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格瑞」
圖 |「微博:月刺啾啾(侵權(quán)刪)」
每一封信都有一個故事紊婉,每一次出發(fā)都是一個輪回购披。
一
西晉洛陽。
這是一片竹林的海洋肩榕,綠色在和風(fēng)的吹拂下蔓延到遠山,蔓延過河流,直到視界的盡頭株汉。
無名的野花藏在低矮的竹林間筐乳,惹來三三兩兩的蜜蜂歡快地跳著有趣的舞蹈。
竹林深處乔妈,一個長相俊朗的世家公子蝙云,約莫十二歲,躺在鋪有席子的空地上暢游夢境路召。
旁邊是散亂的竹簡勃刨,娟秀的行書是他今天學(xué)習(xí)《尚書》的摘抄。
他的雙手護著一只鼓鼓的白布信囊股淡,里面蜷曲著一只紅色的小貓身隐,腦袋一顫一顫的,讓人不禁生出憐愛之意唯灵。
布囊上繡有“信”的楷體贾铝,在接過信囊那天,師父說過:
“朔兒埠帕,你記住垢揩,這‘信’字一共十四筆,每消失一筆敛瓷,你都會回到一次送信之始叁巨。
全部消失后就是你命絕之日,不到萬不得已呐籽,不可輕用锋勺。”
在接過信囊那天绝淡,在竹林居外面草地上宙刘,世家公子發(fā)現(xiàn)了這只孤零零的小貓。
這以后牢酵,它叫恪兒悬包,而他,名為鐘離朔
已是初春時節(jié)馍乙,好夢留人布近,正是該享樂的年代。
鐘離朔正式接過師父的信囊后丝格,成為九州千年來第二位窺信師撑瞧。
今夜他將進入洛陽皇宮,步入這日薄西山的王朝最神圣的殿宇显蝌,去見證它的死亡预伺。
鐘離朔知曉订咸。
此后再不能去竹林居了,那位綠衣姐姐的竹葉糕想來自己會懷念很久吧酬诀。
今夜之后脏嚷,她還能過上像她描繪的生活嗎?
那是一個千年之后的地方瞒御,有著比西晉寶駒跑得更快的叫“汽車”的鐵盒子父叙,有著比八百里傳訊更快更及時的叫做“手機”的工具……
真想活得久一點啊,那我就能去到你的世界肴裙,再嘗一嘗你親手做的竹葉糕爸撼!
洛陽城外蜻懦,落霞漫天甜癞,頭頂?shù)纳n穹上顯露出幾顆星辰。
一望無際的軍隊在春風(fēng)中阻肩,肅殺而立带欢。
眼前恢弘的都城一如它建立之初的模樣,不過也是時候換主人了烤惊。
今夜乔煞,史書將被改寫。
“將軍柒室!”
“攻城渡贾!”
公元311年,石勒雄右、王彌空骚、劉曜會攻洛陽,西晉都城洛陽陷落擂仍。
后世的史書對這一天極為吝嗇筆墨囤屹,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天,一個少年逢渔,一只白貓消失在洛陽城里肋坚。
故事便從這里開始。
二
華夏國Q市H大學(xué)肃廓,2114年春末智厌。
上午10:01,9號教學(xué)樓地下七層演播廳里座無虛席盲赊。
全息投影的巨大時鐘上指針精確地轉(zhuǎn)動著每一個弧度铣鹏。
此刻觀眾席上一百七十余名大一新生們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緊閉著雙眼。
腦海里是A國幾百年前一個書生執(zhí)筆寫信的幻境夢墟哀蘑。
演播廳里響徹著古箏的琴曲诚卸,舒緩悠揚葵第,在琴聲中,使人仿佛看見青磚白瓦合溺、江南水鄉(xiāng)羹幸。
主席臺上是校長特邀前來作“懷念不息,信存長情”講座的青年——鐘離朔辫愉。
他身后大屏幕上是基于弦理論四維投影的一封信,信的末尾是一方朱色印章将硝。
鐘離朔坐在舒適的單人沙發(fā)上恭朗,給懷中熟睡的白貓溫柔地理著毛發(fā),隨著音樂韻律打著節(jié)拍依疼。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做一個偉大的講座痰腮,他的眼中,一直都只有這只名叫“恪兒”的白貓律罢。
所以膀值,講座之始他只說了一句話。
“請同學(xué)們看投影的這封信误辑,然后閉上雙眼沧踏,就當(dāng)給大家看場電影〗矶ぃ”
進入幻境夢墟的還有一萬多其他學(xué)院同步觀看講座的大一到大四的學(xué)生翘狱。
他們在9號教學(xué)樓地下一至六樓的巨型會議室里由大大小小數(shù)百個監(jiān)控設(shè)備照看著,眼角不一而同流下滾燙熱淚砰苍。
這一幕潦匈,或許只有最近上映的《戰(zhàn)狼200》能與之媲美。
“恪兒赚导,你說這一次她會在這里嗎茬缩?”
“喵!”
相同的對話進行了千百次吼旧,可每次白貓慵懶的回答凰锡,都使鐘離朔有種滿滿的幸福感。
總感覺自己還是在晉朝的洛陽黍少,每日竹林彈琴倦了寡夹,總有她做的竹葉糕可吃。
這是這一年鐘離朔的第201場講座厂置,之前的200所大學(xué)他都沒有找到要等的收信人菩掏。
這一次的任務(wù)拖得有點久了,有300多年了吧昵济。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智绸,鐘離朔身旁的白布信囊依然平靜野揪。
10:10分。
全息投影的時鐘停止走動瞧栗,四維投影消失斯稳,主席臺上已沒有鐘離朔的身影。
沙發(fā)上的余溫證明著這一切不是虛幻迹恐,而是真實挣惰。
耳邊傳來清晰而富有磁性的男子聲音:“10分鐘的講座到此結(jié)束,意念歸來殴边!”
觀眾席上的學(xué)生們在同一時刻睜開雙眼憎茂,男生們打量著四周,趁著光線較暗锤岸,悄悄擦去眼角的淚痕竖幔。
立馬嬉笑著出了演播廳,女生們有幾個還沉浸在幻境中是偷,嚎啕大哭拳氢,卻引來一陣哄笑。
三
10:10:01蛋铆。
扶蘇樓樓頂校長辦公室馋评。
“鐘離叔叔可找到想要找的人了?您的那封信送出去了嗎戒职?”
頭頂上枯草三四片栗恩,年過半百的老頭兒畢恭畢敬給眼前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倒著茶,厚重的鏡片下滿是赤誠洪燥。
鐘離朔用手輕輕摸了一下老頭的頭頂磕秤,眼神柔和。
老頭兒是Z大學(xué)現(xiàn)任校長捧韵,名為俱流聲市咆。
“仍未,流聲的頭發(fā)倒是比小時候少了很多啊再来∶衫迹”
俱流聲頹然地點了點頭,隨即瞥了眼睡相憨態(tài)可掬的恪兒芒篷,便引開話題搜变。
“叔叔,你剛才是怎么讓學(xué)生們睡過去的罢肼胶征?他們看到了什么蝎宇?那封信有什么特殊的嗎?”
老頭兒一臉嚴肅地伸長脖子撩独,額上皺紋像田間翻滾的麥浪拉庵。
“記得我以前教過你的,不過是集體催眠的小把戲罷了。”
鐘離朔低著頭撫摸著衣懷中的恪兒楞陷,呷了一口滾燙的菊花茶后,起身站在窗邊往外眺望茉唉。
H大坐落在桂子山上固蛾,校舍掩映在萬樹之間,人來人往度陆,生氣頗然魏铅。
校長撓了撓額頭,圓臉紅得發(fā)燙坚芜,他沒有打擾鐘離朔,安安靜靜泡著茶斜姥。
隔著上升的水蒸氣鸿竖,順便打量起這位自己父親的朋友來。
四十年不見铸敏,沒想到叔叔還是沒有多少變化缚忧,不論是面貌還是性情,一如往昔杈笔。
曾經(jīng)趴在他的瘦弱卻有力的背上逛廟會闪水,是很久遠的記憶了嘞。
區(qū)別于已消失在上世紀的郵局的送信員職業(yè)蒙具,俱流聲知道眼前的男子去過很多很多地方球榆,經(jīng)歷過的事如滄海之水。
他更是自己小時候最崇拜的大人禁筏,因為叔叔是一名窺信師俺侄ぁ!
窺信者篱昔,即通過一封信每强,在合適的時間點承擔(dān)為歷史人物送信的職責(zé)。
同樣的州刽,寄信人相應(yīng)將付出十年壽命作為窺信師的報酬空执,他們也借此活過歷史的更迭。
窺信師是僅僅存在于傳說中的一類人穗椅,源于古老的九州大陸辨绊。
他們穿梭在歷史的縫隙間,青街古巷房待、都城皇宮邢羔。
每一次載入史冊的信件背后都有窺信師的身影驼抹,他們卻也是最不可能名留青史的獨行者。
窺信師在寄信人死后會繼承其生平記憶拜鹤,盡管體會著人世百味框冀,窺信師卻不被允許擁有愛情。
鐘離朔的師傅敏簿,上一任窺信師——鐘離昧明也,因為違反血脈契約,愛上凡人惯裕,死于天雷之下温数,尸骨無存。
10:10:03蜻势。
如果不是前天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叔叔找上門來撑刺,希望能幫他安排一個講座,女生越多越好握玛,或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吧够傍。
想到這,校長重重嘆了口氣挠铲。
“流聲冕屯,你可知那是誰?”
老頭兒聞言從座位上跳起拂苹,熟練地從書架上拿過一架望遠鏡走到窗邊安聘。
順著叔叔的視線看去,滄浪湖上一葉小舟靜立在中央瓢棒,舟中一女子捧書默讀浴韭。
“哦!那孩子是大四信技學(xué)院的脯宿,似乎是叫做金司羽囱桨。”
“I remember that when I was a child, I could stare at the sun with wide, open eyes. I could see the tiniest objects, and loved to observe the fine grains and patterns of small things”
鐘離朔的誦讀抑揚頓挫嗅绰,眼神里的寂寥之色少了幾分舍肠,像是回憶往昔之事,老頭兒竟聽得入迷窘面。
“叔叔翠语,怎么突然想到背《童趣》啊,侄兒可跟不上你的思路了财边〖±ǎ”
“按唇語,那孩子正在讀的應(yīng)該是《浮生六記》英文版〉玻”
鐘離朔背上的信囊似乎變得沉重起來黑滴,他收起慵懶的神情,說道紧索。
“流聲袁辈,請那孩子過來一趟吧,我給你們講個故事珠漂⊥硭酰”
老頭兒立馬反應(yīng)過來,臉上的皺紋拉直了一寸媳危,凹陷的眼珠飛快地轉(zhuǎn)動著荞彼。
“叔叔,莫非她┉”
“喵待笑!”
“恪兒真聰明鸣皂!今晚可以多加一碟香草豆∧乎澹”
“喵签夭!”
10:10:05。
四
10:10:15椎侠。
“咚-咚-咚!”
校長辦公室門上響起敲門聲措拇。
“請進我纪!”
老頭兒親自開門,臉上堆砌著慈祥的笑容丐吓,頭上稀疏的秀發(fā)在走廊氣流的沖擊下頑強挺立浅悉。
一個胸前抱著一本泛黃書籍的女孩從容回以微笑。
女孩約一米七左右的個頭券犁,搭配淺黃色的裙子术健,姣好的面容無不充斥著青春昂揚的氣息。
“校長粘衬,請問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荞估?”
“坐下談,不必拘謹稚新,這次不是我找你勘伺,而是這位先生」由荆”
金司羽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盯著懷中酣睡白貓的男子飞醉。
身材瘦弱,面白無須屯阀,黑色長袍缅帘,丹鳳眼頗為好看轴术,氣質(zhì)像極了民國時期的知識分子。
“我似乎見過他钦无,是什么時候逗栽?怎么突然想不起來呢×逦埽”金司羽的心里滿是疑惑祭陷,拉開椅子坐下。
金司羽看著對面發(fā)呆的男子趣席,見對方?jīng)]有開口的跡象兵志,便轉(zhuǎn)而看向那只不足三寸長的白貓。
它的眼睛閉著宣肚,尾巴輕輕地招搖想罕,全身的毛色說不出是哪種紅色,金司羽不安的心靜了下來霉涨。
“先生按价,請問這只白貓叫什么名字啊笙瑟?它好可愛楼镐!”
老頭兒知道叔叔還不打算說話,便笑著遞給金司羽一杯新鮮的菊花茶往枷。
“孩子框产,這只白貓名叫‘恪兒’,是這位先生的故人所贈错洁”蓿”
鐘離朔仿佛終于意識到多了一個人,抬頭看向面前的女子屯碴,露出一絲笑意描睦。
潔白的牙齒與缺乏血色的臉倒是相當(dāng)?shù)暮椭C。
“這位小妹导而,我較你年長幾歲忱叭,你可以稱呼我為鐘離大哥。
這次請你前來今艺,是有人托我將一封信交給你窑多,所幸,這次終于見到了你洼滚」∠ⅲ”
鐘離朔從身后的信囊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封,封面上是娟秀的幾個毛筆小楷:
愛妻蕓娘親啟。
“蕓娘千康!”金司羽接過信封享幽,默念幾遍,滿是疑惑拾弃,最后她無奈地笑了笑值桩。
“先生您確定這是給我的嗎?可我還在念大四豪椿,從來沒有結(jié)過婚呀奔坟,我也不叫‘蕓娘’。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搭盾?”金司羽小心地挑選著措辭咳秉。
希望能不冒犯到對方,畢竟看校長的樣子鸯隅,這家伙恐怕來頭不小澜建。
俱流聲這時也湊過來,反復(fù)看著信封蝌以。
再看向叔叔的臉炕舵,希望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不過鐘離朔無動于衷的笑容卻沒有改變絲毫跟畅。
“姑娘咽筋,不必著急』布”
鐘離朔呷了一口茶奸攻,“最近睡得可好?”
金司羽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異庇忌,呼吸不知不覺加快起來。
大概有一個月了吧舰褪,每晚睡夢中自己都會夢到一方白色的印章皆疹。
內(nèi)容看不分明,卻總是在靠近它時傳來一個男子的呼喚占拍,似乎叫她略就,對!就是叫“蕓娘”!
他是誰晃酒?怎么會知道的表牢?
金司羽眉頭微皺,欲言又止贝次,手中的書不覺中緊握了一些崔兴。
“孩子,你別擔(dān)憂,這位先生沒有別的意思敲茄,還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位谋,或許有你不知道的一些事呢⊙吡牵”
老頭兒實在是被叔叔給弄得措手不及掏父,今天看來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指不定這孩子會被氣成什么樣秆剪。
“姑娘是否覺得我很熟悉赊淑?
其實我們早已見過,只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很久很久仅讽,久到我都快忘記了呢陶缺。
那年水仙廟的廟會,我是個代寫書信的書生何什∽榱ǎ”
悠揚舒緩的聲音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处渣,由內(nèi)而外擴散伶贰。
金司羽的意識漸漸消散,只覺得好困好困罐栈,好想睡一覺黍衙,做一次長長的再不醒來的夢。
老頭兒遵從鐘離朔的指示荠诬,將女孩輕輕扶靠在舒軟的沙發(fā)上琅翻。
“叔叔,你這催眠術(shù)越來越厲害了柑贞!啥時候再教教流聲吧方椎,接下來咱們怎么辦,就讓她在這里一直躺著钧嘶?棠众。”
“晚了有决,當(dāng)年就教過你的闸拿,還是免費的嘞!”鐘離朔將信封放到金司羽的手中书幕,正色道:
“要不了多久的新荤,你不是想知道我此次找她的目的嗎?
在座位上躺好台汇,我送你去看苛骨,記住篱瞎,不得干擾幻境夢墟的內(nèi)容≈窍”
老頭兒立馬躺在單人沙發(fā)上奔缠,比了一個OK的手勢。額頭上密密的一層汗珠吼野。
鐘離朔知道流聲是有點緊張呢校哎,他頭上的秀發(fā)一顫一顫的,頗有喜感瞳步。
“放松闷哆,放松,再放松些单起”д”
鐘離朔一揮手,屋子里頓時陷入無邊黑暗嘀倒,俱流聲的意識逐漸消弭屈留。
在他的腦海里呈現(xiàn)出一片黑暗的空間,就像是宇宙深處光線照不到的虛空测蘑。
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門灌危,里面?zhèn)鱽淼乃坪跏鞘迨宓穆曇簦⒖掏崎T而入碳胳。
10:10:19勇蝙。
金司羽手中的信封化為一縷碧綠光束縈繞在其右手背處,不一會兒凝結(jié)成一方白色印章挨约,刻有八個方正小楷:
“愿生生世世為夫婦味混。”
“還不算晚呢诫惭∥涛”鐘離朔懸著的心安然落下。
“喵夕土!”
? ? ? ? ? ? ? ? ? ——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