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頭的女兒女婿今年回家過年该溯,這讓孫老頭一家高興得睡著了也要笑醒登夫。連那條面相長得跟孫老頭像親兄弟的花尾巴狗拷邢,也有事沒事撒著歡地東躥西癲纸淮。
但花尾巴狗沒撒上三天歡平斩,就被孫老頭借口“這死瘟喪狗”在家里“太沒規(guī)矩”,驚得讓下蛋的黃腳雞溜了耙蛋咽块,像瘋子一樣拿著一根長竹竿把狗攆到后山上再也不敢回來绘面。
孫老頭沒有瘋,是生氣了侈沪。
其實要說老孫家在女兒蓮子帶著女婿浩戈回來時那么高興揭璃,也是有理由的。孫家女兒蓮子讀書成績一直優(yōu)異亭罪,從小到大都沒有讓人操過心瘦馍。在村里讀完小學,就考到鎮(zhèn)里去讀初中应役,然后考到縣里讀高中情组,最后去京城帝都讀大學。本來以為讀完大學就可以上班工作箩祥,哪曉得蓮子還要讀啥子“厭舊生”——過了好久孫老頭才知道是“研究生”院崇。好在蓮子自從上大學起,就不再要她爹孫老頭供給學費生活費袍祖。蓮子研究生畢業(yè)底瓣,就和家在帝都的浩戈結了婚。
這浩戈除了人長得像電視里的明星蕉陋,家里還是書香門第捐凭。蓮子和浩戈結婚的時候,孫老頭兩口子第一次去京城寺滚,看戴著眼鏡文質(zhì)彬彬的老浩兩口子柑营,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這老浩兩口子都在高校當教授村视,拿孫老頭——其實孫老頭并不老官套,才五十出頭——后來回鄉(xiāng)時對鄉(xiāng)友們顯擺的話,是“你們曉得這教授是啥東西蚁孔?教授嘛就是老師的老師奶赔!我們鎮(zhèn)上中心校的校長,也只配給教授做學生呢杠氢!”
浩家不但是書香門第站刑,還都是京城戶口,在京城有大房子鼻百。后來村里有人去京城“漂”绞旅,回來說起“北漂”在京城的種種艱難摆尝,孫老頭情不自禁地開懷大笑:“這‘書中自有黃金屋’真是不假!我蓮子家房子里的衛(wèi)生間因悲,都比你們幾個在京城租住的房子還大堕汞、還敞亮啊——”
這一聲“啊——”像一桿旗桿,高高地豎立在孫家灣晃琳,無形的旗桿上無形的旗幟響徹孫家灣讯检,讓孫家灣人甘拜下風了好久。
除了這“浩戈”的名字有些像“浩哥”卫旱,讓孫老頭覺得有些暗降身份外人灼,孫老頭對風流倜儻的女婿一萬個滿意。
女婿女兒遠道而歸顾翼,蓮子媽趕忙搟面包餃子投放。
這城里來的女婿過來幫忙,居然也學著用搟面杖搟面适贸,好奇得很跪呈。
豬肉白菜餡的餃子端上桌子,女婿浩戈坐在孫老頭平常坐的高靠背椅子上取逾,這是孫家的“皇位”——正對著堂屋大門口的“上八位”耗绿,平常的日子都是孫老頭的固定寶座,今天被遠道而來的浩戈坐了砾隅,孫老頭也不像平常日子那樣發(fā)火误阻,連臉也沒黑,坐了也就坐了晴埂。
浩戈和蓮子結婚之后第一次來家里究反,是貴客嘛,貴客坐上八位也是理所應當儒洛。
夾起熱氣騰騰的餃子精耐,浩戈大口大口地吹:“噗嗤——,噗嗤——”琅锻。
孫老頭趕忙責備蓮子媽:“你搞啥子名堂嘛卦停?餃子那么燙就端上來,人家浩……浩……哪凱(咋)吃嘛……”
蓮子她媽手忙腳亂地跑過來恼蓬,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惊完,一臉無辜地說:“這餃子剛出鍋,肯定燙啊处硬,總不能拿涼水去透噻小槐。”
“闖到你媽的鬼荷辕,又不是七月半送鬼食凿跳,要做水飯……”孫老頭有些急躁件豌,賠笑似的對“浩”說:“對不起,鄉(xiāng)下的柴火大控嗜,燒得湯太燙苟径。”
“再燙的水也只有一百度躬审,難不成我家的柴火可以燒出兩百度沸點的湯來?”蓮子在一邊蟆盐,用地道的京腔笑著對浩戈說承边。
孫老頭不理啥子“一百度”“兩百度”,也不管啥子“沸點”石挂,自己做了失禮的事一樣博助,用唱歌一樣的調(diào)門對乘龍快婿說:“你慢慢地兒吃,吃著吃著就涼了哈痹愚「辉溃”
等孫老頭哄小娃娃的話還沒說完,只見浩戈吃了豬肉餡里的豬肉拯腮,吐了餡里的白菜和餃子皮窖式,嗑瓜子樣吃餃子,一個动壤,兩個……
這面皮搟太厚了還是餡里的白菜沒煮熟哦萝喘?
孫頭頭急忙大口一張,一個餃子在滿嘴尖牙利齒的輾壓下琼懊,被嚼得細細碎碎阁簸,然后順著喉管進到胃里,和平日里的味道一樣嘛——甚至皮兒比平時更筋道哼丈、餡兒比平時更有味道启妹!
“城里來的娃兒,可能吃不慣農(nóng)村的粗面鄉(xiāng)下的豬肉醉旦?”孫老頭想了想饶米,“嘿嘿”笑了一陣,問:“浩车胡,吃不慣鄉(xiāng)壩頭的餃子咙崎,喊你媽媽給你煮點香腸臘肉?”
“他咋吃不慣吨拍?我媽煮的餃子味道這么好褪猛!”蓮子白了她爸一眼,這個和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頭羹饰,除了知道叫“爹”喊“娘”就是讓孩子叫“爸媽”伊滋,這浩戈也是隨自己喊“爸”喊“媽”碳却,偏偏老頭子自己矯情,要來個“媽媽”笑旺。
蓮子自顧自地吃餃子昼浦,孫老頭也不再說話,埋頭吃起來筒主。
等孫老頭再抬起頭來关噪,女婿的碗里還是一碗“餃子”,只不過那“餃子”就像被老鼠偷襲過的花生——只剩皮兒沒有餡兒了乌妙。
“唉——”
孫老頭在灶房里使兔,端著一碗浩吃剩的餃子皮,不知是倒進豬食桶還是放在灶臺上藤韵。
晚上照例燉了香腸臘肉開了紅酒白酒虐沥,一家人圍桌喝酒擺龍門陣。
剛開了個頭泽艘,孫老頭就看浩掏出手機欲险,不停地用拿著筷子的手在上面“刷刷刷”,手機里面有調(diào)料匹涮?
蓮子瞧見老爸疑惑的眼神天试,解釋說:“微信里有人問我們在哪過年,他在回信息然低∏锍樱”
“要不,喊他們也到我們屋里來過年脚翘?”孫老頭見過蓮子的同學灼卢,小學、中學来农、大學的都有鞋真。
“他們在北京上海廣州云南,離這好幾千里哩沃于!”浩聽到了孫老頭的話涩咖,笑笑。
“那繁莹,”孫老頭跟著笑了一下:“你問候他們一下檩互,大家各自過年∽裳荩”
“要得闸昨。”浩學著孫老頭的調(diào)調(diào),爽快地用帶著方言味道的普通話回答饵较。
但手機一直擒在手里拍嵌,眼睛大部分時間盯在屏幕上。
不過循诉,浩右手里拿著的筷子倒是沒有客氣横辆,長了眼睛一樣,準確地夾起一片一片的香腸茄猫、一塊一塊的臘肉狈蚤,精確地投進一張一合的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里去。
也許是孫老頭珍藏了十多年的糧食酒喝下肚去燥熱了渾身的血液划纽,或者是孫老頭剛才只是把精力集中在浩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和如擊劍般翻飛的筷子上脆侮,這時孫老頭聽見地下時不時響起一陣陣鞋子踏在地上的聲音。
“是這京城來的娃腳凍冷了阿浓?”孫老頭邊想,邊站起來蹋绽,準備去把聳立在屋角的空調(diào)調(diào)大點芭毙。
“NO,NO卸耘,”浩看出孫老頭的意圖退敦,大聲叫著,拉開衣服拉鏈蚣抗,指指自己的額頭侈百,有些尷尬地說:“我都熱出汗了『舱。”
“我還以為你冷呢钝域。”孫老頭有些莫名其妙锭魔。
“不冷不冷例证。”浩更莫名其妙迷捧,喝酒吃菜又關在開著空調(diào)的屋子里织咧,哪里冷?
桌子下的踏腳聲有節(jié)奏地響起漠秋,敲砸在孫老頭的心上笙蒙。孫老頭想問∶“你不冷打啥子擺子?”但看了一臉無所謂的蓮子庆锦,話沒出口捅位,心卻一陣比一陣冷。
第二天早飯前的“過早”,是按照孫家待貴客稀客的規(guī)矩绿渣,三個荷包雞蛋安安靜靜地躺在糯米醪糟里朝群。
浩戈一只手拿手機“刷刷刷”,一只手捏著筷子吃雞蛋中符。
雞蛋是圓的姜胖,用兩根筷子夾起來似乎有些不容易。但這豈能難倒博士女婿淀散?
浩戈用筷子去穿插雞蛋右莱,薄皮嫩滑的雞蛋在醪糟水里打了個滾,青花瓷的碗在光滑如鏡的桌子上滑了滑档插,浩連忙用拿手機的手止住慢蜓。
第二個雞蛋也在筷子的穿插下,掙扎著把碗在桌子上推行了一段距離郭膛,被浩用嘴止住晨抡。
“你忙著給同學拜年還是在和老板開會?”坐在浩戈對面的孫老頭終于說了一句話则剃。
浩戈抬起頭耘柱,有些莫名其妙:“沒啊,我看新聞棍现〉骷澹”
“那么忙?吃飯時間也要爭分奪秒己肮?”孫老頭臉上沒有笑容士袄。
“不忙,不忙谎僻,吃飯看新聞正好嘛娄柳。”浩更加莫名其妙艘绍,農(nóng)村人太不會安排使用時間了西土,聽蓮子說你讀書時是優(yōu)等生、差一分沒考上大學回農(nóng)村還在鄉(xiāng)完小代了五年課啊鞍盗,看來不會安排時間的人就是要差那一分的……
“啊——”
孫老頭眼睜睜地看著裝著一顆荷包雞蛋的青花瓷碗從桌子上掉下去需了,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吃飯扶碗般甲,起床洗臉……”
孫老頭的話還沒說完肋乍,蓮子媽提著撮箕掃把進來,看用眼神也止不住孫老頭的嘴巴敷存,馬上開口∶“吃不言寢不語墓造,一個碗值不了多少錢堪伍,嘿嘿嘿……”
中午飯的時候,浩戈在蓮子的“監(jiān)督”下觅闽,沒拿出手機“刷刷刷”帝雇,拿在手里的筷子比周杰倫的雙截棍舞得還得心應手,桌子上的臘豬耳朵帶骨頭的片片蛉拙、臘豬尾巴最尾巴的那端尸闸、臘豬心舌的尖尖,都被浩戈風卷殘云一網(wǎng)打盡孕锄。
“啪——”
浩戈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吮廉,筷子像被人撕開的兩條腿,一條西一條東畸肆,散架在桌子上宦芦,浩戈非常禮貌地站起來,對孫老頭兩口子和蓮子說∶“我吃飽了轴脐,你們慢慢用调卑。”
看著浩戈仰躺在沙發(fā)上“刷刷刷”刷手機大咱,孫老頭額頭下雨一樣流下汗水來恬涧。
家里的花尾巴狗不合時宜地湊到浩戈腳前,正想去討好徽级,孫老頭拿起一根長竹竿气破,氣勢洶洶攆過去聊浅,口中大聲叫喊∶“你個畜牲枉自活了這么多年餐抢,以為見了世面就人模狗樣,其實啥規(guī)矩都不懂低匙,自以為是其實啥都不是旷痕,還不是一條狗!”
一竹竿打下去顽冶,花尾巴狗嚎叫一聲跳起來欺抗,“葛優(yōu)躺”的浩戈嚇了一跳,正想為花尾巴狗說句好話强重,孫老頭已經(jīng)拿著長竹竿攆著花尾巴狗绞呈,雙雙狼狽地往后山上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