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日記1


刬地拔起的峭壁花嘶,沵迆升沉的平原笋籽,從冰川侵蝕的裂谷中長出的霧靄,觸目動情的諸般景色察绷,這是我少年時期心靈的寓居之所干签,書上說這是“白色”的山,我媽說這是阿爾卑斯山脈的深處拆撼。

五年前容劳,我住在山麓一間樺樹皮砌成的木屋中喘沿,背靠松柏的屏障,面前是一條溪流竭贩。走到檐下蚜印,偶爾有云朵撞上山坡,抬眼便能望見雪山銳利的尖頂在云霧中隱現(xiàn)留量。

溪流是雪山的融水窄赋,抵著它的足子奔流下來,在有洼地和湖泊的地方吹生出朵朵的白云楼熄。這些精靈的色彩比少年的眼眸更加透澈忆绰,潤澤的石頭表面比狗子的皮毛更加柔軟启涯。我每天穿過對面深深的野花叢狰右,隨著綿羊和牧羊犬攀過絲絨覆蓋的巉巖,從山的指掌爬到鼻尖厂画,一旦翻越山頭缕粹,便能看見黃白綠三色間或的群山像牛群一樣倚疊匍匐稚茅,有時心情大暢,迎著風長嘯起來平斩。

山泉流動時亚享,彩石頭重腳輕,似在水下魚游绘面,其實大多時候都是種假象欺税。我探尋草木生長的脈絡和松鼠的藏寶圖,就如同這些彩石和森林中的任何物質(zhì)一般揭璃,由變化推動魄衅,并不太曉得時間的存在。

但我絕非不學無術之徒塘辅。木屋墻上懸著一個小架子,放了很多書本雜志皆撩,都是我媽從外面拿來的扣墩。盡管我只看故事,而對有關世事的雜志敬而遠之扛吞,卻也習得了頗強識文閱讀的能力呻惕。況且有這么美麗的山水為伴,復求什么繁思縟節(jié)呢滥比?

我媽的性格則與我剛好相反亚脆,她一年里大多時間都在外界奔波勞碌,只兩三個月的假期與我在山中度過盲泛,不僅不會摘菇擇菜濒持,還常常抱怨窮鄉(xiāng)僻壤中信息交通太不發(fā)達——然而阿爾卑斯山脈本是富庶的——無事就窩在干草堆的沙發(fā)中興嘆键耕。

有一天早上我還在夢中,忽然頭頂隆隆聲大作柑营,整個房子的軀體都輕顫起來屈雄,震響逐漸增大,地都跟著顫起來官套,木板床直仿佛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晃晃悠悠酒奶。

我一個骨碌掉在地下,站起身推門便險些被迎面的氣流又打了個閃失奶赔,定睛看去惋嚎,一架銀灰色的直升機正在草坪上從容地收著旋翼,通身金屬色抑制淡雅站刑,只見其面則全不似噪源另伍。隨后,拉門拉開笛钝,一個帶頭盔的人跳將下來质况,拽著一套裝備,不由分說便給我穿戴齊整玻靡、扣上頭盔结榄。

我回過神來嚇了一跳,大叫著往后躍囤捻,以防被拉上賊船臼朗。對方叉腰站住了,我才覺之有些熟悉蝎土,恰時她把頭盔摘了下來视哑,原來是我媽。

她罕見地沒嘲笑我的糊涂行徑誊涯,說道:“我?guī)闳タ纯赐饷娴氖澜绲惨恪!?/p>

直升機向朝陽飛去暴构,壓力將我們二人鉗在椅背里跪呈。我頭一次乘坐,倒也不如何害怕取逾,媽帶我干過許多瘋狂的事耗绿,諸如從數(shù)十米的懸崖跳入長河,或是在陌生的地界遠途跋涉砾隅,從沒有出過危險误阻。

木屋前的河流脈絡逐漸清晰,很快消失在視野,當飛機轉彎才再度看見它的通波究反,只能通過所處位置雪線的高低判斷是雪還是水了寻定。兩者都在陽光下熠熠折射著磷光。

過了一陣奴紧,遠山朦朧成了淡藍特姐,只有方圓百米內(nèi)的山依舊是青的。過不多時黍氮,山上綠植褪盡唐含,呲立的高峰幽壑變得十分恐怖,突兀地裸露著黃土沫浆,像末世的一座鬼城捷枯。

我們在這降落。

我和媽一言不發(fā)地爬上山頂专执,難以名狀作何感想淮捆。我從未見過這樣野蠻的山巒,因為所待的地方秋楓燦燦本股,即便到了冬天攀痊,上游植被凋零,也不過是從綠茸茸變成了雪絨絨拄显,極少顯出貧瘠苟径。

放眼望去,連綿的盡是黃土巖石怪樣兒的尖角躬审,看久了很是可笑棘街,我詫異說道:“為什么這兒不下雪,也不怎冷承边?”

我媽說遭殉,“你別覺得沒長草的地方就是海拔高。你看那邊那個瀑布博助,我?guī)銇磉^险污。”

果然富岳,在東南方較低的地方可以見到細細的一條銀帶罗心,我找了個清晰的角度,只見昔日從蔥郁茂林中伸出的飛泉此時打那光禿禿的河道垂落城瞎,俯不辨其下端,大約是激在僵硬的石地上了疾瓮。我很是不忍脖镀,說道:“它都快斷流了,真是咱以前看的那個嗎?”那個瀑布很大蜒灰,像拆散的流蘇弦蹂,周圍水霧騰騰,并不該是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强窖。

“對啊凸椿,這是由于環(huán)境問題才變成這樣的〕崮纾”我媽坐在坡上脑漫,托著腮悵然道,“本來只是外面的環(huán)境污染咙崎,沒想到能延伸幾千里优幸。土壤中有重金屬之類的有害物質(zhì),植物沒法正常獲取養(yǎng)分褪猛,動物自然也毒死或者逃竄光了网杆。”

我啞然失笑伊滋,“外面的世界也太糟糕了碳却,咱們還是回去吧!”忽然靈光一閃笑旺,大駭想道昼浦,“難道我的森林也會被波及嗎?”

媽笑道:“回去能幸免嗎燥撞?有毒物質(zhì)藏在地下水里座柱,哪兒都能去的了,來年春天你發(fā)現(xiàn)樹木抽不出新芽物舒,動物從冬眠直接跳轉成長眠色洞,或者青草干脆直接蔫了,那怎么過活冠胯,要學1900嗎火诸?”

“哎喲,這是誰干的荠察,不能把他抓起來嗎置蜀?”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人并不講道理悉盆,你還是理直氣壯盯荤,理所當然!”媽氣鼓鼓地瞪著我焕盟,“要是有人搶你的羊秋秤,你愿不愿搶回來是一件事,能不能搶得回來是另一件事,用什么途徑實現(xiàn)灼卢、利害是否平衡绍哎,都需要納入考量。假如他搶了你的羊鞋真,又給了你十頭牛呢崇堰?這羊還要不要了?”

我也很生氣:“我怎么會把自己養(yǎng)大的羊送給別人涩咖?海诲!”

媽為我的愚鈍瞠目結舌,臉上的神情變了好幾變抠藕,過了半晌才終于平靜下來饿肺,避開這個問題不談了,“總之盾似,咱們決不能坐以待斃【蠢保現(xiàn)在好多人都拿到許可跑到新星上去了,你在那一樣可以養(yǎng)點兒動物零院,種點兒植物溉跃,還比在地球上安全「娉”

她說這話時偷偷覷著我撰茎,我卻全然沒有注意。那時的“新星”距離地球大約是半個月的航天時程打洼,一方面是技術尚在發(fā)展中龄糊,一方面則是地球上戰(zhàn)爭太頻繁,或許還沒人想到引渡空氣募疮、海水的法子炫惩,又或想到了卻號召不到人員。

即便在消息閉塞的地方阿浓,我也聽過許多新星的傳聞他嚷。它號稱三十年后能擁有草原和極地冰原,一百年后就能成為“川陀”芭毙,并附上了極為華美的照片筋蓖。我覺得三十年也不是很久,排除虛假宣傳的可能退敦,那里的環(huán)境也并非不能接受粘咖。主要是,我對全電動機械的世界好奇已久了侈百。人們是否上樹摘果下河摸魚涂炎,用什么材料作衣服忠聚,一家有多大的空地,能養(yǎng)多少動物——這些事務還需不需人親自操辦唱捣?

我瞬間陷入對新星的瞎想,懵懵懂懂便答應了媽的提議网梢。

我興奮向我媽匯報了招收青年研究員計劃的古怪考核內(nèi)容震缭。閱讀寫作自不必說,除此之外還有一套題目上盡是小蛇和奶酪一樣的圖案战虏,要考生找到其中的規(guī)律拣宰。這很有意思,出題人哪里知道有我這樣擅捉蟲蛇烦感、制乳品的人在呢巡社?

不幸的是,我拿到新星登陸許可的那一日手趣,恰好是我媽的落榜日晌该。于是我只好隨同許多陌生國度的青年一起坐上飛船,獨自到三百萬公里外的地方生活绿渣。至少有人替我照看羊群了朝群,這點還是值得欣慰的。

我沒怎么和人打過交道中符,一生中只有極少數(shù)的兩次母親從外面帶了她的朋友姜胖,算不上是我的社交。我靜靜坐在船艙中聽著周圍的人嘰嘰喳喳淀散,用我不太懂的語言交流右莱,攥著的衣角越來越緊,并不是害怕档插,而是由于太想插口參與進去而興奮慢蜓。

不過每當我鼓足勇氣,他們總是恰好聊到尾聲阀捅。

約莫四百個小時后胀瞪,我的腦子和一個月前在木屋里一樣,突然地在睡夢中蒙受了巨大聲波的沖擊饲鄙。驚起聽到有人用德語叫道:“看窗外凄诞,看窗外!”

我忙調(diào)亮狹窄的玻璃忍级。

群星仍遠遠近近在深空里恒久地凝視帆谍,然而一段弧的橙色圓球抹平了半窗景色,頗像只頂在飛船外的橘子轴咱。

這只太空橘子的體積大概是十萬億個地球橘子聚在一起的大小汛蝙。不同于普通橘子內(nèi)凹的油脂腺烈涮,大橘子表面沒有規(guī)律的孔洞,反倒更像照片上的火星窖剑,分布著很多隕石坑和環(huán)形山坚洽。我忽然悲傷地想到,沒有大氣的星球連云彩都看不到西土,而其表面也并無離開地球時看到的大片黃綠色蹤跡讶舰,自是沒有草原了。

從此需了,新星不是新星跳昼,徒然是只吃不到果肉的大橘子了。

跟著如沸的人群被引渡到一間弧形金屬墻壁的大廳中肋乍,原初的幻想可謂被瓦解得一絲不剩鹅颊。我環(huán)顧四周,想象著未來的日子都要屈身于厚重的金屬罩下和蟻穴般錯綜復雜的冷色甬道內(nèi)墓造,就不禁生出一種猶似木然的堪伍、本該平靜卻有火山在心底噴發(fā)的絕望。

我將目光鎖在天頂兩塊鐵板的夾縫處——別人或許看不到滔岳,但我的眼睛經(jīng)過太多的洗滌杠娱,視網(wǎng)膜上一塵不染——巖漿從眼底涌了出來。

大橘子開發(fā)初期谱煤,人類活動范圍十分有限摊求。與兩三個人共享十米見方的臥室造成的種種不便還在其次——學生大多數(shù)時間都處在新星龐大鋼鐵城堡的邊緣進行學習和研究——更糟糕的是,一生都活在廣闊自然中的我竟然要承受時刻暴露在陌生人的目光中刘离,實在引發(fā)莫大的氣悶室叉。

橘子主席是個身材矮小、相貌俊俏的年輕人硫惕。聽他的介紹茧痕,在新星基站的北面有一面巨大的窗戶,幾乎讓人有種置身室外的感覺恼除,去過的人都贊不絕口踪旷。初時主席這番話令我瞬間忘了心中難過——能貼近看看大橘子也是很好的嘛!

可惜我們學生所處的“學城區(qū)”全都分布在基站最南端的星球赤道上豁辉。用學生終端做了做規(guī)劃才發(fā)現(xiàn)令野,我作為六區(qū)的居民,這一年里都無法在空閑時間內(nèi)完成到“露天”的一次往返徽级。按照道理气破,如果學生夜不歸宿或是無正當理由跨越了基站的南北分界線,終端會自動報警餐抢,但由于新星上奇跡地沒有人造衛(wèi)星和民用地面基站现使,他們也不至于會喪心病狂地在人體內(nèi)安裝芯片低匙,偷跑去是完全可行的。

不用說碳锈,我肯定不想剛一來就被遣送回去或是被扔到太空里凍成人干顽冶,于是漸漸便養(yǎng)成了在捷運上游蕩的愛好。究竟是好奇售碳,還是為了填補一些空虛渗稍,我恐怕說不清。

同屋的兩人团滥,東方人叫做魏晚晴,聽說是被市長保薦上來的报强;另一個非洲的漂亮女孩叫傅瑯灸姊,黑亮的皮膚上紋了許多墨綠色的圖案。

她們兩人顯然都比我更適應新生活秉溉,很快便早出晚歸力惯,常常跟著同區(qū)的朋友回到宿舍,只月余召嘶,聽說就和環(huán)境科學的學生合作推進有關于環(huán)球機械的制作了父晶。相比之下,我的功課和社交完全沒有任何進展弄跌。指導員給的一周自由時間(亦即在頭一周中安排互動而非學術性的課程)逝如流水甲喝,莫說課堂高深的知識,我連基本的語言都無法掌握铛只,愈發(fā)地對自己的處境百思不得其解了埠胖。

第一年的基礎學科包括通訊技術、環(huán)境學淳玩、科學和科學史直撤、哲學和科研方法,光聽名字就知道來者不善蜕着∧笔“科學和科學史”其中包括所有的科學學科、地球歷史和新星建造史承匣;“環(huán)境學”則是田野研究的先導蓖乘,最簡單的一章也需要學會判別數(shù)十種可能出現(xiàn)在星球上的地貌……

我對自己的無知很快便適應了,至少終端有自動統(tǒng)譯的功能悄雅,能把教授的任務保存下來驱敲,只有課程中的即興合作讓我無地自容。

一只飛蚊掉進靜湖中宽闲,便如我現(xiàn)在的處境众眨。不會立刻溺斃握牧,但在生死線上也絲毫不敢放松翅膀。

我對將我?guī)脒@進退兩難境地的媽懷著怨懟娩梨,故而連著兩個月都沒有主動跟她聯(lián)系沿腰。正值疲累之際,竟然想聽聽她的聲音狈定。

別看大橘子長得土了點颂龙,人類在上面投入的技術都是頂尖的。地球上僅三座的量子基站(好像原來有更多纽什,但被摧毀了)措嵌,普通人簡直無法想象用這么高耗能的東西發(fā)些家長里短,在新星卻只有這一個選擇芦缰。就算電磁波有五六秒延遲企巢,也完全不影響通話吧?真不愧是橘子让蕾,生物能太也充沛浪规。

我這么想著,等了兩三天探孝,媽終于在都柏林排上號笋婿,接線員很殷勤地引我進入通訊室。

和預想中的巨大機器與復雜操控臺不同顿颅,兩者皆無缸濒。通訊室中的布置和電腦考試考場很類似,布滿一米來高的小隔板元镀,有些人在隔間里手捧著一張薄薄的黑色玻璃板绍填,還有人直接靠在墻上或坐在地上,皆注目在自己的玻璃板上栖疑。

玻璃板就是信息的顯示屏,我當時連“量子”這個名詞都是頭一回聽說遇革,就別想讓我看出它的原理了卿闹;再說锻霎,要是這么容易就讓人掌握,似乎也不需要專門為此建立一個保密基站了(我覺得這個小東西隨便就能拿走产徊,基站只是為了保護它們而建)舟铜。

我沒法精確描述它的信息輸入方式。自文字發(fā)明以來奠衔,人類就試圖用符號表示抽象和具象的事物谆刨,但玻璃板的“鍵盤”卻是形象輸入。它非常敏感归斤,手指只要在上面有微毫的移動痊夭,它就能解析出一些意思來,對于不熟悉形象輸入脏里、或是僅僅背下了圖案的人來說生兆,可能花一整天也寫不出通順的句子,但我卻意外快速地通過了學生終端的通訊使用考核膝宁,這終于令我有了點竊喜。

我想根吁,地球的輸入法一定不是這樣员淫。

黑色半透明的背景上緩緩出現(xiàn)一行字母——“拐卓”?那是什么意思击敌?

隨后介返,它的每一個筆畫和字母又開始發(fā)生變異,“i”的上下兩部分粘連起來沃斤,移動到“a”剛縮減成的“c”前面圣蝎,多余部分的筆畫在后面“n”后又綴上一個“n”——Ich bin mama.

“我是媽媽『馄浚”

我看著字母慢吞吞爬來爬去徘公,早笑得人仰馬翻,其他人有的投來理解的眼光哮针。

“過得怎么樣关面?”

“不怎么樣!想回家十厢〉忍”我等了一會,顯然對面的母親被我的消極發(fā)言搞暈了蛮放,半天拼不出一句話來缩抡,我迅速劃動手指寫道,“課也聽不懂包颁,也沒有小牛小羊瞻想,太無聊了压真!”

她顯然松了口氣,“嗐内边,那有什么的榴都,你都到那去了,肯定不比其他人差漠其,稍微上點心就好了嘴高。”

我有點惱火了:“哪有你說的這么簡單和屎?我從小學科學的同學都說很難拴驮,而你從沒教過我,我哪里能行柴信?真的很無聊套啤,還不如回去放羊∷娉#”

屏幕上的字開始變快了潜沦,“我不是跟你講過利害了嗎,你還是不懂绪氛。你現(xiàn)在忍一忍唆鸡,將來想養(yǎng)多少羊養(yǎng)多少……再也沒法像以前一樣了!”

我攥著黑玻璃板久久不能說話枣察,只覺得橘子主席演講那天的窒息重回頭腦争占。玻璃板上的字母仍在不斷更新,卻不可愛了序目,我移目望著對面的墻壁臂痕,輕輕放下玻璃板,頭也不回地出了通訊室猿涨。

“科研方法”是我唯一能聽懂一點的課程握童。為了判斷媽說的話是否屬實,我依著教學內(nèi)容檢索了新星上關于地球的資料——并不是洋洋的報道和文獻叛赚,而是由終端直接總結出的文字——得出的結論也確實是舆瘪,按照當前的速度,地球表面再有十年半就要全部被有害放射粒子覆蓋了红伦。至于阿爾卑斯山英古,我還留了一絲絲希望,沒有特意查看昙读。

我真的成了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召调,除了腳下這片荒蕪,并不能有所立足了。

如果我掘足自棄唠叛,我親愛的母親如何到大橘子上來只嚣?她或許也會感染地球上不知名的基因病。我打了個寒戰(zhàn)艺沼,但不甘為這個原因裹挾册舞,心想,那我也回去障般,大家一起變異吧调鲸!可想到走之前我媽有多么歡欣,將來又要多么失望挽荡,我又無法不咬牙妥協(xié)了藐石。承受著他人的期許和責任是我后來意識到第二痛苦的事(第一痛苦正與之相反)。

以單線地成為研究員為目的定拟,我突然拼命閱覽終端上的視訊教學于微。其他學生都很樂于幫助,但我卻不好意思向他們求教青自,每次問過便覺得自己愚蠢至極株依,只好大部分時間都保持沉默,有時候畏畏縮縮地說點什么延窜,沒得到足夠熱情的回應也歸咎于愚笨惹了人討厭勺三。

基于對他們品格的信任,我心里知道并非那么回事兒需曾,卻還是免不了受到影響。

四年前的立春(橘子當然沒有四季)祈远,我們已經(jīng)到這里將近半年呆万,魏晚晴提出同屋的三人到鋼鐵城堡的中央小聚一回,也算彌補多日來交往疏漏處车份。

我的老師評價我是個內(nèi)向的人谋减,但我只是怯懦和無話可說,魏晚晴才是真的內(nèi)向扫沼,她能有所提議實為不易出爹,我稍微遲疑,便愉快地答應了缎除。

我們奢侈地搭了一把懸軌严就,數(shù)十輛車貼著天花板行駛,窗外越來越開闊器罐,腳板和實地的距離在通過一條狹長隧道后猛地被拉開數(shù)十米梢为,地下盡是獨立的方塊狀商鋪,而空中漂浮著彩虹的蝴蝶,那便是到了基地中心铸董。

我和魏晚晴都沒來過橘中(大橘子中央地帶祟印,應該是十或十一區(qū)?)粟害,一直仰看天頂偽成深淵蕴忆、樓群或太空的圖案幻變,全靠傅瑯帶路找到一家亞洲菜系的餐廳悲幅。這里的燈光明亮卻不耀眼套鹅,播著“文化構建”系學生(傅瑯明年就想升到那里)作的曲子,我主動說道:“你們有沒有順著捷運散步過夺艰?”

傅瑯笑道:“那不是你的愛好嗎芋哭?”

“是啊,我腦子亂想找點事干的時候就順著步道溜達郁副,有時候也站著發(fā)呆减牺。前七個區(qū)里,大橘子這個壁燈白天是淺黃存谎,晚間變成深黃拔疚,我到現(xiàn)在都沒法把這么溫弱的變化和晝夜聯(lián)系起來。哎既荚,我發(fā)呆就看著燈光浮動——教學區(qū)域把這個取消了稚失,你們恐怕不知道——特別像在做夢,就跟現(xiàn)在一樣恰聘【涓鳎”

傅瑯插著手,得意洋洋地道:“你還挺有鑒賞力的晴叨,現(xiàn)在播的這曲子底調(diào)就是依著快速眼動期的腦電波作的凿宾,不過聽久了會暈,且較之普通人更易被附身兼蕊。你要小心嘍——”

我和魏晚晴對望一眼初厚,有點啼笑皆非。傅瑯的父親是部落長老孙技,在當?shù)厮径Y各種占卜儀式产禾,故而使她染上了玄之又玄的氣質(zhì)。在科學和玄學之間牵啦,站著一個她亚情。

席間晚晴先向我們道了感謝,說此時沒有家人在側哈雏,能和親近的朋友度過假日很是愉快势似,然后教我們使餐具等瑣碎事務拌夏。

我學業(yè)不佳,她們就索性避開這方面的事履因,無話時才說起那個環(huán)球機械的項目障簿。我也很好奇這個名義上隸屬于機械的應用怎么會分配給新人。

她們驚訝地看著我:“誰說新人不能做事了栅迄?實驗室都開放了呀站故。”

是哦毅舆,我以前沒琢磨過西篓,既然學生可以申請使用實驗室,憑著大橘子集人類財力憋活,實踐制作哪在話下呢岂津。只是我神游天外心灰意懶,總是忽略了這些事悦即。

傅瑯說道:“咱們原定花兩年時間學完所有基礎知識吮成,這也不過是老師拿出簡單點的項目,提前了兩年讓咱們練練手辜梳。我們還看到過生物系招植物種植類的學生粱甫,你要是去應聘,說不定有機會見到太空作瞄〔柘”

魏晚晴小聲嗯了一下,“但我們和你說的時候你似乎心情不太好宗挥,可能沒聽見……”

我想起來了乌庶,去年年底我的哲學論文考試沒有通過,被教授訓斥了一番契耿,雖然我學習的時間還不及散步多瞒大,但總歸是抱著決心痛苦地學著了,當時委屈得連著兩周都沒有好臉色宵喂,加上諸多新星組織的活動沒有參加,過后要求我向某某辦公室提交解釋信,以致于對周圍的一切都起了很大敵意,即便刻意壓抑著界轩,也顯得魂不守舍帚屉,敷衍了晚晴以后就把她給我的項目手冊扔了。

她們從學生終端上找到那位教授的聯(lián)系方式轉錄給我描睦,我們?nèi)艘宦烽e聊,彎彎繞繞地經(jīng)過許多光怪陸離的公園(新星人很多都喜歡異形雕塑和巨大色塊),到深夜(通過人流量探知)才就寢德绿。

那夜我的夢里遍地是金屬光澤的五彩花,天頂滑翔著和大橘子體量匹配的大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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