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炎熱的酷暑碑定,城東監(jiān)獄。
一名男子被剪了寸頭又官,陽光下透露出一種惡心的油膩延刘。他身上穿著藍白色的工作服,跛著腳六敬,接過獄警遞給他的袋子碘赖,里面是他的個人物品,他面無表情的聽著獄警對他說出去要安分做事觉阅,然后大門緩緩打開崖疤,他頓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出了大門典勇。
“咣當”大門在他的身后毫不留情地關上劫哼。
“白哥!”一名高胖男子和一個瘦矮的男子爭先跑過去割笙,異口同聲地喚他而又小心翼翼地陪笑权烧。
白嘉行抬起頭眯亦,瞇著眼仰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他忽然冷笑了一聲般码,回想起自己的牢獄之災妻率,那可真叫一個莫名其妙。
五年前板祝,老實本分的他有一份工作宫静,空調(diào)修理員,工資不高券时,倒也能養(yǎng)家糊口孤里。他有一個妻子,姓聞名曉橘洞,據(jù)說她剛出生的時候捌袜,爹媽想讓她與眾不同,而自己的文化水平又不是很高炸枣,想了想虏等,恰好她出生在春天,就取《春曉》中的“春眠不覺曉适肠,處處聞啼鳥”中的聞和曉霍衫,簡直是兩全其美。正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樣迂猴,聞曉很爭氣慕淡,一舉考到了碩士,在大城市找到了一份文秘的工作沸毁。女孩子終究是女孩子峰髓,她也不可免俗地被父母催,剛回到小村她就被父母趕著和白嘉行結(jié)了一場囫圇的婚息尺⌒婚后,兩人一起回到聞曉所在的城市搂誉,白嘉行因為學歷不夠徐紧,只好找了個空調(diào)修理工的工作。聞曉本來就對他不了解炭懊,結(jié)果還被稀里糊涂的和他拿了結(jié)婚證并级。每次回到自己的高檔小區(qū)里的家,看著臟兮兮的白嘉行侮腹,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嘲碧。三年來,兩人是有夫妻之名父阻,而無夫妻之實愈涩。
那天望抽,他換上自己的藍白色工作服,挎上自己臟兮兮的工具包履婉,拉開自己的房間門煤篙,光著腳悄悄地踱到客廳,他想了想毁腿,側(cè)著身子看到客廳旁邊的房間里辑奈,門虛掩著,一男一女交纏著睡得香甜狸棍。他雙手握緊身害,咬著牙,閉上眼草戈,拼命地忍著。良久侍瑟,他嘆了一口氣唐片,轉(zhuǎn)過身,一滴清淚落下來涨颜,他知道妻子不愛他费韭,一直在變著法要跟他離婚⊥ス澹可是他是真的喜歡她星持,他是真的把她當成個寶,更重要的是弹灭,他記得她督暂。
出門給自己買了一個煎餅,跨上摩的就去公司報到穷吮。剛從修理名單上的第一家出來不久逻翁,在去第二家的路上被警察不由分說地按倒在地,到了警局他才知道他被人舉報說強奸婦女捡鱼,舉報人正是他的妻子八回。他嘶聲為自己辯解,說兩人是夫妻關系驾诈,而且自己自從結(jié)婚以來根本就沒有跟妻子有過夫妻之實缠诅。結(jié)果警察拿出裙子,義正言辭的說已查出裙子上的不明液體DNA指向他乍迄,而且更重要的是管引,兩人前天就離婚了,早就不是夫妻了就乓。他這才知道汉匙,他的妻子為了擺脫他拱烁,無所不用其極。于是噩翠,他搖了搖頭戏自,閉上眼,承認了自己的這個莫須有罪名伤锚。
聞曉擅笔。白嘉行在心里默默地念出這兩個名字,然后咬著牙屯援,眼神仿佛要迸出火來猛们。
“白……白哥∧螅”瘦矮的男子看著白嘉行如此憤怒的樣子弯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小心地喚他吉懊。
白嘉行從思緒中醒過來庐橙,極快地掩藏自己的情緒,換成笑臉借嗽,拍拍這兩個原本跟他一起做工的兄弟态鳖,“走吧,找一地喝酒去恶导〗撸”
三人先是去了宿舍,白嘉行沖了個澡惨寿,換上瘦矮男子遞給他的衣服邦泄,還是工作服,是他原來破掉的缤沦。出來已是晚上虎韵,三人朝著經(jīng)常去的一處大排檔,要了二十串腰子缸废,五瓶啤酒包蓝,昏暗的燈光下,三人恢復到原先的熟悉感企量。
“白哥测萎,你說你這老實的,怎的就把持不住干了這事呢届巩?”瘦矮男子醉意襲來硅瞧,拿著腰子,不懷好意地問恕汇。
白嘉行聽到這話腕唧,低下頭不言語或辖。高胖的男子知道不對了,眼睛瞪了一眼瘦矮男子枣接,正當他準備打個圓場的時候颂暇,白嘉行抬起頭,微微一笑:“瘦猴但惶,你真覺得你白哥能做出來嗎耳鸯?”
瘦猴被瞪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膀曾,被這么一問县爬,腆著笑臉給白嘉行到了一杯酒:“咋可能呢,咱白哥是多老實的人添谊,對吧财喳,胖子?”他對著胖子點了一頭碉钠,示意他幫忙說個話纲缓,胖子明白,也跟著附和道:“對啊對啊喊废,咱白哥那叫一個老實善良,好多客戶都指定他去修呢栗弟!”
白嘉行看著兩人唱著雙簧污筷,嘴角一勾,“兄弟乍赫,看在你倆有情有義瓣蛀,今天去接我的份上,我就給你們把真相說出來吧雷厂⊥镌觯”他拿起一瓶啤酒,仰起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改鲫,他知道自揭傷疤诈皿,是多么的需要勇氣,因為太痛苦了像棘。
“臥槽稽亏,這娘們太不要臉了÷铺猓”瘦猴聽完截歉,氣的站起來狠狠地拍了一下塑料桌,震得桌上的鐵質(zhì)肉串交叉在一起叮當響烟零,引得周圍的人紛紛看向他們瘪松。胖子站起來抱拳對著周圍道歉咸作,壓下瘦猴的身子。
“白哥宵睦,你說怎么收拾她记罚!我們兄弟兩個跟你一起干!”瘦猴把凳子往前挪了一點状飞,前傾著身子毫胜,輕聲地說。
白嘉行搖了搖頭诬辈,“我自己能行酵使,我就想問問她,我到底做錯什么了焙糟,這么欺負我口渔?”他嘆了一口氣,終究是不敢有什么激進的做法穿撮。
“哎缺脉,白哥啊,你就是太善良悦穿!”瘦猴也嘆了一口氣攻礼,指著他說道。
“嗨栗柒,不說了不說了礁扮,白哥今天出來,咱們是來給他接風洗塵的瞬沦,不提這不好的事情了太伊!”胖子拿起兩人的杯子,打著圓場逛钻。于是三人各自拿起杯子僚焦,一仰而盡。
二
次日清晨六點曙痘,高檔小區(qū)自從出了白嘉行的事后芳悲,安保有所加強,所以他被擋在小區(qū)門口屡江,進不去芭概。
于是他想了想,坐在旁邊的馬路牙子上惩嘉,看著從小區(qū)出來的那些高檔車罢洲。忽然一輛紅色的雪佛蘭映入他的眼睛,他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跑過去張開雙臂擋在了紅色雪佛蘭前面惹苗。車猛地一停殿较,主駕駛上的女人戴著墨鏡,怒不可遏地打開車門桩蓉,準備要問個所以然來淋纲。
“你他媽有……白嘉行?”女人摘下墨鏡院究,剛要罵出聲的時候洽瞬,看清車前的人后,急劇地念出了他的名字业汰。
白嘉行垂下雙手伙窃,搖了搖頭,冷笑出聲:“聞曉样漆,虧你還能叫出我的名字为障。”
聞曉咽了一下放祟,她穿著黑色的西裝套裝鳍怨,踩著黑色的細高跟,站在車旁跪妥,她拿不準白嘉行會做什么鞋喇,她有點緊張,不知道是不是該報警眉撵。白嘉行看了看她的車,低下頭执桌,向旁邊走去,“你走吧芜赌,工作要緊缠沈,晚上我在這里等你。”
晚上七點,下班時間州藕,白嘉行準點坐在小區(qū)門口束世,等著聞曉回家床玻。他等了一會兒毁涉,等來的卻是兩三個小混混,被強行拖到一處小巷暴打了一番锈死。渾身是血的白嘉行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贫堰,他不明白,為什么聞曉這么恨他待牵,而且這個恨其屏,還是個恨之入骨的那般恨。
聞曉坐在紅色的雪佛蘭里洲敢,看著這一系列的動作漫玄,她握著方向盤,全身忍不住的顫抖压彭。過了好一會兒睦优,那些混混里有一個年齡不過十六歲的男孩,身穿黑色的牛仔馬甲壮不,戴著大金鏈子汗盘,邁著八字步走過來,拉開車門询一,坐在副駕駛上隐孽,嚼著口香糖,看了一眼聞曉健蕊,不以為然的問她:“姐菱阵,這人跟你什么關系?讓你怕成這樣缩功?”
聞曉深深吸了一口氣晴及,睨了一眼,放下手剎嫡锌,轉(zhuǎn)動方向盤虑稼,將車緩緩開進小區(qū)里。
男孩進了家以后势木,直接往沙發(fā)上一撲蛛倦,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趴了一會兒啦桌,坐起來就看到聞曉在玄關前扶著鞋柜大口大口地喘息溯壶。他譏笑道:“姐,你膽真小,這男的力氣可小了茸塞,還是個跛子躲庄,打他根本就是打一個螞蟻一樣〖嘏埃”
聞曉忽地攥緊了拳頭噪窘,深吸了一口氣,拿過包里裝著的三千塊錢效扫,直接走到男孩面前倔监,狠狠地甩過去,然后指著門菌仁,“聞昊浩习,拿著錢,給我滾济丘∑谆啵”
聞昊沒動,動著手指頭正數(shù)著錢摹迷,對姐姐聞曉的話置若罔聞疟赊。聞曉看著他,怒不可遏峡碉,上前搶過錢朝門口甩去近哟,“你他媽給我滾,聽到了沒有鲫寄!”
聞昊看著自己的錢被甩的亂七八糟的吉执,他一時間怒火中起,站起身猛地一個拳頭把聞曉捶翻在地地来,然后轉(zhuǎn)身一點一點地撿起錢戳玫。他拿著厚厚的一沓錢,數(shù)了數(shù)未斑,滿意地點了點頭量九,轉(zhuǎn)過身走向趴在地板上小聲啜泣的姐姐面前,蹲下身颂碧,伸手撩起她的頭發(fā),聞曉烏青的眼眶露了出來类浪,“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载城,他是你老公對吧?還真得謝謝他费就,替我們大哥坐了牢呢诉瓦。哈哈哈哈……”聞昊站起身,朗聲大笑,轉(zhuǎn)身離去睬澡,徒留聞曉一人在偌大的客廳里壓抑地哭著固额。
不知道哭了多久仑撞,聞曉哭著哭著睡著了糖儡。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已至半夜衬浑,夜如潑墨昔脯,還下著一場暴雨啄糙。她努力地撐起自己的身子,慢慢地站起來云稚,跌跌撞撞地走向小臥室-----白嘉行原來的房間隧饼。她推開門,一陣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静陈,她再次忍不住燕雁,撲到小床上,聞著被子鲸拥,喃喃地說著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三個月后拐格。
這天聞曉接到電話,醫(yī)院打來的崩泡,說是她的體檢報告出來了禁荒。前兩天她加班,突然覺得自己的胃絞痛起來角撞,痛的她從轉(zhuǎn)椅上滑下來昏了過去呛伴,直到第二天同事發(fā)現(xiàn)才被送到醫(yī)院。醒過來的時候谒所,一向工作狂的她热康,也僅僅拍了片子,輸了液劣领,拿起包直奔公司去姐军,她需要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賺錢尖淘,拼命地填補上那個讓她后悔不已的無底洞奕锌。
拿了體檢報告后,看到結(jié)論村生,聞曉有那么一瞬晃了身子惊暴,不敢相信。等到她拿著一袋子的藥和體檢報告失魂落魄地出來時趁桃,竟然看到白嘉行抱胸穿著藍白色的工作服靠在她的車旁辽话,腳邊放著工具包肄鸽。她緊張起來,把裝著藥的袋子和報告藏到身后油啤,故作鎮(zhèn)定地走過去典徘。
“你……你怎么在這?”
“沒看出來嗎益咬?我干了老本行逮诲,到這里來修空調(diào),出來就看到你的車了础废⊙绰睿”白嘉行努努嘴,歪著頭评腺,好笑的看著她帘瞭。
“哦……那你忙著,我有點事蒿讥〉睿”聞曉說著就想朝著駕駛座走去。
白嘉行搶先一步芋绸,擋著她的路媒殉,眼睛直直地看著她,“聞曉摔敛,你在害怕著什么嗎廷蓉?”
聞曉看著白嘉行的臉,她很久沒有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了马昙,第一次覺得這個臉桃犬,很好看。她忽而低下頭哽了一下行楞,繼而笑著抬起頭攒暇,反問他:“我有需要害怕的嗎?”
白嘉行低下頭子房,苦笑了下形用,“你既然不害怕,上次我找你证杭,你為什么要找人打我田度?”
聞曉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咬著唇解愤,深吸口氣每币,“因為你是剛出獄的犯人,我是女人琢歇,我要保衛(wèi)自己兰怠。”
白嘉行睜大了眼睛李茫,一臉不相信地看著她揭保,他的心忽然疼的受不了了,他大口喘著息魄宏,蹲下身秸侣,捂著心口。聞曉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宠互,忍了忍味榛,踩著高跟跑向車子,狠心地擦著男人揚長而去予跌。
三
半年后搏色。
白嘉行快要忘掉那個讓自己生活變得骯臟起來的女人了,他想券册,聞曉這么做频轿,自有她的道理。你看烁焙,他到現(xiàn)在都不忍心去沖到聞曉的面前航邢,厲聲質(zhì)問她,討要個說法骄蝇。他的兩個兄弟都為他打包不平膳殷,但是誰叫他們白哥善良呢。
他剛結(jié)束自己上午的活九火,回到公司處理了一下赚窃,就挽起袖子,在門口蹲著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吃既。剛抽上考榨,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上前,身后還跟著一眾小混混鹦倚,偏過頭對著水泥地啐了一口河质,然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就是白嘉行震叙?”
白嘉行依舊蹲著掀鹅,掃了一眼身后的人,看到了上次打他的那幾個小混混媒楼,知道這人肯定跟聞曉有關乐尊,他不懂,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去找她了划址,為什么她還是不放過自己扔嵌?他白了一眼限府,沒理他,又抽了一口煙痢缎。
“知不知道聞曉在哪里胁勺?”
這個問句終于讓他警惕起來,聞曉怎么了独旷?是不是她遇到了什么事署穗?他著急起來,“聞曉怎么了嵌洼!”
男子嘖嘖地一笑案疲,“沒怎么,就是哥哥我找不到她了麻养,有事找她聊聊褐啡。”
“你們找她做什么回溺?”白嘉行狐疑地看著男子春贸。
“還能是什么事?男人的那點事唄遗遵!”男子說完哈哈一笑萍恕,身后的眾人也跟著笑起來。白嘉行在這笑聲中明白了一些事车要,五年前他看到聞曉房里的男人允粤,估計就是眼前的男子。
“何必找她翼岁?女人多的是类垫!”白嘉行向后靠著公司的玻璃門,再次緩緩地抽了一口琅坡。
男子笑容驟然收起來悉患,他知道白嘉行不識好歹,低下頭冷冷一笑榆俺,他轉(zhuǎn)過身對著身后的一個屬下?lián)]了揮手售躁,一個滿臉全是血的小青年被人從車里拽了下來,然后拖到他的面前茴晋,男子朝前走過去陪捷,抓起他的衣領,“聽著诺擅,白嘉行市袖,這個是聞曉的弟弟,聞昊烁涌,之前他欠了我三十萬的賭債還沒還苍碟,老子發(fā)了慈悲酒觅,沒算他利息。他告訴我他姐姐有錢微峰,我一看他姐漂亮阐滩,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所以之前的錢一筆勾銷县忌。但是現(xiàn)在剛剛他又欠了我二十萬,所以我這才來找她討要我的錢來〖绦В現(xiàn)在人沒了症杏,老子在她家蹲了快三禮拜了,人沒出來過瑞信。所以我就來問問你厉颤,知不知道那婊子在哪?”
白嘉行聽著男子道出了事實凡简,聽得他憤怒不已逼友,他忍著氣,把煙頭扔下秤涩,右腳狠狠地踩了一踩帜乞,“你問我,我問誰去筐眷?那婊子把我關進牢里黎烈,老子還沒找她算賬呢!”他說罷匀谣,啐了一口照棋,冷笑一番,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武翎,轉(zhuǎn)身進了公司烈炭。
男子看他如此不在乎,急了宝恶,“白嘉行符隙,你信不信我把這小子活活燒死?”
白嘉行腳步一頓卑惜,轉(zhuǎn)過身來膏执,走到男子的面前,“你拿這個不值錢的人命來威脅我露久?我知道他是誰案住?我憑什么要為這個不值錢的賤命去聽你的話毫痕?”說的男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征峦,聽得小青年不住地求饒迟几,凄慘地喚他“白哥,救我……”白嘉行置若罔聞栏笆,轉(zhuǎn)身瀟灑離去类腮。
這夜。白嘉行躺在宿舍的下鋪上蛉加,輾轉(zhuǎn)未眠蚜枢。突然手機傳來有短信的叮聲,他拿起來针饥,點開就看到陌生手機號下面短短的一行字厂抽。
“我明天的火車回老家,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丁眼】攴铮”
毋容置疑,這是聞曉發(fā)給他的苞七。白嘉行看著藐守,忽然做了一個決定,看了看手機里的時間蹂风,想了想卢厂,起身穿好衣服摸黑著出了門。
四
聞曉躺在火車的中鋪上硫眨,閉著眼睛足淆。這幾周來,她一直在不停地逃亡礁阁,虛弱的身子早已支撐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躲避巧号。她上火車前,悄悄回了一次家姥闭,打開門屋里一陣惡臭丹鸿,她不敢開燈,便打著手機里的手電筒棚品,微弱的燈光探進客廳靠欢,一個全身浮腫的小身子躺在客廳的地板上,面目全非铜跑。是聞昊门怪,她的親弟弟。她差點嚇得驚呼出聲锅纺,但是咬著牙掷空,硬生生把聲音憋了回去。她強忍著淚水和刺鼻的臭味,悄悄地踱到聞昊身邊坦弟,抿了抿唇护锤,搖了搖頭。聞昊最后還是自食惡果酿傍,也是罪有應得烙懦。她手機照了一圈,準備轉(zhuǎn)身踱到自己的房間里的時候赤炒,看到聞昊的身下壓著一個什么東西氯析。她強忍著惡心,推開弟弟的身子莺褒,發(fā)現(xiàn)下面壓著的是錢魄鸦,是前幾周他最后一次找她要的那筆錢。那筆錢上面有一張紙條包著癣朗,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看病。她看著旺罢,忽然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旷余,捂著嘴痛哭出來。
那天扁达,她剛剛辭了公司的工作正卧,她的胃病發(fā)作的越來越頻繁,很多事都無法勝任跪解,公司的老板不詢問一聲炉旷,而是無情地勸她自動離職。她辯解著叉讥,但是無法動搖上司的決定窘行。只好把真正的原因咽下肚子,抱著自己的紙箱一邊流著淚一邊走出了公司图仓。
回到家罐盔,看著空落而又冰冷的家,她的心更加的悲傷救崔。打開冰箱惶看,拿出一瓶伏特加,撬開瓶蓋六孵,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纬黎。啥都沒有了,不如直接喝死算了劫窒。這個時候本今,大門傳來一陣急劇的敲門聲,她打開門,知道是聞昊诈泼,醉醺醺地對著那人呵呵一笑懂拾。聞昊看著她醉醺的樣子,有些詫異铐达,但還是不以為然的對她伸手道:“我沒錢了岖赋,給我∥退铮”
聞曉嫵媚著眼唐断,晃晃悠悠地倒向玄關的鞋柜旁,努努嘴杭抠,指向自己的臥室脸甘,“梳妝臺的那個暗格,你知道的偏灿,去吧丹诀。”說完她咯咯地笑出聲來翁垂,拿著伏特加仰頭就喝铆遭。
聞昊穿著馬丁靴直接沖進去,一陣翻箱倒柜終于拿出一筆錢來沿猜,數(shù)了數(shù)枚荣,一萬,他很滿意的點點頭啼肩,又看了看周圍橄妆,沒什么值錢的可以拿,后來他想了想祈坠,包里的銀行卡說不定還有一大筆錢呢害碾。他進了客廳,拿出包里的錢包赦拘,找出三張銀行卡蛮原,走到聞曉的面前,蹲下身另绩,“密碼是多少儒陨?”
聞曉坐起身前傾著身子瞇著眼看了看,抱著酒笋籽,“我生日蹦漠,六位數(shù)〕岛#”
聞昊挑了挑眉笛园,詫異他姐姐今天忽然這么大方隘击。他想了想,管她呢研铆,反正有錢就行埋同。他站起身,收好銀行卡和現(xiàn)金棵红,準備推門離開凶赁。聞曉蹣跚著起來扶著柜子,看著他逆甜,笑了笑:“要走了么虱肄?再……”見還沒有說出聲,她就突然前傾著身子“哇”地大吐起來交煞,她一天都沒有吃飯了咏窿,吐得全是酒,吐著吐著素征,最后竟然吐出了血集嵌。聞昊本來被弄得猝不及防,躲到一邊御毅,正想趁著她不清醒逃出去呢纸淮,結(jié)果他看到地上慢慢地全是血,他的姐姐早已體力不支亚享,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息绘面,快要倒下欺税。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有些慌揭璃,湊上前晚凿,把她扶起,靠著柜子瘦馍。
聞曉喘著息歼秽,長發(fā)垂著,她看著弟弟撩開自己的劉海情组,凄慘地笑:“聞昊燥筷,我要死了≡撼纾”
聞昊蹲著肆氓,聽著她虛弱的言語,手突然一僵底瓣。聞曉的淚大滴大滴地滑下谢揪,“聞昊,公司不要我了,他們把我辭了拨扶〉树蓿”
聞曉喘著息,一句一句地說:
“聞昊患民,我沒有錢了缩举。”
“聞昊酒奶,胃癌三期蚁孔。我要死了,你怎么辦呢惋嚎?”
“聞昊杠氢,你該怎么辦呢?”
聞曉笑著另伍,撫摸著弟弟也淚流滿面的臉鼻百,她眨著眼,顫抖著唇摆尝。
“可是温艇,聞昊,我想他了……我想他了……我想你姐夫了……怎么辦啊……”聞曉抓著聞昊的衣領堕汞,忽然大哭起來勺爱,聞昊把她擁進懷里,他忽然特別恨自己讯检。
聞昊抱著聞曉進了臥室琐鲁,看著姐姐帶著淚珠蜷縮著身子如嬰兒般沉沉睡去,他想了想人灼,最后拿出三張銀行卡围段,放在她的枕頭旁,默默地在心里對她說了聲對不起投放。然后帶著拿一萬塊錢離開了家奈泪,他一邊擦淚,一邊暗自做了決定灸芳。
他曾暗自跟蹤過白嘉行涝桅,看到這個姐姐愛著的人依然在為生活所奔波,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烙样。他不知道苹支,如果告訴了白嘉行,且不說是不是會增加他的負擔另說误阻,關鍵他能不能相信自己的話债蜜,畢竟自己打過他晴埂,估計早已沒了可信的理由。就在猶猶豫豫之際寻定,老大找上門來說要收錢儒洛,他受了一頓打,陪笑著說今天會去姐姐家拿狼速。他的確回去了琅锻,但是他是回去通報的,并且暗自把錢藏了起來向胡。他連夜把姐姐送出了自己的家恼蓬,留給姐姐一個堅定的眼神就從此陰陽兩隔。
聞曉回憶著這幾周的事僵芹,想到聞昊处硬,鼻子一酸,忍不住小聲啜泣拇派。父母自幼起就去打工了荷辕,她和聞昊兩人相依為命。其實聞昊的底子特別好件豌,只要肯下功夫疮方,也能像她一樣有個好的前途。只是自己上了初中以后茧彤,聞昊便沒有人管了骡显,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曾掂,沒有家庭的束縛惫谤,他和村里的小混混走到了一起,越來越頑劣遭殉。后來父母恨鐵不成鋼,砸錢把他送進和聞曉同城市的職業(yè)學校博助,上了沒幾天险污,就沉迷游戲,還結(jié)識了游戲廳老板富岳,就是后來的大哥蛔糯,慢慢地他就此沉淪下去,順帶著窖式,把她也拉了下去蚁飒。
雖然弟弟毀了她的一生,可是她不后悔有這樣的弟弟萝喘,一點也不淮逻,最后他多勇敢琼懊。聞曉這樣想著,再次沉沉睡去爬早。
五
火車還有一天就可以開到她很多年都沒有回的老家了哼丈,她心情開始變好起來,雖然現(xiàn)在她消瘦的嚇人筛严。她下了鋪醉旦,為自己泡了一碗老壇酸菜,正坐在窗邊等著面好桨啃,突然聽到一陣喧吵聲车胡。
“媽的,臭小子照瘾,你不說她在這趟火車上嗎匈棘?”
“大哥,是的网杆,我親眼看見她上的這趟火車羹饰。”
男子低著頭看著窗外蕭索的風景碳却,“現(xiàn)在在硬座里找到這里了队秩,都沒找到,現(xiàn)在都快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昼浦!你還害的老子掏錢為你們這群廢物買票馍资!”
聞曉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心下一沉关噪,她知道誰追上來了鸟蟹。她站起來,爬上中鋪使兔,準備蒙著被子裝作睡覺建钥。剛躺好,就感覺到有人喘著粗息靠近她虐沥,她偏過頭就看到了那個讓她在夢中夢到過許多次的臉熊经。
“白嘉行!”
“你往那邊一點欲险,我好過去镐依。”白嘉行微微一笑天试,努了努嘴槐壳。
“啊喜每?”聞曉有些愣务唐。
“現(xiàn)在這車臥鋪基本是空的雳攘,你再拖下去,他們會找到你的绍哎,到時候我可幫不了你来农。”白嘉行輕聲地說崇堰。
聞曉往側(cè)邊挪了挪沃于,騰出一個空位,剛好夠白嘉行側(cè)邊躺下海诲。他拉過被子繁莹,蒙上聞曉的頭,輕聲命令她:“別探頭特幔,聽我的咨演。”
“臥槽蚯斯,白嘉行你怎么在這里薄风?”一個手下剛拉下被子,為首的男子就爆了粗口拍嵌。
“臥槽遭赂,老子睡得正香呢峭火,你們干啥敖粝浴?”白嘉行裝作被掀了被子誊抛,一臉的不耐煩狈蚤。
“不是困肩,你怎么在這車上?”
白嘉行跟看了一個白癡一樣睨了一眼男子脆侮,“你有病啊锌畸,我老娘生病,我不能回家看看靖避?再說了潭枣,我上火車犯法了嗎?”
男子呵呵一笑筋蓖,“是不犯法卸耘,但是懷里是不是藏著一人呢退敦,可不好說了粘咖。”
白嘉行倒也不藏著侈百,哈哈一笑:“當然瓮下,懷里藏著一人呢翰铡,剛勾搭的妹子,你知道的讽坏,男人的需要嘛锭魔。正好免費蹭了臥鋪,多好路呜,是不迷捧?”說完,挑了挑眉胀葱,說的一眾人心下了然漠秋,哈哈一笑,男子松了防抵屿,說著“不打擾白哥春夢了”就離開了庆锦。火車行至下一站轧葛,男子毫無收獲下了火車暴打一頓自己的屬下搂抒,氣不打一處來。
火車啟動尿扯,危機解除求晶,白嘉行準備起身離開,懷里的聞曉卻抓住了他姜胖,虛弱的聲音傳來:“嘉行誉帅,別走∮依常”于是兩人相擁著蚜锨,一直到了終點站。
下了火車慢蜓,還要倒乘汽車才算是真正回了老家亚再。兩人帶著聞曉的小包,一頓折騰晨抡,終于來到了聞曉家錢的麥田氛悬。
聞曉穿著白色的長裙,張開雙臂耘柱,走進金燦燦的麥田里如捅。白嘉行跟著,也走進了麥田调煎【登玻“嘉行,我記起你了士袄”兀”
“你是不是那個縣一中初一11班的那個永遠做在最后一排谎僻,衣服臟兮兮的小男孩?后來寓辱,你媽媽突然走失了艘绍,你爸爸就把你接回家,早早就開始打工了對嗎秫筏?”
聞曉轉(zhuǎn)過身來诱鞠,虛弱地對他一笑,“白嘉行这敬,對不起……”
“那天……我……其實我……報警了……然后般甲,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聞昊身上了……所以,如果不這么做鹅颊,聞昊就沒命了……我……對不起……”聞曉結(jié)巴著敷存,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知道堪伍∶常”白嘉行看著她,瘦的皮包骨帝雇,不知道這幾周她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涮俄。
聞曉眼睛慢慢地模糊起來,“嘉行尸闸,我好累啊彻亲。我努力地學習,努力地考上重點吮廉,努力地工作賺錢苞尝,就是希望家里可以生活的好一點,然后我就可以經(jīng)郴侣看到爸爸媽媽……然后……”
“可是……這一切都毀了宙址,這一切都朝著我控制不了的方向走去〉鞅埃”
“嘉行抡砂,我原來是瞧不起你的,我一度認為你配不上我……”
說到這里恬涧,聞曉忽然自嘲的笑笑注益,“誰配不上誰啊……明明我都臟了……卻還妄想著……妄想著你還愛我……”
聞曉再次轉(zhuǎn)過身,迎著風溯捆,淚水肆意流下丑搔。
“嘉行,老天是公平的,我的報應來了……我活不下去了……醫(yī)生說還有三個月的活命低匙。”
“你知道嗎碳锈,我設了局顽冶,把你送進去了,老天就設了一個局售碳,把我的人生强重,毀的徹底∶橙耍”
白嘉行聽著间景,不敢相信,原來的她的瘦艺智,是因為她生了一個很嚴重的病倘要,而她現(xiàn)在告訴他,她沒多少日子了十拣。他以為只要他離得遠遠地封拧,她就能過的好好的。
忽然夭问,他覺得有些事不說泽西,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他沖著聞曉的背影喊:“聞曉缰趋,我愛你捧杉,你知道嗎?”
聞曉的身子一頓秘血,她的嘴角忽然揚起味抖,向后慢慢地倒去,“聞曉愛白嘉行灰粮,很愛……很愛……”
天空中無數(shù)只杜鵑盤旋著非竿,嘰嘰喳喳地叫著秋天到了,該割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