。出國前辞州,我回了一趟家,周朗忽然提出要到我的母校去看一看变过,我欣然答應(yīng)媚狰。沒有告訴周朗的是:其實崭孤,我也一直想去看看那個曾經(jīng)讓我魂牽夢繞的窗欞辨宠,那盆小小的粉紅海棠彭羹,還有那個最初讓我心動的人。
校園里还最,景色依然拓轻,回廊蜿蜒曲折扶叉,薔薇葉綠如墨枣氧。五年前垮刹,薔薇花下,一摞作文本掉在地上酪劫,一同摔碎的覆糟,還有我情竇初開的心滩字。
走到回廊的盡頭踢械,就到了教師宿舍。我的心怦怦直跳撵术,像要從嗓子里蹦出來。窗臺上不見了海棠交排,想想,四年了饵筑,他也許把那盆海棠送人了埃篓,甚至……枯萎了……死了,如我埋葬在心底的曾經(jīng)萌芽的愛根资;或者他離開了這里架专?
不抱任何希望,我大著膽子敲何元的門玄帕。門吱呀一聲開了部脚,于是我真切地看見了他。何元裤纹,依稀是過去的樣子:濃眉大眼委刘,瘦削,雙眉習(xí)慣性地輕顫鹰椒。只是锡移,記憶中的他,面頰上沒有皺紋淆珊,眼底也沒有這許多的滄桑茫蛹。仿佛驟然間被人扔到海里骨坑,我的心空落落地痛。
周朗顯然為我們的師生重逢興奮不已礁遣,在何元的房間里杏头,他們興高采烈地談?wù)撝柑怼T掝}不斷延伸,從素質(zhì)教育到國際上的一些戰(zhàn)爭排嫌,何元仍舊像往日那樣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周朗旁征博引,字字珠璣蕴茴。這個畫面声畏,是當(dāng)初那個17歲的小女孩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愿棋。
我慢慢踱到窗邊,透過窗欞望去砂竖,外面是一片郁郁蔥蔥的花壇突硝,花壇中央有一棵半米多高的樹锋八,枝干粗大紊服,葉片茂密卫枝,舒展成一種向上的姿勢吆玖。
不知何時何元站到我身后問:“旭蕊同學(xué),你看什么呢?”我指著那棵樹問:“那是棵什么樹啊?”何元說:“就是我窗臺上那棵海棠株灸,你最喜歡的鸠儿⌒谠粒”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贤徒,有點不可置信:“那不是一棵小小的海棠嗎斯嚎?怎么長這么大了呢疫剃?”
“海棠種在盆里壤躲,便永遠是花客税;種到地里测垛,就會長成一棵樹讶隐。它不僅需要陽光和土壤炉峰,還需要更大的伸展空間……”
抬起頭巫橄,何元正凝視著我筹我,眼里裝滿了鼓勵和期待概而。電光火石間破镰,我似乎明白了一切:那次語文課代表的撤換鲜漩,那雙有意避開我的眼眸踩娘,原來养渴,都只是為了給那份年少輕狂的愛尋找更廣闊的天地懊赀搿泄伪!
我沒有說話,有淚水從眼中涌出來。5年涯雅,我從一個青澀女孩變成前途燦爛的留學(xué)生蔗候,應(yīng)該感謝的人,是他埂软。
望著那棵海棠琴庵,我默默地說謝謝,我知道這聲感激何元也能聽到的仰美,因為他此刻已經(jīng)滿臉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