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前年寫的一篇文章,曾發(fā)在《池州日報》副刊和《中山日報》網(wǎng)絡(luò)版上呻待。今天是母親節(jié),發(fā)出來是應(yīng)個景队腐。
其實回老家陪母親過這個節(jié)也只有一次蚕捉,是父親去世的第二個年頭。記得油菜剛剛收割完畢柴淘,菜籽還沒有揉下來迫淹,而母親門前的枇杷果已經(jīng)黃了。那時母親的身體還不錯为严。
一晃幾年了敛熬,今年清明節(jié)也回去不了。母親三月底摔了一跤第股,在老灣衛(wèi)生院住了一陣子应民,出院后躺在家里,直到現(xiàn)在我們還沒回去看看夕吻。
《聽到母親的聲音》
老娘電話打過來時诲锹,我正蹲在小河邊,望著面前雨后清凌凌的水波發(fā)愣涉馅。娘是聽不見這細浪一陣陣輕涌到岸邊归园,柔柔地拍打在河邊杉木樁上的“嘩嘩”響聲。她也不會想象稚矿。每次只問我是在外面還是在家里庸诱,要么就問我飯吃過了沒有。
我能聽得出來她是在鍋屋里給我打電話的晤揣,能聽到九十六歲的志學老娘也在邊上偶翅,我聽到她拽移小木椅子地“嘎吱”聲,還聽到她大聲說打通了哇碉渡,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那雙不再聚光的雙眼聚谁,盯著老娘手機那種很急切的樣子。娘聲音也大滞诺,年后一直都是這樣形导,且一次比一次抬高了嗓門,怕我聽不到习霹、聽不清一樣朵耕。
她問我都快五點了,林丹怎么還沒到家淋叶。又連著說阎曹,上午殺了一只雞,炒好了放在桌子上罩著呢,不敢放到冰箱里处嫌,怕變了味道栅贴。
林丹是我女兒,說好三號回去看奶奶的熏迹。今天是二號啊檐薯,娘記錯日子了。
我說注暗,不是今天坛缕,是三號。娘說捆昏,對哇赚楚,是今天呢,農(nóng)歷十二骗卜,我記得清楚呢宠页。
農(nóng)歷十二沒錯,農(nóng)歷十二就是二號膨俐,可是今天不是三號勇皇,娘一定是記錯了。
但娘沒錯焚刺。
端午節(jié)那天一大早敛摘,也接到娘的電話,問我弟弟怎么還沒到家乳愉。我說沒那么快兄淫,開車要四個多小時呢,能趕回吃中飯就算順利了蔓姚。娘聽著就笑了捕虽。她像我們小時候盼著在外面的父母早點回家一樣,一聽說有人回去就掰著手指頭朝手心里數(shù)日子坡脐,指頭一彈出去泄私,數(shù)字就錯了,她心頭的日子也就提前了备闲。
娘今年八十五歲晌端,身體還好,脾氣卻不怎么好恬砂,年輕時發(fā)起來擦支火柴能點燃咧纠。父親在世的時候什么事都順著她的脾氣,從來也不和她爭理泻骤、爭氣漆羔,在家里梧奢,她做主⊙菅鳎可她不識字亲轨,父親老數(shù)落她,說她走在他前面就會享福的嫡霞,走在后面要作孽瓶埋。他擔心娘的脾氣到老都改不了希柿,會和幾個兒媳婦鬧矛盾诊沪,他還擔心娘不識字,一個人過時會吃虧曾撤。
三年前父親走了端姚,真的走在娘的前頭。他走了挤悉,娘沒讓他把手機帶走渐裸,偷偷地藏到床的墊被下面,說要聽聽他的聲音装悲。她不知道老年手機的開關(guān)是留不住人的聲音昏鹃。
娘不識字,也不是一個聰明的學生诀诊。她的孫女捏著那部老年機教了兩天洞渤,才學會了手機是怎么開關(guān)的,勉勉強強知道了“yes.no”的功能属瓣。至于撥號载迄,她一直稀里糊涂的,漢字不認識她抡蛙,數(shù)字她記不住护昧。旁邊人就說,不教了粗截,知道接聽就行惋耙,我們多打幾次給她,省得她費腦子費心熊昌。
那兩年我常打電話給她绽榛,怕她孤獨時亂想,更怕酒喝多了摔跤浴捆。所以選擇的時間大都在下午五點左右蒜田,很多次聽聲音都像是在做夢,我似乎能聞到濃濃的白酒味选泻。這是我最擔心的冲粤。每次外出美莫,對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酒不能喝過量,每次她都很認真地聽著梯捕,認真地點點頭厢呵,然后認真回答說一天不會超過半斤的。母親酒癮大傀顾,量也不小襟铭,一端起酒杯就不舍得放下。父親在世時短曾,別的話都聽她的寒砖,唯有酒瓶死死抓在手掌里,斟酒時摳得很嫉拐,晚上不會讓她超過三兩哩都,都知道娘的控制力不行。
有一陣子我很忙婉徘,一忙就忘記給娘打電話了漠嵌。有天忽然接到娘的電話,接通了她說沒事情盖呼,見我?guī)滋鞗]打電話回去儒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打過來問一下几晤。未了约炎,又說,她不知道是哪一個號碼锌仅,挨著號碼撳的章钾,撥通了就問一聲。
這讓我想起童年時的一個惡作劇热芹,有天村莊里來了個陌生的親戚贱傀,挨家挨戶問一戶人家,問到我們這些小屁孩時伊脓,有人竟指到了后面的一個村莊府寒。
我的心尖像是被螞蟻蜇了一口。
去年冬至后她隨我的弟弟來到了上海报腔,生活了兩個多月株搔,每逢禮拜天,他們都來我家小聚一日纯蛾。從此纤房,電話線就被掐斷了般沒了聲響。但能見到娘翻诉,被她不停地挾菜到碗里的那種幸福感一直洋溢在心頭炮姨。
但母親終究不習慣空虛的日子捌刮,不習慣沒有鄰居嘮嘮叨叨的生活,不習慣吃花錢買來的小菜舒岸,甚至不習慣呼吸他鄉(xiāng)的空氣绅作。過完年,她死活不同意再隨我們出門蛾派。她還說俄认,除非自己真的不能動了。
而我們也不再習慣于家鄉(xiāng)的陳舊洪乍,如同母親不習慣于外面的喧嚷和嘈雜一樣眯杏。像我這樣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也算是第一批外出闖蕩的人典尾。年輕時離開了家鄉(xiāng)役拴,離開了子女糊探、嬌妻钾埂、爹娘,經(jīng)歷過歲月的層層風霜科平,也經(jīng)受過世態(tài)的冷暖炎涼褥紫。似乎沒有其他年代的人,比我們有更多的困惑瞪慧,更多的焦慮髓考,更多的愁緒。
這些愁緒弃酌,像梅天的雨氨菇,一直淋在心頭。
還好有電話妓湘,無論多忙抽點空閑撥打一次查蓉,說什么不說什么都不重要,能聽到母親清晰的聲音心便覺得有了安慰榜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