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線
橫斷山脈 蝦扎村
爾多和他的家人 一妻多夫制
格薩爾王馬尼干戈遠(yuǎn)行
01 川藏公路
那是十月里一個晴朗的上午名挥,我走在川藏北線荒無人煙的公路上,空氣干冷而清冽主守。
四周是空蕩蕩的荒原禀倔,偶爾有烏鴉飛過,遠(yuǎn)處連綿起伏的山脈勾勒出天際線参淫。山頭已經(jīng)積了雪救湖,在陽光下反著白光。
就在剛才涎才,一輛滿是泥痕的皮卡車把我?guī)У搅诉@里鞋既。
那個戴著灰色闊邊帽子的漢人司機(jī)揮揮手說,“祝你好運”耍铜,然后他踩下油門邑闺,皮卡車尾部冒出一團(tuán)黑煙,揚(yáng)起沙塵棕兼,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里陡舅。
我舉目四望,天地之大伴挚,無邊無際的藍(lán)色天空靶衍,風(fēng)從很遠(yuǎn)的地方刮來灾炭,帶著一股我從來沒有聞過的荒野氣息。
陌生颅眶。輕微的不安感蜈出。
正如加繆在他的筆記里寫的那樣,旅行中最有價值的部分是恐懼帚呼。這是某種如同動物在荒野里警惕危險臨近時的感受掏缎。你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外界的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令你心頭顫動煤杀。
這是我在進(jìn)入川藏公路一個月以來最為荒涼的一段眷蜈,前方和后方的道路都看不到盡頭。
足足兩個小時沈自,我沒有遇到其他活物酌儒。
除了一只脾氣倔強(qiáng)的羊。
02 蝦扎村
“到了馬尼干戈枯途,一定要來我家噢忌怎。一定要來±乙模”
爾多在離開色達(dá)時榴啸,反復(fù)這樣對我說。他說“一定要來”,那就是真的。這個二十歲的藏族小伙子從來不知道客套是什么意思醇份。
川藏公路到了這里吝沫,距離馬尼干戈小鎮(zhèn)還有幾公里的地方,有一條岔道,通往青海玉樹。爾多告訴我,他的家就在這條公路邊上潜的,我翻開地圖,卻找不到他所說的那個村莊的名字字管。
我在這條公路上走了幾個小時啰挪,終于等到一輛小面包車。
“蝦扎村嘲叔⊥龊牵”當(dāng)我說出這個古怪名字的時候,甚至懷疑這個地方是否真實存在借跪。
司機(jī)招手讓我上車政己。之后,面包車一路爬坡,翻過一個海拔四千多米的埡口歇由,積雪的野地上結(jié)滿了經(jīng)幡卵牍。
接近黃昏的時候,抵達(dá)蝦扎村沦泌。我這個不速之客引起了街上幾乎所有的人的注意糊昙,幾只體型碩大的藏狗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在一間簡陋的小賣部用公共電話撥打爾多的手機(jī)谢谦。
謝天謝地释牺,電話通了。
爾多騎著一輛紅色摩托車出現(xiàn)在路口的時候回挽,我正在數(shù)街上有多少只野狗没咙。看到爾多臉上那保留著少年時代天真表情的笑容千劈,我于是安下心來祭刚。他把我?guī)У剿募摇?/p>
那是一棟低矮的平房,最近的鄰居也在幾十米之外墙牌。房子后面是一片積雪覆蓋的野地涡驮。
后來爾多告訴我說,這是政府為了安置牧民而建的安居工程喜滨。以前他們家是逐水草居的游牧人捉捅,住在自己的帳篷里。
屋子建得相當(dāng)簡陋虽风。只有兩個房間棒口,一間是正房。正房是多功能的焰情,它即是客廳陌凳,也是廚房剥懒,到了晚上内舟,他們一家人就睡在圍著爐子的一排床鋪上。
另一間小屋子堆滿了雜物初橘。爾多收拾出一張破沙發(fā)验游,“你就住這里噢,”他說保檐。晚上我鋪開睡袋耕蝉,躺在沙發(fā)上,看著墻上貼著的格薩爾王的畫像發(fā)愣夜只。熄燈之后一片漆黑垒在,聽著屋外狂風(fēng)呼嘯,屋頂鐵皮嘩嘩作響扔亥,不時從黑夜的深處傳來野狗如狼嚎般的叫聲场躯。
這片區(qū)域是格薩爾王的故鄉(xiāng)谈为。傳說中,偉大的格薩爾王就成長在這里的阿須草原上踢关,后來伞鲫,他四處征戰(zhàn),統(tǒng)一了十幾個部族签舞,并且?guī)ьI(lǐng)著族人打敗了北方的妖魔秕脓。
很快我就會知道,格薩爾王的確是他們心目中的傳奇英雄儒搭。
03 爾多和他的家人
我跟爾多和根生是在色達(dá)五明佛學(xué)院認(rèn)識的吠架,當(dāng)時我們住在壇城賓館的同一個房間里。
爾多的兩大歲的小孩生了病搂鲫,活佛讓他們帶他去色達(dá)轉(zhuǎn)壇城诵肛,消業(yè)祈福。
爾多是個很直率的人默穴。他跟你說話的語氣就像你們從小在一個村子里長大怔檩。根生看上去四十歲左右,一頭卷發(fā)蓄诽,他說話時喜歡晃腦袋薛训。
爾多告訴我說,他們是一家人仑氛,是兩兄弟乙埃。后來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妻子。
他們的妻子(我始終不知道她的名字)健壯而能干锯岖,留著長長的辮子介袜。年齡比根生小,又比爾多大上五六歲的樣子出吹。
她幾乎一句漢話都不會說遇伞。我們只能通過動作和表情來交流。有時候捶牢,我坐在爐火旁發(fā)愣鸠珠,她會突然端過來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臉上浮起微笑秋麸。這就是我們的溝通方式渐排。
他們這一家子可夠熱鬧的。
根生有一個五六歲的兒子灸蟆,一個小一點的女兒驯耻,還有一個只出生幾個月的小女兒。于是我坐在爐火旁,看到了這樣的一個令人難忘的鏡頭:爾多可缚、根生和他們的妻子孽水,坐在排成一排的床鋪上,照顧著他們的一窩小孩城看。
在蝦扎村女气,我無事可干。
我能干什么呢测柠?屋外是冰天雪地炼鞠。沒有電視信號。電視機(jī)用vcd機(jī)每天重復(fù)播放著格薩爾王的電視劇轰胁。在這個電視劇里充斥著大量四毛錢特效的場景谒主,騎著馬的格薩爾王突然站定不動,鏡頭一抖赃阀,冒出一團(tuán)白煙霎肯,我們的英雄人物就瞬間移動到了別的什么地方。
每天我都會在屋外走上一圈榛斯。根生的兒子常常跟著我观游,他在寒風(fēng)中留著鼻涕,用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拽著我的衣角驮俗。走在冰雪覆蓋的曠野之中懂缕,我想象著他在這樣的環(huán)境成長,有著怎樣的寂寞和快樂王凑。
很快搪柑,寒冷和勁風(fēng)會把我們趕回屋里。從屋外的嚴(yán)寒回到爐火旁索烹,端起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工碾,繼續(xù)看格薩爾王的英雄故事。
一天百姓,爾多看著窩在爐火旁的我渊额,說:“你是不是很冷?我叫人給你做一件襖子瓣戚《巳Γ”
他叫的人是他的父親焦读。
爾多帶著我在村子里唯一的一家雜貨店買了做襖子的材料子库,然后騎著摩托車,來到村莊外的一座山坡上矗晃。
自從妻子去世之后仑嗅,爾多的父親就出家當(dāng)了喇嘛,一個人常年居住在山坡上的寺廟里。
他很高興我們的到來仓技,為我們煮茶鸵贬,端來一盤餅干和糖果。然后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脖捻,為我縫制了一件藏式風(fēng)格的棉襖背心阔逼。
在這山坡上能看到整片河谷,白雪覆蓋的大地蒼蒼茫茫地沮,而蝦扎村是那么不起眼嗜浮,低矮的房屋稀稀落落的拼湊出村莊的形狀。
04 馬尼干戈
離別的時刻到來了摩疑。
早晨起來危融,收拾好東西,我對爾多說:我要走了雷袋。
他瞪大眼睛吉殃,好像不相信我說的話。他的表情讓我覺得我背叛了他楷怒,好像我曾允諾要在此定居似的蛋勺。可我不過是一個偶然路過的過路人啊鸠删。
終于迫卢,爾多相信他留不住我了。于是冶共,他到街上去幫我找車乾蛤。
我坐在爐火旁,喝著在蝦扎村的最后一碗茶捅僵。爾多的老婆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家卖。她開始翻箱倒柜,想找到什么能讓我?guī)下返臇|西庙楚。
根生的兒子上荡,連格薩爾王也不看了。他躲在母親的身后歪著頭偷偷看我馒闷,眼眶微紅酪捡。
爾多找來的車子停在了路邊。我像個叛逃者似的鉆進(jìn)車子里纳账,頭也不回逛薇。車子發(fā)動時,我對自己說疏虫,我還會再來的永罚。
但是我知道啤呼,也許不會再來了罷。
返回馬尼干戈的途中很不順利呢袱。一輛大卡車在爬埡口的時候翻了車官扣,公路上堵起了長長的車隊。
抵達(dá)馬尼干戈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羞福。只有我一個人下了車惕蹄。外面正下著大雪,整座小鎮(zhèn)黑咕隆咚治专,看不到一絲燈光焊唬。
有那么幾分鐘,我覺得這座小鎮(zhèn)可能一個人也沒有看靠。每扇門窗都緊閉著赶促,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
總算有一個回家的婦人看到了我挟炬,她打著手電鸥滨,把我引到一家旅館來。旅館老板告訴我谤祖,這里每個晚上都停電婿滓,所有的水管都會在晚上凍住。
那個晚上我輾轉(zhuǎn)難眠粥喜。我不斷地回想著這次旅途凸主,思考它對于我的意義。
可這一切真的說的上有什么意義么额湘?一個半月前卿吐,我在海邊的一個小鎮(zhèn)上曬著太陽,聞著從海上吹來的潮濕空氣》婊現(xiàn)在我在一個西部高原的小鎮(zhèn)上嗡官,聽著窗外的風(fēng)雪聲。
“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一段時間”的想法毯焕,把我?guī)У搅诉@里衍腥。我有些疲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纳猫。但我必須堅強(qiáng)起來婆咸。
第二天早晨醒來,雪過天晴芜辕,院子里落滿厚厚的雪尚骄,一匹馬紋絲不動立在雪地里。
我收拾好行囊物遇,背上背包乖仇,穿過這座孤零零的西部小鎮(zhèn)憾儒。
我再一次獨自面對荒野询兴。旅途仍在繼續(xù)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