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忘分。
那年我十二歲爵川,在讀小學六年級敷鸦。
那年遙遠的長江發(fā)生了罕見的大洪水,看著電視的我嚇得不輕寝贡,好長時間里不敢走到海邊扒披。
那年珠海開始立法禁摩,從小盼望快點長大成年開摩托的夢碎了圃泡。
那年香港剛回歸碟案,澳門還沒回歸,拱北街頭一片亂象颇蜡。在我家樓下玩耍价说,經(jīng)常能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避孕套和針筒。
那年我躲在房門后面风秤,等到爸媽趁著夜深打開VCD機鳖目,屏息看完人生第一部電影,《鐵達尼號》缤弦。
那年我剛開始愛上流行歌曲领迈,看著女同學爭論陳慧琳和鄭秀文誰才是真正的天后,不敢公開表示我家姐買了多少楊千嬅的錄音帶甸鸟。
那年我們只有十大勁歌金曲惦费,沒想到兩年后我們無一不被那個臺灣男生的歌俘虜了兵迅。
那年抢韭,我的初戀。
臨
近回歸那段時間恍箭,拱北街頭有種說不出的躁動刻恭,滿街充滿著讓人神經(jīng)緊繃的壓抑。我學校門口的那條聯(lián)安路扯夭,沒有一天不在打架鳍贾,有時候甚至血濺街頭。
阿媽千叮萬囑交洗,每天放學兩姐弟一定要一起回家骑科,于是當時在讀拱北中學的家姐總在學校門口等我下課。這害我總被同學取笑构拳,說我「乸型」咆爽。
學校和我家之間短短幾公里梁棠,一路上家姐卻經(jīng)常被附近的飛仔搭訕糾纏。好幾次家姐都要被弄哭了斗埂,而我在旁邊哭得更凄涼符糊,都是阿爸和幾個鄰居阿叔操著棍子把飛仔們趕跑。
絕大部分飛仔吃過我阿爸苦頭都知難而退呛凶,只有小亮哥堅持不懈男娄,每天都會跟著家姐一路到家門口。
老實說漾稀,我不討厭小亮哥模闲。雖然穿著花襯衫和布滿破洞的牛仔褲看起來很不正經(jīng),但其實他長得挺英俊崭捍。跟一般飛仔不同围橡,他講話并不下流,只是一個勁跟家姐問天氣好不好心情怎么樣缕贡;當家姐不耐煩了就閉口不言翁授,只是安靜跟在我們身后。
可是阿爸最憎惡的就是小亮哥晾咪,他說小亮哥是個「馬夫」收擦,做的都是喪盡天良的事情。我也是后來才明白谍倦,所謂的「馬夫」塞赂,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皮條客。
因為想追求家姐昼蛀,小亮哥倒是對我很好宴猾。家姐不搭理他的時候,他總是逗我說話叼旋。一開始我跟著家姐不理他仇哆,可是他總是往我手里塞零食,咪咪呀夫植,奇多呀讹剔,小浣熊呀,所以后來家姐再生氣也阻止不了我跟小亮哥嘻嘻哈哈說個不停详民。他甚至還送過我一個電子寵物延欠,雖然回家就被阿媽摔爛了,害我哭好久沈跨。
那年暑假由捎,因為小亮哥,我再不像以往一樣只能悶在家里做功課饿凛。一向孤僻的我沒什么朋友狞玛,但每天跟著小亮哥到處亂跑邻奠,我的小學最后一個暑假過得無比爛漫。
小亮哥喜歡帶我去公園劃船为居,到了湖中心就停下來曬太陽碌宴,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天。
「你覺得我這人怎么樣蒙畴?」
「小亮哥人好好啊贰镣。」
「我想做你姐夫膳凝,你覺得可以嗎碑隆?」
「姐夫?」
「就是說蹬音,我想娶你家姐……不可以嗎上煤?」
「怎么會!當然可以爸劫狠!」
「謝謝。雖然可能只有你這么想……我知道別人怎么在背后說我的永部,我一個死飛仔独泞,還想追人家好女孩,我怎么配得上她……」
小亮哥一邊說話一邊走神苔埋,手里的煙掉到船上懦砂,他急急忙忙撿起來了,丟到湖里组橄。
我哈哈大笑荞膘。
傍晚,小亮哥把我送到家樓下前玉工,在街角的水果店買了一只大西瓜羽资,讓我?guī)Щ丶摇?/p>
「多給我講講好話∥屠酰」
「嘿嘿削罩,知道》鸭椋」
阿爸知道了西瓜是小亮哥送的時候,滿臉輕蔑进陡。
「叫你家姐出來食西瓜愿阐。」阿爸說趾疚。
當時電視里正在播放沉悶的《鏗鏘集》缨历,只有阿爸看得下去的節(jié)目以蕴。
「你跟那個死飛仔沒來往吧?」阿爸問家姐辛孵,「天天給你送東西丛肮!」
「怎么可能!惡心死人魄缚”τ耄」家姐一邊吐西瓜子一邊說,「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冶匹∠敖伲」
我捧著西瓜,說不出的難過嚼隘。
我覺得诽里,家姐配不上小亮哥。
在九八年飞蛹,社會風氣還不像今天開放谤狡,遠還說不上笑貧不笑娼。那個年頭的性觀念比較保守卧檐,當我們看到《陀槍師姐》里滕麗名被鮑國平強奸豌汇,《雪山飛狐》里佘詩曼被福康安污辱泄隔,都覺得天崩地塌拒贱。
那時候的妓女當然不像今天一樣趾高氣昂地渾身名牌招搖過市,也沒有手機微信這樣的營銷工具佛嬉,雞頭和馬夫這些工種便應(yīng)運而生逻澳。雞頭掌握了一定數(shù)量的妓女,有調(diào)度派遣的權(quán)力暖呕;當顧客有上門服務(wù)的要求斜做,馬夫負責送妓女來往,確保妓女的安全和嫖資的進賬湾揽,也起監(jiān)視作用瓤逼,不讓妓女逃跑。
大概來說库物,人們覺得妓女下賤霸旗,雞頭更下賤,在管理架構(gòu)底端的馬夫更是下賤到不知哪里去了戚揭。
但我猜小亮哥沒想過這么多诱告。
從廣西來到特區(qū),目不識丁的他也不是一開始就朝著偏門去的民晒。我猜他也很想進工廠做個普通工人精居,過著平凡的生活锄禽。只是可能人都需要一點時運吧,他沒趕上靴姿。
都說九十年代是創(chuàng)業(yè)黃金期沃但,在特區(qū)更是涌現(xiàn)了許多創(chuàng)業(yè)家傳奇。出來工作之后我跟一些挺有成就的老板吃過飯佛吓,飯席上宵晚,一個老板酒酣耳熱:在八九十年代來到深圳珠海的,沒有發(fā)達的辈毯,都是白癡坝疼!那年頭,做什么不賺錢白晃帧钝凶?
也許是吧。
但是我想無論哪個時代唁影,都有小人物苦苦掙扎在都市繁華的背后耕陷,他們只活在小巷里,沒有走出大馬路据沈,不被記載哟沫。
小亮哥經(jīng)常說:有什么做什么。在多方求職無門后锌介,被吃偏門飯的老大相中嗜诀,他便展開了不一樣的人生。
想來我們都在奮斗孔祸,只不過有些人被時代選擇隆敢。
在那個荒誕的年代,阿爸阿媽都沒有教我崔慧,只叫我好好念書拂蝎,小亮哥卻讓我懂得了人性的價值。
他不覺得老大有多了不起惶室,也不會認為妓女有多臟温自。他帶我見過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物,始終對每個人真誠尊重皇钞。
曾經(jīng)有一個妓女在他護送的時候想逃跑悼泌,卻因為看到小亮哥給她買宵夜而觸動。
「我要是跑了你很麻煩吧鹅士?」
「肯定叭辍!」小亮哥咧嘴笑了掉盅。
「行吧也拜,老娘要跑也不在你手下跑≈憾唬」
這個妓女是東北人慢哈,家里有兩個兒子,聽說大的跟我差不多年紀永票÷鸭快四十的人皮膚白白嫩嫩,相比一般的廣東女人顯年輕侣集。來廣東之后進廠打工键俱,沒半年被工頭強奸了,開頭覺得沒臉做人世分,后來被“姐妹”開解和介紹编振,破罐子破摔,賺起賣肉錢臭埋。
據(jù)說這是最常見的妓女入行故事模板踪央。
她為人出奇豪爽,最喜歡扒我褲子看我長毛了沒瓢阴,我一般見到她就跑畅蹂。但她也是諸多“姐姐”當中最大方的,每逢見到我就請我吃雪糕荣恐,而且是我平時都不敢想象的和路雪液斜。到了后來,她還會在她房里專門給我準備朱古力和糖果叠穆。
雖然她很愛跟我開玩笑少漆,說“開苞一定要找我,給你個大大封利是”痹束,但在我吃東西的時候检疫,偶爾會發(fā)現(xiàn)她看著我的目光無比祥和。
按小亮哥教的祷嘶,我稱呼她們都叫“姐姐”屎媳,雖然有些姐姐年紀明顯大了。像是桂姨论巍,從來不讓我叫姐姐:我女兒比你都還大烛谊,別亂叫,丑死人嘉汰!
桂姨的女兒叫露娜丹禀。
露娜,沒有中文名。
露娜双泪,我的初戀持搜。
桂姨身子不太好,但性格很開朗焙矛;一直沒告訴我們她是哪里人葫盼,但一天到晚告訴我們露娜阿爸是葡萄牙人。露娜的名字也不是她取的村斟,是根據(jù)葡萄牙人的風俗贫导,讓她阿爸在澳門找神父幫忙取的名。我們都不敢問露娜的阿爸去哪了蟆盹,按露娜的說法孩灯,她從來沒見過阿爸。
露娜確實是混血兒逾滥,膚色有點黑峰档,但更襯得五官十分深邃,雙眼靈動有神匣距。才不太到十六歲面哥,已是修長窈窕,玲瓏浮凸毅待。
從第一眼開始我就被她吸引住了尚卫。
沒有在念書的她那天正從外頭回來,傍晚的陽光金燦燦地打在她臉上尸红,華輝艷麗吱涉。
「露娜,阿亮給我們帶了菠蘿外里,你愛吃的菠蘿怎爵。阿亮真是很有我們心≈鸦龋」
露娜沒有正眼看她阿媽和小亮哥鳖链,卻對我笑了笑。
一道霹靂毫無征兆打進我心里墩莫。
簡單接觸后我們很快熟絡(luò)起來芙委。露娜跟我挺合得來。她喜歡唱歌狂秦,喜歡唱楊千嬅的歌灌侣,對陳慧琳鄭秀文反而不太感冒。我如數(shù)家珍跟她分享楊千嬅每一首歌的歌詞裂问,偶爾陪她哼上兩句——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覺得家姐幫了大忙侧啼。
「原來我非不快樂牛柒,只我一人未發(fā)覺,如能忘掉渴望痊乾,歲月長皮壁,衣裳薄……」
那時候的我們,當然不懂什么快樂不快樂符喝,更不會理解歲月長衣裳薄的意境闪彼,但是在露娜的歌聲里甜孤,總感覺有些許超過她這年齡應(yīng)有的感情协饲。
「你唱得真的好好聽〗纱ǎ」
「嘿茉稠,是嗎?」
「真的把夸《撸」
「我以后想做個歌手×等眨」
「好啊好啊膀篮,我會買你的碟聽,正版碟岂膳∈母停」
「哈哈,你呢谈截,以后想做什么筷屡?」
我從來沒想過以后要做什么。
那時候的我簸喂,只想天天都能看到露娜毙死。
那時候露娜大概一直把我當?shù)艿埽芙?jīng)常跟她到處去玩喻鳄,我已不能更高興了扼倘。
沒有上學的她天天在拱北瞎混,在附近算小有名氣除呵,大多數(shù)知道她根底的都不去惹她再菊,偶爾一些沒頭腦的來搭訕都會被她兇回去,實在解決不了的就喊小亮哥出面竿奏。她獨來獨往袄简,但整個拱北都不討厭她。
而我跟她一起都是在游戲機廳和桌球室比較多泛啸,她把這個年齡應(yīng)有的學習能力和時間都分配在這些娛樂上绿语,因此玩什么都技藝過人。
她手把手教會我打《拳皇》,喜歡用她的草薙京對戰(zhàn)我的八神庵吕粹;跟我一起通關(guān)《三國戰(zhàn)記》种柑,她用諸葛亮,我用給她擋刀的張飛……
現(xiàn)在每次打桌球匹耕,朋友們驚嘆我的技術(shù)高超的時候聚请,我都會想起當時貼在我手臂旁的露娜,握住我的手稳其,摁住我的頭驶赏,在我耳邊輕聲說:下巴貼著球桿,單眼瞄準既鞠。
偶爾我們會在老虎機中獎煤傍,然后就到忠記茶餐廳喝奶茶吃西多士,反復(fù)聊著楊千嬅的每一首歌嘱蛋。
一次小亮哥在門外路過蚯姆,一臉捉狹看著我,比著嘴型:「古古惑惑」洒敏,然后都很識趣沒有過來打招呼龄恋。
還好沒有過來就斤。
不然他就會看到我家姐跟另一個男生在約會了移宅。
「露娜在旱,那個是我家姐……」
「哦哦叨恨?」
「噓盾致!別讓她發(fā)現(xiàn)奢赂!你幫我看看排霉,她旁邊那個男生是什么人偏竟?」
「噢煮落,感覺是澳門那邊過來的,不像學生踊谋〔醭穑」
「哎呀呀,你覺得她們是在談戀愛嗎殖蚕?」
「好明顯啊轿衔,他們看起來很親密∧酪撸」
我拿餐牌擋住臉害驹,悄悄瞄向家姐——她笑容燦爛,眼里只有那個男生蛤育,完全沒注意到我這邊宛官。露娜說得沒錯葫松,那男生少說二十出頭,比小亮哥還要成熟幾分底洗,油頭粉面腋么,打扮時髦。他咬起一顆櫻桃亥揖,不知道說了句什么珊擂,猛然往家姐嘴唇親下去。
我瞬間就懵了费变。
家姐推開他摧扇,嘴里吐出櫻桃。
我已沒辦法再往他們那頭看了胡控。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人接吻扳剿,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但那個是我家姐昼激,又有點說不出的惡心;突然想起小亮哥锡搜,更是替他難過橙困。
我想我不能告訴小亮哥。一來我很不愿意看到他傷心耕餐,二來也害怕小亮哥因此不帶我玩了凡傅。
露娜倒是淡定自若。
「你家姐好生猛肠缔∠孽危」
「不準這么說∶魑矗」
「不好意思槽华。」
送露娜回家路上趟妥,各種復(fù)雜的情緒慢慢淡化猫态,但親吻畫面的沖擊仍然讓我難以平復(fù)。我不禁偷瞄露娜嫩紅的嘴唇披摄,想象她嘴唇的觸感亲雪。漸漸我覺得走路有些困難。
那應(yīng)該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意識的勃起疚膊。
「拍拖回來咯义辕?」小亮哥在桂姨房子門口嗑瓜子,對我們擺擺手寓盗,同時用身子擋住房門灌砖。
這是桂姨在接客夺巩。
露娜臉色十分不好,低著頭不說話周崭。
尷尬又詭譎的氣氛持續(xù)了大概十來分鐘柳譬,一個滿身大汗的中年男人從房子里走出來,從褲兜里掏出幾張鈔票點給小亮哥续镇。
男人瞟了眼露娜美澳,細細聲跟小亮哥說了幾句話,小亮哥滿臉賠笑摸航,擺了擺手制跟,領(lǐng)著男人揚長而去。
我看見露娜的肩膀一直在顫抖雨膨。
而那時候的我读串,什么都不懂。
晚上回家恢暖,阿爸阿媽正在對著家姐發(fā)火排监。
「剛才送你回來那個男的到底是誰杰捂?你天天這么晚回來,是不是都跟他在一起嫁佳?」
「細佬還不是一天到晚在外面嗎挨队?為什么就說我蒿往?」
「你是女孩子家!到處游蕩像什么樣子扒槌簟赌蔑?一看那個男的就知道不是好人,你怎么老去招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跷乐?」
「什么不三不四愕提?人家身家清白,阿叔還是澳門的警司纽谒!」
「警司算老幾叭缡洹不见?人心復(fù)雜你懂不懂?我問你缎谷,你跟他到底什么關(guān)系灶似?」
「普通朋友!」
在旁一直沉默的我突然有些生氣席纽,不知道是生氣家姐說謊,還是給小亮哥抱打不平过牙,脫口而出:「我看到他們在茶餐廳親嘴寇钉!」
所有人都呆了。
阿爸渾身發(fā)抖:「細佬講的是不是真的谦秧?」
家姐一臉倔強撵溃,一聲不吭缘挑,只是狠狠地盯著我。于是阿爸阿媽都知道了答案诲宇。
啪!
比過年時玩的鞭炮更響鹅心,直接把我嚇哭了旭愧。
家姐摸著通紅的臉頰虐秋,一臉難以置信客给。
阿爸阿媽,從來沒有打過家姐蜻拨。
我突然好后悔說了這么句話缎讼。
那天晚上坑匠,阿媽一直拉著不讓家姐離家出走厘灼,阿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我問露娜舰讹,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講出來月匣。露娜一直盯著釣魚竿奋姿,歪頭想了想:「確實沒什么好說的胀蛮。」
所幸是小亮哥還什么都不知道退腥;但是拱北這么小狡刘,他知道也只是遲早的事。
這天他帶上幾個姐姐剑按、露娜和我到白蓮洞公園玩——這小小公園里神廟多多艺蝴,姐姐們最喜歡到處參拜猜敢,祈求諸天神佛保佑盒延。雖然我一直沒想通添寺,關(guān)公可以幫到她們什么。
我陪著露娜一直在湖邊釣魚博脑,半天沒有收獲趋厉;姐姐們游山玩水回來胶坠,在我們附近嘻嘻哈哈喝水吃干糧沈善。
「露娜闻牡,你阿媽看起來有點奇怪绳矩?」
「嗯翼馆?」
「她好像條失魂魚,呆呆的严沥,不知道一直在看什么——平時最吵就是她的消玄◆婀希」
露娜順著桂姨的眼光看去——桂姨一直注視著不遠處一個涼亭,亭子里有一家三口在休憩勘高。
「阿弟相满,來桦卒》皆郑」桂姨朝我招手裕偿,「你過去幫桂姨看看……聽聽,那一家人在說什么劲腿?」
「哈焦人?」
雖然這個要求非常奇怪花椭,我還是裝作無所事事溜達到?jīng)鐾つ穷^房午,眼睛看著湖面,只用余光瞄著這一家三口雕蔽,耳朵則全神貫注留意他們說什么萎羔。
然而碳默,什么都聽不懂嘱根。
這一家人說的都是外語该抒,再仔細看,三人衣著光鮮冈爹,膚色黝黑频伤,鼻高目深憋肖,很可能是從澳門來的葡國人婚苹。
沒料到男主人卻跟我說話了:「細路膊升,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地方嗎廓译?」
我像個被抓包的探子,嚇得魂飛魄散。
「哈院仿?什么歹垫?」
「餐廳排惨,吃飯的餐廳÷雇眨」
「噢畜晰,夏灣那邊比較多……叔叔你會講中文凄鼻,好厲害块蚌”旄瘢」
「呵呵闯袒,我以前也在這里工作政敢,十幾年沒回來喷户,很不一樣了。我是里奧闹获,我老婆翠西避诽,我女兒瑪利亞沙庐」俺」
里奧一邊指著他的家人一邊向我介紹,英俊的臉上洋溢幸福的笑意贡耽。小女孩瑪利亞大概五六歲蒲赂,除去純真無邪的眼神凳宙,其他地方我都覺得……跟露娜挺像的氏涩。
我把情況給桂姨說了是尖,她怔怔地搖頭泥耀。
「不是他……不是一個人痰催,不可能夸溶》觳茫」
「桂姨捷绑?你說什么粹污?什么意思?」
「沒衩匣,沒事琅捏,我去一下洗手間柄延∷寻桑」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滤奈。
桂姨去了沒多久蜒程,里奧一家三口走來我們這邊昭躺∥奔蓿看方向张咳,他們正準備要離開公園脚猾。
里奧朝我微笑點頭婚陪,繼而臉色一變泌参,停下腳步沽一。他的視線停在露娜身上铣缠。
露娜嚼著泡泡糖昆禽,半條小腿浸在湖水里蝇庭,依舊盯著毫無收獲的魚竿哮内。
「你北发,你叫什么名字琳拨?」里奧輕輕摸了下露娜的頭狱庇。換在平時僵井,露娜鐵定要發(fā)飆的批什,可是當她轉(zhuǎn)過頭來看到里奧的笑容驻债,卻淡淡回答:「我叫露娜合呐√适担」
里奧的眼睛瞪得好大拆祈,右手一直很用力地捏著自己下巴放坏。
「你爸爸媽媽呢淤年?」
「我沒有阿爸,阿媽去廁所了镜廉〗暗酰」
「嗯……要好好孝敬你媽媽「易拢」
「你說彰檬,那個男人叫里奧逢倍?」
「嗯较雕×两」
把一群姐姐送回家后慎玖,小亮哥帶我到忠記吃下午茶趁怔。我自然而然跟他提起今天的事情润努。
「我是記得桂姨說過任连,露娜阿爸當時是因為他阿爸随抠,就是露娜阿爺要去世,所以急急忙忙趕回葡萄牙拱她。那時候露娜還很小二驰,但他答應(yīng)了桂姨,一年內(nèi)就會回來然后接兩母女去國外生活秉沼⊥叭福可是一走就是十幾年,音訊全無唬复。一轉(zhuǎn)眼露娜都長大了矗积,而桂姨直到今時今日都相信露娜阿爸會回來帶她們出國敞咧〖罚」
「過了十幾年都相信?不會覺得自己被騙啊休建,還是說出了意外回不來啊乍恐,十幾年,怎么都放棄了才對啊测砂∫鹆遥」
「沒有哦。桂姨說過砌些,等到死也會等呜投。雖然有時候我也會想,一個鬼佬真的會對一個妓女認真嗎寄症?」
「小亮哥宙彪,你說今天那個里奧會不會就是露娜阿爸?」
「……只有桂姨知道了有巧∈推幔」
那個下午的時間過得好快,好像只喝了一杯奶茶篮迎,天就開始黑了男图。
我的暑假也逐漸到了尾聲,九月份開學的時候甜橱,我也將會跟姐姐一樣逊笆,就讀拱北中學。我將是個中學生了岂傲。
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個小學的暑假难裆,仿佛一次神奇玄幻的歷險,處處充滿驚喜。跟著小亮哥和他的朋友們乃戈,我見識了許多很不一樣的有趣事情褂痰。然而我沒想過,最終的落幕會是如此殘酷症虑。
我的童年分水嶺缩歪,就在那一九九八年的夏末。
雖然桂姨直到離開了人世也沒有明確說過谍憔,但我們都猜那天見到的里奧就是露娜阿爸匪蝙。那天回來之后桂姨再沒有接過客,也很少出門习贫,小亮哥循例探訪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逛球,她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樣了。
包括露娜在內(nèi)苫昌,所有人都以為桂姨只是階段性的孱弱需忿,畢竟多年來她的身體從來沒有真正健康過。雖然這次蜡歹,實在瘦得太嚇人。
在八月底一個深夜里涕烧,露娜就突然沒有了媽媽月而。
大概是凌晨兩點左右,露娜把家務(wù)都做完议纯,習慣性去摸摸阿媽的頭父款,才發(fā)現(xiàn)她沒有了呼吸。這個一向開朗聒噪的女人瞻凤,離開的時候是那么靜悄悄憨攒,好像不想打擾別人一樣。
露娜阀参,快要滿十六歲的露娜肝集,突然在這個世界上無親無故的露娜,可能發(fā)了五到十分鐘呆蛛壳,然后跑到街口士多店借電話杏瞻,打給小亮哥。半小時后衙荐,小亮哥風風火火趕到捞挥,把桂姨送到拱北醫(yī)院。
當桂姨的遺體被推進太平間忧吟,天剛剛破曉砌函,露娜終于坐下,仰頭就睡。
小亮哥說讹俊,露娜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垦沉。
而聽到這一切的我,無比難過劣像,無比自責乡话。在露娜面對人生最大痛苦的時候,我徹夜在玩gameboy耳奕,差不多三點才睡著绑青。我怎么可能想象到,與此同時的露娜屋群,是那么艱難闸婴。
小亮哥掐滅了煙頭,幽幽說道:那天桂姨一定是認出了露娜阿爸芍躏,這么多年邪乍,終于連自己都騙不了自己了。
我始終沒聽懂对竣。
后面的事情小亮哥堅決不讓我跟著庇楞,一個小男孩,完全不頂用否纬,而且有可能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吕晌。那段時間里,我一再回想那天在釣魚的露娜的模樣临燃。白色T恤睛驳,牛仔短褲,故作成熟而又朝氣蓬勃的臉……恐怕那是她最后純真的時刻了膜廊。
我也快要開學了乏沸,阿媽給我買了新書包,筆盒文具讓家姐給我分了一套爪瓜。把學校的東西準備妥當蹬跃,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待在家里玩游戲,完全沒有了去處铆铆。小亮哥和露娜給了我整個夏天炬转。
毫無選擇的我只好硬著頭皮面對家里抑郁的氣氛。這個夏天算灸,家姐除了晚上會回家扼劈,其他時間則一秒鐘都不會留在家里。阿爸阿媽嘴里不說菲驴,但就連我也看得出來荐吵,他們又是生氣,又是擔心。只是他們再不敢管教家姐先煎。從小就漂亮優(yōu)秀的家姐十分好強贼涩,阿爸阿媽都知道要是再說她,就沒有人能攔得住她離家出走了薯蝎。
距離開學還有一周的那天晚上遥倦,姐姐突然就沒回來了。過了十一點占锯,坐如針氈的阿媽說要到樓下找家姐袒哥,阿爸一臉愛理不理說:「那個衰女包,玩癲了消略!管那么多堡称,過一陣她自己就知道回家!」
可是到了三點艺演,阿媽突然把已經(jīng)睡著的我晃醒:「細佬你看家却紧,阿爸阿媽去找你家姐!」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大廳胎撤,打開電視晓殊,全世界的電視臺都在放雪花,于是連上小霸王伤提,開始玩《冒險島》挺物。打游戲我就不會困了。
《冒險島》玩膩了飘弧,我又換了《熱血籃球》、《魂斗羅》幾個卡帶玩一輪砚著。窗外的天空漸漸泛白次伶,突然又一陣困意襲來。我想我實在熬不住了稽穆。
此時冠王,門外響起開鎖聲……和哭聲。
鐵青著臉的阿爸蹣跚地走進屋里舌镶,泣不成聲的阿媽抱著家姐在后面柱彻。天吶,家姐餐胀。
她蓬頭散發(fā)哟楷,眼神空洞得嚇人,滿臉淤痕否灾,衣服裙子都被撕成一塊一塊卖擅,大腿上還流著幾道血。
我不自覺站起來。
「家姐……你惩阶,跟別人打架翱胬辍?」
家姐本來毫無表情的臉忽然擰成一團断楷,像是山泥傾瀉一樣锨匆,放聲大哭冬筒。
阿媽一巴掌打我臉上,一宿沒睡的我差點暈倒在地上侥蒙。
那年頭通訊沒有今天發(fā)達,但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反而比今天親密匀奏。今天我們都住在電梯樓里,很可能你永遠不會認識你的鄰居娃善,但當時我們整條街的人們都互相熟悉。
家姐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拱北聚磺。
故事版本層出不窮坯台,一個比一個不堪入耳。不論善意關(guān)心還是幸災(zāi)樂禍蜒蕾,幾乎所有人都對家姐的精神反復(fù)鞭尸焕阿。家姐大病了一場暮屡,直到開學后一個月才開始上學。
小亮哥一直忙著操持桂姨身后事褒纲,但很快他也來到我們家里莺掠。奇怪的是,這時候阿爸阿媽沒有像以往那樣趕走他渐扮,還給他倒了杯茶,告訴他家姐在里面睡覺膀估,不希望任何人打擾察纯。
放下了水果针肥,小亮哥很快起身告辭,我便起身送他慰枕。
「你知道你家姐出什么事嗎?」
「我……我聽他們說話博肋,好像是被她那個男朋友……和其他幾個男人欺負……」
「那個死賤種匪凡,我都查清楚了掘猿,他爸是葡萄牙富商稠通,他叔是澳門警務(wù)司長,在澳門是出名的二世祖滋尉,打架吸毒什么都做唧龄,跟著他幾個朋友橫行霸道既棺,無人能管懒叛。在澳門沒人不知道薛窥,但是來到珠海扮正經(jīng)人……我一定要給你家姐報仇眼姐!」
「嗯……可是我阿爸阿媽好像說……他們不想報警众旗,但是想找那個男的出來趟畏,要他賠償?shù)狼父承恪!?/p>
「別傻了绍弟,鬧出這么件事樟遣,人家短期內(nèi)肯定不會過關(guān)的了郭脂。」
「那……那怎么辦屿衅?」
「我有我的辦法涤久。但是告訴你家姐忍弛,我一定會幫她報仇细疚。」
「好……」
小亮哥點了根煙然遏,低著頭猛吸一口待侵,然后把抽了一半的煙遞給我姨裸。
「我當你細佬的∨┾」
他笑了笑胃榕。
我小小抽了一口勋又,馬上咳嗽不止,差點想吐出來鹤啡。
那時候的我還不會抽煙递瑰,也不懂家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报咳。我想起小時候也跟好些小伙伴打過架东揣,然后過了幾天還是可以一起玩游戲,那么家姐跟那個男的真的打得很嚴重嗎言询?小亮哥說的報仇兩個字运杭,跟我看電視里蕭峰去找大惡人報仇一樣嗎辆憔?
總之,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見到小亮哥熊榛。
開學了来候,從以前的拱北小學到現(xiàn)在的拱北中學逸雹,路程只相隔不過幾百米梆砸,連同學都沒變幾個⌒菪罚看似學生生涯的一大轉(zhuǎn)變赂弓,但對我而言只是上課的地點不一樣哪轿,分班的同學不太一樣窃诉。
可是,有些事情確實不一樣珊膜。
「喂车柠,我聽人講你家姐被人強奸哦脖旱?」
「是輪奸吧萌庆?我聽說七八個男人搞你家姐凹铡!」
「你家姐以后嫁不出了彭则「┒叮」
「不如叫你家姐去做雞瓦胎?」
我開始打了初中的第一架。
第二架北戏。
第三架漫蛔。
……
對我而言莽龟,這是無比慘痛的性啟蒙。我想起連續(xù)劇里看到的情節(jié)毯盈、跟小伙伴討論女生的身體奶镶、偷偷看過的一些黃色電影……直至這個時候厂镇,以往那些碎片的性知識終于串聯(lián)起來,我終于理解了家姐的痛苦酌媒、阿媽的傷心秒咨、阿爸的憤怒掌挚,還有小亮哥說的報仇吠式。屈辱使我暴戾恣睢特占,開學之后,沒有一天不打架谤饭。
周六揉抵,班主任家訪功舀,把我的情況跟阿爸阿媽說了身弊。
他們沒有打我阱佛。
班主任走后凑术,很多天沒有出過房門的家姐走了出來。我不敢看她催首,原本那么靚麗驕傲的她郎任,短短幾天舶治,骨瘦形銷车猬。
「細佬珠闰,多謝你伏嗜。」她第一次這么對我說吹散。
開學之后第一個周末空民,如果是以前的我界轩,一定在跟同學們到處玩吧。我們愛去北嶺那被廢棄的公園里探險抖甘,玩水上漂衔彻,玩乒乓球艰额,玩捉迷藏椒涯,游泳废岂,爬樹湖苞,捉蟲……應(yīng)該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袒啼,在樓頂學抽煙。
煙霧繚繞滑肉,而我咳嗽不止靶庙。
終于咳出了眼淚六荒,我就讓眼淚順其自然流個不停掏击。
樓下傳來阿媽的呼喚:「細佬砚亭,有人打電話給你!」
是露娜添祸。她常說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刃泌,經(jīng)常表演背我家電話給我聽耙替。而我也只把我家電話給過她一個人沐寺。
「我要去葡萄牙了混坞【吭校」
你們都走過珠海的情侶路吧厨诸?九八年的時候還沒有今天整潔漂亮微酬。那時候?qū)氨钡男『⒆觼碚f颗管,情侶路是這個不大的世界里的天涯海角垦江。東到情侶路搅方,南到拱北關(guān)口姨涡,西到前山河涛漂,北到板樟山——這就是我們整個大千世界,所有的生老病死岁诉、悲歡離合涕癣,都在這個小地方里每日上演坠韩。
很快炼列,露娜就要離開這座小城了俭尖。
我們從拱北關(guān)口出發(fā)稽犁,一直沿著情侶路緩緩走著已亥。
「原來那天公園里見到的是我阿爸虑椎±」
「嗯娇未,小亮哥也這么猜零抬∑揭梗」
「我沒有阿媽了忽妒,我只能跟著阿爸∪艿」
「你不生氣嗎决侈?他一直沒有來接你赖歌÷耄」
「他說展父,當年阿爺是裝病將他騙回去的犯祠,然后一直沒放他出門衡载。后來阿爺一手安排痰娱,讓他跟一個有錢小姐結(jié)了婚梨睁。他說他這么多年來沒有忘記我們母女∧榷」
「你信嗎坡贺?」
「隨便吧,無所謂箱舞。他后來回來找我遍坟,說要偷偷把我?guī)Щ厝ィ墒遣荒茏屗掀胖狼绻伞_@幾天應(yīng)該在辦手續(xù)愿伴,搞定了我就走了电湘「艚冢」
「我覺得你去了那邊……你不會葡萄牙語鹅经,那邊又沒有朋友……」
「可是我在這里留下來會餓死啊。不如你養(yǎng)我怎诫?還是我做雞瘾晃,你來幫襯我?」
「我……」
「我會給你寄信的刽虹,你是我第一個朋友酗捌。」
「我……」
「喂涌哲,你會回信吧胖缤?」
「我……我一定會!」
「小亮哥不會寫字阀圾,你記得要幫他給我寫信哪廓。」
「嗯……可是我也很久沒見到小亮哥了初烘∥姓妫」
「他去了澳門,說過幾天回來肾筐《吡希」
「去澳門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吗铐。就聽到他說什么炸彈什么……我也不敢問东亦。走之前還給我留了幾百塊』I」
「不會是去做危險的事吧典阵?」
「不敢想∧魇牛總之他回來你就幫我告訴他壮啊,我去葡萄牙了〕潘猓」
露娜真的要走了歹啼。
我以為今天的談話可以挽留她。
我很喜歡很喜歡她座菠。
可是我自私地想她留下來狸眼,卻沒有為她考慮過怎么生活”沧疲可能葡萄牙沒有我份企,也沒有游戲廳桌球室茶餐廳,但有她阿爸巡莹,她至少保證有飯吃司志。
我很詫異自己居然能想到這么多甜紫。
以前自己真是太過懵懂無知了。
「露娜骂远∏舭裕」
「嗯?」
「我喜歡你激才⊥匦停」
「哈哈,我也是啊瘸恼×哟欤」
「不只是朋友的喜歡《В」
我第一次看見大大咧咧的露娜臉紅压固。
「你試一下再亂說!」
「真的靠闭。我真的好喜歡你帐我。我不要你回答我什么,也不會說我等你回來愧膀,我只是想告訴你拦键,就這么簡單。我很喜歡你檩淋,從第一眼開始就喜歡你芬为。每天跟你一起就好開心,看到你我就好開心狼钮,跟你做什么都很開心碳柱。我天天發(fā)夢都想著你捡絮“疚撸」
「……嗯「N龋」
「露娜涎拉。」
「……嗯的圆?」
「我可以親你一下嗎鼓拧?」
「……我……呃……嗯……」
我抱著露娜的肩膀,輕輕吻向她的嘴唇越妈。我還記得那瞬間她激靈般的短暫顫抖季俩,厚重急促的呼吸。
露娜嘴唇的實感讓我著迷梅掠,仿佛推開一片新天地的大門酌住。
直到黃昏日落店归,我們沒有分開。
那是我們的初吻酪我,也是最后一吻消痛。
露娜消失在黃昏盡頭,直到今天也沒有再見過她都哭。她走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秩伞,她根本不知道我家住址,說的寫信也只是塞上牛羊空許約了欺矫。不過那天我如果沒有表白沒有吻她纱新,她應(yīng)該還是會記得找我拿地址的。
總之穆趴,我的初戀只持續(xù)了一天不到怒炸。
在那個沒有手機微信的年代,一別終生毡代。
露娜走后沒多久阅羹,澳門連勝馬路發(fā)生汽車連環(huán)爆炸,這是澳門史上罕見且恐怖的汽車連環(huán)炸彈案教寂,而且被炸車輛是澳門警務(wù)人員所屬捏鱼。一時之間,就連隔著關(guān)口的珠海也人心惶惶酪耕,流言不止导梆。有人說回歸之前,澳門注定要洗一次牌迂烁,黑白兩道都要重新劃分勢力看尼,注定腥風血雨,而珠海作為澳門的后花園盟步,也難以幸免藏斩。又有人說,這次炸彈案是某個大佬發(fā)動總攻却盘,是黑道正式叫板警方狰域,幫派大戰(zhàn)正式打響……
學校里那些小混混一天到晚以此為談資,煞有其事黄橘。而我一點都不關(guān)心兆览。
我只是隱約覺得,小亮哥回不來了塞关。
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抬探。
以往家姐帶我上學,她總是走在有車有人經(jīng)過的外頭帆赢,緊緊牽著我的手小压;她會教我做功課砰左,陪我買衣服;她從不跟我搶電視场航,還把自己買的流行歌錄音帶借我聽缠导;我過年的紅包都是自己收起來,她每次都拆了自己的給我買玩具……她一直都在愛護我溉痢。
我牽著家姐僻造,走在我們從小走的路上。
她像個驚弓之鳥孩饼,即使梳妝整齊髓削,但眼里的混亂驚恐將在未來很長時間里存在。
走到學校大門樓梯上的時候镀娶,她突然笑了立膛。
「細佬,你高過我了梯码”Ρ茫」
后來家姐結(jié)婚前夜,她拉著我說了一個通宵的話轩娶。
「初一你打了整整一年架儿奶,誰說了一點點我的壞話,你都要去找人家麻煩鳄抒〈成樱」
「那些人該打。現(xiàn)在讓我回去還是打许溅∪勘牵」
「可是我畢業(yè)之后你再沒有打過架了∠椭兀」
「呵呵茬祷,累了∮巫」
「細佬牲迫,多謝你耐朴〗栉裕」
我輕輕抱著家姐。
「以后姐夫欺負你筛峭,我打死他铐刘。」
家姐畢業(yè)后影晓,我總算偃旗息鼓镰吵,處于被退學邊緣的我像變了個人一樣檩禾,好好念書。那時候整個學校都怕了我疤祭,倒不是我多能打架盼产,只是知道我真的會拿命來拼。
那時候勺馆,已經(jīng)是一九九九年了戏售。
小亮哥沒有回來,露娜也從此失去了消息草穆,那些姐姐們更是一個都沒遇到過灌灾。可能如果哪天去嫖娼還能故人重逢吧悲柱。那個離奇絢爛的夏天锋喜,就這樣毫無痕跡地從我生命走過。
九九年十二月二十號豌鸡,威風凜凜的坦克嘿般、裝甲車陸續(xù)從迎賓大道開過,駐澳部隊正式進駐賭城涯冠。我們穿著紀念衫博个,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高歌。
「你可知Macau功偿,不是我真姓盆佣,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我戴著耳機械荷,閉著眼睛共耍,沉浸在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里,單曲循環(huán)著蘇永康的成名曲吨瞎。
「越吻越傷心痹兜,明明無余地再過問,明明知道衷心一吻颤诀,會有更親厚質(zhì)感……」
坦克轟隆隆地開過去字旭,時光也是。
過去的人和事物崖叫,都不會回來了遗淳。
一九九八年,那奇幻的一年心傀。
那年我十二歲屈暗,在讀小學六年級。
那年遙遠的長江發(fā)生了罕見的大洪水,看著電視的我嚇得不輕养叛,好長時間里不敢走到海邊种呐。
那年珠海開始立法禁摩,從小盼望快點長大成年開摩托的夢碎了弃甥。
那年香港剛回歸爽室,澳門還沒回歸,拱北街頭一片亂象淆攻。在我家樓下玩耍肮之,經(jīng)常能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避孕套和針筒。
那年我躲在房門后面卜录,等到阿爸阿媽趁著夜深打開VCD機戈擒,屏息看完人生第一部電影,《鐵達尼號》艰毒。
那年我剛開始愛上流行歌曲筐高,看著女同學爭論陳慧琳和鄭秀文誰才是真正的天后,不敢公開表示我家姐買了多少楊千嬅的錄音帶丑瞧。
那年我們只有十大勁歌金曲柑土,沒想到兩年后我們無一不被那個臺灣男生的歌俘虜了。
那年绊汹,我的初戀稽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