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jié)快到了祟昭。
陰沉的天氣再加上路邊人們燒紙時彌漫開的煙氣與火光都提鋪墊好了憂愁的氣氛斩例。雖然很多人并不會主動談起對于逝去親人的思念,但是念叨著“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這句詩時从橘,聲線里總帶著點情緒念赶。
周末在家翻舊相冊時,我想起蘇軾寫過的“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恰力,塵滿面叉谜,鬢如霜”。那些對親人的思念如春日里踩萎,大海深處的海草般瘋長停局,而那些未被記錄過的,印刻在我們記憶里的臉龐消無聲息地消失。
要是當(dāng)初董栽,當(dāng)初能用什么方式記錄下那段時光就好了......
1998年码倦,攝影師中川治的妻子懷孕了,恰逢此時锭碳,父親被診斷出癌癥面臨死亡袁稽。從1998年到2001年,他拍下了屬于自己家庭的生命輪回擒抛。
“我的父親推汽,我的女兒,我的妻子歧沪,在同一時間用不同的方式變化著歹撒。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像被命運(yùn)吃了一拳又一拳的暴擊诊胞,過了很久才晃過神來暖夭,我近乎本能地感覺到,如果我沒有拍這些照片撵孤,所有這些無可比擬的瞬間都會在我抓住之前溜走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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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歲那年,我同時感受到了生與死市框,悲痛與快樂霞扬,過去和未來。
那是1998年枫振,我在日本辦展覽喻圃,順道回東京探望父親,發(fā)現(xiàn)他的腳踝腫脹粪滤,就勸這個頑固得討厭著醫(yī)院的老頭子去檢查斧拍。這一次,他竟然乖乖聽話了杖小。在布展的間隙肆汹,我想,以后一定要多多提醒他們兩老定期做身體檢查予权。
等到我騰出空來去醫(yī)院看他時昂勉,父親對我說:“別告訴洋子(母親的名字),片子里有陰影扫腺,醫(yī)生說可能是肺癌晚期岗照。”
我當(dāng)場蒙住了,和父親說了一會兒話就走回家中攒至。幾乎同時厚者,父親的電話打了過來,他說想看看孫女迫吐。
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库菲,一旦確診,后續(xù)的化療開始渠抹,就可能沒有機(jī)會再走出醫(yī)院了蝙昙。
就這樣奇颠,他推遲了一個月入院治療的時間,在1998年7月份時來到了美國休斯敦(我工作并長期生活的地方)放航。
那時候的我烈拒,沉浸在思考之中,將為人父的忐忑广鳍,失去父親的害怕荆几,對父親定義的茫然,這些情緒以及所帶來的問題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赊时。
我總能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吨铸。
我的父親中川武出生在1928年祖秒,在二戰(zhàn)末期成為一名日本軍官诞吱,但卻從未參加過一場戰(zhàn)爭。二戰(zhàn)結(jié)束后竭缝,他在三菱商事株式會社供職房维,最后成為了公司美國休斯敦分部的業(yè)務(wù)負(fù)責(zé)人。
我在紐約出生抬纸,七個月大后才和父母搬回東京咙俩。15歲時,又重新移居休斯敦湿故。盡管在美國生活多年阿趁,但在我心中,父親一直是那種典型的東方父親坛猪,他那總是皺起的眉頭歌焦,如山一般堅毅的臉龐,不茍言笑的舉止都給了我很搭的影響砚哆。
我想為父親在他經(jīng)常沐浴的溫泉里拍張照片独撇,他拒絕了屑墨。直到進(jìn)醫(yī)院化療的那天清晨六點,他把我從睡夢中搖醒纷铣,當(dāng)哥哥一家趕來時卵史,父親正赤裸身體站在溫泉前,略帶緊張地問我搜立,他應(yīng)該怎么擺姿勢以躯。
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之中,他對著鏡頭陷入深思啄踊。孤獨忧设,堅毅,帶點攻擊性但又充滿睿智的思索颠通。對我來說這張照片很有日本風(fēng)格址晕,凝聚了我心中對于父親的全部定義。
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自己會一直拍下去硼控,直到把這組照片作為人生一段時光的見證刘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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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入院前,我牢撼,懷孕的妻子還有他一起過了一段“遠(yuǎn)離塵世”的日子匙隔。那段時間,我們每個人都絕口不談病癥熏版。
而父親也以驚人的毅力堅持著纷责,雖然他的身體總是莫名其妙地腫脹起來,雖然他終究沒能“看”到孫女一眼纳决,只是陪伴了她降生之前的那段日子。
他總是沉默安靜地等待著我下班回家乡小,有時候還會幫妻子一起下廚阔加。偶爾他也會流露出悲觀的情緒。他會說自己活得夠久了满钟,現(xiàn)在正是該離開的時候了胜榔。
1999年5月湃番,女兒降生了夭织。
8月1日尊惰,哥哥從日本打來電話,說化療對父親已經(jīng)不起效果了,催促我趕快回家弄屡。我和妻子接到電話后题禀,半夜開車,在高速公路上的一家麥當(dāng)勞店把女兒托付給小姑子膀捷,急匆匆地飛回東京迈嘹。
當(dāng)我終于到達(dá)那間病房全庸,僅僅相隔幾個月的時間秀仲,我能明顯察覺到他身體上的改變。他瘦了快20斤壶笼,頭發(fā)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下掉神僵。
兩周后,我回到美國的家中拌消,看著女兒朝氣蓬勃的臉龐挑豌,心中五味雜陳。
又兩周過去了鹦筹,父親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铝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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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終前它呀,父親曾把哥哥和我叫到他身邊,交給哥哥詹姆斯一個手提箱棒厘,讓我們哥倆共同好好保管纵穿,那里面裝滿了家庭照片,有父母童年的照片奢人,也有我和哥哥的童年記憶谓媒。
后來,我忙于新工作何乎,又恰逢女兒降生句惯, 一直沒有機(jī)會好好看那些照片土辩,或許潛意識里也一直在逃避著,仿佛不打開那個箱子宗弯,父親就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脯燃。
直到2003年,我終于鼓起勇氣從哥哥那里把箱子接了過來蒙保≡铮看著那些泛黃的舊照片,我很想做點什么邓厕。
我裁剪详恼,拼接了這些老照片补君,利用PS技術(shù),在母親一家人的合影中昧互,我將父親拍攝的家庭旅行相片的底片拼貼在空白處挽铁,它們像雨點一樣,輕巧地落在母親的照片中敞掘。就這樣叽掘,父親的童年與母親的童年相遇了。
在父親確診后的那段時間,中川治度過了一段茫然期赫冬,然后又突然醒過神來浓镜,意識到如果不拍這些照片,這一切都只會淹沒在他的記憶中劲厌,只剩下徒勞的溺水的感覺在每個深夜襲來膛薛。
我希望通過拍攝這些場景,讓悲傷快些離開补鼻。不哄啄,不, 是慢些辽幌,讓那段時光再慢點增淹。攝影幫助我去凍結(jié)這段時光椿访。
生與死,這兩條平行的軌跡成玫,在攝影機(jī)的記錄下串聯(lián)了起來加酵。中川治在時光飛速改變一切之前拳喻,用按下快門的方式“釘”住了時間。他個人的生命也在拍攝之中得以放緩猪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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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冗澈,中川治的父親去世十年后,他的母親也身患癌癥即將離開陋葡,他再次把鏡頭對準(zhǔn)了即將辭世的母親還有已是豆蔻年華的女兒亚亲。
中川治回憶道贰逾,
就在母親去世前草娜,她的呼吸變得沉重拯杠,我一邊拍著照片一邊不停地和她講話俄占,想要讓她保持清醒如捅。
我用延時攝影技術(shù)拍了大約50張照片秆吵,在那些時刻虎囚,我感到和母親前所未有的心靈相通角塑,但那種聯(lián)系卻細(xì)若游絲,馬上就要斷掉溜宽。
終于,母親去了适揉。
她蒼白的布滿皺紋的雙手垂了下來留攒。在那雙瘦弱手掌的呵護(hù)下,我從蹣跚學(xué)步到學(xué)有所成嫉嘀,它們撫平過我的傷痕炼邀,也替我擦干過淚水。
很多人的家庭相冊都是千篇一律地記錄下那些美妙動人的時刻,但中川治記錄了一些十分私人的悲痛體驗瓣俯,那些人們不愿直視的杰标,不愿袒露的傷口,在鏡頭下綻放彩匕,像懸崖邊上的花朵腔剂,有著無與倫比的美麗。
我將這組圖片命名為Kai(輪回),在日語中這是一種佛教用語掸犬,代表了一種世界觀袜漩,我們生活的每一刻都是一次重生,包含著生老病死生生不息的循環(huán)湾碎。
在拍下那些照片時宙攻,我不知道這些照片的力量,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介褥,我才感受到座掘,一點點地。
圖 | Osamu James Nakagawa
文 | sunmyyy
參考資料:
Kai: Following the Cycle of Life嬉愧,lensculture
The Cycle of Life in Osamu James Nakagawa’s Photography,limestonepostmagazine
攝影師個人網(wǎng)站 - https://jamesnakagawa.com/en/works/kai-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