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青菜湯真是妙弄跌,我在心底暗暗喝彩。
這是一家小餐廳尝苇,僅有十張餐桌铛只,我經(jīng)常來此吃晚飯,老板與我有點(diǎn)頭之交糠溜,偶爾也會聊幾句淳玩。
然而今晚很不尋常。一道平常的青菜湯非竿,居然鮮美異常蜕着。剛?cè)肟谶€體會不到,只有菜的清香與蝦米的鮮甜红柱,但 1 秒鐘后承匣,一絲奇異的味道開始刺激你的味蕾,是尖銳的锤悄,是純粹的韧骗,閃電般擊中你,但又瞬間而過铁蹈,你的口腔再次被青菜的清香與蝦米的鮮甜充滿宽闲。
如果一定要我分辨那味道,我會說握牧,那是鮮香肥膩與辛辣的交融......一種非常奇妙的交融容诬,極具張力,令人遐想沿腰。
老張览徒,他是老板兼廚師,他從后廚走出來颂龙,嘴上叼著一根煙习蓬,裊裊的青煙冒起纽什,浮動在他的頭與臉。這家餐廳不禁煙躲叼,老張固執(zhí)的認(rèn)為芦缰,自己的店他想抽啥就抽啥。
我站起來枫慷,伸出手让蕾,要與老張握手。老張有些驚愕或听,他是個土鱉河南人探孝,不很習(xí)慣握手,也不明白我要干嘛誉裆。
我抓住他的油手顿颅,用力晃了晃,大聲的說:“張師傅足丢,今晚這青菜湯真是絕妙傲荒濉!你是不是改了烹飪方法霎桅?或者改了配方栖疑?”
老張滿臉的茫然,他瞇縫著眼睛滔驶,警惕的盯著我,那根中南海只剩一半了卿闹。
我繼續(xù)說:“您這碗青菜湯揭糕,真是可以上舌尖了。高明高明锻霎,真是高明著角。”
老張醒過神來旋恼,聽出來我是在夸他吏口。他茫然的表情這才重新凝聚,擠成笑容冰更,但他很不習(xí)慣這種熱情产徊。他那帶著笑的大肥臉,就如同裝盤不良的麻婆豆腐蜀细,左右不成個形狀舟铜。他嗯嗯了兩聲。
我繼續(xù)勉勵他:“您肯定用了一種新料.....味道瞬間升華到了另一個層次奠衔! 太贊了谆刨!”
老張又呵呵了兩聲塘娶,很不耐煩的甩手走開了。
畢竟不是米其林餐廳啊痊夭,我心里感嘆刁岸,老張還是不懂美食界的禮儀啊。能做出美味的青菜湯她我,卻依然缺少行政主廚的職業(yè)風(fēng)范难捌。
老張的廚藝,多年來鸦难,長進(jìn)不大根吁。我曾經(jīng)跟他講過壽司之神小野二郎的故事,希望勸誡他做個有匠心的廚神合蔽。 他當(dāng)時情緒有點(diǎn)激動击敌,大聲說:艸,他到中國來試試拴事,非餓死他個狗日的沃斤。
老張固然不爭氣,缺乏理想刃宵,對初心也沒大興趣衡瓶。但其實(shí)我也算不上美食家,農(nóng)村長大牲证,10歲之前沒吃過午餐肉的人哮针,你還能指望他有什么美食鑒賞力呢?味蕾早被窩窩頭磨球完了坦袍。
但我一直有幻想十厢,希望自己能跟藝術(shù)中最樸實(shí)的那個門類 - 廚藝,多少沾個邊捂齐。今生蛮放,我可能欣賞不了巴赫與畢加索,但若是能懂得烤鴨與佛跳墻奠宜,豈不就是往 1 光年外包颁,貴族那個圈子,又爬近了 10 厘米压真?
近些年娩嚼,我有機(jī)會頻繁出入大董,莫頓榴都,Nobu之類的餐廳待锈,膽氣頗為壯了起來。最值得夸耀的是嘴高,就在上周竿音,朋友邀請我一起和屎,與陳曉卿導(dǎo)演共進(jìn)了一頓晚餐。這件事春瞬,我較為低調(diào)的處理了柴信,沒有在微博上吹噓,只告訴了建國宽气,大錘等親密好友不到 100 來人随常。
陳導(dǎo)的大家風(fēng)采自不必多言。我敏銳的觀察到萄涯,要想做好美食家绪氛,必須精通生物、歷史涝影、文學(xué)枣察、地理、化學(xué)燃逻、物理序目、天文等學(xué)科,這真是太難了伯襟,我認(rèn)為只有優(yōu)秀的高考生才能做到猿涨。 而對煎炒烹炸,美食家卻不必多說姆怪,這真是很有意思叛赚。
另外一個,美食家必須與餐廳老板片效、大廚相熟红伦。晚餐點(diǎn)菜時,陳導(dǎo)直接電話老板淀衣,點(diǎn)了一道菜單上沒有的菜,讓真讓我高山仰止召调!真是值得深思呀膨桥,對雞蛋的品嘗,要建立在對母雞的尊重和欣賞之上唠叛!
最后一個印象只嚣,陳導(dǎo)的臉并不黑,事后從合影上看艺沼,我和他的膚色不分伯仲册舞,都是5分熟的牛排。
與陳導(dǎo)晚餐過后障般,我自覺美食水平暴漲调鲸,不說望盡天涯路盛杰,也是層樓已上。所以藐石,你想想看即供,一個美食家,在家門口的小餐廳于微,品味到一碗美妙的青菜湯逗嫡,他該去干什么?當(dāng)然是和廚師握手啦株依!
老張真他媽的不解風(fēng)情驱证,有辱斯文,不上檔次恋腕,毫無逼格抹锄,活該唱一輩子忠誠的贊歌。我悻悻的想吗坚,一邊喝著美味的青菜湯祈远。我用筷子扒拉著青菜,準(zhǔn)備趕快吃完商源,回家調(diào)程序去车份。
青菜葉子碧綠,菜梗色如白玉牡彻,煞是可愛扫沼,其上點(diǎn)綴著細(xì)碎的蝦米。我心情漸漸好轉(zhuǎn)庄吼,不再氣憤老張缎除。
畢竟他做菜還是很實(shí)在的,我寬容的想总寻,我用筷子從青菜上扒拉出一個特別大的蝦米器罐,老張用料真是舍得,這大個渐行,哪兒是蝦米啊轰坊,分明是對蝦啊。
我想再次和老張握手祟印,這種用料精神肴沫,就是匠心啊蕴忆! 中國什么時候廚師都像老張這樣颤芬,就有希望了!
昏黃的燈光下,我又扒拉了一下那對蝦站蝠,想仔細(xì)觀察下汰具,看看能否看出產(chǎn)地、品類和種屬沉衣、以及繁育歷史來郁副。
然而,我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豌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存谎,我趕緊再次給那 “對蝦” 翻了個身,這些看清楚了肥隆,我擦既荚,產(chǎn)地和種屬我還不敢判斷,但這玩意俗名我知道栋艳,這他媽的是一只 “臭大姐”恰聘。
我干嘔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吸占,那種 “鮮香肥膩與辛辣的交融” 是來自這只 “臭大姐”晴叨。這會是老張的獨(dú)特配料嗎? 我肯定它不是矾屯!老張他沒有這匠心和創(chuàng)新精神兼蕊!他也沒這個膽!?
我大怒件蚕,準(zhǔn)備去抽老張孙技,老張恰好從我身邊走過,走向后廚排作,他的煙已經(jīng)抽完牵啦,臉上帶著滿足的松弛感,仿若吃殘了的麻婆豆腐妄痪。 老張經(jīng)過我的餐桌哈雏,他看了一眼那菜湯,然后難得的朝我笑了一下衫生,那意思是不用謝僧著,哥做菜就是這么美味。
我的怒氣一下子消散了障簿,作為一個稱贊過 “臭大姐” 味道的美食家,我怎么好意思再去責(zé)怪老張呢栅迄? 自己贊美過的 “臭大姐”站故,是不是含著淚也得吃下去呢?我無力的放下筷子,陷入茫然之中西篓。
我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愈腾,放在桌上,起身離去岂津。這是我特別喜歡的西方結(jié)賬方式虱黄,無需喊服務(wù)員,不看賬單吮成,不用對賬橱乱,直接甩幾張紙幣在桌上走人,真是有風(fēng)度粱甫,很酷很酷泳叠。有這種支付方式,美國人當(dāng)然不愿意用什么移動支付了茶宵。 拿個手機(jī)掃來掃去危纫,真是土到掉渣了!
我走出店門乌庶,外面寒風(fēng)蕭瑟种蝶,夜色凄清。臭大姐的味道瞒大,依然在口腔與心頭縈繞螃征。我決定在 20分鐘后忘掉這件事。
然而老張也跑出來了糠赦,他張張惶惶的大喊:“哥們哥們会傲,別走別走,等一下拙泽,還沒找錢呢淌山,找你 5塊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