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烏孫的昆莫(烏孫的國王)軍須靡逝世了。
整個烏孫的王庭都陷入迷茫和混亂涌庭,雖然這位君主活著的時候一直優(yōu)柔寡斷猶豫不決,但突然的離去還是給搖擺不定的王朝更添了幾分前途未知的迷茫欧宜。烏孫并不是一個強大的國家,謹慎地偏安一隅拴魄,但它的兩位鄰居卻異常強大冗茸。稍有不慎,匈奴的鐵騎和大漢的旌旗也許就會在下一個破曉時分踏進烏孫的地界匹中,插上都城的樓臺夏漱。
這個夜色如墨的晚上,很多人都在哭顶捷,或高或低的嗚咽聲此起彼伏挂绰,也許是哭君王的早逝,也許是哭自己那前途未知的命運服赎。
"公主葵蒂,公主,怎么辦爸芈恰践付?"侍女急急地呼道,“昆莫去世了缺厉,我們是不是可以回長安了永高!”
侍女剛開始似有些焦急隧土,但一提到長安,似乎不安的情緒被慢慢撫平命爬,甚至難掩稍許欣喜曹傀。
“長...長安?”房間內(nèi)跪坐的女子似乎被什么擊中心扉饲宛,淺淺輕語皆愉。
“是啊,公主落萎,昆莫去世了亥啦,陛下交代的和親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妨矗”侍女突然興奮起來翔脱,“我們可以回大漢了,我們可以回彭城了媒鼓!”届吁。
女子輕輕閉上眼,慢慢仰起頭绿鸣,她纖細的脖頸在燭光的映照下脆弱地像紙一樣透明疚沐。
良久,沉默不語的她緩緩睜開眼睛潮模,水色卻像被突然釋放了一樣順著她的眼瞼涌出。
“我不能回去擎厢【苛鳎”
“為什么…為什么不回去?”侍女急了动遭,“難道公主你想像細君公主一樣改嫁給昆莫的孫子嗎芬探?”
女子不語。
“父妻子替厘惦,兄死娶嫂偷仿。這些蠻夷的作為,真是宵蕉,真是讓人惡心...”
"住口酝静!"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出口呵斥,“這里是烏孫羡玛!不想死就閉嘴”形入。
侍女被嚇住了,猛地驚醒缝左,哭著跪地求饒亿遂。
“你說浓若,和親的目的是什么?”
“為了拉攏烏孫蛇数,穩(wěn)定大漢的西部邊陲挪钓。”侍女抽抽嗒嗒耳舅。
“那你喊我什么碌上?”
“公…公主?”侍女似乎對這個問題有點迷茫浦徊,“解憂公主馏予?”
“是啊,”女子停頓了盔性,“我現(xiàn)在是公主霞丧。”
“所以為何細君公主做得冕香,而我劉解憂就做不得蛹尝?”
2
軍須靡逝世了之后,王權(quán)的爭奪雖混亂了一會悉尾。但掌管軍權(quán)的翁歸靡還是以鐵血的手段鎮(zhèn)壓下一切的反對之聲突那,迅速登上王位。
翁歸靡构眯,前昆莫軍須靡的弟弟愕难。
解憂公主得知了這個消息后,異常平靜惫霸。她只是吩咐隨從收拾好箱籠务漩,等著隨時下令的搬遷。
細君公主與軍須靡的女兒少夫拉著她的裙擺它褪,可憐巴巴地看著繼母,囁喏地喊了一聲翘悉,“阿娘”茫打。
解憂看著帶著中原人面容的女孩,想到了她可憐的早逝的細君公主妖混,更想到她遠在彭城的阿娘老赤,一個死別一個生離,都是遙不可及的距離制市,不經(jīng)心酸抬旺。
她摸了摸女孩尚未留頭的毛茸茸的腦袋,“別怕祥楣】疲”
按習(xí)俗汉柒,新任的烏孫王將繼承前任昆莫的所有的一切,包括妻子责鳍。解憂想到了即將成為她第二任丈夫的那個男子碾褂,依舊是與中原不同的粗獷面容,魁梧的身軀历葛,內(nèi)心苦笑正塌。
好歹年歲相當(dāng),總比不過同侍爺孫的尷尬和難以接受吧恤溶。
她收拾了一下因跪坐而產(chǎn)生的衣褶乓诽,遙遙望著落日灑下的璀璨余暉,金色的光線伴著被風(fēng)吹起的黃沙咒程,跟長安的陽光一樣溫暖鸠天。
3
“夫人,可曾想回家孵坚?”
酒酣飯足之后粮宛,男子似乎沒有了王朝之上的氣勢,放松了許多卖宠,但那雙眼眸卻依然銳利如光巍杈。
解憂斟酒的手一停頓,但又恢復(fù)流暢扛伍,“是有些思念彭城的阿翁和阿娘筷畦,但現(xiàn)在,烏孫才是我的家刺洒”畋觯”
“漢室宗室女子果然,”男子聽聞果然很很高興逆航,學(xué)著對于他頗為拗口的漢語鼎文,“宜家宜室呢∫蚶”
漢室宗室嗎拇惋?
解憂想起來曾經(jīng)頂著罪臣之后的狼狽日子,還有隨著冊封公主的儀仗一道而來的和親的圣旨抹剩。
恍惚離開家鄉(xiāng)來到烏孫也已經(jīng)20多載了撑帖,她好像以及想不起阿翁和阿娘的樣子了,那些記憶似乎越來越模糊澳眷。只有那一聲聲的“公主”和“夫人”隨時提醒著她的身份胡嘿。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扮演著一個賢惠妻子的角色钳踊。她的努力的確也沒有白費衷敌,漢族女子特有的溫柔賢淑一點點打動了烏孫王翁歸靡的心勿侯。本來在匈奴與大漢之間搖擺不定的烏孫慢慢地在溫柔的攻勢之下,天平慢慢朝大漢王朝傾斜逢享。
劉解憂覺得自己也許是不幸的罐监,為什么那么多宗室女子卻挑中了自己,但她也覺得她也是幸運的瞒爬,現(xiàn)任的昆莫對她很好弓柱,在一點一滴的相處中,她也慢慢對曾經(jīng)視為蠻夷的異國產(chǎn)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依戀侧但。
所以她也逐步堅定著自己的選擇矢空,維系漢朝和烏孫的關(guān)系,不僅是為了她的故土禀横,也是為了她現(xiàn)在所處土地上的萬千國民屁药。
曾經(jīng),是使命選中了剛剛及笄的少女劉解憂柏锄。
現(xiàn)在酿箭,漢朝公主劉解憂,烏蘇夫人劉解憂選擇了背負這個使命趾娃。
4
匈奴似乎不滿烏孫對于漢朝的親密缭嫡,更或許是害怕這種親密。匈奴慫恿了烏孫的鄰國車師一起聯(lián)軍進攻烏孫抬闷。
烏孫一下子收到南北兩面的夾擊妇蛀,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劉解憂看著日漸焦慮的翁歸靡笤成,一籌莫展的朝臣评架,日益驚慌的國民。她一方面溫柔地安撫自己的丈夫炕泳,另一方面她火速地寫書信寄往長安請求漢朝出兵相助纵诞。
“漢朝會派兵嗎?”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長子元貴靡有些懷疑培遵。他體內(nèi)的一半烏孫血統(tǒng)讓他不能完全相信那個陌生的王朝浙芙。
解憂公主看著兒子,仿佛在透過他看著別人荤懂。
“會的,一定會的塘砸〗诜拢”她說,“護烏孫就是在護住整個河西走廊掉蔬,整個漢朝的山川形勢都起于西北廊宪》”
“你要記住,你也是一半的漢朝人箭启『爵妫”
結(jié)果并不是如解憂公主預(yù)見的那般順利,漢朝正逢昭帝駕崩的混亂時期傅寡,根本無暇派兵去協(xié)助烏孫放妈。
但解憂公主并沒有放棄,她要盡她一切努力把烏孫與漢朝牢牢地綁定在一起荐操。她一封封加急書信路過懸泉置一路快馬直奔長安城芜抒。
她的努力并沒有白費,繼位的漢宣帝派遣了惩衅簦惠來烏孫了解情況宅倒。
5
“公主,一別二十多載屯耸,您可安好拐迁?”
解憂看著面前已經(jīng)年近五十,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疗绣,努力與記憶中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對照线召。
“先生,請一定要說服陛下出兵持痰≡钏眩”解憂望著常惠半晌工窍,卻突然站起割卖,向常惠行了一個漢朝的大禮患雏。
“先武帝遺愿便是能夠找到西域的堅實同盟鹏溯,”她說道,“這也是我來這的原因淹仑,如今這正是最關(guān)鍵的時刻丙挽,是難得的機會啊≡冉瑁”
“公主颜阐,公主這萬萬不可,”诚爬撸惠連忙扶住解憂凳怨,“公主一介女子,舍身為國,是吾等的楷模肤舞∽闲拢”
常惠望著在西北飽含風(fēng)霜二十多年的解憂李剖,細密的皺紋間似乎也能窺探到曾經(jīng)嬌憨的少女模樣芒率,眼底泛淚,“公主一心只為兩國的聯(lián)盟篙顺,吾等亦何嘗不是偶芍。”
澄堪玻惠在烏孫沒呆多久就啟程返回長安腋寨,他急切地想要想漢宣帝回報一切。這種少年的熱血沸騰化焕,好像讓他一瞬間回到了曾經(jīng)躊躇滿志萄窜,壯志凌云的年輕時期。
他臨走前撒桨,遙遠地望向那模模糊糊的王孫王宮輪廓查刻。
“愿吾朝強大至不要用任何女子的幸福來換和平》锢啵”
6
漢宣帝同意出兵了穗泵。
漢朝發(fā)兵十五萬騎,由五位將軍率領(lǐng)分道并出谜疤,并遣校尉车柩樱惠持節(jié)助烏孫作戰(zhàn)。
匈奴大敗夷磕。
自此以后履肃,匈奴由盛轉(zhuǎn)衰,逐漸退出西域坐桩,烏孫成為西域最強大的國家尺棋,昆莫翁歸靡決定擺脫匈奴。
解憂公主終于成功了绵跷,她把烏孫牢牢綁上了漢朝的戰(zhàn)船膘螟。她所熱愛的故土和她所牽掛的烏孫終于在這一刻站在了同一戰(zhàn)線上。
七年后碾局,翁歸靡上書荆残,“愿以漢外孫元貴靡(解憂公主之子)為嗣,得令復(fù)尚漢公主净当,結(jié)婚重親内斯,叛絕匈奴”。
漢宣帝答允。
7
自解憂公主和親已經(jīng)過去了41年嘿期,新的漢朝公主帶著前所未有的儀仗和嫁妝浩浩蕩蕩前往烏孫開始新一輪的和親。
解憂公主望著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年輕的女孩埋合,一時恍惚备徐。
曾經(jīng)的她也是這樣,帶著對故鄉(xiāng)的濃濃眷戀甚颂,對異國他鄉(xiāng)的深深恐懼蜜猾,孤身一人來到這個陌生的王庭,沉浮40多載振诬。
她現(xiàn)在老了蹭睡,但是有更年輕的女孩來接手她的責(zé)任。
她拉著這個年輕公主的手赶么,溫柔卻鄭重地囑托:“漢朝與烏孫肩豁,以后都交給你了”枭耄”
年輕的公主似有些懵懵懂懂清钥,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姑姑也是她未來的婆婆,看著她眼底的殷切和渴盼放闺,她不由得點了點頭祟昭。
8
轉(zhuǎn)折總是出乎意料地到來。
元歸靡去世了怖侦,但是羽翼漸豐的烏孫卻突然反悔篡悟,拒絕擁立元貴靡為新任的昆莫,反而讓另一個匈奴女子所生的泥靡(軍須靡之子)成為了新的昆莫匾寝。
解憂公主無法也無力改變這種局面搬葬,年近50的她只能再次忍辱嫁給了新的烏孫王,也是她曾經(jīng)的繼子旗吁。
但堅韌的她并不就此認命踩萎,她依舊在努力的堅持著自己的使命,維系著漢朝與烏孫的關(guān)系很钓,她絕對不能接受所有的烏孫再一次的親近匈奴香府。
她聯(lián)手漢朝的使者策劃了一場刺殺,將刀刃直指自己的丈夫码倦。
她配合宣帝的干預(yù)企孩,再一次將自己的兒子送上了烏孫的最高的統(tǒng)治地位。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袁稽,來來回回勿璃。
當(dāng)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解憂公主已經(jīng)很老了。
她睜著渾濁的眼睛补疑,望著皺紋遍布的雙手歧沪,滿頭白發(fā)如雪。
夕陽的余暉再一次籠罩在她的身上莲组,那包裹的溫暖讓她感受到活著的生機诊胞,似乎還曾年輕的證明。
她想起了很多東西锹杈,阿娘那永遠帶著皂角清香的懷抱撵孤,阿翁精心打理的胡須,阿弟稚嫩的童言童語竭望,那隨著春日而裊裊而起的炊煙邪码,那總也不吃不膩的甜口小點心......
她突然好想回家。
雖然沒有人在等她了咬清,但是她好想回去闭专。
她顫顫巍巍地拿起毛筆,在上書專制的紙上緩慢而堅定地落下:
“年老土思旧烧,愿得歸骸骨喻圃,葬漢地》嗦耍”
看到這個蒼老的公主最后的祈求斧拍,久登帝位的漢宣帝心軟了。
“允準”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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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jīng)了武帝肆汹,昭帝,宣帝予权,這個為了兩國和平而背井離鄉(xiāng)近60載的公主終于可以回到她心心念念的故鄉(xiāng)了昂勉。
劉解憂,她配得上漢帝國所能給她的一切最高榮耀扫腺。
兩年之后岗照,解憂公主與世長辭。
(謹以此文獻給漢朝解憂公主笆环,表達對她的欽佩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