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二個從我人生列車上下去以后再沒有回頭的旅客,盡管我們曾經(jīng)相約,要做一輩子的姐妹暮屡。但是那年,那天毅桃,她匆匆下去褒纲,從此一別數(shù)載,從此后會無期钥飞。
那年我剛剛走出學校的大門莺掠,在那個流火的七月,別人還在愉快度暑假的時候代承,我提著簡單的行李踏上了南行的列車,匯入了打工大潮渐扮。
沒有太多的豪情壯志论悴,沒有絲毫的激動,只是對未知的將來充滿迷茫與恐懼墓律。心里最樸素的想法就是自食其力膀估,在自食其力的基礎上,多賺點錢寄回家去耻讽,讓外婆與母親能好過一些察纯。
像絕大多數(shù)打工仔一樣,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進了某電子廠,成為流水線上一枚重復著機械運動的螺絲饼记,穿著藍色的廠服香伴,每天按部就班地往返于車間流水線與食堂宿舍之間。所幸一個多月以后具则,可能是為了照顧一個剛出校門的學生即纲,也可能是我當時戴著一副眼鏡一臉稚氣,車間主任把我調(diào)到辦公室做了一名文員博肋,分配給我的工作主要是統(tǒng)計一下車間的各項半成品與成品每日生產(chǎn)數(shù)量低斋。
在個電子廠里,我遇到了湖南妹覃五花匪凡。
打工的日子過得像個復讀機膊畴,從一號到三十號,日復一日毫無新意病游,生活就像一潭死水唇跨,波瀾不驚。不加班的晚上礁遵,我喜歡買上幾本雜志轻绞,躺在床上看書,陪伴我的還有一臺收音機佣耐,異鄉(xiāng)的深夜政勃,那些充滿磁性的聲音誦讀著動人的語句,陪我度過百無聊賴的夜晚兼砖。那時的我奸远,不善交際,寢室里雖然住了連我在內(nèi)的六個人讽挟,但基本獨來獨往沒有朋友懒叛。
直到有一天,這份孤寂被覃五花驅散了耽梅。那一個晚上薛窥,寢室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一位身材適中嘴唇有點翹的女孩敲開了我們的寢室:"聽說你們寢室也有一個永新人?哪個是我老鄉(xiāng)把劢恪诅迷?"電子廠的人員來自五湖四海,一個廠里的老鄉(xiāng)一般都是見面三分熟众旗,我啊罢杉,我迎上前去,用永新方言問她永新哪里的贡歧,在這干了多久滩租?沒想到對方楞楞地看著我赋秀,用普通話回答:"你是永新人嗎?怎么你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奇了怪律想,永新人聽不懂永新話?我再次重申:"這個寢室里就我一個江西永新的!"哈哈猎莲,她幾乎是笑彎了腰:"我是湖南永興的!"鬧了半天,同音不同字蜘欲,一個是江西永新的益眉,一個來自湖南永興的!
就這樣,歪打正著的兩個人從此揭開了相識的序幕姥份,從此結下了一場異地姊妹情緣郭脂。
她的名字就叫覃五花澈歉。
熟悉以后展鸡,隨著了解的慢慢加深,我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既有趣埃难,又有故事的人莹弊。
自從認識了五花以后,我枯燥的業(yè)余生活突然變得豐富起來涡尘,晚上一起去逛街忍弛,買零食吃,或者待在寢室里考抄,我看書细疚,她織毛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川梅。
慢慢的我知道了她的故事疯兼,原來她是為了逃避一段她不滿意的婚姻才來到這里的。五花出生在湖南永興的一個農(nóng)村家庭贫途,父母在一口氣生了四個女兒之后終于盼來了一個兒子吧彪,寶貝得不行,而四個女兒卻從小就像粗使丫環(huán)丢早,家里的農(nóng)活與家務基本樣樣精通姨裸,養(yǎng)大了不是早早嫁人給娘家換來一筆彩禮,就是出去打工賺錢寄回家怨酝。
在那種家庭背景下傀缩,五花長到二十歲便被父母許聘給鄰村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看上了五花凫碌,由于對方在城里經(jīng)商扑毡,所以經(jīng)濟比較富裕胃榕,五花的父母在得到對方的一筆彩禮之后盛险,不顧五花的反對瞄摊,便擅自與對方定下了婚約。男方又矮又長得有點丑苦掘,五花心里自然是一萬個不愿意换帜,在竭力反對無效以后,五花大膽地決定逃婚鹤啡。
在距離婚禮還有一個禮拜時惯驼,五花借口去城里買新衣服,找她媽要了幾百塊錢递瑰,悄悄偷了身份證祟牲,什么也沒帶,坐上火車來了深圳抖部,進了這家電子廠说贝,像個特務一樣潛伏了下來。
五花有一雙靈巧的手慎颗,她會編織各種圖案花式的毛衣乡恕。在那些深秋的夜晚,她開始編織一件看上去明顯是給男性織的毛衣俯萎,我問她是給誰織的傲宜,她說是給她干哥哥織的,她初到深圳時認識的一個廣東人夫啊,這個電子廠也是他介紹她進廠的函卒。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男人,請我們一起吃過夜宵涮母,在潛意識里我覺得他倆不止是結拜兄妹那么簡單谆趾,然而當我問到他倆是不是在拍拖時,五花又一口否認叛本,說不可能沪蓬,因為對方已經(jīng)結婚生子是個有家庭的人,說他們只是純粹的干兄妹關系来候,她只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哥哥一樣跷叉,因為她他一直都很照顧她,所以她打算織件毛衣送給他营搅。
有五花陪伴的日子不再那么孤單云挟,業(yè)余的時間我們總是形影不離互相陪伴,當然除了她干哥哥偶爾來找她之外转质。
然后有一天园欣,五花說身體不舒服,我陪她去了醫(yī)院看病休蟹,檢查出來的結果始料未及沸枯,她懷孕了!在我的追問下她不得不坦白日矫,干哥哥造的孽。這個結果對她來說也如晴天霹靂绑榴,炸的她暈頭轉向不知所措哪轿。
我問她打算怎么辦?她說不知道翔怎,得問問干哥哥窃诉。我既憐惜她的遭遇,又恨她的輕率從事赤套,對于初入社會的五花來說飘痛,這的確是一道棘手的難題。
從醫(yī)院回來容握,五花去電話亭給她那個干哥哥打電話敦冬,(當時流行的是用IC卡)。打完電話回來她說他明天會來找她一起商量一下怎么辦唯沮?意想不到的是脖旱,第二天五花等了一天都等不到他的蹤影,跑去打電話到他上班的地方介蛉,電話那頭有人告訴她對方已經(jīng)辭工離職走了萌庆。五花徹底傻了眼,看來對方是故意在躲避責任币旧,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践险。
我問她是否知道他的家庭地址,她說看過他的身份證有點印象吹菱,我說那要不要去他家里找他巍虫,她又說不想去,說找上門去也是自取其辱鳍刷。
五花請了假占遥,在寢室里躺了幾天,那幾天我怕她出事输瓜,也請假在寢室里陪著她瓦胎,到第三天她說要我陪她去醫(yī)院做人流。
從手術臺上下來的五花尤揣,臉色蒼白搔啊,咬緊牙關一言不發(fā),那次手術幾乎花光了五花進廠以來的積蓄北戏。過了一個多禮拜负芋,五花對我說,她想回老家嗜愈,她說那幾天她想了很多很多旧蛾,她不想在外流浪了惩猫,她想回家去結婚。我問是不是和她逃婚的那個人結婚蚜点,她說回去她會跟他私下坦白,如果他愿意接受她就結婚拌阴,不愿意就算了绍绘。
兜了一圈,居然還是要回去接受那段她抗拒的婚姻迟赃,令人唏噓不己陪拘。
五花辭了工,打點行李真的要走了纤壁,我沒有理由挽留她左刽。送她到了深圳火車站,她再三叮囑我酌媒,不要相信任何人欠痴,要好好把握自己,我知道她的意思秒咨,連連點頭讓她放心喇辽。半年的時間,我已經(jīng)習慣了五花的陪伴雨席,她這一去菩咨,我從此又要陷入孤獨,這一別陡厘,我們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相逢!臨別依依抽米,她說會永遠記得有我陪伴的日子,她會永遠記得我這個好姐妹糙置。記得給我寫信!這是我對她最后的要求云茸。
離開半個多月以后,我收到了五花的來信谤饭,她說她已經(jīng)跟對方據(jù)實相告了查辩,對方說既往不咎,只要以后好好跟他過日子网持,但是再也不會讓她出遠門打工了宜岛。
能有這樣的結局,對五花來說功舀,也許是最好的萍倡,我回信給她,滿紙的祝福辟汰。
沒過多久春節(jié)回家過年以后我沒有去深圳了列敲,而五花與我的信件也被我落在了那家電子廠的寢室里(我以為自己還會回去那里上班)阱佛。從此以后我便與五花徹底失聯(lián)了。
這些歲月戴而,我常常會想起那年在深圳與五花情同姐妹的日子凑术,也常常在想,后來的她所意,是否幸福?她是不是偶爾也會想起我這個永新(興)老鄉(xiāng)?
如果那個年代淮逊,有QQ有微信該多好!那么世界上應該會少許多遺憾!
五花,親愛的扶踊,山高水長泄鹏,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