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第一次聽說安河橋是2008年的夏天渐排。那年我初中畢業(yè)猾警。
中考后的暑假是學(xué)生時期第一個能隨意浪費的暑假孔祸,早在兩月前就已被保送去縣城最好的高中,對中考成績也沒有任何期待发皿,在小鎮(zhèn)里和一群伙伴晃晃悠悠聚了幾天崔慧,在溫州的姑媽打電話說可以過去玩。十五歲的年級穴墅,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惶室。隨意對比了一下在家的無所事事,開明的家人認(rèn)為十五歲的我可以獨自出去看看玄货。
我從小跟父母的感情不深皇钞,那一次是爸爸送我去的火車站∷勺剑火車站離鎮(zhèn)子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夹界,我和爸爸坐在客車相鄰的位置,我拿著一部沒有內(nèi)存不能拍照的康佳手機給朋友發(fā)短信隘世,爸爸則不斷給人打著電話可柿。我們像兩個陌生人一樣,卻是送別的雙方丙者。那一年复斥,鐵路網(wǎng)上購票系統(tǒng)還沒有開啟,電話訂票也沒有聽說械媒,家鄉(xiāng)的那個鎮(zhèn)子目锭,也沒有代售點,到了火車站窗口一問,才知道一周以內(nèi)的車票都已售罄痢虹。爸爸帶著我在火車站走來走去键俱,離家前奶奶給我買了一雙藤編的新涼鞋,鞋扣在走動中壞掉了世分,我一把將鎖扣扯下來编振,涼鞋變成了拖鞋。
本以為就要這樣回家臭埋,等過幾天再來踪央,卻沒想到有人看到爸爸和我,主動湊了上來瓢阴。那是一個穿著邋遢的男人畅蹂,一見他走進,我就往后避荣恐,爸爸卻迎了上去液斜。火車站里面叠穆,一些穿著制服的公安人員走來走去少漆,爸爸回頭招呼我一聲不要到處跑,轉(zhuǎn)身跟著那人離開硼被。不到十分鐘示损,爸爸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張去上海的車票嚷硫,凌晨的票检访,被人捏出了很深的折痕,我才知道仔掸,那人是黃牛脆贵。——我不知道爸爸買下這張票于我而言是幸運還是不幸起暮,因為第二天我在火車上時卖氨,班主任給我打來電話,說成都那邊有學(xué)校過來招生鞋怀,他覺得我肯定能考過双泪,讓我去試試持搜。我不得不拒絕密似,后來我無數(shù)次地問自己,如果當(dāng)時沒有那張票葫盼,我的人生軌跡會不會完全不一樣残腌?我不知道。人生就是這樣奇怪,一瞬間的事抛猫,就決定了很多蟆盹。
票買到以后,我和爸爸在火車站的角落里找了個位置闺金,一人一瓶水坐在地上逾滥。周圍是來來往往的人。中高考結(jié)束败匹,很多學(xué)生背著背包提著行李在火車站里面轉(zhuǎn)悠寨昙。為了節(jié)約手機的電,我放下手機掀亩,盯著四處看舔哪。爸爸坐在那兒,背靠著一個柱子槽棍,瞇著眼打盹——我們不太習(xí)慣交流捉蚤。我偷偷拿眼瞟了他好幾次,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yīng)炼七。后來他睡醒了缆巧,不知怎么的問起了前幾天來找我的一個男同學(xué),我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豌拙,心里覺得好笑的同時盅蝗,只說是好朋友。他點點頭姆蘸,沒再說什么墩莫。我們就這樣等到凌晨,直到上車逞敷,都沒有過多的交流狂秦。
票是去上海的票,但我要在金華西下車推捐,轉(zhuǎn)車去溫州裂问。火車上空調(diào)很低牛柒,我穿著短衣短褲堪簿,被凍得厲害。坐在我身邊的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農(nóng)民工皮壁,我現(xiàn)在都記得他吃泡面時因為太過用力椭更,泡面湯汁,從桶里飛出來濺到我身上蛾魄。他不斷地對我念叨著你怎么穿這么少虑瀑。坐在我對面的是一位漂亮的姐姐和一位老奶奶湿滓,那姐姐是川師的學(xué)生,暑假帶著奶奶去上海玩舌狗,正是暑假時候叽奥,車廂人很多,我每一次起身去上廁所痛侍,她都會叮囑我一聲小心朝氓。硬座上面不好睡覺,頭趴在手上主届,手一會兒就很酸膀篮,老奶奶睡覺少,她將墊在手下的衣服給我岂膳,讓我趴在上面睡覺誓竿,我記得那一覺睡醒,我流了很多口水谈截。還有一個三十幾歲左右的農(nóng)民工筷屡,高高的個子,站在我們座位旁簸喂,每一次我們目光相接他都對著我笑毙死,笑得很和藹,我快下車的時候喻鳄,站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腿腫一圈了扼倘,他對我說不要擔(dān)心,坐了快三十個小時的車除呵,都會這樣再菊。我想他肯定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兒吧。
三十幾個小時的火車颜曾,是我第一次獨自出遠門纠拔。下車的時候,我跟周圍人說拜拜泛豪,他們笑著回應(yīng)注意安全稠诲。從車廂出來,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诡曙,我拖著拖鞋臀叙,邁著腫脹得僵硬的腿,往站口出去价卤。
溫州是個讓我覺得矛盾的城市劝萤。她繁華卻對我沒有太多吸引力。我從小雖然在鎮(zhèn)上長大荠雕,但家里條件還行稳其,很小的時候,爺爺每個星期都帶我去縣城新華書店看書炸卑,當(dāng)周圍的伙伴還在為能進一趟縣城歡呼雀躍時既鞠,我已經(jīng)坐著綠皮火車跟著爺爺奶奶去廣州、東莞盖文、深圳走過了嘱蛋。——溫州對我的吸引力沒有那么大五续,姑媽也意識到了洒敏,我不知道姑媽為什么忽然提起,她說我們?nèi)ケ本┠愎酶改莾喊伞?/p>
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疙驾。我知道北京有天安門凶伙、故宮、天壇它碎、頤和園函荣、圓明園……我也知道北京有北大、清華扳肛、人大……凡是正常的十五歲的人所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傻挂。但我更知道北京有中傳,那是把學(xué)新聞作為理想之一的我想去的地方挖息。我和姑媽躺在臥鋪上金拒,火車開過了哪些省哪些市停靠了哪些站我都沒關(guān)注套腹,我只知道我要去北京了绪抛,馬上要舉辦奧運會的那個地方。
是电禀,我以為我能呆在北京睦疫,感受感受奧運會。但是鞭呕,到北京的第一個晚上蛤育,姑父告訴我們,我們必須在八月份前離開葫松⊥吒猓——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沒有遺憾腋么,十五歲的我畢竟已經(jīng)明白咕娄,奧運會于我,有很大的意義珊擂,我于奧運會圣勒,卻什么都不是费变。
姑父的表妹表妹夫在北京,我叫他們表姨表叔圣贸。表姨表叔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挚歧,比我大幾個月,他們從小長在北京吁峻。我不知道姑媽姑父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危機滑负,我一直以為他們兩地分居只是因為姑媽口里的不喜歡北方,在北京的每一天用含,姑媽跟表姨呆在一起矮慕,姑父做自己的工作,我則跟著那對雙胞胎兄弟出去逛啄骇。雙胞胎兄弟在我的面前極盡表現(xiàn)他們的熱情痴鳄,他們帶著我走過海淀區(qū)的很多路口,指著河邊墻角告訴我他們在哪些地方寫過臟話打過架缸夹。他們的臉上有身為北京人在外鄉(xiāng)人面前的自豪夏跷,但吃飯的時候表叔卻說不想在北京買房因為買了也拿不到北京戶口。雙胞胎兄弟很多時候有自己的約會明未,所以經(jīng)常只是兩人中的一人帶我出去玩槽华。就是這個時候,我知道安河橋的——在我跟著外向一點的弟弟逛完了頤和園后趟妥,我們從北宮門出來猫态,門外到處都是穿著統(tǒng)一服飾的志愿者,他們用各種語言在為外國人交談披摄。我們從那些志愿者身邊走過亲雪,好多年輕的面龐對我們笑。雙胞胎弟弟指著一個方向說疚膊,那邊义辕,就是安河橋。
我記得當(dāng)時我還重復(fù)問了一次寓盗,他告訴我安是平安的安灌砖,河是河水的河。我點點頭傀蚌,說很好聽的一個名字基显。他說,過幾天我們可以去看看善炫。我繼續(xù)點頭撩幽。
我在北京只呆了十天左右,連故宮和天安門都沒去箩艺,只在海淀區(qū)周圍逛了逛窜醉,看了圓明園宪萄、頤和園,從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xué)門前走過很多次榨惰,坐公交從清華大學(xué)門前經(jīng)過拜英,在北體門前轉(zhuǎn)悠了幾圈。他們說奧運會快開了读串,票不好買聊记,只能早點離開撒妈。
我離開的前一天恢暖,表姨對我說,大學(xué)考到北京來狰右,再來好好玩杰捂。我笑著點頭。在心里給自己定了約定棋蚌。
二嫁佳、
我第一次想起安河橋是2010年,那時我上高二谷暮。關(guān)于中傳的夢已經(jīng)隨著現(xiàn)實成績逝去蒿往,關(guān)于北京,卻還是期待著湿弦。
高一下學(xué)期分科瓤漏,我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文科。身高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長了颊埃,一米六的身高對于我來說算是一個夢蔬充,想考軍校的理想已經(jīng)破滅,但還抱著新聞這個夢班利,所以我并沒有覺得過多沮喪饥漫。
2010年,我坐在教室的窗戶邊罗标,從窗戶外望過去庸队,對面是縣城鳳凰山上的元稹像。據(jù)說元稹被貶通州時闯割,在通州做了不少利民的事皿哨,他離開通州的那天,通州的百姓登上鳳凰山踏歌為他送行纽谒,鳳凰山下的洲河是嘉陵江的支流证膨,元稹的船只順著這條河去嘉陵江再去長江。我的語文老師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鼓黔,很漂亮央勒,畫著精致的妝容——她不喜歡元稹不见,更討厭白居易,每一次學(xué)到跟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人有關(guān)系的東西時崔步,她都會提到兩人稳吮,并帶著略輕蔑的笑容評價一番【簦——每每這時灶似,我就看著對面山上金黃色的元稹像,想著那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瑞你,除卻巫山不是云”酪惭。
明子和我隔著一條走廊相坐時我們兩還不熟悉。從進了高中開始者甲,座位就是按成績選排春感,一個班的人站在走廊上,班長按第一名到最后一名的順序念名字虏缸,念一個名字進來一個人選位置鲫懒,那是明子考得不錯的一次,她選到了中間第四排刽辙。那時候微博才剛剛興起窥岩,有一個課間她問我是否有微博號,我們互加了好友宰缤,她的最新一條動態(tài)是:火柴的柴颂翼,安靜的靜∧炖#——我那么驚訝疚鲤,第一次,發(fā)現(xiàn)身邊有人和我一樣喜歡央視的那個梳著短發(fā),笑起來明眸皓齒的姑娘——(別驚訝我的形容,我知道柴靜的時候赦役,大概是2001年,在我的印象里诲宇,她就是那樣一個女孩)。明子和我都很激動惶翻,明子喜歡體育姑蓝,她喜歡劉翔喜歡王皓,她的夢想是去北體學(xué)體育新聞吕粗,她問我你知道北體嗎纺荧?我當(dāng)然知道,2008年我去北京呆的那幾天,就住在樹村的正白旗公寓里宙暇,每一次出去玩都會繞幾個圈走到北體一個校門的對面坐公交输枯。明子羨慕地看著我,我一件一件地告訴她自己在北京看到的所有事占贫,說著說著我就想到了安河橋桃熄,我問明子:“很好聽吧,這個名字型奥?”明子點頭:“安河兩字配上橋瞳收,確實很好聽,若是叫安河路就不好聽了厢汹∶睿”
我和明子開始一起聊各種事,我們本不是一樣的人——我的朋友還奇怪我們的關(guān)系怎么忽然變得那樣好坑匠。我們不是一樣的人血崭,但我們喜歡相同的人有相似的夢想卧惜。明子說她想做出鏡記者厘灼,我說我想做幕后記者,明子說她想做體育新聞咽瓷,我說我想做社會偏民生的新聞设凹,明子說你想拯救勞苦大眾嗎,我說等你拿到劉翔的簽名我就幫你用筆聲討罵劉翔的人茅姜,明子說我們一起去安河橋看看闪朱,我說我現(xiàn)在的成績險險剛到一本線,明子說別怕钻洒,我們一起努力奋姿!
2011年,我們高考結(jié)束素标,我和明子的分?jǐn)?shù)都只在二本線称诗,我兩一起落榜,明子被調(diào)劑去了十四個沿海開放城市中的一個头遭,學(xué)的是廣播電視新聞學(xué)寓免,得知調(diào)劑成功的那一刻,她說幸好计维。我征集志愿再次落榜袜香,一個人拖著行李去另一個市復(fù)讀,明子說你加油鲫惶,明年我去北京看你啊蜈首。
2012年,我把目標(biāo)訂到了中央民族大學(xué)的新聞學(xué),再次失敗欢策,去了最靠近北京的那個省的省會澜术,專業(yè)是新聞傳播學(xué),一年后專業(yè)分流為編輯出版猬腰,明子去青海玩給我寄了明信片鸟废,隔了兩個月我才收到,明信片上有青海的天空青海的海青海的別墅姑荷,有明子熟悉的筆跡熟悉的口吻盒延,還有不多不少關(guān)于身體的囑咐,再沒有理想鼠冕。
倫敦奧運會開幕時我在溫州添寺,抱著一包溫州鴨舌啃得很香,網(wǎng)上鋪天蓋地將開幕式和北京奧運會作比較懈费,我笑著對妹妹說:“你姐姐初中畢業(yè)看北京奧運會计露,高中畢業(yè)看倫敦奧運會,四年后大學(xué)畢業(yè)正好里約奧運憎乙∑惫蓿”妹妹問我:“再以后呢?”我把鴨舌骨吐進垃圾桶:“不知道泞边「醚海”
三、
去大學(xué)報到前阵谚,我先去了一趟北京蚕礼。從北京西站出來,姑父笑著接過我的行李梢什,一轉(zhuǎn)身奠蹬,入目的那一片和四年前從這兒離開時一模一樣。
姑父依舊住在那個叫樹村的地方嗡午,從地圖上看囤躁,那兒離圓明園很近很近,從北體坐公交去圓明園的一個入口翼馆,要經(jīng)過清華大學(xué)的一個門——那個門前割以,總有很多很多的人,不全是學(xué)生应媚。有一天严沥,我一個人從圓明園出來,看見了地鐵站入口中姜,08年到這兒時消玄,這條地鐵線還沒有開通跟伏。我走進圓明園地鐵站,地體站入口的地鐵線路上翩瓜,顯示圓明園站是地鐵四號線站點之一受扳,我順著那條線往上看,最開始的那個站名是安河橋北兔跌,往下看勘高,圓明園的下一站是北京大學(xué)東門站,我坐上了往下的那個方向:北京大學(xué)東門坟桅、中關(guān)村华望、海淀黃莊一直坐下去,一直坐到了西單仅乓,西單站的人真多赖舟,我下了地鐵,往回坐夸楣,我本想去安河橋北看看宾抓,但還是在圓明園站下了車。從圓明園站地鐵出來后豫喧,我步行到清華大學(xué)的那個校門前石洗,隔著馬路,看著那個校門——想起明子說要一起去安河橋嘿棘。那個時候劲腿,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和明子聊過天了旭绒。
2013年宋冬野發(fā)行專輯《安和橋北》——室友問我聽不聽民謠鸟妙,我說曾經(jīng)聽過幾首左小祖咒,還行與沒感覺并行在那幾首歌里挥吵。室友說我道行淺重父,我指著播放器上那個字說,安河橋的河是河水的河忽匈。室友說明明是和平的和房午,我點點頭,“嗯丹允,他是這樣唱的郭厌。”
后來我和兩位室友一起去北京玩雕蔽,住在姑父給我們騰出來的宿舍里折柠,晚上能聽見旁邊房間傳過來的麻將聲,我們一起去圓明園批狐、頤和園扇售、故宮前塔、鳥巢、水立方承冰,我說我來北京那么多次都沒去過故宮天壇华弓,室友指著地鐵線上的字說原來真的是安河橋啊。
離開北京前困乒,姑父給我塞了兩千塊錢寂屏,他叮囑我好好學(xué)習(xí),要考研究生啊娜搂,我點頭凑保,壓下了心里那句讀書讀累了,想工作兩年再說的話涌攻。從我五歲開始欧引,姑父就和姑媽在一起,小的時候爸媽好多年都不會回一次家恳谎,我與姑媽姑父的感情更深一點——我一直覺得姑父有什么話想對我說芝此,但他什么也沒有說。進火車站時因痛,我回頭看了一眼婚苹,姑父站在廣場前,來往的人流從他身邊走過鸵膏,他看著入站的方向膊升,卻沒有看著我。
——2014年的新年谭企,姑父回到家廓译,和姑媽離了婚。
我是第一個知道他倆離婚消息的人债查,他們沒有告訴爺爺奶奶非区,也沒有告訴他們的女兒我的妹妹,只是告訴了我盹廷。我什么都沒有說征绸,也沒有立場說什么,姑媽說他們從民政局走出來時俄占,姑媽只給姑父說了一句保重——十幾年的婚姻只剩下了一句保重管怠。
拿到離婚證的當(dāng)天,姑父坐飛機回到了北京缸榄,那兒不是他的家渤弛,卻有另一個女人等著他,他們馬上就能有一個新家碰凶,姑媽在家又呆了很多天暮芭,也回到了溫州鹿驼,那兒也不是她的家,雖然有一個男人在等著她辕宏,她卻沒有再組成一個新家的想法畜晰。
新年過去,我坐在回學(xué)校的火車上瑞筐,一路上看著窗外景物從丘陵山地變成平原凄鼻。——姑父姑媽都將北京溫州說成了回聚假,而我块蚌,也將學(xué)校說成了回,那個我們居住了那么多年的鎮(zhèn)子膘格,倒成了我們回各個地方前的出發(fā)點峭范。我們和故鄉(xiāng)的關(guān)系就像姑媽姑父的婚姻一樣,就像《安和橋》唱的一樣瘪贱,變成了:“所以你好再見”
四纱控、
決定去北京實習(xí)的那天,我給好久沒聯(lián)系的姑父打了電話菜秦。他說你來吧甜害,坐地鐵直接到圓明園站,再轉(zhuǎn)公交球昨,你知道路線的尔店。頓了一會兒,他又說你阿姨不介意主慰。
阿姨是個好人嚣州,我碰見的所有人都是好人。她絲毫沒有介意我的出現(xiàn)河哑,我卻覺得自己像是來撕開姑父舊傷口的人避诽,但卻不得不這樣做,姑父是我在北京所有的依靠璃谨,偌大的北京,我也需要一個依靠鲤妥。
找到實習(xí)的那天佳吞,我見到了當(dāng)初告訴我安河橋的雙胞胎中的弟弟。就是告訴我安河橋的那個暑假以后棉安,他不得不回安徽老家讀高中底扳,在北京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被他盡數(shù)帶回了安徽老家的那個小縣城,高中三年贡耽,他什么都干過就是沒有讀過書衷模,高考結(jié)束后鹊汛,他又回到了北京,這一次卻是以一個拿著高中文憑的外鄉(xiāng)人身份阱冶。表叔拿錢送他去讀大專刁憋,他混了兩年多后,開始跟著北京的老同學(xué)做電腦生意木蹬,如今在中關(guān)村附近和同學(xué)開了家店至耻。他笑著問我實習(xí)工作怎么樣,我還沒回答镊叁,他就接著說大學(xué)出來和我們也差不多吧尘颓,我心里不爽,卻只能帶著微笑點點頭晦譬。他很忙疤苹,店里生意需要他,離開前敛腌,我站在門前痰催,他忽然回頭問我,你去過安河橋了嗎迎瞧?我愣住了夸溶,還沒回答,他就騎上電動車走了凶硅。我看著他的背影缝裁,微胖的身軀和當(dāng)年那個瘦高的身影完全重疊不上。
我住的樹村正白旗那片區(qū)域其實是城中村足绅,那兒有很多的出租房捷绑,專供剛到這個城市的,在中關(guān)村附近工作的年輕人租住氢妈。一個月五百到兩千不等的房租粹污,房間環(huán)境因房租而異,屋外卻是清一色的臟亂臭首量。每天早上壮吩,從這些出租房到公交站的小巷口,離垃圾堆不遠的地方是各個煎餅油條豆?jié){粥攤加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縮著脖子搓著手圍在攤邊鸭叙,那些畫著精致妝容穿著得體的姑娘們掩飾不住趕時間的著急卻不吵不鬧等著前面的人買完東西離開,那些背著電腦一臉疲憊的程序員精英拣宏,一邊跺腳一邊伸手遞著五元十元的紙幣沈贝。
實習(xí)幾天后,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不對勁勋乾。是跟我的專業(yè)對口的編輯工作宋下,卻不是我想要的嗡善,那種編輯與其叫編輯,不如叫crtl c+crtl v学歧。早九晚五罩引,千篇一律的工作輕易地讓我產(chǎn)生了厭煩感。每天早上醒來撩满,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難道我的后半生都要一直過這樣的生活蜒程?難道我的一輩子就是這樣了?我不斷地給自己打氣不要想這些伺帘,卻又不斷地詢問自己昭躺,到最后竟成了一種焦慮狀態(tài)。抱著這種狀態(tài)伪嫁,工作了近一個月领炫,期間我去另一個市參加一個面試。
那是一個給我機會去其他國家呆十個月的面試张咳,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國家更不是自己多么喜歡的工作帝洪,卻成了我逃離焦慮的一根救命稻草。
面試那天是周一脚猾,我請了一天假葱峡。早上五點,我從房間出發(fā)龙助,路燈昏暗砰奕,以往穿過的別家小院還沒有開門,只能繞遠路從小樹林穿過提鸟。周圍都沒有人军援,有一家收垃圾的矮房子門前,一條黑色的狗蹲在那兒称勋,我不知道那狗是否拴著鏈子胸哥,我走一步看它一眼,只怕它跳起來咬我一口赡鲜。萬幸的是空厌,我們雖然都帶著警戒的目光看著對方,卻沒有感覺到敵意蝗蛙,直到我從它身邊走過蝇庭,它都沒有跳起來,只是默默地看著我離開捡硅。
我依然在北體旁邊坐公交,這一次我坐到了北京大學(xué)東門站盗棵,六點鐘的地鐵上人寥寥無幾壮韭。我看著門上面不斷閃爍的站點北发,安河橋北那四個字就在最開始的地方。我想著離開北京前一定要去趟安河橋喷屋,一低頭琳拨,就看見幾個打著呵欠一臉疲憊的人。時間那么早屯曹,他們?nèi)ジ墒裁从樱课也聹y著,卻給不出答案恶耽,就像別人看我一樣密任。
從國家圖書館轉(zhuǎn)車去九號錢時,一個人提著一個尼龍口袋上了車偷俭,那人滿臉胡渣浪讳,眼窩深陷,全身散發(fā)著濃濃的疲憊涌萤。車廂里就我們兩個人淹遵,我不斷拿視線掃他,他埋著頭打瞌睡负溪,在北京西站下車時透揣,他依舊睡著,我猜測他可能也是去北京西站坐火車的川抡,但卻不敢喊醒他問他一句辐真。
面試過程相當(dāng)順利,回北京的途中猖腕,透過車窗拆祈,外面一片霾的世界。
我決定辭職倘感》呕担——我還沒有畢業(yè),我還有很多機會老玛。在北京工作的一個月讓我意識到淤年,北京和我心中的北京相差了太多——那個每天PM2.5高到讓人驚嘆,隔幾天就是一次橙色預(yù)警蜡豹,好多次讓我呼吸不暢的北京不是2008年的那個暑假我看到的北京麸粮。我也慢慢地知道了,我那關(guān)于未來的規(guī)劃還是太理想——那個認(rèn)為靠努力就能克服一切的我镜廉,如今只能伴著焦慮迷茫在這里弄诲。
我決定辭職,回老家陪爺爺奶奶呆于我而言是最后一個的假期,陪他們好好過一個年齐遵,再整理整理心緒寂玲,決定以后的路。
——辭職前幾天梗摇,我去姑父家吃飯拓哟,阿姨跟我聊了很多,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我的爸爸伶授。爸爸在2010年年末我高三那年離開了這個世界断序,我送別他時就像多年前他送我出遠門時一般沉默,我說我是個不孝的女兒糜烹,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女兒在送別父親時會沉默至一滴眼淚都不流呢违诗。阿姨默默地看著我,摸著自己懷孕七個月的肚子說我想太多景图。
辭職那天较雕,我把被子送回姑父家,姑父什么都沒說挚币,只是問我:“你姑媽對你的選擇說了什么亮蒋?”我說什么都沒說,他點頭妆毕。我看著手里拽著一把收據(jù)的姑父慎玖,我想他和姑媽之間還是有感情的,不然怎么會在提到姑媽時笛粘,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表情讓我看到呢趁怔。我能離開北京也是很好的,至少我的不出現(xiàn)薪前,可以不撕開姑媽在姑父心上的那個舊傷口吧润努。姑父說還回來嗎?我說不確定示括,他點頭铺浇,還是呆在南方吧,你姑媽那邊挺好的垛膝。我點頭鳍侣。
五、
拖著行李離開北京的那天吼拥,我依然看著車廂內(nèi)車門上那站名倚聚,看著安河橋北那幾個字。
我終究沒有去安河橋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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