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是我發(fā)小,每年我回到老家,都會和他約在正月十六那天在一家常年客流量不多的小飯店叫上兩個菜慌盯,喝點小酒。
軒是典型的北方漢子掂器,身子天生生的糙润匙。這些年闖蕩江湖,風吹日曬唉匾,盡管我倆相差一歲孕讳,但觥籌交錯時也不免從他的黝黑的手掌細紋中看出已經洗不凈的風霜痕跡。
每次我勸他少喝點巍膘,他都喊不礙事厂财。反正回去就是睡,沒人管峡懈,自在璃饱。
小時候家里看的嚴不讓喝酒,軒來我家找我肪康,我就把老爸私藏的酒拿出來荚恶,倒出一小酒杯,兩個人學著大人的樣子把酒喝光磷支。日子久了谒撼,白酒越來越少,我怕東窗事發(fā)雾狈,軒說不礙事廓潜,他想辦法。第二天他提來了瓶和老爸那個一模一樣的酒。后來我才得知軒偷家里小賣部的錢被他老爸發(fā)現(xiàn)了辩蛋。那天我去找他呻畸,他爸專門當著我的面給了他一頓痛扁,問錢怎么花了悼院。軒硬是熬過了三尺大棒的威力伤为,什么也沒說。再后來我就拿出老媽送我的護身符据途,我倆一個頭磕在了地上绞愚,發(fā)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昨凡,觀音菩薩所有的莊嚴的表情其實都是微笑爽醋。
現(xiàn)在軒也算是成過家的男人了蚁署,但我知道他每次喝多回去都是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便脊,體會酒精灼燒胃和頭,直到肚子里的一切苦水從嘴里噴泄而出光戈,一切不舒服的感覺到最后麻痹自己才一個人沉沉睡去哪痰。
我曾經有過一個軒嫂,那年我還在高中久妆,軒就結婚了晌杰。月休回家后我去了軒家為他賀喜。嫂子不高筷弦,模樣生的還算可以肋演,但卻是鎮(zhèn)子里出了名的母老虎,所以一般人家的男孩子都不敢去她家提親烂琴。軒老實爹殊,鎮(zhèn)子里的媒人說正好兩個人脾氣互補,就把他倆撮合在了一起奸绷。
軒帶我看了他倆的新房梗夸,嫂子那時候正在上網,電腦不時的發(fā)出QQ滴滴滴的提示音号醉。那時候這個女人甚是熱情反症,熱情到她一邊打字,還一口氣吐出了她倆昨晚翻云覆雨的過程畔派,回頭時眼里都是紅暈的味道铅碍。我被這渲染,通紅的臉上寫滿了無盡的尷尬线椰。軒才說该酗,我還上學呢。嫂子這才止住了滔滔不絕的嘴,于是伸手抓了把瓜子呜魄,用剛才咧嘴笑時還沒有閉上的兩個月白的門牙在空氣中嗑出清脆的聲響悔叽。軒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她傻笑。在幾十年電視劇的教育下我知道爵嗅,軒真的愛這個女人娇澎。和軒這種人相處就像是在摸昂貴的一種動物毛皮,總是對你百依百順睹晒,他會把自己都裹在你身上趟庄,用你的溫暖來滿足自己對幸福的定義,所以在你大部分開心的時間里他都是豐足的伪很,而他這輩子所有的目標就是為了應付掉你剩余不開心的部分戚啥。這樣他的豐足就是永恒了。但是直到有一天你再也不需要這樣一張動物皮毛了锉试,你厭倦了他厚重的溫暖猫十,那看起來更像是一種悶熱浮躁,那摸起來光滑滑的感覺似乎是你對這個世界失去觸感的罪魁禍首呆盖,是啊衣服合不合適永遠只是穿衣服的人有主動權拖云。而軒就這樣被脫掉了。
我得知軒被踢掉的時候应又,是他結婚第二年后的正月十六宙项。我和軒來到那家小酒館,和往常一樣株扛,大廳里三三兩兩的人漫不經心的說著自己的故事尤筐。我倆找了個四周都沒人的位置坐下,菜和酒都上好后洞就,軒點燃一支煙盆繁,問我要不。我說奖磁,不要改基。他說真羨慕你還上學。我說咖为,我還羨慕你有了自己的家秕狰,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溫暖日子,爽死你躁染。軒鸣哀,用力吸了一口煙,煙頭瞬間塌陷去一大塊灰燼吞彤,軒用力彈了下我衬,閃著赤紅火焰的煙絲像天空中閃著紅光的流星叹放,在落地的最后片刻在空中畫出一道道悲傷的弧線。
“她走了挠羔【觯”
“走了?去哪了破加?回娘家俱恶?你倆吵架了?”我一邊茫然一邊追問范舀。
“沒吵架合是,估計她不回來了《Щ罚”
我心中一陣酸楚聪全,多年的電視劇教育我,兩口子吵架辅辩,女人回娘家难礼,男人追回來,很正常汽久。像《裸婚時代》中每次吵架鹤竭,童佳倩都回娘家踊餐,劉易陽都要追回來一樣景醇。而等到他倆坐下平靜講道理時,那么一切就都預示著倆人要分開了吝岭。愛情本來就是上帝賜給人們的一場從頭到尾的沒道理的玩笑三痰,一旦你開始追究對錯,那也就離這個玩笑結束不遠了窜管。那個女人說軒太老實散劫,不適合她,就走了幕帆。臨走時依舊像往日出門那樣获搏,僅帶走了一張銀行卡,卡里有軒從學校到江湖后攢下的所有積蓄失乾。軒流著眼淚喝下了一大口酒然后說常熙,她說我是個好人。
軒的確是個好人碱茁,小時候同班的學生裸卫,我的年齡最小。所以很長時間我都是大我一歲卻高我一頭的“孩子王”們的乖小弟纽竣,跟屁蟲墓贿。只有同樣大我一歲茧泪,高我一頭的軒總是聽我吆五喝六,我把從別人那里學來的趾高氣昂毫無保留地用在了軒的身上聋袋。軒每次都會笑呵呵队伟,把最完整的變形金剛給我玩,最大塊的“唐僧肉”給我吃幽勒,最快的四驅車給我交換缰泡。有一次我和軒比“腿力”,我先發(fā)制人代嗤,第一腳就踹在了軒的肚子上棘钞。他的樣子立刻變得很難過,我卻趁機開始在他身上各個位置進攻干毅。最后是在他屈服的哭聲中我結束了戰(zhàn)斗宜猜。然后我耀武揚地向其他“孩子王”們炫耀。結果卻被當做調教對象硝逢,所有人都不服氣向我開戰(zhàn)姨拥,我知道打不過,邊哭邊踢腿渠鸽。這時候剛剛還在一邊被我踢得捂著肚子哭的軒站了出來擋在了我的前面叫乌。事后我問他,你是不是傻徽缚。他說憨奸,反正都哭過一次了,多一次也是一樣的凿试。反正被你打過一次了排宰,多一次也就那樣。長大后經歷過了些人情冷暖那婉,我更加覺得軒是個好人板甘。不過他這樣的的好人只適合男人,因為好人好到底详炬,自己的女人會沒有安全感盐类。好人好到底,苦的永遠是和好人過日子的女人呛谜。我相信世間不乏至死不渝的愛情在跳,兩個人度過各種悲傷逆流,最終化蝶相守呻率。我更相信所有無疾而終的愛情歸根結底都是被各種功利打敗的硬毕。當那女人無法從軒的身上得到她想要的滿足后,也就意味著軒真的失去了價值礼仗。從這種角度看那個女人真是個臭婊子吐咳,站在軒的兄弟的角度看逻悠,那個女人必須是個臭婊子。
我特別想說一句韭脊,沒事童谒,以后我給你介紹個比那個更好的。但也已經經歷了些社會閱歷的我沒有勇氣將這“大言不慚”的話說出口沪羔,我怕我自己能力有限饥伊,抵擋不住“時過境遷”。我舉起酒杯蔫饰,碰了一下軒停留在唇前的酒杯琅豆,和他一飲而盡。
我岔開話題篓吁,對軒說茫因,說說工作吧。軒說工作還算湊合吧杖剪。和所有離開學校的同齡人一樣冻押。軒也是輾轉了好多地方,最后終于落在了長城公司盛嘿。軒說技不壓身洛巢,學一門手藝起碼不至于流浪街頭。軒就這樣一修車就三年次兆。我說那你為什么離開那呢稿茉?軒說,老板太偏心了类垦。同樣的每天干活狈邑,軒每月的獎金都會比同期工人少上一百塊城须。軒說其實不是少蚤认,是老板用自己的錢請了員工們喝飲料抽煙啥的。老板最后倒是也說是軒請客糕伐,但是軒總是最后一個才知道自己做了善人砰琢。老板說這是為了照顧軒,因為軒不愛和工人們喝酒打渾良瞧,怕軒被工人們孤立陪汽,這樣就可以讓軒有個好人緣。畢竟吃人家嘴軟褥蚯。軒這三年的工資總是會被這樣的借口隨意榨取挚冤。軒一直也覺得大家高興就好了,軒也很樂意做這個好人赞庶。但是一切都變在軒結婚训挡,那個女人得知自己男人的辛苦的工資被榨取后澳骤,立馬責令軒中止這么愚蠢的行為。軒說老板說了算澜薄,我又能說什么为肮。女人說,那你辭職肤京。軒開始不樂意颊艳,都已經“投資”三年的公司了,說走就走忘分,再說了棋枕,離開后誰又能擔保下一個老板不會這么做呢。軒是老板眼中弱肉強食的弱者妒峦,他是需要放點血戒悠,來打點一下工友們的。
我以前在某個動畫頻道看到過一個動畫情節(jié)舟山。兄弟兩個去一個陌生城市打工绸狐,大哥眼高手低,不愿意做粗笨的活累盗,結果一直在陌生的地方徘徊在生存邊緣寒矿,最終被迫回了農村老家,小弟為人老實肯干若债,先去了一家小報社符相,后來報社老板覺得小伙子不錯就在自己出國后把報社低價轉賣給了他,結果小弟后來做了報社老板蠢琳。如果所有的人物故事情節(jié)都是單鏡頭的話啊终,軒顯然就是后者。軒的機會來自他的一個工友傲须,和軒在一起久了蓝牲,他明白軒的脾氣秉性。他邀請軒和他合伙開一家修車行泰讽。軒管技術例衍,他做老板,每年年底給軒結賬已卸。工資雖然還不高佛玄,但是最起碼軒感覺比起以前好多了。香港電影中經常會有的一句臺詞就是累澡,“人活著梦抢,最重要的就是每天開開心心±⒂矗”軒自從去了那奥吩,就幾乎不再回家了具伍。每天吃在車行,住在車行圈驼。雖然沒有媳婦了人芽,雖然工資還是不多,但是日子比以前順心多了绩脆。當然這種順心是無奈后的畸形萤厅。
以前我經常看到某些工廠常會有身穿軍大衣的幾個老頭靴迫,大冬天踹著手惕味,幾個人蜷縮在一起從隔壁村的李寡婦談到南海問題。直到為了一個某個問題性爭得面紅耳赤玉锌,這時候里面一個和事佬趕緊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塑料袋小心翼翼的打開名挥,說我兒子給我買的。外國進口煙絲主守,都來嘗兩口禀倔。特別香。
幾個老頭這才不急不忙地撕下幾片卷煙紙参淫。廠里的工人都“親切”地叫他們老張頭救湖,老李頭…他們將自己的大半生都給了這個工廠,最后干不動了就幫幫廠里看看大門涎才。
就在剛才鞋既,我給軒打了個電話。他對這個電話很意外耍铜,我說邑闺,沒事就是想你了。他問我在哪上學(盡管我已經給他說過n次)我說棕兼,怎么樣陡舅,混的還行吧。軒說行不行都得掙錢啊程储。我說是該再找個媳婦了蹭沛。他說沒錢怎么找媳婦。然后兩個人陷入沉默章鲤。無盡的沉默...
我掛掉電話∨乇幔看到窗外頗有些情調的銀杏葉败徊,想把照片拍下來,給軒從QQ發(fā)過去掏缎。才想起他的QQ從上次被盜以后皱蹦,估計就沒有再用過煤杀。可憐沪哺,網絡時代不分差別的盜取信息沈自,網絡時代從不眷顧好人。
你好辜妓,善良枯途。真他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