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已經是三月的初春误辑,天氣尚且有些涼意沧踏。病房里的白色氤氳開來,似乎沒有窮盡巾钉。
病床上躺著一個女孩翘狱,睫毛濃密,臉色蒼白砰苍。隱藏在被子里的身子僵硬而消瘦潦匈,露出的右臂上插著一根細細的針管。
無數的黑色線路就像是觸手一般從女孩的被中伸出赚导,連接著一旁的設備茬缩。設備上的數字機械地跳動著,越來越快吼旧,卻沒有一絲情緒凰锡。
病房的門被人慌張地推開,隨著慌亂的腳步聲和嘈雜的叫喊不斷撕扯著這個原本靜謐的空間圈暗,病床的轱轆與地面摩擦出尖銳而慌張的聲響掂为。
冰冷的液體從橡膠滴管中探出頭來,重力拉扯著液滴漸漸變大员串。
“滴答勇哗。”一個瞬間寸齐,液滴在也承受不住重力的拉扯欲诺,顫抖著掉入吊瓶的滴斗中,在吵鬧中無聲無息渺鹦。
“呼……呼……”病床上的女孩在氧氣面罩結上一層白霧又漸漸消退扰法。
一、
不知從何而來的白色霧氣早已在我眼前默默結成濃重的霧靄海铆,感覺身子愈發(fā)沉重的我仿佛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迹恐。我好像挣惰,在走一條很長很長的路卧斟,而這條路除了白色的濃霧,再無其他憎茂。
不知游離了多久珍语,我的耳畔突然傳來帶著歡快鼓點的音樂。仿佛猛然驚醒竖幔,一抬眼板乙,竟然看見了曾經用爸爸新給我寄回的手機拍過的一張自拍。但那照片簡直有一人多高,下面擺滿了糕點和水果募逞,看上去竟然有些像正在祭拜我似的蛋铆。照片的周圍還藍色的絲帶巧妙地系了一個蝴蝶結。
藍色放接!我平生最喜歡的就是藍色刺啦!轉了轉僵直的脖子,我環(huán)顧四周纠脾。一切好像還是有些朦朧玛瘸,我活動了一下漸漸可以移動的身子,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苟蹈。眼前的一切都逐漸清晰起來糊渊,但是這個場景?
這不是我的葬禮嗎慧脱!
這簡直是我這輩子參加過得最好的葬禮啦渺绒!鮮花、蛋糕菱鸥、彩燈芒篷、朋友、親戚采缚,還有我最最最喜歡的基努里維斯针炉!每個人都在舉杯,每個人都在歡笑扳抽,每個人都在跟著音樂動次打次地晃動著身子篡帕。我的葬禮,就是這么棒贸呢,就像是我一直期待的一樣镰烧。
我為什么會來參加我的葬禮呢?我忘記了楞陷≌睿看到我最好的朋友朝我的遺像舉杯,我不禁蹦跶了過去固蛾,“喂结执!我是怎么死的來著?”
她并沒有回答我艾凯,轉身向我另一個朋友笑道:“我記得她那時就最喜歡湊熱鬧献幔,各種各樣的聚會她都會來,然后撐得動不了趾诗,就開始急得跳腳蜡感。”另一個朋友開心地點著頭,將我最喜歡的藍莓蛋糕放到我的遺像前郑兴。
顧不了許多犀斋,我急忙湊了過去,拿起我最喜歡的藍莓蛋糕邊吃邊認真地端詳起我遺像旁邊的父母情连。
“媽闪水,”我下意識地開口,盡管我并沒有意識到她可能并聽不見我蒙具,“你和我爸什么時候回家扒蛴堋?”常年奔波在外的父母禁筏,我似乎已經有將近六年沒親眼見過他們的面龐持钉。兩個人微笑著回頭,竟還是剛走時的年輕面龐篱昔。媽媽穿著和我一樣鵝黃色的母女裝每强,爸爸戴著墨綠色的方框眼鏡。
“我記得我們的寶貝最喜歡看我倆結婚時候的照片州刽,一邊嘲笑我的婚紗快要遮不住胸了空执,一邊嘲笑你的褲子腿短了一截∷胍危”哈哈辨绊,我在旁邊笑的幾乎被蛋糕嗆死過去。哈哈哈哈匹表,不對门坷!我已經死掉了!
二袍镀、
我死了默蚌,準確的說,我覺得我已經死了苇羡。
這就是死了的感覺吧绸吸,輕飄飄的。我和著音樂的旋律旋轉起來设江,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體重锦茁,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變老,再也不怕父母離開自己绣硝,再也不用擔心考試蜻势。最重要的撑刺,我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鹉胖,我終于不用再擔心自己會成為大家的累贅了。
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響,爸爸媽媽和我的同學朋友們漸漸聚攏在我的遺像前面甫菠。我看到我的班主任舉起一杯紫色的雞尾酒挠铲,邀請我的爸爸媽媽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我的爸爸媽媽常年忙碌在外寂诱,當然,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么。自從我小學畢業(yè)以后难裆,就很少見到他們了瘟裸。畢業(yè)那天,我們全家一起到影樓合了一張影丘喻,那 是我這輩子最寶貝的東西了脯宿。
我記得我的媽媽有著溫柔而調皮的長棕色卷發(fā),喜歡穿一件鵝黃色的外套泉粉。那是爸爸在我十歲的時候送給我倆的母女裝连霉,雖然媽媽總是不喜歡我和她穿的一樣。而我的爸爸很嚴肅嗡靡,總是穿著一套白色的大褂跺撼,戴著一個微微有些墨綠色的方框眼鏡√直耍總是跟我說端莊歉井,要注意身體,不能上躥下跳哈误。我也總是因為這個嫌他管得太多酣难,不讓我學習最喜歡的舞蹈而跟他吵得昏天黑地。
說起身體黑滴,我呢憨募,自幼有著心臟的缺陷。說是什么先天缺血性心肌炎袁辈,總之就是干什么都沒什么力氣菜谣,只要稍微有點兒勞累就會暈倒的那種弱不禁風的小女孩。
就是這樣虛弱的我晚缩,一直以來都是家里最大的負擔尾膊。雖然已經順利讀到了高三,卻在第一次全區(qū)能癖耍考中暈倒在考場冈敛,從此,就成了醫(yī)院里的備戰(zhàn)考生鸣皂。
醫(yī)院里和我一樣的孩子很多抓谴,這種病也不是絕癥暮蹂,我本以為過個幾周,我就又能回到我的課堂癌压,和我的閨蜜們廝混在一起仰泻。然而,我卻萬萬沒想到滩届,這成為了我最大的奢望集侯。
漸漸地,我的病情并沒有好轉帜消,反而隨著天氣轉冷而每況愈下棠枉。隨時會折磨我的疼痛讓我只能窩在床上寫寫畫畫,有時候昏昏沉沉地睡上一整天也不會有人記得叫醒我泡挺。
我的病房里還住著一個小朋友术健,每每看到他的爸爸媽媽圍著他開心的說笑,卻又在他熟睡的時候悄悄落淚粘衬,我反而很慶幸荞估,我的父母不在身邊,不用跟著我操心到心碎稚新。
不過勘伺,說實話,我還真的褂删,很想他們飞醉。
三、
“我的寶貝屯阀,生前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缅帘。”媽媽走到我的遺像旁邊难衰,輕輕撫摸著我照片中那件和她一樣的鵝黃色外套钦无。
“以前,我一直不許她穿這件衣服盖袭,既不抗風也不保暖失暂。”她突然笑起來鳄虱,“但是弟塞,我最喜歡跟她穿著這套一樣的衣服了。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拙已,我的驕傲决记。”
“在場的大都是我女兒的同學倍踪,她沒什么興趣愛好系宫,都是我太擔心索昂,怕她的身體支撐不住◇仙”爸爸摟住媽媽楼镐,舉起手中藍色雞尾酒癞志,“所以只能在這里往枷,祝愿她能夠在來生做一個翩翩舞者,而不是只能將夢想藏進角落凄杯〈斫啵”
就站在父母面前的我有些愕然,原來這么多年戒突,我一直都沒有真正的理解過他們屯碴。在眾人的鼓掌聲中,我上前兩步膊存,張開雙臂导而,想用力抱緊他們,想告訴他們隔崎,我好想他們今艺。然而,我卻只是輕輕地穿過他們的身體爵卒,再也無力觸碰虚缎。
喧囂的音樂再度響起,父母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了人群當中钓株,了無痕跡实牡。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葬禮,竟然真的就這樣出現在我的眼前轴合。我從來都不喜歡葬禮上人們哭得悲天蹌地创坞,也不希望所有人都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而變得郁郁寡歡,我更不想讓這些因真正在乎我而來參加我葬禮的人心情有所波動受葛。
我希望我的葬禮是令每一個在乎我的人感到愉悅的摆霉。葬禮不過是一個告別形式,禮成奔坟,對這個人的一切認知也就隨著蓋棺定論了携栋。我記得我曾經是一個活潑而樂觀的人,我曾經給我認識的每個人都帶去過歡笑咳秉,我不想因為我的離去而改變這一切婉支。
我忽然明白了,是我策劃了這場愉悅的葬禮澜建。
四向挖、
迷糊間蝌以,我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痛苦一下子攫住了我何之,讓我難受的不能自已跟畅。
朦朧中,我看到爸爸常穿的白色褂子在我眼前兜兜轉轉溶推,我努力想抬起手徊件,卻沒有一絲力氣。用盡全力轉動了一下眼珠蒜危,我看到了爸爸身邊長長的褐色卷發(fā)虱痕。
爸爸,媽媽辐赞,你們部翘,回來了。
真好响委。
“滴——”黑色顯示屏上的綠色線條沒有任何起伏新思,筆直地橫亙在靜默的空氣里。
滴斗里的液體仍在滴答滴答地斷斷續(xù)續(xù)赘风,急救室的燈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夹囚。幾管空空的腎上腺素和果糖二磷酸鈉歪七扭八地散落在托盤里,兩只電擊心臟除顫器在彎彎曲曲的連接線束縛中在病床邊搖搖晃晃贝次。
女孩濃密的睫毛像是飛累了的蝴蝶崔兴,靜靜地趴在女孩蒼白的臉頰上。已經漸漸發(fā)紫的嘴唇定格在不易發(fā)覺的弧度上蛔翅,微微上揚著敲茄,很是安詳。
護士們紛紛摘下口罩山析,開始為女孩拔掉身上的各種檢測器堰燎。護士長一邊斥責著因為忙亂而一縷頭發(fā)掉出護士帽的新來的小護士,一邊平緩地展開一塊白色方巾笋轨。
白色的四方秆剪,剛好將女孩的臉遮的嚴嚴實實。清理完女孩身上殘留的器具后爵政,護士長拿出早已經填寫完畢的死亡證明仅讽,遞給洗完手正在用冷水洗臉,鏡中滿臉皺紋的醫(yī)生钾挟。
“病人的家屬還是沒有來嗎洁灵?”
“說是下一班飛機,馬上就到掺出』涨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