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荣暮,今天狀態(tài)不太好。這么早就回去了罩驻∷胨郑”
“沒事的。秉性同學(xué)惠遏。你的頭還痛嗎砾跃?”
高鐵啟動,車站向后倒退节吮,我的大腦仍脹疼著蜓席,思緒無法維持。
“還有點兒课锌〕冢”
“那秉性同學(xué)好好休息吧∶煜停”
“李秋蘭雏胃。”
“嗯志鞍?”
“你還記得你的爸媽嗎……”
這話說出來我就后悔了——我忽略了她父母已經(jīng)逝世的事實瞭亮。
“抱歉」膛铮”我揉著太陽穴统翩,試圖挽救仙蚜,“你的處境好像和我一樣〕Ш梗”
“沒什么好抱歉的委粉。”李秋蘭一點兒都不抗拒娶桦,她說:“這沒什么不能講的贾节。只是我和秉性同學(xué)不同,我記得他們——清清楚楚的記得衷畦±跬浚”
“那你和他們相處幸福嗎?”
“怎么說呢……應(yīng)該是幸福的吧祈争?”
然后斤程,她介紹起她的父母:
“爸爸是工人,媽媽是在讀的大學(xué)生菩混,一直是爸爸在給媽媽交學(xué)費暖释。”
“后來墨吓,媽媽讀了研究生,讀了研究生又要讀博士纹磺。他們經(jīng)常吵架帖烘,我是一個愛哭的人,他們一吵架我就會偷偷地哭橄杨。有時候他們會安慰我秘症,有時候又不會。我知道他們?yōu)槭裁闯臣苁浇茫皇且驗槲摇?/p>
“……”
“我喜歡童話乡摹,童話里有愛的人總能有好的結(jié)局,即使家人偶爾也會反目成仇采转,我也依然相信我們會變得更好聪廉。即使是我這樣的人,也期待有那樣的一天……秉性同學(xué)故慈“逍埽”
“嗯?”
李秋蘭的瞳孔中映著我的影像察绷。鐵道上的風吹進橋下的河道干签,層層疊疊的水波被推進耕地。農(nóng)村的夫婦將草捆拋上車斗拆撼,車斗的草堆上的孩子穩(wěn)步接下容劳。列車駛過喘沿,孩子側(cè)頭眺望,幻想有朝一日竭贩,能和家人坐上去句惯。
“阿亮!小心點淹冰,我扔上去啦购啄!”孩子父親的聲音在廣袤的土地上回蕩著傳得好遠好遠。
列車飛遠了肪获。車上的人問我:“你會不會覺得我討人厭寝凌?”
我說:“不會,因為我知道這一切有多么不容易……你很堅強了孝赫,在大地震后還能一個人……”
李秋蘭的手擰在一起:“我并不堅強较木。他們地震的時候為了救我死了。他們讓我好好活下去青柄,可我做到了嗎伐债?”
這話像是質(zhì)問——李秋蘭對自己的質(zhì)問。李秋蘭側(cè)過頭致开,窗外的風景映入眼簾峰锁,秋景正在她的眼中逝去。這消逝是漸漸的緩緩的双戳,不引人注意虹蒋,當注意到它正消逝著的時候,景色已經(jīng)換了一批飒货,帶走它的是叫時間的東西魄衅。高鐵的快讓她應(yīng)接不暇,時間的慢也讓她應(yīng)接不暇塘辅,她悲傷的閉起眼——她曾在不同季節(jié)的不同車廂看相同的景色晃虫。她竭力的記憶,而遺忘總是快她一步扣墩。
我沒有回答哲银。
“抱歉,秉性同學(xué)呻惕,一下子說了這么多傷感的內(nèi)容盘榨。”
“沒事蟆融〔菅玻”
我想到李秋蘭的身體狀況,不安的預(yù)感占據(jù)上風——李秋蘭注定不會是一個長壽的人。
高鐵抵達面海市山憨,李秋蘭和我走到面店門口時我提出要送李秋蘭回家查乒,她搖頭拒絕:“今天秉性同學(xué)已經(jīng)很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郁竟÷昶”
我說那明天見。
我目送李秋蘭離開棚亩,路上她不時回頭與我道別蓖议。李秋蘭說:這是最后一次說再見了,秉性同學(xué)趕緊回屋休息吧讥蟆。
可向前走了幾步勒虾,李秋蘭又回頭了,她見我站在面店門口瘸彤,她呆呆立原地維持著轉(zhuǎn)頭的姿態(tài)修然,良久,她與我揮手:“再見质况,秉性同學(xué)愕宋。”
她走了结榄,這次她沒有回頭中贝。
目睹李秋蘭的背影消融在景色中——或許這就是分別,就像當初我的爸媽說了一句“我要出門了”就再也沒有回來臼朗。那些或長或短的分別邻寿,總有一次是永別。
更多的時候依溯,永別沒有預(yù)兆,或許某一天我和李秋蘭畢業(yè)瘟则,在說了一句“我走啦”之后就再也不會相見黎炉。
第二天,我從床上起來醋拧,穿好衣服后去隔壁房間去叫張陸離慷嗜。他迷迷糊糊的張開眼〉ず荆看到我的臉沒作猶豫——唰地把眼皮合上庆械。
“我怎么感覺……今天我沒睡夠?”
當然睡不夠菌赖,我提前半小時叫醒你啊缭乘。
“啊,一定是酒喝多了琉用,少喝點兒酒吧堕绩〔哂祝”
張陸離砸吧著嘴,沒有理會我奴紧,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了特姐。
店門外的太陽被秋意壓的抬不起頭,大街上沒多少光亮黍氮,昨晚下了秋雨唐含,地上濕漉漉的挺著一灘又一灘水,風吹過的時候波光粼粼沫浆,賞心悅目捷枯。風打在身上就是一陣陣的涼,慢慢從褲管里鉆進去件缸,又變成了冷铜靶。
李秋蘭穿著紅包相間的冬季棉服站在路口的一角,她與我打起招呼他炊。
“又見面了争剿。”李秋蘭說痊末,“秉性同學(xué)的頭還疼嗎蚕苇?”
“不疼了≡涞”
“那就好……事情還都記得嗎涩笤?”
“都記得『屑”
“那就好……”
“你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蹬碧?
李秋蘭說:“等你和小芳啊〕吹螅”
小芳恩沽?
我愣了一下。
李秋蘭脫下冬衣遞給我翔始,說:“你穿的太少了罗心。穿這個吧,我里面還穿了毛衣城瞎,沒事的渤闷。”
我連連擺手拒絕:“不脖镀,我不冷飒箭。”
“真的嗎?”
“真的补憾÷眩”
“哦∮遥”李秋蘭把衣服穿上腾务,手縮回袖子里。寒秋凍得她雙眼迷離削饵,只有和人交談時才恢復(fù)短暫的清明岩瘦。
過了幾分鐘,李秋蘭側(cè)頭看過來窿撬,依舊沒什么精神:“真的不需要嗎启昧?”
“不需要,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劈伴。我出門的時候就知道這天氣怎么樣了好吧密末?我能穿著這身衣服走過來不就證明我不冷嗎?”
這是謊話跛璧,我是走到一半才感覺冷的严里,所以沒有回家換衣服。
可李秋蘭的身體素質(zhì)比我想象中的要差很多追城。加上天氣轉(zhuǎn)冷刹碾,我是真怕李秋蘭的身體會吃不消。
“再過兩三周就是冬天了座柱,你也別等我們了迷帜。我怕你身體吃不消∩矗”
李秋蘭沒有回應(yīng)戏锹,她目光呆滯的盯著地面。
看來沒聽到我說的話火诸,我也不打算繼續(xù)追問锦针,而是與她一起等人。
等著等著惭蹂,校門敞開伞插,高一高二的學(xué)生陸續(xù)入校割粮。我和李秋蘭依然站在原地——我開始懷疑陸小芳不會按時赴約盾碗。
又過了兩分鐘,我問李秋蘭:“李秋蘭舀瓢,你之前和小芳說好了早上幾點一起走了嗎廷雅?”
李秋蘭搖頭。
我哭笑不得地問:“那你等她干什么?”
“她和我說下周見航缀∩碳埽”李秋蘭說。
“那她也沒說讓你在早上上學(xué)的時候等她吧芥玉?以她的性格蛇摸,十一點到校都有可能〔忧桑”我勸李秋蘭盡早放棄等待赶袄。先從陸小芳開始,然后是我抠藕。
“她和我說了明天早上見饿肺。”
“但她沒說具體的時間啊盾似【蠢保”
“……”
秋風吹過我的褲腳,我把手塞進衣兜零院。
“秉性同學(xué)溉跃,你先進去吧。外面太冷了门粪『盎”
“不用,一起等著吧玄妈∏牵”
中午,學(xué)校圖書館拟蜻。
陸小芳捧著一本《弱哥德巴赫猜想證明》在看绎签,我和李秋蘭坐在她對面,一言不發(fā)酝锅。
」畋亍(弱哥德巴赫猜想:又稱為奇數(shù)哥德巴赫猜想,現(xiàn)已被證明搔扁。與之對應(yīng)的偶數(shù)哥德巴赫猜想——簡稱哥德巴赫猜想爸舒,至今未被證明)
我們進門足足五分鐘,陸小芳還沒有發(fā)現(xiàn)圖書館里已經(jīng)多了兩個人稿蹲。
早上我和李秋蘭等到預(yù)備鈴扭勉,連陸小芳的影子都沒看見。
誰知道這丫頭還在圖書館心安理得的看書苛聘,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涂炎。她確實不應(yīng)該有負擔忠聚,誰也不會想到會有人會把那些客套話放在心里。
李秋蘭坐在我旁邊唱捣,在看小學(xué)生必讀名著《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两蟀,我夾在兩人中間,不知如何是好震缭。
算了赂毯,睡覺吧。
時間悄無聲息的過去拣宰,我被李秋蘭叫醒欢瞪。我發(fā)現(xiàn)陸小芳還在讀那本看起來就拗口的書。我和李秋蘭沒有打攪她徐裸,離開了圖書館遣鼓。
下午放學(xué)我與李秋蘭說:你早上別等我和小芳了,直接進學(xué)校吧重贺。
她凝視我的側(cè)臉骑祟。我意識到她的異常,側(cè)頭相望——她現(xiàn)在的神情與她早上的神情別無二致气笙。
可這次她聽到了我說的話次企,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分別的時候潜圃,她主動與我說了“明天見”缸棵。
那是我第一次明確感知到她的寂寞。
我隱隱有不安的預(yù)感谭期,可又無法說明這預(yù)感從何而來堵第,到家后只能一個人躺在床上,等到了周三隧出。
周三踏志,我們根據(jù)周二排練的結(jié)果再次調(diào)整劇本。
“我們需要三個女演員胀瞪,兩個男演員针余。在找到合適的演員之前,我們需要有人演孩童時期的女主或者女主的母親凄诞。所以……圆雁。”
我和陸小芳對視帆谍,陸小芳大吃一驚伪朽,指著我驚呼:“你要演女生?”
“混蛋既忆!是你扒骸!”
“我是幕后盎脊汀跃脊?”
“現(xiàn)在你不是了】林ǎ”
“……”我和陸小芳大眼瞪小眼酪术。
“秉性同學(xué),小芳如果不想的話就不要勉強她了……”李秋蘭出面解圍翠储。
我問:“那這戲怎么演绘雁?”
“我一個人演三個角色≡”
“你知不知道著三個角色是會同時出場的庐舟。”我問住拭。
李秋蘭點了點頭:“我切換角色很快的挪略。”
“你是指自己跟自己說話嗎滔岳?”
“自言自語是很常見的杠娱。”
“這不是自言自語吧……”
我和陸小芳面面相覷——你的意思呢谱煤?
陸小芳無奈的點頭同意摊求,那意思是——我能說啥呢,試試唄刘离?
十分鐘后……
“那么室叉,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要試著再過一遍劇本硫惕,陸小芳太惠,你演小時候的女主∑1铮”
陸小芳趴在桌子面目扭曲:“其實我不想演戲凿渊。拋頭露面不太適合我「苛”
我說:“放心埃脏,只是暫時讓你出演,看看這劇本實際可不可行秋忙〔势”
我暗想——等著吧,如果到時候人手不夠灰追,一定要把你忽悠到臺上堵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狗超,我感覺陸小芳還有點欲拒還迎……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人分飾兩角,發(fā)現(xiàn)戲劇的不合理之處也會對劇本上的細節(jié)做出修改朴下。下午放學(xué)前我們定好還在圖書館集合努咐,然后再一同離校。
因為陸小芳要出演女主殴胧,她去班級的次數(shù)更少了渗稍。
可陸小芳的班主任不但不阻止我們和陸小芳走在一起,反而主動來祝我們的演出順利团滥。
“你們別看小芳的成績好竿屹,話又少……可陸小芳的心性就像孩子一樣,她只是生性孤僻灸姊,和生人接觸得很少拱燃,其實她還是很想交朋友的。這段時間力惯,就麻煩你們照顧她了扼雏。”陸小芳的班主任牽著我和李秋蘭的手夯膀,說出了這些話诗充。
我問:“這孩子的家庭是有什么問題嗎?”
陸小芳的班主任說:“這個恐怕要小芳親自告訴你們诱建『眩”
那就是有問題——我在心里暗自腹誹。
我又問:“人際交往也有問題俺猿?”
陸小芳的班主任沒有回答茎匠,只是與我對視。我知道了——人際交往也有問題押袍,還可能是和家庭有關(guān)系诵冒。
不過這都沒什么好稀奇的,這世上家庭不美滿的人多了去了谊惭。
據(jù)我所知汽馋,陸小芳已收到多所國家頂級院校的橄欖枝,現(xiàn)在就可以收拾書包上大學(xué)圈盔,她從沒對我說過她未來的打算豹芯,有關(guān)知識卻跟我們說了很多。在我看來她的未來就是一片坦途驱敲。
“我感興趣的是物理學(xué)和醫(yī)學(xué)铁蹈,我想先把這兩個專業(yè)的博士學(xué)位給拿到,這樣就能接觸到更多的研究了众眨。啊握牧,天文學(xué)當然也感興趣……不過把興趣當作專業(yè)多少有點奇怪吧容诬?”這些對普通人而言遙不可及的夢想,我們都不懷疑她可以輕松完成沿腰。
我問她為什么愿意在高中待著览徒,她沉默了好一陣兒,然后對我說:“我覺得我的學(xué)術(shù)水平還不夠矫俺。”
然后我見證了她泡在圖書館里看高端學(xué)術(shù)雜志和無聊書籍的無聊一周掸冤。
有時候我也會吐槽陸小芳:“讓你和我們一起演戲真是屈才了厘托,一看演職人員表,不知道還以為我們是參加學(xué)術(shù)比賽去的稿湿∏ζィ”
無論如何,科學(xué)家陸小芳的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饺藤,該讓表演藝術(shù)家陸小芳閃亮登場了包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