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里
每到春節(jié)酝碳,回家過年就是中國人最大的事,不管身在何方恨狈,只有回到老家團圓才算圓滿疏哗。老屋里就是老家的房子,是家族起源的地方禾怠,是父輩成長的故土返奉,是最精準(zhǔn)的家鄉(xiāng),是一家子親情與鄉(xiāng)情的承載刃宵。
我家的老屋里坐落在稻田和山地之間衡瓶,這里是典型的丘陵地帶,山林與平原交錯牲证,水田鋪滿了山與山之間的間隔哮针,依著山勢,形成了梯田坦袍,或星星點點或三五成群的房子錯落在這山地與田地之間十厢,鄉(xiāng)村公路分出無數(shù)個岔路口延綿進每家每戶,連接著中國大地上的神經(jīng)末梢捂齐。從鄉(xiāng)鎮(zhèn)主干道進來幾公里岔進一條小路蛮放,開上一個小坡,有四五座房子沿著小路依次排開奠宜,最后一家就是我家的老屋里包颁,屋前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坪地,前面是開闊的田地压真,視野開闊娩嚼,坪地與田地之間有幾米的落差,也算一塊高臺滴肿,高臺下還有一片魚塘岳悟,屋后就是山林,整個房子好像在大山的懷抱之中,勉強算是山環(huán)水抱贵少、座山觀水呵俏,是一塊適合起房子地方。
老屋里最開始是公公(爺爺)唱花鼓戲滔灶,阿幾(奶奶)賣貨做工建起的土磚平房普碎,黃磚青瓦,是以前農(nóng)村最常見的房子宽气,黃磚粗糙的紋理直接暴露在外随常,如同農(nóng)民深如溝壑的皺紋潜沦,樸實而自然萄涯。房子有1間堂屋,1間廚房唆鸡,4間臥房涝影,以堂屋為中軸呈宀字形對稱分布,與屋前的水泥坪構(gòu)成方方正正的區(qū)域争占。木質(zhì)的大門就開在堂屋燃逻,是整個房子的門面,兩邊的房間各開一門臂痕,相互對應(yīng)伯襟,房前幾根立柱依次排開,矗立在水平臺階上握童,撐起屋檐姆怪,形成檐廊。屋子里沒有裝修澡绩,只有簡陋的粉墻稽揭,凹凸不平的地板,一個白熾燈肥卡,床溪掀、柜子、桌子和凳子等最基本的家具就構(gòu)成了房間里的所有元素步鉴【疚福可能是那個年代玻璃不通透以及粉墻和家具顏色都比較深的原因,即使每間臥房都開了一面大窗戶氛琢,屋前也沒有遮攔喊递,但不管外面多大的太陽,記憶中的房間都是昏暗的艺沼,就像被煙熏過一樣册舞,小時候過年躺在老屋里的老式木床上,床紗罩在床圍子上障般,總有一股莫名的不踏實调鲸,在我腦海中盛杰,這房間某個漆黑角落總有一只丑陋而怖人的“暗暗”(蟲子)在伺機而動,等我睡著就會跳到床上來藐石。用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即供,這老屋多少有點寒酸,如此“陋室”怕是堂客都對不到于微。就是這寒酸的老屋逗嫡,為一家人遮風(fēng)擋雨,父輩四個兄弟姐妹在這里成長株依,從這里走出農(nóng)村驱证,在城市生根發(fā)芽,多少時光的故事在這里發(fā)生恋腕,逢年過節(jié)抹锄,親人相聚,還時常會回味起在這里發(fā)生的趣事荠藤、苦事伙单,這屋檐下的酸甜苦辣伴隨著歲月發(fā)酵,萃成了甘甜的回憶哈肖。對于生于此吻育、長于此的人們,老屋早已與時光長河交織在一起淤井,融入到生命之中布疼。
公公在的時候,我們每年都要回老屋里過年庄吼。進了這屋缎除,父母就變成了小孩,公公阿幾是一家之長总寻,父輩們在公公器罐、阿幾的指揮下打掃衛(wèi)生、宰雞宰魚準(zhǔn)備過年渐行,好不熱鬧轰坊,年味熏在掛滿灶屋的臘味里,煨在火塘灰下的土雞蛋祟印、土紅薯里肴沫,翻滾在柴火大鍋炒的花生粒幾、油炸的紅薯片子里蕴忆,普通的食物摻著年味都變得更加美味了颤芬。那個年代沒有智能手機也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這么多琳瑯滿目的節(jié)目和游戲,和煦的冬陽下站蝠,在坪前放上一張桌子汰具,大人打牌,小孩們在旁邊的土地菱魔、菜地留荔、田地撒歡、奔跑澜倦、打鬧聚蝶,放煙花、打槍仗藻治,沒有人關(guān)心春晚的小品好不好笑碘勉,也不會討論魔術(shù)是怎么變的,掌勺的人栋艳、幫廚的人恰聘、打牌的人句各、烤火的人吸占、泡茶的人、曬太陽的人凿宾、嗑瓜子的人矾屯、小孩子和帶小孩的人,這老屋里的每個人都沉浸在濃烈的年味里初厚。
在我四年級的時候件蚕,公公走了,阿幾也搬到了城里和兒女們一起住产禾,過年也在城里過排作,老屋就此閑置。這老屋好像也有生命亚情,沒人住的房子妄痪,長久無人打理,就像沒了魂魄的人楞件,行將就木衫生,開始自然衰老、坍塌土浸、腐敗罪针,屋頂破洞、墻體坍塌黄伊,沒兩年就倒成了一片黃土磚泪酱,藤蔓、雜草趁機占領(lǐng)這片土地,老屋的斷壁殘垣很快就淹沒在人高的灌木層中墓阀。沒在老屋里過年的這幾年愈腾,雖然兄弟姐妹之間還是會在春節(jié)穿越城市與城市、小區(qū)與小區(qū)岂津,互相拜年虱黄、相聚,但總歸沒有老屋里那方天地聚人氣吮成,少了一份年味橱乱。
前兩年,父輩們決定在老屋里的地基重新起房子粱甫。軍人出身的叔叔泳叠,一貫雷厲風(fēng)行,一旦下了決定馬上就行動茶宵,在叔叔的推動下危纫,建房的計劃很快開始實施,兩兄弟齊心協(xié)力乌庶,家人們出謀劃策种蝶,房子采用鋼結(jié)構(gòu)搭建,十月還在打地基瞒大,過年前一幢新中式小洋樓就建成了螃征,兩層房子一共有九間房,放上一張上下鋪透敌,一大家子四代人都能住下盯滚。過年大家聚在老屋里的新房里,家里的兄弟姐妹輪番掌勺酗电,各司其職魄藕,其樂融融,老屋里又有了人氣撵术,年味又回來了背率。
新房建好后,阿幾還是住在城里荷荤,但父輩們回鄉(xiāng)明顯更頻繁了退渗,大小節(jié)日,總會回去住兩天蕴纳。每次回去会油,母親總是要把房子打掃一遍,把床單被褥清洗晾曬一番古毛,我打趣母親每次回老家就是去打掃衛(wèi)生翻翩,打掃好沒住兩天又要回城里都许,但母親總是樂此不疲。叔叔和嬸嬸還在房子旁邊開墾出幾片菜土種上了各種蔬菜嫂冻,每周都會回去照看胶征,在精心的照料下,菜地很快就變成綠油油的一片桨仿,親人們的餐桌上也能常吃到自家種的綠色健康蔬菜了睛低。叔叔時不時在家庭群里曬菜園里喜人長勢,得意之情服傍、滿足之感溢出屏幕钱雷。
作為年輕一代,我開始是不理解父輩的吹零,花同樣的成本在城里買房不僅能經(jīng)常住還能作為資產(chǎn)可以升值罩抗,單純從成本和效益考慮,在老屋里建新房是不劃算的灿椅。這也許和成長的環(huán)境和年代有關(guān)套蒂,我是生于九十年代的獨生子女,從小生活在城市里茫蛹,住的房子也幾經(jīng)變換操刀,特別是住上商品房后,房子對于我來說只是生活的容器麻惶,是一種金融貨幣馍刮,除了能裝下小家的溫馨,學(xué)習(xí)和工作都和房子關(guān)系不大窃蹋,甚至夢想能早日住上更大更好的房子,住哪里其實區(qū)別都不大静稻,對于房子本身和房子所在的土地并沒有難以割舍的情感警没。父輩們生長于六、七十年代的農(nóng)村振湾,家里四個兄弟姐妹一同長大杀迹,并且一直聯(lián)系緊密,感情深厚押搪,老家的房子就是一家人親情的具體承載树酪,老家有房子,過年才有家歸大州,逢年過節(jié)都能在此相聚续语。老屋里也是家族的發(fā)源之地,祖輩生于此厦画、長于此疮茄、歸于此滥朱,老家的房子某種意義上就是祖宅,就像名門望族的祠堂力试,是大家族成員的精神圖騰徙邻,緊緊地聯(lián)系著彼此。老屋里不僅僅只代表住的房子還代表著這片鄉(xiāng)土畸裳,包含著屋前屋后的山川河流缰犁、田地菜園、魚塘雞圈怖糊,人們在這片土地上居住民鼓、耕種,所有的生活資料都源于這片土地蓬抄,這方水土養(yǎng)育著這方人丰嘉,對于這片鄉(xiāng)土的熱愛以及對于淳樸驼抹、自然的生活方式的向往早已根植在父輩們的內(nèi)心深處暮屡,對于他們來說,家就在這里忠藤,就在這丘田阅爽、這座山路幸、這口塘這里,不會是其他地方付翁,這份親情和鄉(xiāng)情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简肴。
母親說,以后要帶滿滿登登來老屋里渡暑假百侧,叔叔說砰识,退休后還要繼續(xù)開荒拓土,擴大綠色產(chǎn)能佣渴。這些曾經(jīng)一心鯉魚跳農(nóng)門辫狼,離開農(nóng)村的少年,又開始熱衷于回歸農(nóng)村辛润,突然間對“人生如逆旅”有了新的理解膨处,人生無時不刻在出發(fā),又無時不刻在回歸砂竖,老屋里既是起點又是歸途真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