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草
如果不是今天在姑姑家重逢益楼,我想關(guān)于他的記憶可能會被歲月磨滅。
和他成為親戚完全是因為奶奶的娘家姓郭点晴。我上小學的時候感凤,姑姑一家就住在秦嶺深處的黃家溝。說起來粒督,那也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了陪竿。
姑父姑姑膝下共育有七個孩子,五男兩女屠橄。每年放暑假我都要被奶奶或者媽媽領(lǐng)去山里的姑姑家族跛,早些年交通不便,去山里的公交車很少锐墙,由于黃家溝地處巷子石橋的西北角礁哄,上山的只有被碾得破破爛爛的拖拉機道,只要有車經(jīng)過溪北,必是漫天黃土桐绒,嗆得人不想來第二趟。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之拨,經(jīng)濟還沒有完全搞活茉继,山里人很難吃得上一頓肉,生活很是簡樸蚀乔。家庭收入來源主要依靠種植土豆馒疹,或者賣核桃,再有就是去山上伐礦木換錢乙墙。
那時候颖变,所有的山上都是郁郁蔥蔥的林木,山外的有錢人就會開了卡車听想,到山下收購圓木腥刹,倒賣到其他省份賺錢。于是汉买,山里的青壯年就會結(jié)伴上山砍那些筆直的木料衔峰。至于價格,因為年代久遠實在是無法追溯了。
那時候姑父身體很好垫卤,加上男勞力多威彰,在村子里境況還算不錯。
表哥在家中為長子穴肘,所以下得苦自然比其他人要多歇盼,貢獻當然不用說也是最大的。遺憾的是據(jù)說小時候有一次夜里發(fā)高燒评抚,姑父他們請來赤腳醫(yī)生給治病豹缀,誰也沒有想到:因為藥量沒有控制好,一下子就把表哥治成了聽力很差的啞巴慨代。
為了這事姑姑和姑父沒少吵架邢笙,那時我的爺爺還健在,也曾上山勸說過很多次侍匙。其實姑姑最大的擔心是怕給大表哥成不了一個家氮惯。試想,在那樣的歲月里想暗,有哪一戶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啞巴妇汗?
可是,事已至此江滨,再多的埋怨已無濟于事铛纬。姑姑和姑父一邊細心的照顧著所有的子女,一邊四下托人打聽哪里有和表哥情況類似的女孩唬滑,以便給孩子早早成個家告唆。可憐天下父母心晶密!
最開始表哥的手勢和咿咿呀呀的啞語大家都聽不懂擒悬,漸漸的,通過不斷地觀察總結(jié)稻艰,表哥和家人終于能夠良好的溝通了懂牧。姑姑和姑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尊勿。
年齡關(guān)系僧凤,只有他最能幫父母分擔家務:他能替姑父把一口袋的土豆扛到山下,他能把一人高的圓木整齊地堆在院落元扔,他能起早貪黑地趕牛上下坡躯保,他還能在大雨的天氣爬上房頂用毛氈堵漏……
皇天不負有心人。好像是在我小學快畢業(yè)的時候澎语,表哥終于有了自己的家途事。他的廈房是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建起來的验懊,就在離老屋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聽說尸变,我那傻傻的表嫂經(jīng)常會趁沒人的時候义图,偷偷拿了鍋里的饅頭喂養(yǎng)她的健康的孩子;她會在子女受到欺負的時候召烂,揮舞著胳膊和肇事者跳著理論碱工,盡管她也說不了話;她會在表哥不在家的時候骑晶,照顧好父母和弟弟妹妹的起居痛垛;她會在大老遠看到我和奶奶從山下趕來草慧,風風火火地跑下院子迎接桶蛔;她還會把我這個懵懂的表弟讓進她簡陋的屋子,和比我大兩歲的她的女兒玩耍漫谷;她還會十分大方地讓我把家里的土豆裝袋帶下山……
回憶總是一次一次地催我落下淚水仔雷,只因為今生有了這樣的親人。
改革開放的春風終于經(jīng)由二十多里的山路舔示,吹進了秦嶺深處碟婆,吹到了黃家溝。濫砍亂伐雖然富了部分人惕稻,卻坑了國家竖共。原本蔥蔥莽莽的山巒由于長期的破壞已經(jīng)滿目瘡痍,隨后凡是被逮到的偷伐者俺祠,不僅吃了罰款公给,還被關(guān)進局子……
又一個暑假到了,某一天早晨表哥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蜘渣,我卻被要求乖乖待在家里寫作業(yè)淌铐。奶奶看到他風塵仆仆地來了,特意做了他最愛吃的碎面片蔫缸。估計是急著趕路餓壞了腿准,表哥竟然連吃了兩大碗。奶奶站在廚房看著成了家的表哥拾碌,臉上洋溢著無比的幸福感吐葱。
吃罷飯,他就又開始跟我比劃開了校翔。
剛讀初一的我怎么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弟跑。他竟然兀自推了我院子里的舊自行車,揮手讓我跟他出門展融。
兄弟二人沿著村南邊的310國道一路向西窖认。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大地豫柬,也把燥熱灑滿我們的身體。一會兒表哥馱著我走扑浸,一會兒我又騎車帶了他烧给。
終于到了華縣縣城。他拉著我的手走進了一間售賣家電的門面房喝噪。
他指著一個24吋的黃河電視機础嫡,用手比劃著,仿佛在詢價酝惧。我瞅了一下價簽榴鼎,天哪,就那么一臺電視機要賣四百三十塊錢晚唇。
我伸出左手的四個手指巫财,給他反饋一個四百,又用右手伸出的三個手指提醒他哩陕,總共的錢數(shù)平项。
他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拉我的胳膊走出去,到路對面的攤子上要了兩瓶五角錢的汽水悍及。就這樣我們兄弟二人站在華縣的街道邊上闽瓢,一人一瓶干完了汽水。
再后來聽奶奶無意中談起表哥竟然一個人又去了店里心赶,硬是買了那臺電視扣讼,一路背上黃家溝。只可惜當時山高路遠缨叫,那里沒有任何電視信號椭符。盡管姑父和姑姑狠狠地說了他,可是我明白他的苦心——孩子一天天長大弯汰,他想讓他們盡早了解外面的世界……
最后一次和表哥在一起是九五年的暑假艰山。
那一年我參加了中考,利用假期回到黃家溝咏闪,和表哥家的孩子玩得不亦樂乎曙搬。他們會幫我采摘叫刺梨的山果,教我認識所謂的「八月炸」「連翹」鸽嫂,表嫂會不顧姑姑的反對硬拉我去吃她剛做的糍粑纵装,表哥會蹲在門口一邊吃著飯一邊沖著我憨憨地笑……
如果不是爸爸從山外捎來我的技校錄取通知書,我或許還能和表哥一家多待幾天据某;如果不是那次離開黃家溝橡娄,我或許還能不定期地看望我的表哥;如果不是后來的大雨癣籽,黃家溝的村民也不會陸續(xù)搬遷挽唉;如果我當初不那么倔犟滤祖,不去外面的世界漂泊十多年,我和表哥應該更親……
今天下午的時候瓶籽,我正在姑姑家串親戚匠童,聽說那個魂牽夢繞的表哥也趕了過來。到大門口塑顺,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汤求,我看到他又開始比劃,口里還在說著什么严拒。時隔多年扬绪,我早已經(jīng)讀不懂他的手勢,悟不透他的語言裤唠。
但是挤牛,他還是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原來巧骚,他和我不曾忘記他一樣赊颠,沒有忘記我格二!
祝表哥全家幸福劈彪,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