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即將要從大學(xué)畢業(yè)離校的時候有梆,徐茂飛各淀、許亦然和周一璠三人圍坐在學(xué)校操場的籃球架下。
徐茂飛和許亦然是住在一個宿舍里爬虱,好到可以同穿一條褲子的兄弟。而周一璠是全班唯一一個可以和他們肆意拼酒聊天的女生腾它。
四年時光荏苒跑筝,如今卻不得不面對分離。
周一璠特意去買了幾瓶雪花瞒滴,又準(zhǔn)備了些豬蹄膀和花生米曲梗。
但三個人只是悶悶地只顧喝酒赞警,誰也沒心情吃菜,彼此也很少說話虏两。
落日的余暉漸漸散去愧旦,城市里又變得燈火通明。每年的這個時候定罢,校園的各個角落總是堆滿無盡愁緒笤虫,隱隱約約地,還能聽見有人在輕聲哭泣祖凫。
徐茂飛心里有個秘密耕皮,他把它藏了三年,現(xiàn)在他在猶豫要不要在今晚和盤托出蝙场。
他喜歡周一璠凌停。
大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在提著桶趿拉著拖鞋去澡堂的路上售滤,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罚拟,他就打從心底里喜歡。
他還記得她剛從澡堂出來完箩,渾身都透著水汽赐俗,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fā),一邊扯著嗓子笑弊知。
她直爽阻逮,不做作,人又機靈秩彤,他怎么能不喜歡叔扼?
可是他也知道,她在意的人不是自己漫雷,而是坐在自己對面的許亦然瓜富。
許亦然是個悶葫蘆,平時不大愛說話降盹,但是人特別實在与柑,說一不二。
周一璠每次和許亦然說話都會紅臉蓄坏。每次許亦然生病了价捧,第一個把藥送到他們宿舍樓下的,也是周一璠涡戳。
這些徐茂飛都看在眼里结蟋,可許亦然完全對女孩的心意沒有反應(yīng)。
真是個木頭妹蔽!徐茂飛每次都忍不住罵他椎眯,心里也憤憤不平地想為什么自己沒那么好命。
“干杯胳岂!”周一璠舉起手中的啤酒编整,叉著腰說,“我們來個約定吧乳丰!”
徐茂飛和許亦然不約而同地望著她掌测。
周一璠清清嗓子:“我們畢業(yè)以后都努力工作,彼此都不要聯(lián)系产园,等三年之后我們再回到這里汞斧,看看我們那時都會是什么樣子∈惭啵”
說罷她沖身邊兩個男孩笑瞇瞇地挑了挑眉。
這個提議非常符合周一璠古靈精怪的性子。
但與其說是約定川蒙,還不如把它看成一個善意的謊言著角。
許亦然和周一璠畢業(yè)后都會留在這座城市工作,而徐茂飛則要一個人去上海打拼技俐。
三年之后乘陪,自己怎么可能還有機會?徐茂飛忍不住苦笑雕擂。
那晚啡邑,三人在操場喝酒吹牛,道盡年華井赌,直到天邊微微泛白谤逼,紅日初起。
“走吧仇穗,”徐茂飛站起身來拍拍屁股森缠,“晚了就趕不上火車了∫歉祝”
雖然路途遙遠(yuǎn)贵涵,但他一介單身漢,一個箱子一個包恰画,獨自一人去遠(yuǎn)方宾茂,倒也灑脫。
許亦然和周一璠將他送上火車拴还。
徐茂飛靠在窗邊跨晴,招手叫許亦然過去。
“我走了片林,”徐茂飛輕輕對許亦然說端盆,“一璠的東西多怀骤,到時候你多幫幫她』烂睿”
許亦然定定地望著他蒋伦,嘴里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車開動了焚鹊,將送別的人拋在腦后痕届。徐茂飛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周一璠將頭靠在許亦然的肩頭,哭得厲害末患。
那一年研叫,徐茂飛二十三歲。
初到上海璧针,徐茂飛在一家保險公司做銷售嚷炉,每天起早貪黑,還曾厚著臉皮追到客戶家里去逼單探橱。
公司經(jīng)理很賞識他渤昌,覺得他踏實肯干,人又聰明走搁,于是將他安排在身邊做助理独柑。沒想到徐茂飛酒量也不錯,和客戶談生意私植,還可以幫經(jīng)理擋擋酒忌栅,再順便推銷下業(yè)務(wù),部門的業(yè)績漲得很快曲稼。
一年半過后索绪,經(jīng)理要升遷至香港總部任職。臨走前贫悄,他拍拍徐茂飛的肩膀:
“好好干瑞驱!老張頂上了我的位置,他那個副總經(jīng)理的座位就是你的窄坦!”
身邊的同事都看好徐茂飛唤反。從前那些不喜歡他的,也因為他的得勢而多了些許逢迎鸭津。
漸漸的彤侍,有公司女員工,以及朋友的朋友逆趋,或直接了當(dāng)盏阶,或拐彎抹角地,想要認(rèn)識他闻书,接近他——相貌堂堂名斟,性格開朗脑慧,再加上收入頗豐,哪個女孩不想擁有砰盐?
可徐茂飛總是笑一笑闷袒,說工作忙沒時間,便都給推掉了楞卡。
他的心里一直有人——周一璠霜运。
從學(xué)校畢業(yè)快兩年了脾歇,除了工作蒋腮,徐茂飛心里愣是被周一璠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別人藕各。
這些年來池摧,他常常會有與周一璠和許亦然聯(lián)系的沖動。
號碼不是沒有激况。但除了告知各自的電話號碼作彤,他們再也沒有彼此聯(lián)系過。
每次電話握在手里乌逐,他到最后還是放了下去竭讳。
既然當(dāng)初約好了,自己不守規(guī)矩浙踢,未免顯得太不夠義氣绢慢。
再說了,剛?cè)肷鐣宀ǎl都很忙胰舆。
那就各自努力吧!
徐茂飛抬頭看看桌邊的日歷——離約好的見面時間蹬挤,還有一年零半個月缚窿。
他決定了,如果到時候周一璠還沒有男朋友……如果她和許亦然沒有在一起焰扳,那么他就將自己的心意都告訴她倦零。
他現(xiàn)在完全有能力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每次這樣想吨悍,徐茂飛總是忍不住一個人傻笑光绕。
過完年以后,有個大學(xué)的老同學(xué)來上海出差畜份,順便聯(lián)系了徐茂飛诞帐。
這頓飯當(dāng)然得讓徐茂飛請,雖然大家的交情比不上他與許亦然周一璠的“鐵三角”爆雹,但畢竟是同窗情誼停蕉,加上幾年沒見愕鼓,在一起敘敘舊也是很愉快的事。
兩人選在黃浦江邊的一家川菜館慧起,一邊吃飯一邊聊著校園舊事菇晃。
徐茂飛提到了他們“鐵三角”的三年之約,剛一出口蚓挤,對面的老同學(xué)立馬變了臉色磺送,直勾勾地盯著徐茂飛看。默了一會灿意,他喃喃地說:
“原來你不知道啊……”
“什么估灿?”
老同學(xué)頓了頓,端起桌上半杯啤酒一飲而盡缤剧,然后呼了口氣馅袁,慢慢說道:
“許亦然,死了荒辕『瓜”
徐茂飛夾菜的手停在半空中,神情古怪地將他看著抵窒,最后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開什么玩笑弛针?這種事可不能胡說啊±罨剩”
說罷送了一口菜進嘴里削茁。
可對面的人半天沒說話,眼瞅著一臉認(rèn)真疙赠,并不像是玩笑的模樣付材。
徐茂飛有些慌:
“真的假的?”
“啥時候的事圃阳?怎么會這樣厌衔?!”
“去年底捍岳。肝癌富寿。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期了÷嗉校”
禁不住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页徐。
就著電話給許亦然打過去。是空號银萍。
馬上再撥周一璠的变勇。暫時無法接通。
再打。
再打搀绣!
反復(fù)多次……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飞袋。
徐茂飛一下癱坐在地上,嚇得老同學(xué)和服務(wù)員趕緊過去攙扶链患。
“我們畢業(yè)以后都努力工作巧鸭,彼此都不要聯(lián)系,等三年之后我們再回到這里麻捻,看看我們那時都會是什么樣子……”
深夜纲仍,徐茂飛躺在床上,當(dāng)年周一璠的話不兔潮希回響在耳邊郑叠。
約定約定,就是因為這個約定崖咨,自己才不知道許亦然去世的消息锻拘。
連周一璠都瞞著自己油吭!
徐茂飛渾身無力击蹲,心里怨憤交加——自己實實在在被當(dāng)做了外人!
如果出事的時候婉宰,許亦然能聯(lián)系到他歌豺,他一定會全力幫忙,帶他去上海最好的醫(yī)院心包,找最好的醫(yī)生……
迷迷糊糊中类咧,徐茂飛揉了揉眼睛,側(cè)過臉蟹腾,枕頭上冰冰涼涼的痕惋,濕了一大片。
接下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娃殖,徐茂飛都過得渾渾噩噩值戳,業(yè)績上也沒有了往日的水準(zhǔn)。公司同事議論紛紛炉爆,嘖嘖稱奇堕虹,說工作狂也有消極怠工的時候。
張總找他談過幾次芬首,他也承諾會振作精神赴捞,只是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處處舉步維艱郁稍。
日子一天一天的赦政,眼看就快到約定見面的時候。
一個下著雨的清晨耀怜,徐茂飛剛到辦公室恢着,正在準(zhǔn)備上會資料掸屡,兜里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喂然评,”他看也沒看仅财,把電話夾在耳邊,手上沒停過碗淌。
“茂飛盏求,是我∫诿撸”電話里傳來許亦然熟悉的聲音碎罚。
徐茂飛心驚膽顫,電話從肩頭滑落纳像,啪地掉在地上荆烈。
他慌忙拾起來,看了一眼屏幕竟趾,確實是許亦然的號碼憔购。
“你——”他有些語無倫次,“猴子之前來找過我岔帽,他說玫鸟,你死了……”
哈哈哈哈。
電話里傳來許亦然開心的笑聲:
“他們騙你的犀勒!之前和猴子他們打牌屎飘,我輸了,又不賭錢贾费,他們就想了個這個法子钦购,碰到同學(xué)就說我得了肝癌死了。這幫臭小子褂萧,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們押桃!你也真是的,他們說什么你都信箱玷!如果我說周一璠死了怨规,你信嗎?”
呸呸呸锡足!再胡說我揍你安ǚ帷!
徐茂飛急得直跳腳舶得。
號碼沒錯掰烟,聲音沒錯,連對方的性格都沒錯。
徐茂飛終于放心纫骑,在電話里又把許亦然臭罵了一頓蝎亚。許亦然在電話那頭只是嘿嘿地笑,也不還嘴先馆。
嘴上發(fā)泄了一通发框,徐茂飛心里舒坦多了,慢慢和許亦然開起玩笑:
“還有十天就是我們約好見面的日子煤墙,你沒忘吧梅惯?”
“怎么會忘?我天天都盼著呢仿野∠臣酰”
聽得出來,許亦然也很興奮脚作。
“周一璠葫哗,她還好嗎?”
徐茂飛還是沒忍住球涛。
他想她劣针。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龇
“我和她沒什么聯(lián)系酿秸,你急什么灭翔?到時見了面不就知道了魏烫。”
“你這小子肝箱!不是讓你多照顧她嗎哄褒?”
徐茂飛氣呼呼地嚷嚷,心里卻有些激動——許亦然和周一璠看樣子并沒有在一起煌张,自己還有機會呐赡!
他越想越高興,隨口說了一句:
“要不然我提前幾天回去骏融,這樣可以多玩幾天链嘀。”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档玻,然后聽得見許亦然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不行怀泊!你當(dāng)天回來!”
“為什么误趴?”
“不為什么霹琼!你當(dāng)天回來就行!”
徐茂飛以為許亦然又在鬧小孩脾氣。
說好的三個人在那一天見面枣申,就得在一天售葡。早一天,晚一天忠藤,都不行挟伙。
“好好好,”徐茂飛連誆帶哄模孩,“這不開玩笑嗎像寒?我這邊工作也挺忙的,想要請假也不容易瓜贾∨祷觯”
許亦然聽后很是開心,和徐茂飛瞎侃了幾句祭芦,兩人便掛了電話筷笨。
整個上午,又是開會又是做計劃龟劲,徐茂飛忙得不可開交胃夏,直到全都安排妥當(dāng)后才有時間喝上一口熱水。
拿起手機昌跌,他試著又撥通了周一璠的電話仰禀。
這次意外的,通了蚕愤。
徐茂飛突然有些手忙腳亂答恶,還在想到底應(yīng)該說些什么,對方倒是先開了口:
“茂飛萍诱?”
是周一璠的聲音悬嗓,比起以前的爽朗,現(xiàn)在更多了些溫柔的味道裕坊。
“是……是我包竹。”
說話都結(jié)巴籍凝。真丟人周瞎。
周一璠在那頭哈哈笑起來:
“你工作這么忙,我們的約定不會有問題吧饵蒂?”
“放心声诸!我會提前安排好的!對了苹享,亦然剛給我打過電話双絮,猴子之前還說他……”
“說他死了是不是浴麻?”周一璠的聲音輕柔又溫和,像是手里的那杯抹茶拿鐵囤攀,“他們就愛亂開玩笑软免,你別當(dāng)真》倌樱”
徐茂飛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膏萧。
“一璠,你還好嗎蝌衔?”
“挺好的榛泛,就是工作有些忙∝澹”
“我也是……”
寒暄幾句他便紅著臉匆匆掛了電話曹锨。
并不是無話可說。他那些多年的心事剃允,早就想要告訴對方沛简,但出于慎重,他希望可以當(dāng)面表白斥废。
約好見面的時間是七月一日晚椒楣,徐茂飛也提前安排好了自己的日程,準(zhǔn)備一號早上就飛回成都牡肉。
恰好公司剛做完半年考核捧灰,總公司很滿意他們上半年的業(yè)績表現(xiàn),決定獎勵員工香港七日游统锤。時間是從六月三十到七月六日毛俏。
徐茂飛沒有猶豫,他等了三年跪另,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拧抖,沒有什么能比那個約定更重要。他態(tài)度堅決地請了假免绿,改簽了三十號的機票,準(zhǔn)備提前一天回成都擦盾,逛逛寬窄巷子泡泡茶館嘲驾,吃他最喜歡的春陽水餃和擔(dān)擔(dān)面。
三十號那天他早早來到機場迹卢,買了杯咖啡便坐在候機大廳里休息辽故。
無聊的時候,回想起之前和周一璠通話的內(nèi)容腐碱。
心里似乎覺得有個地方不妥誊垢,仔細(xì)想一想掉弛,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和她聯(lián)系過,她又怎么知道自己最近很忙喂走?
再多回憶一些細(xì)節(jié)殃饿,他還記得那天周一璠的聲音雖然溫柔,但中間像是隔著一層紗芋肠,聽得并不十分真切乎芳,隱約還透著些滲人的寒意。
聯(lián)想起許亦然在電話里說帖池,如果周一璠死了奈惑,你信嗎?
徐茂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睡汹,趕緊喝了口咖啡肴甸,隨后一直在埋怨自己想得太多,肯定是猴子回去之后告訴他們自己在上海工作繁忙囚巴。
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雷滋?都是庸人自擾。
飛機著陸之后文兢,他需要趕去市區(qū)再換乘三個小時的大巴才能到學(xué)校晤斩。
徐茂飛并不著急,他先是在街邊吃了兩個蛋烘糕姆坚,還是一如既往選了奶油肉松和豇豆大頭菜的口味澳泵,然后又去寬窄巷子和春熙路逛了一圈,下午五點才上了去學(xué)校的車——到了學(xué)校在附近住上一晚兼呵,第二天就可以見到許亦然和周一璠了兔辅。
一路上腦袋都昏昏沉沉的,車?yán)锏目照{(diào)開得很冷击喂,他有些難受维苔,干脆裹緊了衣服倒頭睡覺。
車在路上顛簸了幾個小時懂昂,他也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介时。
在夢里,他走進一間小屋凌彬,屋里沒有開燈沸柔,角落里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一根蠟燭靜靜燃著铲敛,旁邊坐了兩個人褐澎,都埋頭背對著他。
那背影再熟悉不過伐蒋,化成灰他都認(rèn)得工三,是許亦然和周一璠迁酸。
嘿!
他朝他們打招呼俭正,可那兩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奸鬓。
徐茂飛以為隔得太遠(yuǎn),于是提高音量大聲叫喊他們的名字段审,可他們還是像沒有聽見一樣全蝶。
怎么回事?徐茂飛皺了皺眉寺枉,快步走到兩人跟前抑淫,低頭一看,頓時大叫一聲姥闪,腿腳嚇得發(fā)軟始苇。
坐著的兩人,除了頭發(fā)筐喳,臉上只剩下森森白骨催式,眼眶、鼻孔和嘴巴避归,都是黑色的窟窿荣月。
許亦然抬頭看見他,慢慢抬起只剩骨架的手梳毙,端起桌上的茶水遞給他哺窄。
徐茂飛癱坐在地上,不住地縮著身子往后退账锹。
不不不萌业,不要!
腿腳一踢奸柬,踹斷了一根桌腳生年,整張桌子轟隆一聲倒塌下去,天搖地動廓奕,隨后他便不省人事……
這真是個噩夢抱婉!
徐茂飛突然醒來,看看時間已是晚上八點過半懂从,車已靠站授段,其他乘客都已離開,空蕩蕩的車廂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番甩,連司機都不見了蹤影。他擦了擦滿是細(xì)汗的額頭届搁,拿上行李走下車去缘薛。
學(xué)校建在一條河流的旁邊窍育。
三年過去了,這里的一草一木宴胧,甚至連深夜空氣里飄散的燃燒秸稈的氣味漱抓,都是那樣熟悉。
他從車站大門走出去恕齐,穿過兩個老社區(qū)之間的一條小路乞娄,就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河面。
沿著河堤慢慢往學(xué)校方向走著显歧,夜空的星月倒映在河面上仪或,泛著微微的光芒,連風(fēng)里都是甜甜的味道士骤。
徐茂飛忍不住歡呼起來范删,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學(xué)生時代。
不遠(yuǎn)處的河堤旁站著一個人拷肌, 被風(fēng)揚起的劉海到旦,單薄的身子,微微有些駝背巨缘。他朝向河面添忘,一動不動地望著星光。
徐茂飛心里一陣激動若锁,因為那個身影再熟悉不過了搁骑。
是許亦然!
他快步跑過去拴清,許亦然回頭也看見了他靶病,微笑著和他打招呼:
“茂飛,你還是早來了啊……”
“你不是也一樣嗎口予?”徐茂飛哈哈大笑娄周,“怎么,提前來接我盎ν!煤辨?”
“是啊,你從來都找不到進學(xué)校側(cè)門的小路木张,我就在這里等你咯众辨。”
“知我者亦然也舷礼!”徐茂飛摟了摟許亦然的肩膀鹃彻,“你吃了嗎?我坐了好久的車妻献,餓得前胸貼后背了蛛株!”
許亦然笑起來眼睛就彎成一條橋:
“放心吧团赁,都準(zhǔn)備好了,還是老規(guī)矩谨履,去操場籃球架下面坐著吃欢摄。”
“你弄的笋粟?”
“當(dāng)然是一璠怀挠。”
“太好了害捕,今晚不醉不歸奥塘堋!”徐茂飛無比暢快吨艇,讀書時的快意又涌上心頭躬它。
“你……沒有和一璠在一起?”雖然覺得有些尷尬东涡,但在半路上冯吓,徐茂飛還是忍不住問了許亦然。
今晚是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疮跑,他想再次確定自己是否還有機會组贺。
許亦然側(cè)過臉來看著他,搖了搖頭祖娘,說:
“沒有失尖,我一直把她當(dāng)妹妹〗ニ眨”
徐茂飛還想要說什么掀潮,身邊的許亦然已經(jīng)停下腳步,他指了指前方琼富,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原來住過的宿舍樓下仪吧。
“上去看看?”許亦然問他鞠眉。
“好薯鼠!去看看是不是還是老樣子⌒堤#”
兩人信步上了樓出皇,走到第三層樓梯拐角處的一間宿舍門前。
徐茂飛剛要伸手敲門哗戈,身后傳來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郊艘。
一個面容青澀的男孩端著盆子,頭發(fā)濕漉漉的,埋著頭走過來暇仲。
看樣子應(yīng)該是剛洗完澡步做。
徐茂飛和許亦然讓到一邊副渴,那男孩徑直走了過去奈附,一聲不吭地掏出鑰匙開了門。
宿舍里沒有其他人煮剧,徐茂飛站著門口問了一句:
“同學(xué)斥滤,我們可以進來嗎?我們?nèi)昵白∵^這個宿舍勉盅,現(xiàn)在回來看看佑颇。”
那男孩也不理他們草娜,自顧自地打開電腦放起音樂挑胸。
徐茂飛和許亦然互相對視了一眼,聳聳肩——現(xiàn)在的學(xué)生都不聽謝霆鋒周杰倫了宰闰。
宿舍還是老樣子茬贵,上下鋪的鐵架床,過道中間放著幾張黃漆木桌移袍,桌上放著書本和電腦解藻。
徐茂飛看了看當(dāng)年自己睡過的下鋪床位,那時貼在墻上的球星海報已經(jīng)不見了葡盗。
畢竟這屋子里的人來來去去都已經(jīng)換了幾撥了螟左,怎么可能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許亦然站在一張桌子前觅够,用手輕輕撫著桌面。
徐茂飛湊過去喘先,一臉的不可思議:
“三年了,虧你還認(rèn)得出自己的桌子苹祟。”
許亦然低頭笑起來:
“有什么奇怪的树枫,我那時看書累了直焙,就喜歡用小刀在桌上亂寫亂畫,印子是消不掉的砂轻。”
兩個人隨后又在宿舍里轉(zhuǎn)了一圈,品頭論足厨喂,感嘆物是人非。
宿舍樓背后就是操場蜕煌。
走出宿舍下了樓派阱,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操場的籃球架下點了幾根蠟燭。
現(xiàn)在學(xué)校已經(jīng)放假斜纪,大部分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離開贫母,整個籃球場空空蕩蕩盒刚。
夜色中,那幾只飄搖的燭火顯得格外耀眼因块。
肯定是周一璠無疑。
徐茂飛心里有些激動涡上,他加快腳步朝她走過去。
走近以后吓懈,才看見幾根蠟燭在地上圍成了一個圓甫男。周一璠蹲在地上粤咪,低著頭將點燃的黃紙一張一張放進小桶里书在,她似乎在輕輕哭泣甘穿。身旁的石階上,擺放著一個黑白相框——里面是許亦然微笑的樣子秸滴。
風(fēng)從河岸的樹林里吹過來募判,將燭火惹得四處搖曳荡含。
周圍空無一人届垫,偶爾有小鳥驚惶地飛過頭頂,伴著凄愴的長鳴误债。
徐茂飛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敢回頭寝蹈,因為此時許亦然一定是站在自己的身后,看著自己箫老。
許亦然已經(jīng)死了。肝癌晚期槽惫。
這句話一直在徐茂飛腦海里旋轉(zhuǎn),他的頭上滲出冷汗,背上陣陣發(fā)麻合冀。
“一璠……”他終于使出力氣,喊出她的名字峭判。
盡管他明白,許亦然不會害他林螃,可是心里還是很害怕。
周一璠聽見他的聲音俺泣,猛地抬起頭來疗认,眼眶里的淚水止不住地向下淌。
徐茂飛靠過去横漏,話語有些顫抖:
“不是說騙我的嘛……這不是你們開的玩笑嗎熟掂?”
周一璠一邊哭一邊說:
“亦然想見你最后一面,但是他怕嚇著你……早知道就不見了赴肚,不見面至少你還好好的……”
徐茂飛聽到最后覺得她說的話自己已經(jīng)聽不太明白,于是再靠近一些指厌,才看見,石階上擺放著的仑乌,其實是兩張照片。
一張是許亦然的晰甚,一張是自己的。
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蓖捶,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開始變得虛弱起來扁远。
“我叫你不要提前回來的……”身后傳來許亦然的聲音。
徐茂飛有些慌亂畅买,眼睛瞥到了周一璠放在身邊的一份報紙。
那是一份本地的日報帝火,頭版黑色標(biāo)題寫著——昨日一輛大巴車墜下山崖湃缎,車內(nèi)41人全部遇難。
標(biāo)題下配了一幅大巴車的圖片嗓违,車牌號為川AXXXXX。
那是自己乘坐的大巴車冕广。
徐茂飛腦袋里一聲巨響,他漸漸地回憶起了路上發(fā)生的慘劇佳窑。
大巴車下了高速后父能,還需駛過一段盤山公路。
那段路的路況一直以來都算不錯何吝,可昨晚不知道為什么,在司機準(zhǔn)備和迎面駛來的貨車交錯時瓣喊,貨車突然剎車失靈黔酥,直直地朝大巴車沖過來洪橘。
車內(nèi)頓時一片混亂棵帽,尖叫聲、哭喊聲充斥著整個車廂逗概。而那時自己睡得正熟,正在做著那個世界轟然倒塌的夢……
他也想見兩個好朋友最后一面卿城。他還有很多心里話想要告訴他們铅搓。
于是他的魂魄不散,從崖下破碎的車廂里掙扎著出來狸吞,又趕了幾十里路,按時赴約。
“我說過讓你不要提前回來的……”許亦然還在身后輕聲呢喃至壤。
徐茂飛閉上了雙眼,心里滿是凄愴黎棠。
他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口镰绎。
再晚,就真的來不及了畴栖!
于是他鼓起勇氣:
“一璠啊,我喜歡你……”
蹲坐在地上的周一璠聽到后似乎并不吃驚燎猛,她擦了擦眼淚照皆,抬頭對他說:
“我知道,我三年前就知道了……可是膜毁,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沒有接受你嗎愤钾?”
“因為你喜歡的人是亦然候醒,對嗎?”
盡管不愿面對這個事實火焰,可徐茂飛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是占业!但是……他喜歡的人是你纯赎!”
她淚如雨下。
徐茂飛心頭一緊犬金,他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周一璠的眼里沒有神采峰伙,她只是伴著淚水该默,嘴里輕輕啜泣:
“我告訴過亦然我喜歡他,我等了他四年栓袖,可他到最后,心里還是只有你……”
徐茂飛有些恍惚音榜,轉(zhuǎn)過身去捧弃,看見許亦然站在路燈的陰影之中,數(shù)年如一日地看著自己塔橡,他比三年前瘦了許多,眼里滿是孤獨户辞。
“亦然想見你最后一面癞谒,因為他還沒有親口對你說刃榨,他喜歡你双仍。”周一璠說得有些戚戚然朱沃,話末忍不住笑起來。無限酸楚搬卒。
這個三年之約翎卓,原來竟藏著三個人長久以來的暗戀。
遺憾的是失暴,話說得不算晚,可人已經(jīng)不在了古戴。
夜里疾風(fēng)陣陣矩肩,徐茂飛看見許亦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他伸出手蛮拔,想叫出他的名字痹升,想留住他。
但他無能為力肛跌,與此同時察郁,自己的最后一絲魂魄也即將消散在風(fēng)中。
前塵過往一并涌上心頭皮钠。
那些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乔夯,穿錯衣服,欠賬還錢的記憶歷歷在目末荐。
他的眼光最后停留在宿舍里許亦然的書桌上。就在剛才許亦然還輕輕撫過那張桌面眶熬,慎重又深情块请。
徐茂飛仔細(xì)地看著,最后長嘆一聲负乡,身影消失在冰冷的夜色中。
那張破舊的書桌桌面上茂腥,有人用小刀歪歪斜斜地刻了很多個字切省。
左邊、右邊朝捆、上面芙盘、下面……眼睛能看到或是看不到的地方驯用,都小心翼翼地刻著同一個字:
“徐”儒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