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醫(yī)生說:“臀位咧织,臍帶繞頸2周,孕40+1天籍救,建議趕緊住院习绢,剖!”
我深知順產(chǎn)的陣痛究竟有多難熬蝙昙。又恐宮頸打開時闪萄,娃生不下來,半路再轉(zhuǎn)剖奇颠。陣痛加腹痛败去,我想我一定承受不了。
雖然直男癌的爸爸總是在耳邊不停強調(diào):世上的女人千千萬萬都生了孩子烈拒,這不過是人之常情的一道程序为迈,根本不用擔(dān)心三椿。
但是我總覺得,沒有親身去經(jīng)歷過的人葫辐,再怎么看遍人生百態(tài),那也是空口無憑伴郁。做不得數(shù)耿战。
看過太多難產(chǎn)致死的案例了。胎盤前置焊傅,胎位不正剂陡,巨大兒......為了所謂的“順產(chǎn)好”,更是心疼那幾千塊的手術(shù)費狐胎,硬挺著鸭栖,精力耗盡之時,便是香消玉損之刻握巢。
當(dāng)機不斷晕鹊,會害死自己。
我這個人暴浦,從來都是不僅怕痛溅话,更怕死!
先哲們都說歌焦,好死不如賴活著飞几。確實,人不在了独撇,一切免談屑墨。就算默默無聞,渺小如螻蟻纷铣,我也還是我卵史,是我自己唯一的我。這命关炼,得珍惜程腹。
乘扶手梯時,陪伴在側(cè)的楊先森提出建議:要不等陣痛開始或是有見紅或是有羊水流出的時候咱再來醫(yī)院儒拂?我搖了搖頭寸潦,斷然拒絕。
楊先森是理科男社痛,他根本不懂順產(chǎn)與剖宮產(chǎn)的差別见转。他甚至不知道,當(dāng)宮頸一點點被打開的時候蒜哀,我將經(jīng)歷怎樣生不如死的痛楚斩箫!他只以為,寶寶待在腹中總比呆在外頭好,至于為什么會更好乘客?他其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狐血。
不知者無罪,我不怪他易核。他是通情達(dá)理的人匈织,我只稍找機會跟他一一解說,他便能接受牡直。就算不接受缀匕,以他的脾性,也不會輕易反駁我的決定碰逸。
有一個從不曾強迫你做任何事情的老公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乡小?
年少時,固執(zhí)地以為這只不過是愛得不夠深的一種表現(xiàn)而已饵史。稍年長幾歲满钟,經(jīng)過了一些世事的歷練,驀然領(lǐng)悟约急,
遇到一個始終不愿以“愛”的名義來綁架你身心自由的男人零远,這是多么大的一份幸運!
看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部電視劇的人厌蔽,就該懂得牵辣。
心胸不夠?qū)掗煹哪腥耍瑪嗖荒苡羞@樣一份豁達(dá)奴饮。
二
為什么堅持不回老家待產(chǎn)纬向?我承認(rèn),我真的有自己的私心戴卜。
生大寶時逾条,因沒有經(jīng)驗,我便處處只能聽取“過來人”的“圣旨”投剥。記得那天大概是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開始陣痛师脂,然后延續(xù)著,一直耗到第二天的中午江锨。催產(chǎn)素緊緊慢慢地滴著吃警,按壓肚皮的護(hù)士換了一個又一個,腸胃里的食物啄育,早已吐得干干凈凈酌心。真的是快油盡燈枯了,孩子才勉強生下來挑豌。聽說再晚一點點安券,就得剖墩崩。只因生產(chǎn)的時間實在太長,怕寶寶在肚子里缺氧侯勉。畢竟鹦筹,都不是可以鬧著玩的事兒。
生孩子到底有多痛呢址貌?
因為有撕裂盛龄,護(hù)士便得幫忙縫針。當(dāng)她在皮肉里穿針引線的時候芳誓,我壓根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了。事后回想啊鸭,怕是陣痛的時間太長锹淌,下半身早已在疼痛里麻木了。
我本以為赠制,這么大傷元氣之后赂摆,怎么著也得在醫(yī)院住個三五天用以休養(yǎng)休養(yǎng)吧,畢竟就算是家里的母豬下仔钟些,頭幾天也得靠人類小心照顧的呀烟号。可萬萬料不到政恍,作為高高在上的人類的我汪拥,當(dāng)天下午五點不到,眼睛都沒閉一下便被車子接回了家篙耗。
親娘說迫筑,醫(yī)院太簡陋,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宗弯,還是回自己家靠譜點呀脯燃!
好吧,三年一代溝蒙保,觀念不合果真是硬傷辕棚。
說實話,我真不缺那住院的錢邓厕。再怎么著逝嚎,咱也是有自己小金庫的人哪。主要是邑狸,遭了那么大的罪懈糯,流血流汗又流淚的,結(jié)果就這么草草率率地對付了過去单雾,心里實在不平衡赚哗。
后來身體恢復(fù)得極為緩慢的事實也足以證明她紫,當(dāng)初忍著傷口火辣辣的疼心急火燎地趕回家,是多么愚蠢的事屿储!
再者贿讹,作為孩子父親的楊先森尚呆在千里之外,要抽空回來看一眼够掠,是很艱難的事民褂。沒有陪伴,就少有付出疯潭。付出得越少赊堪,感情便越是淡薄。夫妻間是這樣竖哩,父子間也是這樣哭廉。
記得給孩子做滿月酒的時候,楊先森從外省連夜趕了回來相叁∽翊拢看他風(fēng)塵仆仆一臉憔悴的模樣,暗暗地增淹,我還蠻感動的椿访。盼星星盼月亮,癡癡地以為虑润,他回來了就會變成給我心尖上那一抹溫柔的人呢成玫。結(jié)果——“呵呵”。更過分的是端辱,人家竟然嫌孩子太吵梁剔,一個人卷了鋪蓋睡樓上去了。
他還真以為舞蔽,孩子是憑空生出來又是憑空長大的荣病。似乎自己做“甩手掌柜”是這世間最自然不過的事。做妻子的渗柿,就活該一日24小時衣帶不解地照顧好寶寶的吃喝拉撒睡......
那是我人生當(dāng)中最暗淡無光的一段歲月吧个盆。原本屬于兩個人的隊伍,莫名其妙間單只剩下我自己朵栖。一個人努力地在完全陌生的領(lǐng)域颊亮,橫沖直撞,孤軍奮戰(zhàn)陨溅。
真是: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终惑,吾將上下而求索。
我是真心不愿意门扇、也是實在再承受不住那樣的處境將再次重現(xiàn)雹有。
有些隔閡偿渡,如果能用錢消除,多花一點人民幣又有什么關(guān)系霸奕?錢這個東西溜宽,本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质帅。更何況适揉,這么勞心費力地賺錢,還不是為了給家人更好的生活條件煤惩?
作為過來人嫉嘀,深切地覺得:這一大家子,爸爸媽媽和孩子魄揉,苦一點累一點鬧一點吃沪,都盡量還是不要分離的好。家庭的責(zé)任什猖,原本就該夫妻一起承擔(dān),好的壞的一起面對了红淡,才不會覺著“婚姻就是愛情的墳?zāi)埂辈皇ǎ挪粫觥皟蓚€人比一個人更孤獨”的感慨。
三
掛了號在旱,開了單摇零,交了錢,又做完一系列里里外外的檢查之后桶蝎,醫(yī)生說驻仅,“晚上八點之后就不要再吃任何零食了,過了十二點登渣,連礦泉水也不能沾噪服。明天早上七點的時候換好病號服,因為八點半左右要準(zhǔn)備麻醉胜茧,差不多九點開始手術(shù)......”
12樓婦產(chǎn)科的過道里粘优,擠滿了順產(chǎn)的病號床∩胪纾快是開學(xué)季的八月底雹顺,跑醫(yī)院剖的產(chǎn)婦顯得特別多。護(hù)士長說廊遍,“病房都分配給剖宮產(chǎn)的產(chǎn)婦了嬉愧,順產(chǎn)的各位就只能在過道里擠擠『砬埃”我暗暗地吐了吐舌頭没酣,為自己是剖宮產(chǎn)而好笑地生出些小幸運王财。
那天,楊先森問我四康,“你怕不怕搪搏?”
能不怕么?到你肚子上割個十幾厘米寬的大口子看看闪金,一個不小心疯溺,腸子都會掉出來的。一想到那個肥腸滿地的場景——還記得早年間看過的那部由樊少皇主演的叫《力王》的電影嗎哎垦?那里頭囱嫩,肥腸滿地的鏡頭可真不少。
不過漏设,說心里話墨闲,有楊先森在身邊陪著,又是在省會大醫(yī)院郑口,心還是安穩(wěn)了許多鸳碧。如果真有緊急情況,我相信犬性,
楊先森還是會一切以我為先的吧瞻离。
要知道,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人乒裆,再不是當(dāng)年那個丟盔棄甲舍我而逃的愣頭青了套利。
共同帶娃的這段歲月,大寶已經(jīng)成了他心尖兒上的肉鹤耍。舍不得打肉迫,見不得哭,甚至看他受點兒委屈稿黄,心都要生疼生疼喊衫。
連帶著也顧家了。在外頭再苦再累杆怕,回來給孩子洗澡也從不半句抱怨格侯。會記著我跟孩子的喜好,時不時便給些驚喜财著。很少晚歸联四,除非是工作上非此不可的應(yīng)酬。每每出差去其他城市撑教,到地報平安也成了必備......
只是朝墩,聽說打麻醉的針管有手指頭般粗;聽說孩子抱出來之后,肚皮要縫七層收苏;聽說產(chǎn)后如果不排氣就不讓吃東西亿卤,餓個幾天幾夜的人也是有的......
插上導(dǎo)尿管,心里頭惴惴的我鹿霸,自己爬上護(hù)工推來的移動病床排吴。老公亦步亦趨地跟著,一直送到手術(shù)區(qū)的大門口懦鼠∽炅ǎ看不到熟悉的身影了,鼻頭酸酸的險些掉下眼淚肛冶。希望一切都能好好的吧街氢,這樣的日子我還沒有過夠呢。
冰冷的手術(shù)房里睦袖,到處都是泛著微光的金屬儀器珊肃。也許是太早的緣故,護(hù)工把我往空曠的過道一推馅笙,人便消失不
見了伦乔。望著天花板上白晃晃的燈光,我硬挺挺地躺著董习,不敢翻動分毫评矩。真像電視里播的那個太平間呀呼猪,如此安靜哭尝,如此冷清渠欺。
一定要好好的,我大寶才三歲沥匈,我老公也才剛滿三十,我爸爸媽媽都還在老家揪著心等著報喜呢——
我究竟是有多怕死呀忘渔!
弓成煮熟的蝦子形狀高帖,任由醫(yī)生在脊椎處打了麻醉。疼是疼了點畦粮,但好在我還能夠承受散址。怕增加心理負(fù)擔(dān),便始終不敢去看那針的模樣宣赔。無影燈一打開预麸,下半身隨即徹底失了知覺。做手術(shù)的時候儒将,痛是不覺著痛吏祸,但也并非完全的沒有知覺」澄茫恍惚間肚皮被割開了贡翘,有手在腸胃間翻動蹈矮,然后猛然的感覺肚子空落落的了,一下喘不過氣鸣驱。我雖心慌泛鸟,理智倒還在的,叫了醫(yī)生踊东,加了藥北滥,又覺如常人一般了。
孩子的啼哭聲递胧,很快在手術(shù)室響了起來碑韵。溫溫柔柔的,但是很清亮缎脾。只聽一人問祝闻,“情況怎樣?”整理孩子的那人隨即回答遗菠,“一切正常联喘!”我浮著的心,這才著了地辙纬。
眼皮越發(fā)沉重豁遭,幾乎都要睡著了,迷糊間贺拣,好像有人在敲我的肩膀蓖谢。一扭頭,媽蛋譬涡!這么久了居然還不給我的孩子穿上衣服闪幽,冷氣開得這么足,倘若感冒了該如何是好涡匀?盯腌!
“這是你的孩子,你看清楚了陨瘩,是什么性別腕够?”
戴著口罩的護(hù)士分開小嬰兒的雙腿,讓我近距離仔細(xì)地看舌劳。那語氣帚湘,似乎我不親口說出孩子的性別,她便始終不肯罷休似的甚淡。
后來客们,聽病友們聊天,原是不久前,因為新生兒的性別問題底挫,某家屬雇了一幫社會青年恒傻,在醫(yī)院的大門口又是拉條幅又是唱廣播,吵吵嚷嚷建邓,一度鬧得沸沸揚揚盈厘。
四
“大難不死,必有后腹俦撸”沸手。
孩子抱出來之后,醫(yī)生又在我的肚皮上縫縫補補了將近一個小時注簿,才算是完工契吉。被推出手術(shù)室又重見生天的那一刻,我真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诡渴。
生倆孩子捐晶,鬼門關(guān)前跑兩趟。一趟一層領(lǐng)悟妄辩。真的是惑灵,生死面前再無大事。凡事看開點眼耀,一生太短英支,實在不該過分計較。來這世上一遭哮伟,還是抓緊時間多做做自己干花,才夠劃算。
“老婆楞黄,你疼不疼池凄?”
楊先森守在病床前,一邊按摩我的雙腿一邊憂心忡忡地問我谅辣。
我知道,移換病床的時候婶恼,他因為見不得我鮮血淋漓又臉色慘白的可憐模樣桑阶,在本該大展身手的當(dāng)口,托舉我身體的雙手卻在關(guān)鍵時刻掉了鏈子——護(hù)士長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大姐勾邦,嗓門大蚣录,聲音尖,也許還正處在更年期吧眷篇,一見楊先森那“慫”樣萎河,嘰嘰歪歪連珠炮似的,訓(xùn)得他就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學(xué)生般,聳拉著腦袋傻傻地站立著虐杯,很長時間不曾說話玛歌。
他應(yīng)該是,還難受著吧擎椰。
我安慰他支子,麻醉藥效還沒褪盡,又有鎮(zhèn)痛泵使用著达舒,是不怎么疼的值朋。那時候,說不清為什么突然覺得有些幸運巩搏。當(dāng)年順產(chǎn)時昨登,像待宰的魚肉般赤條條地躺在那冰冷的產(chǎn)床上,那時的狼狽贯底,比之今日要更慘烈數(shù)倍吧丰辣。哀嚎,嘔吐丈甸,血流如注......陪產(chǎn)的我的親娘糯俗,那淚流得哇,刷刷的跟暴雨似的∧览蓿現(xiàn)在想來得湘,真是害苦了她!
術(shù)后第二天顿仇,護(hù)士送來了前一日的費用清單淘正。我閑著沒事,伸手接過來翻了翻臼闻,手術(shù)費1695鸿吆,麻醉費930,化驗費1429等等述呐,七七八八加起來惩淳,這一天的時間竟是花了一萬零二!真是燒錢的速度乓搬!若是換在八年前思犁,我們果真是連孩子都生不起。
八年了进肯。
從住地下室的一窮二白激蹲,到現(xiàn)在的衣食無憂、兒女雙全江掩,我跟這個叫“老公”的男人学辱,足足相依為命了八年乘瓤。回首往昔策泣,溫情片片也好衙傀,劍拔弩張也罷,在雞毛蒜皮的泥淖生活里着降,至少我從未曾被罵過差油、打過、小氣過任洞。至少蓄喇,他總是愿意,讓自己變得更好交掏。
也許妆偏,每個人的成長,都需機緣來促成吧盅弛,尤其是第一次做爸爸媽媽的時候钱骂。人非仙圣,不可能總是一蹴而就挪鹏。留點空間见秽,給點時間,再制造點機會讨盒,也許解取,就不會那么難了。
看著眼前這個正小心翼翼喂我喝瘦肉粥的男人返顺,我只想告訴他禀苦,老公,只要你愿意遂鹊,你都可以慢慢來振乏。慢慢來。慢慢來秉扑。
前路漫漫慧邮,我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